请你养我
作者：安思源
序
4月5日，很特殊的日子，俗称清明节。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这个日子是用来扫墓的，忌婚嫁。通常这一天的民政局基本没有人会来登记结婚，当然也是会有例外的，行为极端的疯子总是存在的，比如今天。工作人员正转动着椅子，时不时地用手里的笔敲打桌面，用来打发无聊。突然，有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勾肩搭背，走着蛇形的路线，女孩还很豪爽地晃着手里的空酒瓶，一脸“干了它老娘就以身相许”的表情。排排坐的几个工作人员很默契地瞪大眼、张大嘴，朝着他们行注目礼。原则上来说，这种肢体形态的两个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再来一瓶酒”……不过“原则”这东西是很变幻莫测的。
女孩用力地往椅子上一坐，“砰”的一声把酒瓶丢到桌上，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结婚！我要跟这男人结婚！”“啊？”工作人员给出了错愕后的直觉反映。原来不是跑错地方的呀，她还打算告诉他们出门左拐有个火锅店不错，酒水免费。“呃……结婚要些什么？”女孩从包里掏出一堆证件，打了个酒嗝，然后很费力地翻找着。工作人员低头扫了眼桌上的那堆证件，意兴阑珊地随手拨了拨。嗯，不错，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带着这些来结婚，出生证明、独生子女证、团员证、红十字会会员证、某高级会所会员证……女人去会所找女人？！“不好意思，那张会员证是我的。”她身旁的男人笑了笑，把会员证塞进了口袋里。好销魂好致命的笑容啊，怎么就会陪着个疯女人来结婚呢？“结婚到底要什么呢？”女孩还在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证件里翻找。“户口本、身份证，去那边复印。然后再去那边拍照片。不过我比较建议等你们酒醒了再来登记，不要明天又跑去隔壁离婚，增加我们的工作负担是很不厚道的。”工作人员很厌恶地瞪了她眼，口吻很恶劣，还在妄想挽救那个一时鬼迷心窍的男人。偏偏那个男人不领情，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微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不用了。她不想恋爱了，会受伤，还是早点结婚好。”
第一章
“辰川，你要去国外多久？”“两年而已，很快的，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不去了。中国的月亮比较圆，中国的东西比较好吃，中国的人比较有爱。”“……那你等我，两年后，我回来娶你。”“沈辰川，你不准爱上说fuck you的女人！”“不会，我比较爱听女人说‘他妈的’……”“他妈的！就冲你这句话，老娘等你，别说两年了，王宝钏第二我也要做！”那时候沈辰川大学刚毕业，程小鹿大二。他们跟很多毕业就等于失恋的情侣一样，远隔重洋，从此断了联系……
两年，也不过就是转眼而已嘛。只是程小鹿怎么也没想到，两年后，她会准备这样一份大礼来迎接沈辰川。这应该是小鹿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自去挑选寿衣，也是她第一次让快递送这么非凡的东西，更是她第一次把这种东西当成结婚贺礼送人。第一次……啊，她果然把好多“第一次”献给沈辰川了。值得庆幸的是，对于小鹿来讲，“第一次”的滋味很美妙。
当她支着头，坐在被布置的宛如童话世界的结婚会场里，看着新郎打扮的沈辰川脸色铁青地瞪着面前那两套寿衣时，忍不住爆出一声猖狂的大笑。直到身旁的男人丢给她一道冷冷的视线后，她才稍稍收敛了下。“邱生邱生，你不觉得很大快人心吗？”尽管笑声不那么夸张了，她还是难掩兴奋地紧拉住身旁男人的衣角，想找个人分享一下她此刻的激动心情。邱生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的菜，薄唇微微动了下，不带感情地吐出了两个字：“无聊。”“你好没热情呀，小鹿巫婆复仇记啊！多么有爱。等下还有更激情的，哎呀哎呀，想到就好兴奋哇。”小鹿扭着身体，熠熠生辉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呵……”邱生从喉间挤出一声嘲笑，连嘴角都懒得提一下。“没血性的雄性动物，懒得跟你说，哼！”小鹿赌气般地别过头，继续观察着会场入口处的动静。没多久，她期待的那一幕就发生了。
一群和尚突然朝着会场走来，刚让服务生处理完那两套寿衣的沈辰川皱起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略显烦躁地问：“你们干什么？”“做法事啊。”走在队伍对前头的老和尚回答得很理所当然。“法事？！”新娘尖锐的声音响起，暗藏着怒气。一群和尚站在婚礼会场门口，实在有点太突兀了，再加上新娘的惊呼声，很难让人不去注意门口的动静，于是……整个会场霎时安静，这也让小鹿更方便听见和尚和那对新人的对话了。“对啊。是你们请我们来诵地藏经超度亡灵的啊，地址没错啊。哎……现在年轻人结婚的方式越来越古怪了。省钱也不能白事喜事一起办，不吉利啊不吉利。”老和尚掏出记着地址的纸条，塞给沈辰川确认，又径自滔滔不绝地说着。“你们是瞎了还是傻了？超度什么亡灵？哪冒出来的白事？！”穿着一袭白纱的阮灵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了，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冷静点，你想让客人看笑话吗？”沈辰川还有理智地拉住阮灵，给了她一道“我来处理”的眼神，随后就把阮灵拉到身后，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开始和老和尚交涉：“大概是请你们来的人搞错了，我们没有办白事，而是在办婚礼。我不想把事情闹得不愉快，你们回去吧。”老和尚很坚持，“那不行，我们大老远的赶来，长途跋涉啊，就算不诵经，剩下的钱也得付清啊，耍着和尚玩是不是？”“多少钱？我给你们。”辰川掏出钱包，正打算给钱的时候，老和尚又发话了：“你当我们佛家弟子是要饭的啊，来预约的时候说好包晚饭的，饭呢？”“……”他们哪一点不像要饭的？！沈辰川耐着性子，深呼吸，实在不想在这种场合闹出什么不愉快，只好选择息事宁人，压低声音跟一旁的伴郎交代：“不是还定了一桌应急的吗？你帮我带他们过去。”“嗯……”伴郎很无奈地点了点头，看来不把他们喂饱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他也只好领着一群和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会场，那气势……真是相当的煞人啊！“搞什么，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等到和尚们走远后，阮灵爆发了。
沈辰川紧咬着牙，脸色凝重地飘了眼不远处的小鹿，在阮灵还没发现前又拉回了目光，沉着声低语：“不过就是小孩子耍耍性子而已，你那么大惊小怪干嘛？那么多客人，把事闹大了下不了台的还是我们。”“耍耍性子？你倒是告诉我，哪个小孩子是这样耍性子的？！”阮灵没有办法不激动，结婚是大事，有谁会希望被这样咒的！“你可以吼得再大声点，司仪那里有麦克风，你干脆去问他借来。”沈辰川也没比她好到哪去，耐心差不多快要耗尽了。眼看两人就快要吵起来了，杵在一旁的伴娘刚想上去劝，突发事件又来了。
这次迎面走来的是一群道士，确切地说应该边跳着奇怪的舞边朝着会场移动，嘴里还念着一堆让人听不懂的东西。“这……这又是干嘛呀？”这回轮到伴娘失声大喊了，这绝对是她有史以来参加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婚礼了，可谓是高潮迭起啊，心脏没有一定承受能力绝对是不行的。道士不理她，继续跳舞，慢慢移到了阮灵身边，一脸凶神恶煞地掏出符咒，煞有其事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了，然后吐了口口水在符咒上，用力朝着阮灵身上贴去。跟着那个道士就像中邪了一样，抽风似的扭动了几下，大喝了声：“妖畜，快快现出原型！”“走、走开！别碰我！”阮灵觉得自己是快要崩溃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大叫着拼命挥开眼前的道士。沈辰川下意识地抱住阮灵，边温柔地安抚着她，边质问：“你们搞什么？”“妖畜！我一路嗅着狐骚味找到这里，死狐狸精，不要以为你附在这位姑娘身上，就能逃过我的法眼！”捉“狐妖”的道士很执着，坚持认定阮灵是被狐狸精附身了。不管周围的人怎么拉，他都坚持不愿意放过这个“妖畜”。场面开始陷入混乱，服务生终于回过神想起去找保安了，会场里的人开始一波波的涌出来看热闹。
新娘处在失控边缘，新郎也渐渐维持不住镇定。“噗……哎哟喂，怎么可以那么震撼？邱生，你找得临时演员也太专业了吧，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肚子好痛，哈哈……”程小鹿终于再也憋不住了，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怀疑，她索性躲在桌子底下，捶着地板狂笑。小鹿好久没有那么畅快淋漓的感觉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她用弹弓弹坏邻居哥哥家的玻璃窗，因为那位很没公德心的哥哥用尿喷她。这次不同，她受得伤绝对比被人用尿喷严重千万倍。可惜，她还没有爽够，情绪就被一道阴冷的声音破坏了。“她毕竟是你朋友，做得那么绝，有意思吗？”“……”小鹿的笑声戛然而止，很长一阵沉默后，桌底下才再次传来她的声音：“他们对我做的那些事，不是更绝吗？”
第二章
收到那张结婚请帖前，小鹿自认为还算是个纯良的女孩。比起其他大四的人，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了，不用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实习公司太纠结，很顺利地就进了一家还算知名的广告公司创意部实习。领着足以温饱的工资，过着宅女的生活，等着男友回国结婚。唯一的精神食粮就是看美男，然后幻想两只……或者两只以上的美男灵肉合一的画面，业界把拥有这种爱好的女人称为“腐女”。小鹿还处在初级腐女的阶段，只是觉得黄瓜已经很难满足菊花的阶段。所以，当“初级腐女”小鹿收到闺蜜即将结婚的消息时，很扼腕，感慨这世上又少了一个为BL事业献身的男人。然后等她翻开请帖，看见新郎那一栏的名字后，只有一句话足以诠释她复杂的心情了……“靠，真他妈的非凡了！”她等了两年的男人回来了，而她竟然完全不知道，直到看见他的名字出现在阮灵的结婚请帖上。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有心情寄请帖给她？是想她带着释然的微笑出现，并且很伟岸地送上祝福吗？！还真他妈的把她当王宝钏了！到底要不要来参加婚礼，小鹿也挣扎过，最后得出结论，凭什么不来？该心虚的那个人不是她，即使不屑抢回那个男人了，也至少要证明她不是笨蛋。
她规划了那么久的“小鹿巫婆复仇记”已经成功了，本来是真的很开心，然而邱生的那句话却猛地把她拉回到现实，小鹿慢慢从回忆里抽离，抱着膝，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鸵鸟一样躲在桌底下，很久很久之后，才轻声地问了句：“邱生，我这样做真的很过分吗？”“很无聊。”邱生想了会，只丢出三个字。“可是不爽啊，不爽当然要发泄出来，难道要我憋死自己吗？”小鹿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阴阳怪气的邱生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又一次沸腾了：“还是说要我指望你能帮我争回些颜面？得了吧，幸好我有安排了那些人，指望你就死惨了。我请你吃了一个月的宵夜，是为了让你帮我气他们的哇，不是让你到这边来吃东西的。你就知道吃吃吃，就连我刚才在门口被阮灵笑话，你都不知道替我讲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出来。”邱生嗤了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欸？”搞什么啊，她还没骂完好不好。“死出来。”桌底没动静，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句。听起来，他的耐心似乎快要用尽了，以小鹿对邱生的了解来说，当他耐心耗尽之后，后果通常很严重。她扁了扁嘴，很没出息地乖乖爬了出来，“你不会今晚又要我给那只死猫洗澡吧？我连给自己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邱生没说话，拉起她，就往混乱的中心点走。他、他该不会是想当着那对极品夫妻的面拆穿她所有的阴谋吧？想到这层可能性后，小鹿拼命想挣扎掉他的钳制，趁一切真相大白前，赶紧开溜。
邱生完全没有给她如愿的机会，在保安刚把那堆道士架走之后，他就已经把小鹿拉到了沈辰川和阮灵面前。四个人忽然就这样僵持住了，小鹿很想坦然一些，可是她擦不掉和辰川之间的回忆，满脑子都是他们在一起时的画面。在看向眼前，他还是她所熟悉的沈辰川，只是比以前沉稳了，而他的新娘……却成了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现实跟梦想对比后，总是显得特别讽刺。
“该不会所有的事都是你安排的吧？”阮灵的眼眶有些微充血，见到小鹿后，立刻就联想到了刚才那些事。算起来，比较有可能这么做的人，似乎也只有程小鹿了。“我……”小鹿是个很不会撒谎的人，每次说谎话都会结巴。从小一起长大，阮灵是最了解她的人了，所以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等于承认。“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辰川很适时地开口，替小鹿解围。目光，好不容易才从小鹿身上移开，露出一丝礼貌性的微笑，转头扫了眼邱生，“他是？”这个问题，在小鹿刚到会场时辰川就想问了。只是当时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又怕阮灵想太多，再加上毕竟已经两年没见了，有些疏离是自然的，他也就忍着没有问。然后对小鹿的关心，似乎已经成了习惯，当看见这个男人举止亲昵地牵着她手的时候，辰川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这个男人身材很颀长，把身上那件普通的青黑色西装衬得很笔挺，嘴角微抿，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很深幽，很难让人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只有在看小鹿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宠溺。看起来这是个很干练的男人，沉默不多话，至少表面看来，简直无懈可击。“是……”小鹿正在考虑要不要按照原计划来介绍邱生。还没考虑出结果，邱生就倏地转过头，深邃的眼眸一眯，吻住她的唇。
这是在干嘛？小鹿睁大眼，木讷地眨了几下，完全被他的举动震撼到了，连本能反映就丧失了。因为这个女人的不配合，邱生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心，用轻到只有小鹿能听见地声音呢喃：“把嘴张开，不是要气他们吗？”“欸？”要不要用那么销魂的声音诱惑她啊，女人是经不起诱惑的呀。趁着小鹿张嘴的瞬间，邱生的舌滑进了她的唇齿间，也将这个浅显的吻加深了，多了一丝缠绵，在旁观者看来，就像是一对相爱多年的情侣在热吻。他甚至还很投入地哼了声，伸手紧扣住她的后脑，霸道地不给她丝毫后退的空间。等小鹿意识到自己被男人啃了时，邱生已经放开她了，一脸餍足地笑了笑，像是这才想起一旁还有观众似的，转身掷了句：“我和小鹿结婚了。”“结婚？！”到底是夫妻了，沈辰川和阮灵几乎异口同声地失声惊嚷。然而整出戏的男主角根本就没想要解释太多，在他觉得完全任务后，就拉着小鹿离开了，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懒得说。
“你……你刚才啃我的嘴耶！”小鹿总算回神了。他怎么可以啃她，完全不符合她的逻辑啊，他应该去啃那个跟他合作默契并且还正在同居的古旭尧才对啊。尽管邱生和古旭尧从来不承认他们之间有超乎友情的非凡关系，但是小鹿就是认定了他们应该是一对。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能来啃身为女人的她？！“满意吗？”邱生没有停下脚步，很随意地问。“满意什么？”不满意呀，她一点都不满意。不过，转念一想，她似乎有些明白邱生在说什么了，“哦，你是问我满不满意你刚才的表现哦？是的确有气到他们啦，可是，你不需要跟你请得那些临时演员一样敬业啊，我没有一定要你牺牲自己的肉体啦……”“好了，闭嘴。”真是个很朽木的女人，朽到他懒得再跟她多说一句。
谁在乎到底有没有气到那两个人？谁在乎她到底满不满意他今天的表现？“怎么这样啊……”是谁说女人善变的？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把邱生也当成女人了！“回去之后不准睡觉，给猫洗澡。”“……”又要洗，她到底为什么要活得那么悲剧啊。虽然满腹怨言，但是小鹿还是很怕邱生的，只好把所有不爽全都吞进肚子里，很不争气地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她的人生，在一个月前认识邱生的第一天就被毁了，还是她自己亲手毁掉的，真是典型的自作孽啊！
第三章
吃了一碗邱生牌不加蛋的蛋炒饭后，小鹿就全身心地投入了为猫猫洗澡的工作中。这只很不可爱的猫叫“奶牛”，小鹿认识它快两个月了，至于它的主人……她到底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很难限定了哇。那是一个春暖花开适合发骚的季节，阳春三月，小鹿邂逅了邱生。在一次汽车广告的合作中，她负责创意，他是合作的摄影工作室派来的摄影师。一开始小八就说了，合作的工作室里有个摄影师好帅，于是小鹿当日是嘀嗒着口水去的。事实上，在第一眼见到邱生的时候，她的确有点晕头转向。但她还是秉承着一贯传统——美男是用来幻想的，所以小鹿和邱生一直都保持着距离。他们的关系只局限在合作上，路上遇见了也不会打声招呼。直到无意中发现邱生居然跟她住在同一个社区里，还是跟他们工作室的那个小受型化妆师古旭尧合租的。当天，小鹿就掏出积蓄去买了个高倍望远镜，开始对对面那栋楼实行全面监控，盼望着盼望着，希望有天可以看见真人版“出入平安”的画面。结果让小鹿很失望，那还真是两个关系单纯的男人，好没爱。打算放弃的时候，奶牛奇迹般的登场了。在某个傍晚，她下班回家，看见一只毛色黑白不匀的猫蜷缩在门口，同情心忽然沸腾。跟着小鹿就像个傻瓜一样，给它准备了一顿丰盛晚餐……然后，开始陷入无边无际的后悔，因为从那之后奶牛天天都来蹭饭。她认得这只猫，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过很多次，两个星期后，她终于忍无可忍想把那只死猫丢回到邱生家去。只是这么想而已，还没有付诸行动，罪魁祸首就自己送上门了。
邱生很堂而皇之地闯进她家，往沙发上一坐，惬意地靠着椅背，打量起她的房子，很不害臊地开口丢下宣言：“谢谢你帮我照顾奶牛，去煮点东西给你吃，算是报答我让你免费欣赏了那么久。”小鹿瞬间石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只在她家混吃混喝的猫蹭着邱生的腿撒娇。她忘了……这个世界有一种技术叫“反监控”！从那之后，她原先冷冷清清的家变得异常热闹，来蹭饭的不止奶牛了，还有邱生和古旭尧，伟大的腐女至此沦落成了女仆……也因为这种堕落过程太刹那，所以小鹿把这一天定为和邱生认识的纪念日。这样的日子，一个月，度日如年！
“死过来。”就在小鹿完全沉浸在悲怆的回忆中时，邱生阴冷地低吼声忽然传来，带着兴师问罪的味道。“怎么了？”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但还是很难习惯他犹如定时炸弹般的脾气。邱生懒懒地撇了下嘴角，随手拿起刚才被自己丢在沙发上的浴巾，朝着小鹿丢去，“把自己擦干，然后……给我个解释。”说着，他把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转到她能看见的方向，眯着眼，用手指敲了敲屏幕。小鹿还在状况外，这才发现“奶牛”倒是被弄干了，反而她全身都湿了。边用浴巾胡乱擦着，她边凑上前，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惊讶地喊：“呀，你居然在跟小八聊天啊，你们俩该不会有奸情吧？原来你不喜欢男人啊……”她居然还有心情给他一副失望透顶的表情？还真会模糊重点，“我让你看的是聊天内容。”
“哇咧，小八果然好八卦！我昨天才辞职，她今天就知道了呀。”“先斩后奏？”很好，辞职这种大事，竟然连知会他一声都不需要？他们好歹还是夫妻！“什么呀？”小鹿睁大眼，死瞪邱生，透着股倔强。虽然她很没用，但是原则上的事她还是要坚持的，“我已经大四了，成年了，都能结婚生孩子了，有权决定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吧？这种事根本没必要跟外人交代……”“我是你老公。”不是外人。“……就、就算是老公，也不该干涉我的决定呀。”高中起，小鹿就一个人在这边读书了，爸妈一直待在老家，守着一栋古宅，沉溺在恩爱中，总之就是不愿意让小鹿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所以小鹿养成了独立的习惯，大事小事，都不喜欢自己来决定。“要走也应该是阮灵走，轮不到你。”他挑起眉梢，提醒她。
对于小鹿辞职，邱生并不觉得意外，理由也不难猜到。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只是太可笑。“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难不成继续留下去，抢完男人，再抢业绩？“明天去把辞职信拿回来。”“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小鹿没好气地回道。“嗯？”邱生哼了声，带着警告的意味。“呃……我的意思是，黎若琳怎么可能让我把信拿回来啊，说不定她都已经交到上面去了。”黎若琳是公司的执行创意总监，三十岁的女人能打拼到这个位置很非凡，她行事手段很强硬，再加上对实习生要求特别苛刻，甚至可以说是针对，所以小鹿对她向来都是又敬又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许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啊。邱生欲言又止，最后把话锋一转，“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总之明天一早就去找她。”
“讨厌！你明明知道我没办法继续跟阮灵待在同一个公司的，何况我们还在不同组，要拼业绩的啊，本来关系就好敌对了，这样下去会更僵持的哇；看见她，我还会吃不下东西，会直接导致我生活质量下降。你干嘛还非要逼着我做下去，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呀。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工作了，就会没有钱让你骗吃骗喝了，好过分，你怎么可以自私啊！”被逼急了，小鹿有些语无伦次，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伤人。“你拉着我去登记结婚的时候，自己说要养我的，想反悔？”邱生看起来没有动气，嘴边甚至还浮着笑意，心里却不是那么好过，她总是喜欢把他想象得很烂。靠女人养？他实在很难分辨这是对他外表的褒奖，还是对他人品的贬低。“死男人！你、你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趁胜追击，趁机揩油！我要跟你冷战！”大声吼完这段话后，小鹿转身就跑。
邱生无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也懒得去阻止。反正冷战也不是第一次，上次好像持续了三个小时？但愿这次可以破记录。想着，他苦笑，目光再次落在电脑屏幕上，看到小八传来一张图片。以为是跟广告后续相关的照片，邱生按下了接收键，进度条走完后，他打开图片，笑容冻结。这是一张看起来很复杂的关系图，看起来是扫描到电脑上去的，图上有很多名字，有些名字旁边还配了简陋的Q版肖像图，客观角度来说，画得很生动。图上的名字，有些他听过，联系下来就能猜到，都是小鹿公司里的同事。清一色的男性名字，旁边标记着“攻”、“受”，中间连接着很多错综复杂的箭头。竟然连客户部的那个大叔都不放过，大叔的名字旁边还标记着“受”？！然后箭头连接至媒体部的某个实习生……还用记号笔标着“年下攻”！“……”脸色是愈发铁青了，邱生却还在拼命忍耐，虽然某人的爱好比较另类了些，但他还是决定尝试去接受。憋了好半天，他很冷静地站起身，拿起外套，不屑地阖上电脑，转身，出门，然后把所有隐忍的怒气倾注在了关门的动作上。
第四章
小鹿有写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叫做小鹿回忆录，因为今年她经历的“灵异”事件比较多，所以2008年的日记也叫“08灵异事件”。其中记载的第一条，就是邱生第一次闯进她家里时的场景。最后一条……是纪念她和邱生冷战破记录，超过3个小时了。具体已经多少小时她懒得算了，总之从昨天她奔出邱生家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距离现在，快一天了吧，好久好久哇。不过比较下来，小鹿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件事，更值得被记录。
“那个……可不可以麻烦你，把刚才的那句话再说一遍呀？”小鹿实在没办法相信自己听见的，小心求证是必须的，所以她硬着头皮开口，要求黎若琳再重复一下，以便证明她不是幻想过度。办公桌后的黎若琳抿了口咖啡，明显地愣了下，但还是又说了一次，“你的辞职信我弄丢了，如果你坚持还想辞职，那就再去写一份。如果后悔了，那就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我可以不用失业了？”哎呀呀，不是幻听啊，黎若琳居然真的转性了。“我不能保证，如果等你实习期过了，公司对你的表现并不满意，不想让你转正，那你还是会失业。”黎若琳笑了笑，又继续说道：“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是那么想辞职，可以解释一下你丢辞职信给我的原因吗？”“我……只是一时冲动啦。”好烂的借口，不过还挺万能的。“是因为阮灵吗？”黎若琳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小鹿终于被逼到哑口无言了。她很好奇黎若琳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有些事还是不适合台面化的。“我明白了，这种事不希望还有第二次，意气用事不能一直当借口用，公事和私事也希望你可以分清楚。还有，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事，把自己的前途都赔进去。等下你把那个汽车广告的资料整理下，给小八，让她交接给阮灵，这个项目以后她来跟进。”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可以，黎若琳也不想把下属的矛盾公开化，这对工作没有好处。
闻言，小鹿脸色一白，以为自己即将遭遇雪藏的命运了，“那我做什么？”“有另外的项目需要你做，是一个数码相机的广告，听说你和‘岸’那边的摄影师走得很近，也许可以让他给你些专业意见。我觉得那个广告更适合给你做，因为需要出差，时间上也比较赶，所以如果做好了，奖金双倍，如果没问题的话，等下你去流程那边沟通下。”“岸”是邱生他们那个工作室的名字，小鹿没想到黎若琳连她跟邱生走得近都知道，嗯！估计她很有可能其实比小八还是八卦。“有什么问题吗？”迟迟没有等到小鹿的回答，黎若琳又询问了声。“欸？没有没有，我等下就去流程那边。”“哦，还有……”就在小鹿起身，打算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黎若琳又叫住了她。表情显得很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才有些别扭地说道：“一会你整理下东西，换个办公桌。”“换去哪啊？”她是创意部的啊，待在创意组的办公室里很正常啊，为什么要换？“换到我办公室外面，就是我助理原来坐的那张办公桌……”
小鹿沮丧地垮下双肩，却又不敢抗议。那个位置简直就像是与世隔绝的，虽然她平常也不太喜欢跟人交流啦，但是，那里一个男人都看不见了，她完全失去幻想目标啊！“出去忙吧。”黎若琳回过神，尴尬地咳了声，只想立刻结束这次谈话。没有了意淫空间，工作还是要继续。小鹿收拾好东西，换好办公桌后，因为实在很难面对现实，于是立刻跑去流程那边，打算以工作来麻痹以后的痛苦。黎若琳说了这个项目时间上比较赶。她未免也说得太保留了吧，哪里是“比较”赶，分明是非常非常赶啊。跟流程那边的人谈完之后，小鹿连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都没有，行政就把机票塞到她手里了。下午五点的飞机，也就是说她得立刻赶去机场，晚上就要见客户。登机前，她握着手机挣扎了很久，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打电话给邱生说一声，可是他们在冷战耶。而且，即使她突然消失了，他应该也不会太在意吧？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搞到肠子都打结快要便秘了，小鹿还是没有拨通他的电话，直接把手机给关了。等小鹿到的时候，很没人品的事情发生了，客户说临时有事，明天再谈……
对这个北方城市又陌生，小鹿只好选择在酒店上网，用来打发无聊。要是她早知道选择今天上网，很有可能会给“08灵异事件”添上纯正一笔的话，打死也不会开msn。起初一切很平静，她只和古旭尧随便聊了两句，还偷偷问他要了些BL动漫。唯一比较夸张的事，就是得知有个据说很有钱的大小姐，指明要邱生帮她拍私家写真，价钱极其的丰厚，邱生去谈具体事宜了。用古旭尧的话讲……说穿了，就是一个有钱的女人要包养邱生！“他妈的，眼光也太非凡了吧，连有妇之夫都要。”小鹿很本能地回复了这句话。心情也没受太大影响，如果邱生真的答应了，她也不会觉得太意外，只是小小失望吧。反正他们之间的这场婚姻，本来就很荒谬，甚至至今她都觉得很没真实性，怎么可能她连一点记忆都没有就把自己给卖了呢？直到公司前台小八上线，小鹿的情绪开始剧烈起伏了。
一阵寒暄过后，小八很对得起自己的外号，彻底发挥八卦精神，直接切入正题：“小鹿，知道为什么黎若琳会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吗？偷偷告诉你哦，据说是因为没有人肯接，就因为公司订的那家酒店不干净，一直有闹鬼的传闻。墙上飘说她住那边一直做噩梦，有次带去的那个客户还跟她说亲眼见到了。墙上飘的话不可信，冷夫人的话可信度很高了，连冷夫人都说有次她去洗澡的时候，明明只穿了一双拖鞋，洗完把帘子拉开，就发现外面又多了一双拖鞋。”墙上飘是客户部的，因为比较像墙头草，见人说人话、见鬼自然就说鬼话，所以江湖人称“墙上飘”。她的话，确实没什么可信度，从来都是人云亦云的。不过冷夫人就不同了，是财务部的，整个公司最严谨的人，喜欢讲笑话，就是只会讲冷笑话，大家就叫她冷夫人了。有冷夫人力证，小鹿想不相信都难。小八临走前，还给她留了句“好自为之吧”。
小鹿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有两样东西直切她的软肋，那就是鬼和……邱生。尤其是她前几天才利用和尚啊道士啊，又是做法事又是捉妖的，万一得罪了鬼神怎么办？她会不会被抓去给地狱做广告创意，永世不得投胎啊。如果待遇优厚的话，也可以啦，但是不知道能不能上网哦，她没有BL看会死的啊。不然手机上网也能将就呀，就算地狱没有China Mobile，也应该有Hell Mobile吧？技术不够的话，就国际众神合作下，弄个Satan Mobile就更好啦，简称“SM”。广告语就剽窃下吧，“我的地盘，听我的——SM”，哎呀，多有爱啊，即使让小鹿再投胎，她也会放弃，把机会留给珍惜的人嘛。就这样想啊想，小鹿很快就把纯正的灵异事件遗忘了，边哼国歌，边洗澡。就是有些事就算遗忘了，还是会照常发生。当小鹿洗完澡，若无其事地拉开帘子，抓过浴巾，把脸上的水抹去，视线变得清楚之后，她眼神不经意地一撇，顿时……傻眼了。为什么会有两双拖鞋？她明明只穿了一双进来啊！小八的话开始“咻咻咻”地集中到小鹿脑中，她下意识地尖叫了声，赤着脚奔出厕所，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也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总之她就不停地颤抖。想立刻整理东西离开这酒店，可是她又不敢动，怕一转身就要跟这个世界永别了。
记不清抖了多久，这次就算小鹿拼命逼着自己想其他事情试图分散注意力，都没有用了，绕啊绕的，她的思绪总会再绕到这件事上来。丢在一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小鹿猛地一震，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喊。想到了“午夜凶铃”，她犹豫了很久都没敢接电话，只好凑上去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当邱生的名字印入眼帘后，她顿时长吁出一口气，几乎是立刻地抓起电话，按下应答键：“喂……”“还冷战吗？”邱生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但是这一刻却让小鹿觉得好温暖，她带着哭腔哼了几声，很没志气地认输了：“我们不冷战了，不冷战了！这个地方好吓人啊，你陪我说说话哇，唔……要是懒得跟我讲话，那也不要挂电话，听听你的呼吸声也好呀……反正就是好吓人。”“嗯？怎么了？”电话那边，邱生显得很冷静，丝毫没有被小鹿感染，甚至还带着几丝笑意。讨厌，他心情是有多好啊，想刺激她是不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就是没办法，反正只要听着他的声音就会觉得安心些，管他是在笑还是在哭，“嘘！我跟你讲哇，有不干净的东西呀，它们会不会弄死我啊？”“应该会，告诉我房间号码，万一电话打到一半你被弄死了，我也好来收尸。”“316……什么啊！你怎么这样讲话呀，我是真的很害怕啊，你就不能安慰两句吗？”虽然知道想要邱生安慰人简直比让她不要痴迷BL更难，但是小鹿还是没话找话地抱怨。
“刚才的话不算安慰吗？”“哪有哇，你在咒我死耶。你以为我不会咒人是不是，我诅咒你，诅、诅咒你这辈子买的方便面里头都没有调料包！诅咒你买不到奶粉，就算买到也都是三鹿的！还……还有……哎哟喂，什、什么声音哇……”小鹿骂得正兴起，门铃声飘来。她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之后就动都不敢再动一下了。可是门铃就是很坚持不懈地一直在响，小鹿的脸色越来越白，颤抖着手再次拿起手机，准备交代遗言了：“有人……哦，不对，不知道什么东西按门铃了，我们长话短说。我没什么遗产的哇，就一堆BL的小说、漫画……这些都不打算留给你哒，要通通烧给我。还有呀，我的msn、QQ、还有一些论坛的密码都是统一的，记在我日记的第一页上，这个也不打算给你哒，你帮我给小八，她比较会八，你让她以最快的方式转告我所有好友，可爱纯良的程小鹿已经不幸辞世了，还有……要害你守寡了，有机会，有机会再投胎的话，我补偿给你。让我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哦……”“开门。”邱生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隐忍着怒气低吼了声。“开什么开啊，他妈的最后一次了，让老娘讲完整点好不好啊。”“我不想踢门，立刻给我死过来开门。”“欸？”小鹿冷静了，立刻很女侠式地拉起被子一裹，冲到门口，对准猫眼看了出去。果然见到了邱生那张熟悉的脸，这一刹那，小鹿觉得他实在是帅到非凡，形象猛地光辉起来，美妙到让她在打开门的瞬间，眼泪也跟着狂飙了出来。
第五章
“真像个垃圾婆。不准哭，太丑，会没胃口。”当邱生开口说话后，光辉的形象也瞬间不见了。小鹿垮下双肩，偷偷地抽泣了两下，在见到邱生手里提着两只一次性饭盒后，眼神倏地绽放出了光芒，“有宵夜吃吗？”“想吃？”他扬起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左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边说边顺势用脚把门踢上。“想。”小鹿吞咽了口口水，饿到顾不上志气了，更何况在邱生面前，她从来就没有过那东西。“那我以后买方便面有没有调料包？”“有！没有我就自己帮你弄。”他很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像在奖赏自己的宠物一下，“买奶粉呢？我肾结石对你来说很悲剧。”“不会！你绝对不会买到三鹿，你有奶牛嘛。”小鹿嘟着嘴，说得不情不愿。“嗯，回去把日记本第一页撕下来给我。”“不要了吧，侵犯他人隐私是犯罪啊。”好记仇的男人啊。“看来你不是很饿。”说着，邱生把饭盒打开，香喷喷地炒面味飘了出来，他却完全没有要跟小鹿分享的意思，自顾自地坐下来准备品尝。“好啦好啦，给你给你，都给你。”反正她的人生就好像空白了两年一样，除了阮灵就没有其他朋友，除了沈辰川更没有其他男朋友，压根就没有什么隐私好谈的。
邱生意兴阑珊地撇了下嘴角，就连奸计得逞该有的表情都没有，小鹿甚至怀疑他的脸到底是不是常年处于抽筋阶段。不过好在，他的良心不完全抽筋，还知道拍拍他身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很大方地丢了份炒面给她。小鹿兴冲冲地拿起筷子，飘了眼炒面的内涵，没有加辣也没有加肉丝。很好很好，完全对她的口味呀。“不对欸，你为什么会来这边？旭尧说你去见客户了呀。”还是一个企图包养他的女人呢，该不会是……直接来酒店了吧？也不对呀，酒店嘛，哪里都有呀，没必要特地坐飞机到北方来吧。不过有钱的人兴趣很难讲，也许那种爱情运动也要讲究地理吧。“见什么客户？”邱生眉一皱，故意装傻，对于古旭尧的多嘴很不爽。“就是那个……”话说到一半，小鹿发现到了邱生的脸色越来越冷，赶紧打住，变换话题：“那个汽车广告不是还没做完吗？”“只剩下照片的后期处理了，这个你们公司会负责，我今天去交接好了。”所以呢？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啊。可是小鹿却不敢再追问了，何况也不太可能会追出结果。
就在她刚决定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邱生突然开口了，“你有带笔记本吧？无聊，找点电影给我看，要喜剧片。”“喜剧片？”看电影没有什么奇怪，但是邱生想要看喜剧电影就比较难理解了，而且他也真的是极少会主动跟她讲话。真是灵异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想了会，小鹿暂停了吃炒面的动作，跑去捧着笔记本又蹦了回来，“看喜剧之王吧，我好喜欢那部，你应该有看过，陪我重看嘛。”事实上，那部片子小鹿至少看了不下十次，连对白都能背出来了。看过还看？邱生没有拒绝，任由她摆弄，但还是多嘴问了句，“有什么特殊意义？”“没、没什么啊，就比较喜欢嘛。你如果不想看，可以换别……”“不用换，我没看过。”邱生向来觉得喜剧片很无聊，根本就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你没看过？！真非凡咧，你是不是火星来的哇。”拜托，到底是不是一个年代的人啊，好宽阔的代沟。
邱生没说话，狠狠地瞪了她眼。对于有些人还真是不该动恻隐之心，小鹿就是这种人，他难得好心，想用喜剧片冲淡她刚才的恐惧。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质疑他的星球籍。好可怕的眼神啊，樱木花道心心念念想练的“以眼杀人”，就这么轻易地被邱生掌握了。小鹿吐了下舌头，脖子一缩，把电脑摆到了邱生面前的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还是看电影吧，不要跟她这种小人物多计较了。于是，房间开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状态，这完全就不是看喜剧片应该有的状态。小鹿因为看了很多遍，所以对笑点有免疫力了，但是为什么这位号称没看过的死男人，居然可以满脸活像在看艺术片的表情啊，要不要那么凝重哇？害得她突然好想给他看BL动漫，最好还是带点爱情动作片性质的，看他还能不能给她那么镇定的表情。“这样搽润唇膏不错。”“什么啊？”就在小鹿酝酿她的邪恶计划时，邱生猛然爆出一句完全没关联的话，搞得她一脸茫然。
邱生用下颚比了比电脑屏幕。小鹿这才注意到电影里正在上演的那一幕，是柳飘飘跟尹天仇在用嘴搽润唇膏。想当初，她第一次看的时候，也觉得这么搽好有创意，所以忍不住就附和了：“是不错，节约哇。”“改天试试。”“……”跟谁啊？小鹿还是没把这三个字问出来。以前，有个男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她曾那样傻傻地问过，如果当初没有问出口，也许……她和沈辰川也不会开始，更不会有今天。小鹿恍惚地看着屏幕，轻叹了声，以前一直听人家说“物是人非”，她总是不理解，现在才明白这种感受，好苍凉。两年了，她每次想辰川时，就不停地看喜剧之王，不厌其烦。还记得中间有一段，他们俩不断按倒退键，来回看了好多次。尹天仇站在房间里傻笑，对着楼下的柳飘飘喊：“不上班可不可以啊？”“不上班你养我啊？”柳飘飘回得很顺理成章。然后尹天仇沉默，连一天三餐温饱都成问题的男人，应该是最怕被人问到这种问题的。再然后，画面切换，这个很热血地男人跑下楼，再一次喊：“我养你啊！”……很简单的画面，几乎没有什么台词，可是这句“我养你啊”却让当时的小鹿感动到哭。“傻瓜，哭什么，以后我也养你。”那时候，沈辰川替她擦泪，用玩笑般的口气这样承诺过她。陷入回忆中的小鹿，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样，不断地用鼠标拖动电影进度条，来回看着记忆中的这个片段。视线有些模糊，她却一直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
邱生皱眉，茫然地看着她。“喂……”他尝试着唤了她声，没有得到回应。只瞧见她的眼眶里渐渐有泪溢出。“看喜剧片都能看哭，你也太非凡了吧。”她总有本事把他的耐心磨光。“你懂个屁啊，看看人家……都穷成这样了，还有勇气喊这种话，你咧你咧？”小鹿很不客气地边吼边用手指戳他。其实，她也并不指望邱生怎样，一开始就没有过期望，自然也不会有失望，小鹿只是想扯开话题，装作若无其事。“连自己都养不活，有什么资格去拖累女人。”邱生不屑地挥开她的手，站起身，朝着另一张空床走去，“我明天还有事要办，先睡了，别吵我。”“喂，你个死男人……”这是她的房间耶！“闭嘴！”小鹿干瞪着赖在床上的某人，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真的跟这个男人结婚了。尽管他们说好这个婚姻有效期只有一年，但是她完全想不明白邱生为什么会有这个要求呢？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冲动地答应？越想她越觉得这一切实在很荒唐，荒唐到她都没脸跟爸妈讲，“邱生，我们真的结婚了吗？你干嘛一直不肯给我看结婚证书？”
回应她的是沉默。就在小鹿觉得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邱生忽然说话了，“回去给你看，早点睡。”“好哦好哦。”小鹿很听话地关掉电脑，爬上另一张床。在努力了大半个月之后，她终于可以看见传说中的结婚证书了。
第六章
小鹿醒的时候，房间里黑黑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也分不清到底几点了。“邱生……”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叫了几声，没人理她。小鹿撑起身，摸索了会，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才发现旁边的床已经空了，邱生早就没影了。简直就像个田螺姑娘，带着碗炒面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他是真的纯粹想找个地方过夜吧？“哇咧！”扫了眼丢在一旁的手表，小鹿整个人弹跳了起来，“都中午了哇。”她本来还计划了一堆呢，想说这至少还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北方，怎么也得到处逛逛吧，还能拍点照片传给爸妈啊，证明她活得还是挺滋润的。看起来，所有想法都泡汤了，小鹿只好随便梳洗一下，换好衣服，整理完行李，然后打电话给客户，约了一起吃晚饭。刚出酒店，打算找个好点的地方解决午餐，反正公费嘛，不能吃得太烂。结果就突然收到“田螺姑娘”的短信了。“咦？”小鹿颇为惊讶地瞪着手机屏幕。邱生会发消息给她并不算太奇怪，奇怪的是，这条消息好体贴……“我在你包里丢了地图，打车到我画圈圈的地方去，那里的东西好吃。”回过神后，小鹿皱起眉，很警惕地看了下四周。她甚至怀疑邱生是不是就躲在某个角落偷窥她，不然怎么会知道她离开酒店了？没有找到邱生，小鹿倒是很容易就找到邱生画的那家饭店，沿路，司机还很热心地跟她介绍了附近一些好玩的地方。搞定午餐后，小鹿一个人四处闲逛了下，才发现这里跟她和客户约好的地方很近。所以五点不到，小鹿就到了约好的那家泰国餐馆。看着菜单纠结了好久，最后只要了一杯可乐。本来打算再看看资料的，可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居然……居然看到邱生了！就坐在角落边的位置，离她也就一两桌吧，因为有根柱子挡着，所以真的还算是挺难发现的。重点是，他不是一个人，对面还做了个打扮很光鲜的女人。长长的卷发，很精致的淡妆，笑起来很温柔，身上的衣服应该很贵吧，总之一看就是那种大家闺秀，连吃东西都是小口小口的。不是都说人以群分吗？邱生应该不会有这种朋友吧。还是说，他真的被包养了？他居然真的答应了？！……突然有种哮喘的感觉。小鹿抓起包，鬼祟地蹲下身，移到柱子旁，试图想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可是她很快就后悔了，简直就是找虐嘛。邱生居然在笑耶，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是很真心的笑啊！还答应那个女人一会陪她去逛街。“小姐，你……”服务生在注意了小鹿很久之后，终于阻止了她的行为。蹲在柱子旁边也就算了，他可以当成有些人比较有特殊癖好，但是！但是她为什么要抢他的托盘啊，他还要工作耶。“嘘！”小鹿用抢来的托盘挡住脸，又蹲下了几分，还对着服务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个头嘘，神经病啊。面对神经病，服务生是很有处理经验的。那就是，不要纠缠，立刻报警。
见服务生走远，小鹿掏出手机，按下那串很熟悉的电话号码，然后压低声音，开门见山：“你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家啊？”“在忙，今晚就回家。”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阵，才响起邱生的声音。“这样哦，那你今晚不能陪我了吗？我可能还要留一天耶，刚才客户在电话里说明天还有个展览要我一起参加，说是了解产品。你真的今晚就走吗？真的不多留一天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捉奸的笨女人。“想要我陪吗？”又是很久的沉默，他猛地冒出这么一句。“欸？”小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这不符合常理呀，这种时候他难道不是应该很慌张，然后继续撒谎吗？“工作上有点问题，我要赶着回去，你自己乖一点。我早上问过了，这家酒店一直会在淋浴房门口多放一双拖鞋，帘子没有拉上的时候比较难发现，所以拉帘子的时候会把那双备用拖鞋一起拉过来，不要胡思乱想。如果实在害怕，地图上那家饭店旁边就有个小酒店，我替你订了房间。”“订、订了房间？”搞什么啊，难道男人心虚的时候举止真的会反常吗？她要房间干嘛啊，客户根本就没需要她参加什么狗屁展览啊，回程机票是今晚的耶。难得说次谎，都非要揭穿她吗？“还是说，你只想要我陪？”“没有没有，您忙，您继续忙。”小鹿很挫败地挂上电话。明明是她老公出轨耶，为什么处在劣势的人是她？
小鹿还没想明白，有个很和蔼地警察叔叔就跑来蹲在了她面前，咧开嘴，笑得非常亲切，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在扮蘑菇吗？”“扮你个头啦，我哪里长得像蘑菇，你神经病啊。”小鹿用托盘把他的手打开，防备地斜看他。该不会那么倒霉，遇见喜欢制服诱惑的猥琐男了吧？“有点麻烦，还是个武疯子。”警察叔叔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挤出这句话。然后，动作异常灵敏，简直完全不符合他的年纪，倏地就揪住小鹿的衣领，用力地往外拖，嘴里还念念有词，“没关系，武疯子我也不怕，我家三代都是人民公仆，对付你这种人我最拿手了。不要吵，不要闹，医院最近伙食改善了，乖乖回去吧……”“他妈的，你才疯子。放手放手放手！”武力很悬殊，尽管小鹿又叫又跳，仍然没有办法摆脱他的钳制，到底是祖传的人民公仆啊。看来只能选择保全自己所剩不多的颜面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邱生发现自己。于是小鹿很果断地举起托盘遮住脸，另一只手拿起包遮住头，彻底的全副武装。背后，传来一声幽幽地哀叹：“哎，还说不是扮蘑菇。”“扮你妈，扮你外婆，扮你全家！！”突如其来的骚动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邱生蹙眉，立刻转身。即使完全没有看到那张脸，他也大致能猜到被警察揪住往外拖的女人是谁。
“好像是个疯子呢？”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看了会，议论道。“……”他的确一直觉得程小鹿是个疯子，但是只有他能这么觉得。“你……该不会认识她吧？”感觉到邱生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女人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老婆。”“哈？”“那个疯子，是我老婆。”“……”在女人完全被震撼到的情形下，邱生轻笑耸肩，从钱包里掏出差不多够付这顿饭的钱，跟着站起身，连打声招呼都来不及，抓起丢在桌上的手机就往门外冲。直到这个时候，邱生才开始后悔，到底为什么要找家那么大的泰国餐馆吃饭？！“喂！你……”真的结婚了？女人根本没有机会把话问完整，就已经见不到邱生的身影了。的确有听说邱生结婚的消息，他们都以为那只是他用来逃避的借口，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小鹿用余光哀怨地瞪着邱生那一桌，看着他付钱，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追出来……可是她一点都不感动，还很气、非常气！他居然请别人吃饭耶，每次他们两个人出去吃饭，都是她花钱的啊！
“哎，眼神柔和点，不要充满怨气，你还年轻，不要就这么怨天尤人的，未来的路还很长呢。乖，咱治病去……”警察叔叔声音很温和，动作很粗暴，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往前压。“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小鹿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试图想掰开警察的手。她有些明白“咆哮教马教主”当时说这句台词时的心情了，没有挣扎空间了，她已经被押金了候在外面的警车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奔出餐馆大门的邱生望而兴叹，然后又想起了他竟然请别人吃饭，“苍天啊，大地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从来不请我吃泰国菜啊，究竟是为什么？！”原来就是为了泰国菜而发疯的？警察摇头，心生感慨：“小姑娘啊，你这么执着为哪般啊？吃咱医院里中国菜，拉出来的东西跟他们是一样的啊。”小鹿不理他，警车开动了，她泪眼婆娑地趴在窗口，下颚颤抖，可怜兮兮地看着慢慢倒退的邱生。这样眼神，只想传达一个信息……她什么都不怪他，只要他能证明她是正常人，能把她解救出来，她还是可以不计前嫌的！
第七章
幸好邱生的头脑不像小鹿，他很迅速地拦了辆出租车，跟在警车后面，没多久就找到小鹿了。只是，他整整解释了一夜，那位警察叔叔都不愿意相信小鹿是正常。最后，只好送去专业医院检查，的确是麻烦了点，不过好歹是还给小鹿一个公道了。“咦？原来你不是疯子啊。”“……”“你的监护人老公很帅嘛，能忍受你不容易，小姑娘要珍惜啊。”“……”“那个，监护人啊……哦，邱先生，以后多陪陪老婆，别让她在公众场合假扮疯子嘛，加重我们的负担啊。说吧，你们住哪，我派人送你们回去，我们家三代都是人民公仆，绝对不会乱抓人的。”“……”很好，程小鹿记住了，深刻地记住了。在中国北方的某个城市里，有个三代都是人民公仆好警察！他绝对不会乱抓人，顶多只是害得她没有见到客户、没有赶上飞机、被老板骂……还被下了最后通牒，搞不定这个项目她就可以回家吃自己的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是不是又要失业了？
“呜……造了什么孽啦……”小鹿往街上的花坛边一坐，略带呜咽的乱按手机键盘发泄。思绪濒临混乱的脑中，始终重复着刚才客户在电话里讲的那句话……“不要谈了，我没有那么闲”是怎样啊？她难道就很闲吗，第一天是他们自己取消约会的啊！是他们这边的人民公仆不分青红皂白的啊！ “走。”吵死了，邱生忍无可忍了。“去哪啊？”小鹿茫然地被他拖起来，小跑跟上他的脚步。“吃饭。”很悠闲很置身事外的回答。“他们说不要跟我谈了，我要失业了呀，还吃什么饭啊！”他要不要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啊？要是真的丢了这份工作，她就得再去找，找不到就得回老家。回老家没什么不好，就是可能得继承妈妈的事业，那个事业……很风险啊！“失业也得吃饭。”他眉头开始皱了，不理她，继续走。“他妈的……”死小白脸，到底知不知道他们面临的情况有多严重！邱生停下脚步，眸色一紧，逼视着她，“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粗话。”“我都说了那么多年了，改不过来了，你爱听不听。嘁，大男人主义，没有品味的，辰川以前还说就喜欢听我说‘他妈的’……”小鹿想也没想，很本能地反驳。话说到一半，她又忽然闭嘴了，不是因为邱生越来越骇人的眼神，这种时候更让她觉得心惊的是“沈辰川”这个名字。原来，有些记忆已经那么刻骨铭心、习以为常了。就好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即使不刻意，也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说喜欢你的人，未必会对你的未来负责，那种喜欢要来有什么用？”沉寂了些会，他尝试把眼神放柔，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却主动牵起她的手，走下去。
小鹿眨着还有些湿润的眼睛，偷偷看他，手心里有他的温度。那样冰冷的脸部轮廓，竟然还会温柔？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那样的喜欢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吧？至少，让她爱情、友情都是靠不住的。这顿午餐的地点很奇怪，是某个看起来很豪华的饭店的……厨房！但据说是邱生请客，所以小鹿选择保持缄默，当然是出钱的人决定地点了。她只能暗暗地腹诽，为什么请其他女人吃饭就是吃泰国菜，请她吃的时候就要跑来油腻腻闹哄哄的厨房？！虽然她的确是比较喜欢中国菜，可是这种差别待遇很容易让人心寒呀。“就知道会闯进厨房说要吃饭的只有你。”穿着厨师服，带着顶好高好高帽子的大厨，用推车推来了好多菜，都还冒着烟，“呐，绝对是按照你的口味量身打造的，分量也绝对比给外面那些傻瓜的多。”“哇咧……”这就是跑来厨房开后门吃饭的好处吗？小鹿舔着唇，干瞪着那一盘盘菜，看起来真的比较与众不同一些耶。“哪来那么多话，让不让人吃？”邱生看了眼小鹿，朝着大厨没好气地开口。“你把我当专用厨师了是不是？替你煮完东西就想敢我走？那么久没见了，聊聊啊。”说着，大厨从口袋里掏出烟，习惯性地丢了根给邱生。“戒了。”大厨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见小鹿在一旁就也没多说什么，“听说你结婚了？”“嗯。”消息传得还真快，他果然没有低估他那个八卦弟弟。“还在玩摄影？”这个他也是上次同学聚会时听邱生那个宝贝弟弟讲的。“算是吧。”邱生说得很模棱两可，比较下来，以前才算是玩，现在……他得靠这东西生活。比最初的梦想市侩了很多，可是他知道，有得必有失。“还是拍那些无聊的花花草草、水泥石头？”“……”无言以对。再有美感的东西，到了他嘴里，都变得一文不值了。“无聊，拍点人啊，你老婆那么漂亮，天然模特，别暴殄天物了。真是的……”边说，大厨边冲着小鹿眨眼笑，话到一半，不远处就传来了叫唤声，“去忙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办酒了寄请帖给我。”
“漂、漂亮？”娘哩，程小鹿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夸奖，简直让她心花怒放、心猿意马。就连她的亲父母都说“一般长得不漂亮的，我们就夸她有清秀；不清秀的，我们就夸她有气质；至于你，呵呵，还算纯善”。“呵……他看见我妈也说漂亮，看见奶牛还是漂亮。”有些冷水是一定要浇的，有些人是捧不起的。“你妈？”小鹿的焦点很不同，这是她记忆中邱生第一次跟她提起家人。可惜他却无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你昨晚是躲在餐馆的柱子后面抓奸？”“才、才没有咧，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哪有那么闲啊。我只是刚好肚子疼，所以就靠着柱子蹲下来嘛，谁知道那个白痴警察会以为我在扮蘑菇啊……”小鹿的声音越来越轻，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可信度，“那个女人是谁？”“老同学。”邱生笑了笑，丢了个很简短的答案。
不止是简短，还让人很浮想联翩。好多出轨的桥段都是从老同学开始的，阔别多年，发现对方变帅变漂亮了，聊起以前学校里的事又难免滔滔不绝，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情不自禁了。小鹿皱了皱鼻子，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告诉你哦，最讨厌男人脚踏两条船了。别想‘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画面会出现，你要是跟那个什么老同学干柴烈火了，我们就离婚，不要耽误我青春，让我赶紧去找个好的……”“你说什么？”他嘴角一挑，眼眸一眯，语带警告。“我……我说成全你们啊……”“等我想离开的时候，自然会离婚，你不用那么迫不及待。”他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这样啊……”小鹿掩饰不了失望的情绪。突然发现自己还满贱的，竟然希望邱生会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面的男主角一样，碰上这种事至少该握着她的，然后甜言蜜语一下，比如说“我不需要你的成全，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之类的。尽管不是很喜欢他啦，但是他们是夫妻，已成定局了。嫁都嫁了，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老公哄着宠着呀。邱生不是看不懂小鹿眼里的神色，却只是撇了撇嘴角，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等下把合同给我。”“什么合同啊？”她不会在那天酒醉的时候，还签了什么卖身契吧？“相机广告的合同。”翻了翻白眼，无奈地解释。“你要干嘛？”“呵……”又是冷笑，“我还需要你来养，怎么能让你失业？”好邪恶好诱人的笑容呀，小鹿赶紧用心压住自己的心脏部位，感觉他随便挑唇一笑，就能让她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沉溺归沉溺，小鹿还是很有理智的，总觉得不安。就这样把公司重要的合同给他？好像没有理由不能给哦，他是她老公耶，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第八章
隔天中午，在一家气氛很矫情的咖啡店里，邱生穿着一身暗灰色西装，时不时推动鼻梁上架着的细边眼镜，似乎在很认真地聆听对面的男人说话，实际上……鬼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小鹿待在一旁，坚持保持缄默，邱生交待了，如非必要不准她开口。就算开口，也要叫他一声“老大”，因为今天的他身份不同了，是冒充公司新派来谈合约事宜的人，也是程小鹿的顶头上司。要小鹿不说话并不难，可是她是个正常人耶！当听到个长相猥琐、表情夸张的男人不停数落她，还怎么忍啊？！“邱先生你说，那位小姐是不是很过分。我约了一个女人两个月，那天她终于答应了，结果我为了跟你们公司谈合作事宜，把那个约会取消了，可是你们呢？你们家那位小姐放我鸽子啊！放鸽子，啊，你知不知道这个行为有多严重、多恶劣，多大逆不道吗？这种品行的员工我建议你直接开除，完全的十恶不赦……”“他……”妈的！小鹿握紧双拳，挺起胸，下意识地想骂人。搞什么，不就是爽约嘛，弄得她好像是杀母奸父、卖国求荣似的，什么东西啊。也不反省一下人家干嘛不答应跟他约会，香肠嘴、蛤蟆鼻、大便头、老鼠眼！真想插他眼睛，再踹他一脚。然而在邱生凌厉眼神的注视下，小鹿只好摸摸鼻子，忍住。
“刘先生，我的人我会处理，先聊正事好吗？你不是说等下还有事，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吗？”邱生微笑，把话题带到了正事上。小鹿总算明白他今天为什么突然要搞副眼镜带了，这么一来，看起来的确像个虚伪的商人，也完全让人猜不到他隐藏在镜片后的真正情绪。“关于合约，我们公司也不是很难搞定的客户，但是我们品牌在业界还是很有知名度的。所以，我也不可能把广告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司。是这样的，我希望可以在广告中突出我们产品的优势……”“比如呢？”邱生耐着性子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男人想了很久，终于绞尽脑汁掰了些东西出来，“比如我们的感光组件用的是CCD，对比度、饱和度等各方面都要比一些采用CMOS的好。是原色CCD，比起一些使用补色CCD的产品，原色的成像会让后期制作更容易些，色彩也更鲜明。算了，说这些你也不会懂，总之就是……”“据我所知有几款数码相机使用的就是CMOS，成像效果并不比CCD差。还有，相较于原色CCD而言，补色CCD的色阶更宽柔和度也更高。所以，你说的那些真的算是产品优势吗？即使是，你觉得在广告中突出这种专业术语能吸引人？”邱生终于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不断地用手指敲打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声音很轻，却显示出了他的不满。“……”“……”小鹿和那位刘先生很一致地沉默着。这是小鹿印象中，他一次性讲话最多的一次，还真是不说则已，一说就能把人家堵到哑口无言。“消费者在乎的只是性价比、款式、像素、内存有多少。又或者有些人会更在乎夜景和动态图像的成像。我指的是这些方面你想突出什么？”“……这个，你们决定就好。”刘先生尴尬地咳了声，回过神。“嗯？那广告的风格呢？”邱生笑了笑，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问。“广、广告是你们的专业，你们决定就好……”“类似‘恒源祥十二生肖’那样的广告也可以？”“可以可以。”那是什么东西？……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黎若琳皱眉看着手里的合同，又抬头打量了下坐在对面的两个人……面色紧张的程小鹿和举止惬意的邱生。“到底搞什么？我不记得公司有派过高层人员去谈这个项目。”合同是谈成了，但黎若琳一点都笑不出来。“那个……是我不好，因为出了点意外失约了，所以才拜托邱生帮我这个忙的。而且……而且也是你说的嘛，他对相机比较了解，有专业知识谈起来容易些……”在黎若琳目不转睛地逼视下，小鹿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索性闭嘴了。邱生抿了口咖啡，看了眼身旁胆怯的某人，不屑地哼了声，“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总有人关心过程。”若琳无奈地揉了揉紧皱的眉心，把矛头又转向小鹿：“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实习生？我之前告诉过你这个项目很急，成品如果让客户满意，奖金会双倍，你也能立刻转正。话都说成这样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公司有多重视这个项目？知不知道创意部有多少组想接这个项目？你居然还爽客户的约……程小鹿，这里是职场，不是大学。哪怕只要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有可能被人无限放大。”
“有人拿去放大了吗？”听出黎若琳话中的意思，邱生挑起眉梢问。邱生一开口，就让若琳想起来这家伙的问题更严重，“还有你。为什么把手机关机？场地租好了，道具准备好了，整个进度都因为你的失踪暂停了。我在电话里也跟你说了，那组照片的要求很复杂，客户要得又急，这个汽车广告公司盯得也紧，你就算不为我们公司考虑，好歹也考虑下蒋哥……”“我不是回来了吗？照片我会准时交出来的。”邱生耸肩，语气软化了些。蒋哥是工作室的老板，也是邱生的软肋，如果没有蒋哥帮忙，他现在应该还处在茫然中。“欸？你不是说那个汽车广告只剩后期加工了吗？”小鹿忍不住插嘴。难道是骗人的？他丢下工作来找她？要不要那么感动人啊？“有一组照片客户不满意，说是希望可以把背景弄成秋天，那样比较有意境，也比较配那款车型的名字。我们之前是后期制作成秋景的，他们说想要纯天然的。”关于这点，若琳也觉得很麻烦，“对了，邱生。麻烦你帮我转告那个古旭尧，是客户要求纯天然秋景，不是我！让他不要三天两头到公司来找我吵架，我们的保安很忙！”“呵，好。”邱生轻笑，看来古旭尧又来找黎若琳麻烦了。他很少看见黎若琳会有对付不了的人，也很少看见儒雅的古旭尧骂人，偏偏他们俩只要一遇上，就会不约而同的开始反常。跟着，沉寂了许久，谁都没有在说话，最终是黎若琳率先开口了。“你们两个好像都有很多事要忙，还待在这干嘛？”“……”小鹿无奈。“……”邱生阴沉着脸瞪她。
虽然接下来是真的有很多事要忙，小鹿还是坚持把邱生送到电梯口。她告诉自己，这算是过意不去，绝对不是依依不舍。“你可以回去了。”按下电梯键，撇见前台小八拼命探出脖子偷窥着他们俩，邱生略显烦躁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哦，都怪我疯的不是时候，害你耽误了工作。”挣扎了半天，小鹿总算是把道歉的话说出口了。她很不情愿，毕竟她之所以会被误以为是疯子，也全都因为邱生。可是他居然放下工作帮她谈合约，算是……扯平了吧。“这就算道歉？”他微微提了下嘴角，头也不回地问。“是呀，你不会听不出来我在道歉吧。”“不够。”“欸？”有病啊，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一会给你电话，下班后到外景地来陪我，记得别让我饿到。”“……不需要了吧。”她也很忙好不好！“要的，你是我老婆，我们应该患难与共。”电梯门很是时候的打开，他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转身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再次阖上，他都一直保持着笑容。那笑容……很诱人很销魂，却让小鹿觉得毛骨悚然。
第九章
一整个下午，小鹿全都泡在了小会议室里，咖啡一杯接着一杯。被香烟熏到烟雾弥漫的会议室里，挤着小鹿那一组的所有人，再加上还有小八间歇性的串场，七嘴八舌的，就像个菜市场。“烦死了，干脆找个明星拿着相机走走秀算了。”有人丢出了个很没建设性的意见，遭到了集体的鄙视，灰溜溜地低下头。“那要不然就像ipod一样，搞首背景歌，然后不停给相机特写好了。反正，那款相机不是有很多颜色嘛，不停切换啊。”“抄袭可耻！”“那……”各种各样的意见不断涌出，不断又被掐灭，一整个下午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小鹿已经懒得说话了，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相机，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邱生。已经六点了，窗外的天渐渐笼罩上了一层深渊蓝，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工作？吃饭了没有？那个项目后来交给阮灵负责了，他们俩见面会不会好尴尬呀？“小鹿，你有没有意见？”说话的是整个组里跟小鹿关系最好的女生，也是个实习生，大家都习惯叫她小羊，因为本名叫容晓阳。就因为有小鹿又有小羊，外加一个总爱对着人家色迷迷笑而被戏称为小狼的男同事，所以小鹿这个组一直被公司的人称为动物园。“啊？我吗？”想得正入神，突然被人打断，小鹿显得很木讷，尴尬地笑了笑，“一下子想不出合适的，你也知道……什么都说随意的客户，其实是最难弄的。”
“哈哈，别问小鹿了，我看她的魂早就飞了。新婚燕尔，一定想老公了。”“……”有种被人直接戳到心事的感觉，小鹿脸猛地涨红，挤不出否认的话。“我本来还觉得玩摄影的男人都靠不住，今天在电梯口看见他们小两口，哎哟喂，恩爱得要命，活像分不开似的。难怪你连工作的心思都没有了，有空是要多陪陪老公的，女人太独立也不好啦。”话题，莫名其妙就绕到了小鹿身上。似乎大家都忘了什么是正事，开始各抒己见，教导小鹿如何握住男人的心，最后……又演变成了男人变心后的反映。小鹿怎么听都觉得那些反映跟邱生好像，冷漠、不耐、缺乏性生活，越听她越觉得自己的婚姻就要走到尽头了。“哎呀！七点了，我忘了我老公出差了，我要去幼儿园接我女儿了！”在某人妻大喝一声后，这场完全不像会议的会议总算结束，最终他们还是没有讨论出任何有建设性的创意。一奔出会议室，小鹿就赶紧掏出手机给邱生打电话，她决定采纳那些过来人的意见，挽救婚姻。“还没下班？”过了很久，邱生才接起电话，劈头就是一句态度刻薄的质问。“呃……是啊，刚开完会，你还在工作？吃饭了吗？”一听到那种口吻，小鹿顿时放弃了拯救婚姻的想法，不管她做什么根本就是徒劳，完全没意义啦。“没有。”又是很简短的回答。“七点了呀，应该快收工了吧，干嘛还不吃啊……”“等你。”“……”他、他居然可以那么执着地等着她送饭过去？还是她掏钱请客的？！小鹿越来越觉得自己根本不像他老婆，是保姆，绝对是！小鹿刚想发飙，就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开始杂乱。先是某个工作人员大叫了声“邱生小心”，跟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再然后噼里啪啦，一阵混乱，最后……是邱生熟悉的声音，低沉暗哑地骂了句：“他妈的……”他居然骂脏话？！
很快小鹿就从错愕中回神，发觉现在她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话被切断了，小鹿赶紧又拨了遍邱生的号码，那边传来关机的提示声。该不会是邱生遇见什么意外吧？该不会是死了吧？韩剧里不是都这么演的吗？要命了，她才刚结婚，就要做寡妇了？！濒临绝望认命边缘的时候，小鹿想起了古旭尧，他应该也在外景地的。幸好这次她没有失望，古旭尧很快接了电话。只是，那话语完全可以让人心寒，“我正想打电话找你呢。”“邱生出事了？”小鹿这才发现，不是开玩笑的，她的语言里真的充满了害怕和焦急。“哎，是啊……”叹叹叹！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叹气，“那……现在什么情况？”“送去市医院了，你自己叫车过去吧，最好快点。嗯，你也知道的，医生交代有些话的时候都会先问哪位是病人家属，你在场会比较好。何况有些噩耗，我也不太想转达，虽然你们的感情不怎样，最后一面总要见的……”
市医院市医院！小鹿十万火急地冲去，把哭的情绪酝酿到了极点。到了医院才想起，光知道在什么医院有屁用，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古旭尧的手机又打不通。要去哪里找他们啊？太平间？呸呸呸，不能做那么坏的打算，一般电视里面主角通常都会询问护士的。所以小鹿很机智地拉住了个护士，“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问什么？烦死了，没看见我在忙吗？我很忙啊！”白衣天使很火大地晃了晃手里的PSP，“是不是想问什么时候有床位，快了快了。有几个人马上就死了，很快就有床位轮到你家了。”“他、他、他……”这话让小鹿脸色煞白，就连一句完整的“他妈的”都吼不出了。“他什么，我很忙啊！”于是，再次挥动PSP。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是在焦躁的时候，随时都会上演狗急跳墙，就算是向来自认纯善的小鹿也一样，“死女人，我话还没讲完你插什么嘴，你当老娘好欺负是不是？不骂你两句就皮痒，忙忙忙，你忙着练贱吧！有刀不练去练贱，上剑不练去练下贱，金剑不练去练淫贱，恭喜你啊！练成最高境界了，人贱合一了，简称贱人！去‘贱协会’领奖吧，你成功了，贱圣了。”妈妈教的，骂完人，要么就直接动手揍，揍到她没办法反驳；要么就直接逃。小鹿选择了后者，一口气吼完，然后立刻转身开溜。
不就是找个人吗？凭她的智慧难道还会找不到？小鹿不信邪了。在九折十八弯后，终于，小鹿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很宽大的横条纹毛线衣，随意地配了条牛仔裤，即使站在人来人往地医院里，那张脸还是出众到一眼就吸引住人。能拥有这种受的气质、受的外表、受的打扮，与生俱来就是一只受的，绝对只有古旭尧了！“怎么才来？”看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小鹿，古旭尧笑了笑，看起来很温煦。“等下、等下再说这个……邱生呢？怎么样了？”还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吗？“骨折，在弄石膏。”旭尧用下颚比了比对面的房间。“骨折？！”开玩笑是不是，就这点芝麻大的事，他干嘛要在电话里讲的那么严重。“呵呵，你比较可爱，忍不住想要逗逗你。没想到你会那么担心邱生，不好意思，玩过火了。”他耸了耸肩，一点都没有要忏悔的意思。
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把小鹿气到牙痒，如果不是看到一旁墙上“禁止喧哗”的标语，她一定会咆哮，一定会！“老婆，有带晚饭来吗？我好饿。”房间里，飘出了邱生的声音。跟上次在泰国餐馆跟他打电话时一样，那种亲昵自然的感觉，让小鹿怀疑他是不是脑子骨折了？“什么都没带，死回家吃啦！都怪死旭尧，骗我，他居然在电脑里咒你死耶，还让我快点来见你最后一面。那我想，你都要死了，应该不需要吃什么东西……”小鹿边瞪着古旭尧，边抱怨，打算在邱生面前把他所有的恶行全都揭露出来。然而，当她跨进房间，见到里面的人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气氛开始僵持，凝固，房间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良久。直到邱生咳了声，打破僵局。
“好久不见。”沈辰川也跟着回过神，看着小鹿，浅浅地微笑、问候。小鹿微张着唇，说不出话。她突然很佩服这个男人，可以那么的自然，好像他们仅仅只是久违的老朋友一样。她是不是也该微笑？可是好难，小鹿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抽筋了一样，挤不出任何表情。也许，真的是因为“好久不见”，久到让她觉得眼前的男人恍如隔世。
第十章
邱生需要住院，按照急诊医生的话讲，需要再观察一下。看来那个护士真的很贱，床位也不是很缺嘛！古旭尧回去煮骨头汤了。惨白白的病房里静悄悄，有均匀的呼吸声一波接着一波交替浮起。小鹿坐在床沿边，晃着双腿打发尴尬。邱生闭眼假寐，又或许是真的睡着了，让人很难猜测。一旁，有对很刺眼的夫妻。小鹿不打算理会他们，也许坐久了，觉得够了，他们就会离开的。可惜小鹿估计错了，坐久了，阮灵觉得无聊了，是时候该找些话聊聊了，“小鹿，不好意思哦，都怪我。如果我不抢着爬到树上去调灯光，也就不会摔下来了，也……也不会压到邱生害他骨折住院。”的“邱生没有要追究任何人的责任。”要是真觉得愧疚，还不如快走，对小鹿来说，根本就是眼不见为净。“话是这么说，可是我怕耽误进度，能不能让邱生帮我和若琳说说……”“邱生跟黎若琳不熟。”小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别说根本就不熟了，就算熟，她也不会让邱生去说，她又不是圣母。
“怎么会，我听小八说，那天加班明明看见他冲到若琳办公室去，过了好久才出来，若琳还交代说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有什么事明天说。”阮灵眨着眼，显得很无辜。小鹿一震，完全想不起邱生有跟若琳熟到会单独聊天的地步，他从来都没跟她提过啊，“什么时候...“唔……就是我婚礼那晚，据说隔天若琳还把你递的辞职信还给你了，大家都猜是邱生做了什么……”尽管阮灵说的很含蓄，但是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她口中的“做了什么”是哪种含义。小鹿眉一皱，不想胡乱去怀疑邱生，更不喜欢听见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议论他。正在考虑怎么让她闭嘴的时候，沈辰川开口了，“阮灵，道听途说的事不要拿出来乱说，小鹿和邱生才刚结婚……”“就是因为刚结婚，小鹿又不了解他，我怕小鹿被骗。”阮灵的口气里透出明显的不悦，狠狠地瞪了沈辰川一眼，感觉得到他还是在不停袒护小鹿。
“我不需要一个骗过我的人担心我会不会再被骗。”小鹿没好气回道，还是不习惯把话憋在心里，虚伪那一套她玩不来，“你的手不是也受伤了吗？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我不太想见到你们。”“小鹿，我知道你还在生我和辰川的气，我们也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不想放弃我们的友情……”“我想放弃，你们走好，有种就白头到老给我看。”小鹿以为自己已经很狗血了，没想到有人居然可以讲出更狗血的话。他们是神圣的真爱，排除万难，一路艰辛，终于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行了，她认了！往后各自幸福，互不干扰，还想她怎样？话都被说到这份上了，阮灵也只好闭嘴，一脸无奈，“对不起，你如果需要我的话，随时来找我，你一直都会是我朋友。”丢完这句话后，她站起身，走出病房。反而是辰川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小鹿，临走前，还是很不放心地问了句：“你……没事吧？”“我能有什么事？”小鹿咬着牙，问他。这句关心，晚了很久，受过的伤都快要愈合了，他才来问痛不痛。就算痛又如何，能把疤抹去？“阮灵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辰川轻叹，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睡得正香的邱生，“他看起来还不错，你开心就好，保重。”
直到辰川的身影消失在病房，小鹿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咬着唇看向窗外，突然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记忆里的大一，很兵荒马乱，和此刻楼下急诊室大门的情形有点像。一堆新生提着大包小包，带着各色亲戚，坐着火车来报道。只有小鹿孤身一人，因为这里有阮灵，她们约好的，要考同一所学校。她先来摸清环境，小鹿紧跟她的脚步。小鹿大一的时候，阮灵大二。小鹿爱上沈辰川的时候，阮灵说：“我是师姐，听我的，咱别恋爱，风风火火过四年。大学里的男生都太寒碜，请你吃个饭连裤兜都得抠破；你要跟他说你请吧，他还不乐意，觉得你瞧不起他。你过个生日吧，他顶多就花十几元买一堆的蜡烛，月黑风静三更半夜拼成一颗心接着点燃，冲着你宿舍大喊爱爱爱的，美其名曰是浪漫，其实整就一寒酸相。”小鹿说：“他不一样。”爱到发疯的时候，每个女孩都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与众不同的。等到小鹿跟沈辰川正式确定关系后，她很害羞地提出了第一个要求，“能不能请我好朋友吃顿饭，那样她才比较可能会祝福我们。”“好，你开心就好。”他二话不说就答应。就像阮灵形容的那样，辰川几乎花光了一个月的零用钱，差点就把裤兜给抠破，豪爽地请小鹿和阮灵到附近最好的饭店美餐一顿。故事的开始，是“你开心就好”。小鹿怎么也没想到，结局的时候还是这句话，到底是中文系的男生，把首尾呼应学得那么淋漓尽致。如果两年前不要那么坚持，跟着他一起出国，会不会不一样？又如果，当初阮灵被公派到国外去的时候，她多留一个心眼，会不会也不一样了？也许过程总会有些不同吧，但结局似乎不会有任何改变。一段需要她这样耗费心神去防备的爱情，总会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小鹿。”身后，邱生的声音突然飘来，把小鹿带回了现实。是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太一样的口吻，小心翼翼地，更像是种试探。“嗯？”小鹿一惊，随即立刻用手胡乱擦掉眼泪，然后强颜欢笑，回头，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她刚才只是在欣赏窗外称不上风景的风景：“你没睡着呀？”“过来。”他凝神看她，很久，撑起身，拍了拍床沿。还是那副像在招呼宠物一样的姿态，只是这一次小鹿没有太抗拒，反倒觉得莫名涌起股暖意。这样也好，未必一定要相爱，只要回头发现身后还有个人陪着，已经不错了。小鹿很乖顺地走到床边，没急着坐下，想起了他先前的话，便问道：“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不过旭尧应该很快就会带骨头汤来看你了，还是再忍忍吧。”“哭了？”他没理她，径自把她拉到身边，伸手触了触她的脸颊，没有湿，只是凉凉的。她低下头，避开他的手，没有回答，反正也不需要回答了。邱生那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那就不要浪费力气欲盖弥彰了.“以后别再哭了。”“哦……”他是不是又想说她哭起来很丑？小鹿也知道会很丑啦，可是情绪到了，谁还有闲情拿个镜子出来，边照边哭的啊。“他不配。”邱生收回手，不屑地轻嗤，忽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很想把她的脸踩扁。“欸？”不配什么？“为他哭，他看不到；还不如笑给我看。”跟这种笨蛋讲话，邱生觉得有股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呵呵呵。”这话的意思她不太明白，但是听起来觉着甜，小鹿就跟着傻笑。“别笑了……”邱生冷眼觑她。这笑容……真他妈的难看！
第十一章
第二天，还没下班，小鹿就抱着一堆水果鲜花去医院了。不是翘班，是光明正大代表组织来慰问邱生同志的，虽然他没有壮烈牺牲，但是组织上依然深感同情，小小礼物聊表问候。啊，顺便要替组织领导传递一下关怀：死不了就别耽误工作。小鹿边朝着病房走，边考虑怎么婉转地表达组织领导的意思。病房就在眼前了，古旭尧的声音飘了出来，“出院了？”跟着是某护士小姐聒噪地叫骂声：“怎么了？屁大点事你还想住几天？为人民服务你懂不，多少群众翘首以盼着这个床位，就一绑石膏的还想占着茅坑不拉屎了。比他严重的病人多了去了，还有高位截瘫的呢，人家那才叫合理利用茅坑资源，那拉的屎是可以载入屎册的，传它个几千年，没准就成‘屎记’了。他不就骨折嘛，搁这矫情什么？哎呀……到点了，该吃药了。”“哇咧，这家医院好恐怖。”小鹿冷不丁打颤抖了下，那位白衣天使骂起人来真叫一个溜，一点都不含糊。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总觉得熟悉？古旭尧估计是被骂闷了，半天都没有声音。好不容易终于有个男人说话了，可惜不是他，那话更让人喷血，“哎呀，这骨头怎么好像接歪了？”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一个年轻医生。“……那、那怎么办？”一听就不是邱生的声音，大概是新入住的病人，颤颤巍巍地问。“打断，重接？”死一般的寂静后，病人用很夸张的声音大吼：“接你妈！”“你怎么可以辱骂医务工作者的家人啊，也不是歪得很厉害，你这骨头本来就长得有点畸形。算了，让它去，喏……拿着这个去付住院的押金。”“没钱！！”“没钱你干嘛来医院，凑什么热闹？”没有声音，又是一阵静谧，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传来，连门窗都被撼动了。要出人命了呀！
小鹿赶紧跑到病房里去偷看，见古旭尧怔怔地站在一旁，病床上的病人因为愤怒全身都在颤抖，那位年轻医生一脸悠闲地矗立着。“你是他的家属吗？那正好，去交押金，还有……”见到小鹿后，医生哥哥立刻笑开了，就像见到财神爷一样，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角落边支离破碎的轮椅，“那个椅子也要赔，算你八折吧，一口价，没商量。”……继续“砰”。这次是一只热水瓶，出自病房外刚巧路过的某位病人家属，边扔，那人还边补充说明，“老子早就想砸他了，上次帮我弟缝针居然还说：哎呀，不小心把口开大了，没事，我多缝两针，浪费点线而已，不收你们钱。”满目疮痍的病房……小鹿立刻机警地躲到安全的地方，探出头，暗自地期待着之后的画面。……场地、人物都有了，接下来应该可以看现场GV了吧？“世界如此和谐，你却这样暴躁，这样不好，不好。”小鹿失望了，年轻医生只是皱着眉，拍了拍白袍上的灰尘，面色凝重的摇头兴叹。仿佛对世界充满了期待，对人性又充满了绝望。
是谁说单眼皮就不好看的？这位医生哥哥的单眼皮就很个性哇，桃花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好诱惑，俊美到有些逼人。那副小嘴儿嘟嘟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想咬一口。讲话恶毒不要紧，医术烂也不要紧，小鹿还是想要立刻打断自己的双腿跑来住院。“咦？你……”离开病房的时候，医生哥哥突然在小鹿面前停下脚步，指着她，欲言又止。“嗯？”看上她了？的确是合情合理啦，不过，会不会太一见钟情了，好没真实感呀。医生哥哥又放下手，摇头，收回目光。边把手里的听诊器挂好，边转头冲着一旁的护士说道：“看见刚才那位小姐吗？就跟你们说一定要规定衣衫不整不准探病嘛，瞧瞧那打扮，土到掉渣了，影响病人康复啊。”“我……”小鹿别扭地拉扯身上的衣服，愁眉苦脸地向一旁的古旭尧咨询，“我很土吗？”“哈，哈哈。”白衣天使干笑，马尾辫一甩，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小鹿，拳头还握得咯吱想，“不认识我了？我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等下来跟你煮酒论贱！”哎呀！小鹿终于认出她了，难怪会觉得她声音熟悉，原来……根本就是冤家路窄呀。都怪她今天没有拿PSP，要不然小鹿一定会一眼就认出她，然后躲都远远的。
“你认识她？”见小鹿脸色惨白，古旭尧眯眼打量她，该不会这女人情敌遍布天下吧。小鹿紧闭双唇，怕会说话结巴，一个劲地猛摇头。“来看邱生？医生说他一早就办了出院手续，我刚才家里出来，没见他回家，可能直接去外景地了。”“那个广告很急吗……”小鹿扁了扁嘴。死男人，出院了好歹也打个电话知会她一声吧？唔，她主要是心疼自己白跑一趟了，决定不是计较他有没有把她当回事！“是挺急的，陪你谈合约又耽误了几天……”古旭尧本来准备了一堆数落她的话，可是见小鹿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就作罢，把话锋转开了，“你回家吗？我用公司的车送你回去，刚好我也赶着去外景地。”“那……我能一起去吗？想去看看邱生。”小鹿眨着双眼，很是期盼。古旭尧犹豫了下，才点了点头。倒不是不欢迎小鹿，而是考虑到阮灵一定也会在，遇见了多半会尴尬。况且，万一情敌见面、场面失控，邱生大概又会分心，这次搞不好就不是腿骨折那么简单了，都说女人的妒火燃烧起来足以自焚。见古旭尧答应了，小鹿很开心，立刻把手里那一堆花啊水果啊，全都送给了新来的病人，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古旭尧下楼了。
可是，意外发生了。就在他们刚到一楼的时候，小鹿忽然觉得有股热流在她的下体涌动，正用一种很凶猛的势头冲破一切而出。对于女人来说，这种感觉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小鹿立刻石化，动作定格，尴尬地看向古旭尧。“怎么了？”“我……”小鹿倏地脸颊通红。这要怎么说啊？大姨妈啊，好害羞的呀，“我不去外景地了，你也不用送我回家了，我突然想起有重要事，再见。”说完，她“嗖”的一下就溜了，直奔医院厕所而去。毕竟感觉错误的时候还是有的，她得先确认，如果不是，还可以马上冲去停车场门口拦住古旭尧的车，继续赶赴外景地。所以，小鹿动作很快，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反而弄得古旭尧一头雾水，女人都是这么麻烦的吗？还真是什么样的上司教出什么样的下属，一样的神经质！事实证明，小鹿的猜测是对的，幸好还不至于弄脏裤子，又幸好医院里面有超市。为了以防后患，小鹿买了好多“苏菲”，抱着大大的塑料袋，她垂着头，缓慢地朝着厕所走。不敢跑太快是因为怕运动过量，会加剧血液循环。走太慢，以至于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比如要不要给邱生打个电话？打了说不定会影响到他工作吧；那干脆发个短信好了，可是，发什么好呢？好像没有什么非讲不可的话呀。难道说：请加油工作，我正在与血奋战？
“程小鹿！”突然，一声恶狠狠地叫唤声传来，打断了小鹿飘渺的思绪。小鹿缓缓地转过头，“医生哥哥？”不会又来批评她的衣着吧，要不要那么执着啊？“哎哟，不错哦，嘴比以前甜多了。”医生哥哥笑着走上前，双手插在白袍口袋里，哼笑着打量小鹿。“你不认识我了？把人给打击了就想不认账吗？”“打击？拜托，到底是谁在打击谁啊……”“去年，十月六日，你说过：如果你能当上医生，姓程名小鹿的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他可是很记仇的，为了让她嫁不出去，拼死拼活当上了医生。尽管现在的他只有辞职这一个念头。“……”她的确有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是，眼前这个人跟那时候的当事人完全联系不起来啊。小鹿惊讶地张大嘴，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名字：“苏飞？！”话音刚落，小鹿手里的一大袋“苏菲”也跟着“啪啦啪啦”掉了出来，散落一地。头顶好像有一群乌鸦飞过，身后又似乎有个超强冷气对着她猛吹，那感觉拨凉拨凉的。
第十二章
医院的附属餐厅情调不是很好，环境也很嘈杂。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小鹿不需要情调，她只有一个真相想要求证，“你真的是苏飞？” 已经换掉工作制服的苏飞闻言后，吸了口可乐，抿着唇轻笑，若有似无地点头，算是承认。“他妈的……”趁邱生不在，没人管她，小鹿抓紧时机破口大骂，“你整容了吧？在哪整的？介绍介绍啊。”如果不是整容，那就绝对说不过去了啊，虽然她好像只见过苏飞两次，但是绝对不会忘记以前的他长得有多不起眼。那个眼镜啊，比哈利波特戴的那副还大；那个发型啊，就像奥特曼，会用好多好多的发蜡固定住，看起来油油的乌黑的，中间又竖起来一长排；还有还有啊，以前他脸上明明有好多痘痘的，一摊摊的，好像袖子皮那样。“纯天然的。”“欸？”骗谁啊，当她三岁小孩是不是？“眼镜可以摘掉，带美瞳就好；发型可以改变，只要发型师够好……”苏飞耐着性子，不厌其烦的解释，事关他父母制造他时的工作态度，不能马虎。“屁咧，那你以前脸上的痘痘呢？至少磨皮了吧。”小鹿还是坚持认定这是整容的成果。“关于这个，我可以把我们医院的皮肤护理师介绍给你，很好用哦。”小鹿张大嘴，努力想在他脸上再找些破绽出来，可是……看起来好像的确是没整容的痕迹。都说人受刺激后会洗心革面，大概他是受了某种刺激吧。想着，小鹿低头审视了下自己的打扮，她是不是也该美化下自己？
“你最近还好吧？”突然，很莫名其妙的，苏飞口中冒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小鹿眨着眼，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听说……阮灵和沈辰川结婚了。”苏飞笑了笑，尽量用婉转些的方式解释。“哦……”小鹿笑了笑，摆弄起可乐里的吸管，“你也有听说吗？那你跟阮灵……” 她还记得以前见到苏飞的时候，他的身份是阮灵的男朋友，之后也一直没有听说他们分手的消息。苏飞会知道阮灵结婚的事，那应该是和她还有联系吧。“呵，我跟阮灵是在她举行婚礼前一个月才刚分手的。”苏飞垂下头，笑得有些自嘲：“或者，也不能算得上是分手，看起来只是我在单恋。她给我请帖的时候说，从来只是把我当朋友，嗯……很好很好的朋友。没有开始过，也就不需要有什么交代了吧。”说着，他摊了摊手，眼色里含着几分苦涩。“很好很好的朋友？！”小鹿失声大叫，没想到阮灵要比她想象中更恶心。在所有人都认定他们俩是情侣的时候，她竟然只觉得是朋友？好不负责任的说辞。“是啊，好到可以上床的朋友。”他挑眉，抿着嘴角，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见她脸红，忍不住笑开了。“上、上床……”这种私房事，就没必要拿出来跟她分享了吧。“算了，不提这些了，陪我去喝酒。”“喝酒！”小鹿很惊恐地大叫了声，她深刻记得就是因为喝酒，她才自己给卖了，“不要，我不要喝酒。”“走啦，庆祝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虽然相见恨晚，但总算是相见了。”
这一对相见恨晚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一旦遇上，就是把酒言欢忆当年。当年的他们都以为可以和身边人一生一世，现在才知道，这是个现实的世界，没有童话里的爱情。小心翼翼妄想远离酒精的小鹿，最终还是失控喝醉了。她想，大醉一场，然后和过去说再见。上一次，她也是这样想的，结果悲剧发生了。 这次，还是无法幸免。……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寂静，也让昏睡中的小鹿稍稍清醒了些，她哼了几声，烦躁地拧起眉头，伸出手摸索着手机。“你在哪？”电话那边是邱生不悦的声音。“我……”小鹿的思维还处在凝滞阶段，完全想不起来她在哪。“到你公司楼下那家火锅店来。”“做什么啊，我好累啊。”小鹿打了个哈欠，翻身想继续睡。“我们照片拍完了，吃宵夜庆功，他们说要你一块来。你是要我来接你，还是自己过来？”这听起来是关心，实际上言下之意分明是她不想去也得去！“你好讨厌，你们庆功关我屁事啊！干嘛非要逼着我去，大半夜的我不用睡觉哇，好累啊……”“好吵……”她骂得正起劲，身边的人忽然不满地咕哝了声。“谁在你旁边？”这声抱怨通过手机听筒，很清晰地传到邱生耳中。小鹿不解地偏过头，后知后觉地也跟着问了声：“谁在我旁边？”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一些事，酒也彻底醒了。
小鹿立刻撑起身，拧开床头的灯。周围的环境让她一眼就认出自己在哪？是酒店！而睡到她身边的男人正在苏飞。幸好！幸好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彼此都没有衣衫不整。尽管如此，小鹿还是忽然涌起一股负罪感，心虚地对着手机说了句：“呃……我现在就过来。”说完后，她立刻挂断电话，怕邱生发现什么端倪。然后，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滚下床，开始翻找自己的鞋。“讨厌，就知道不能喝酒，就知道！”边躲在椅子费力地穿鞋，她边瞪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男人，暗自抱怨。总算整理好一切，刚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飘来了幽幽地喊声。“程小鹿。”“……”作死啊，大半夜的发出这种像鬼一样的叫声算什么意思啊。“你也太不负责任了，睡完就想走？”苏飞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躺在床上，笑看着小鹿。活脱脱一副无赖相，小鹿转过身，随手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朝着他丢去，“睡你个头，我们又没发生什么，干嘛讲得那么暧昧。”“你去哪里？”他很灵活地躲开遥控器，问道。“庆功，吃宵夜呀。”“我送你。”“……不需要了吧。”小鹿也不是那么排斥他，只是邱生说是庆功，那阮灵应该也会在吧。“阮灵在？”苏飞很快就看出了她的顾虑，见小鹿点头，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她认不出我，刚好饿了，就当是去蹭饭好了。” 认不出倒是真的，如果苏飞不提她以前咒他当不上医生的事，小鹿也绝对认不出他。但是……她等下要怎么跟邱生解释这个人的存在？！ 这完全是没事找事吧，小鹿又不是傻的，“不用了，我自己去。”“走吧。”一转眼，他已经起床，把自己打理干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第十三章
“你……”坐在车里，小鹿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转头看着驾驶座上的苏飞。犹豫了下，她才说：“你是不是想去看看阮灵？” 至少她是这样理解的，就好像她当初带着邱生去参加婚礼的初衷差不多吧。 苏飞下颚动了动，没理她，专注在前面的路况上，又腾出手拧开了收音机。见状，小鹿识趣地闭上嘴，乱按着手机打发无聊。没多久，转过路口，苏飞反而主动开口了，“你觉得我对她还余情未了？”“不是？”“我对已婚妇女没兴趣。”“呀，那你对我也不会有兴趣了？”无缘啊，她果然跟性格好的帅哥无缘。“你结婚了？！”一个猛烈的急刹车，小鹿直直地往前撞去，还要承受苏飞莫名其妙地质问。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哀怨地撇了他眼，“是啊，结婚啦。等下介绍我老公给你认识，千万别乱说话哦，唔……就说、就说你是刚好在路上遇见我的，就跑去蹭饭了……”“不是说，我如果当上医生，程小鹿就会嫁不出去吗？”“那……那是我随便说的啦，我也不是歧视你的能力，你有恐血症啊，所以我才会说那种话啊，玩笑啦，玩笑。”“你记得我有恐血症？”苏飞嘴角一弯，忽然溢出一声轻笑。“当然记得，我不是还发了好多邮件给你嘛，都是克服恐血症的方法啊，那些资料我查得很辛苦。”
“呵呵，那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等我不怕血了，带我去你老家的古宅玩？”“我有说过这种话？”小鹿错愕地看着他，怎么也无法从记忆里找出这么一段往事。“嗯哼，你说你老家缺医生，要我去义诊，顺便帮你爸治痔疮。”“……我还说过些什么？”好丢人，他们不是只见过两次嘛，为什么她连自己爸爸有痔疮都说过？“你还说，你爸是个大嗓门，总是喜欢把你到处乱丢带血卫生棉的事吼得很大声，害你没脸见人。”“……”小鹿呜咽了声，双手捂着脸，恨不得立刻跳车。“程小鹿。”他停下车，笑看着她，“我有没有说过，你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可爱。”“好像……是有说过……”什么时候说的，小鹿也想不起来了，总觉得有人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到了，下车吧，我不进去了，过马路小心些。”苏飞飘了眼对街的那家火锅店，店里的客人不多，一眼就能看到临窗的那一桌，似乎没有沈辰川，还好，小鹿不会觉得太尴尬了吧？小鹿狐疑地眯起眼睛，“咦？你不是说要蹭饭吗？”“你是在邀请我进去，然后跟你老公详细描述今晚发生的事吗？”能蹭饭的地方多了去了，他犯得着偏往这种尴尬的场合的钻吗？他也不过只是不放心大半夜的，让她一个女孩子出门打车。“……不用了，那我先走了，你开车小心点哦。”小鹿又一次把他的话当真了，迅速抓起随身的包包，打开车门，溜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下。
苏飞点了点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看着她穿过马路，他才重新发动车子。正打算离开，视线又不经意地撇了眼火锅店里的那一桌，他恍惚了片刻。跟着，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忽然摇下车窗，冲着对街喊了声，“程小鹿。”“欸？！”小鹿下意识地旋身回头，顺势检查了下自己的随身物品，想看看是把什么东西落在苏飞车上了。“你什么时候离婚？”“他妈的……”这说的是什么话啊，不祝福她也就算了，还咒她离婚。“没什么，离婚了记得通知我。”“……”苏飞压根就没指望小鹿回答，说完后，就关上车窗扬长而去了。
小鹿还是被震撼到了，不是因为苏飞这没头没脑的话，而是因为靠在不远处栏杆边正冷冷逼视着她的阮灵。“邱生脚不方便，我替他出来买烟。”沉默相视了半晌，阮灵率先走上前，挥了挥手里的烟，笑着打破沉默。“烟？他不是早就戒烟了吗？”在小鹿的印象里，只有在第一次见面时，见邱生抽过烟，后来他总说自己戒了。“我不清楚，工作时他一直都抽烟。”阮灵很随意地说了句，没想在这个话题上绕太久，“刚才那个人……”说着，她顺手指了指苏飞消失的方向，眉梢一挑。“是朋友，刚好遇见就顺路送我过来了。”小鹿一反常态，难得说谎的时候没有结巴。毕竟，苏飞和阮灵的关系不是那么寻常，就这样提起总会有些尴尬。 显然是小鹿想得太多了，阮灵反而要比她坦然得多，“是苏飞吧？” 小鹿脸色一僵，没想到苏飞变了那么多，她都能认出来，何况还是隔着一条街。如果，不是曾经很爱很爱对方，会那么了解吗？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跟苏飞说一直只把他当朋友呢。“呵呵，没想到他居然能跟你联系上。”阮灵冷笑，言词间透着惊讶。她只是没想到小鹿已经换了那么多手机号码，苏飞竟然还能找到她。转而又觉得意料之中，他一直都是个很有毅力的男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似乎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哦，是挺巧的。”小鹿耸了耸肩，不打算把巧遇苏飞的过程说得太详细。确切地说，是她不想和阮灵聊太多。“小鹿，他……有没有说起我？”“嗯，是有说起一些。”有那么一瞬间，小鹿觉得恍惚，眼前的阮灵，让她有种很熟悉的亲切感。好像大二时，她和苏飞刚开始的样子，那时小鹿从来没见过那个男生，却已经在阮灵嘴里听了无数遍他的名字。小鹿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大大咧咧的阮灵心思那么细腻，就跟所有恋爱中的女人一样，会不安会害怕，会猜男朋友说的每一句是不是还藏着其他意思。“他说我什么？”阮灵显得很急切。“他说……”小鹿却略有顾忌犹豫了，毕竟那些话只是片面之词，到底孰是孰非她也说不好，就这样转述出来，似乎不太好。“算了，他看起来活得还不错，听说还当上医生了，下次如果你再遇见他，替我恭喜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小鹿点头，总觉得阮灵这话里似乎还有其他意思，却没有心思深想。
因为转眼已经走进店里，见小鹿跟阮灵一起进来，整桌的气氛都忽然冷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傻乎乎地看着那两个当事者。直到邱生抬起头，打破沉默：“来啦，坐这边。”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猜不透的情绪。“手机没电了吗？怎么关机了？”他依旧带着笑容，看起来好像是在关心她，可是小鹿却觉得凉飕飕的。她有些木讷地掏出手机看了眼，用力按了几下开机键，都没有反映：“是没电了。”“回家的时候怎么不充电。”“忘、忘了……”一对上邱生似笑非笑的目光，小鹿就开始觉得心虚。“哦？”邱生挑了下眉峰，抿了口可乐，“我让旭尧去接你了，你来的时候没遇见他吗？”“……”小鹿紧抿着唇，不说话了，看着他冷笑的模样，只好低下头，保持缄默。 完了，他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到了，问那么多也只是想击溃她本来就不多的心理防线。好阴险好阴险的男人，邱生是越笑越灿烂，小鹿就越来越想掐死他。可惜现实和梦想总是有差距的，她只敢暗暗在心底骂他，偷偷地看他，活像是被捉奸在床的模样……
第十四章
房间里，只有一盏温黄的壁灯亮着，很温馨很昏暗。“奶牛”跑到沙发边，蹭着邱生的石膏腿呜咽撒娇。看起来实在是个很和谐的画面，唯一不足的是气氛太僵持了。“你们聊，我先去睡了。”古旭尧很没同情心地说道，幸灾乐祸地笑，并且很配合地腾出场地让邱生教训老婆。临走时，他还是很好心地提醒了小鹿一句：“奶牛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邱生最宠它了。” 言下之意就是，与其在这僵持，还不如去讨好那只死猫。小鹿无助又哀怨地看着古旭尧的背影，再低头扫了眼那只看起来就很欲求不满的死猫。纵然有千万个不甘愿，她还是很没出息地跑去厨房，倒了一大盆猫粮，小心翼翼地端到奶牛面前。它先是爱理不理地飘了她眼，接着，又趾高气扬地跑到了小鹿身边，吃得很优雅。“……”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小鹿偷偷地掐了它一下，当奶牛哀叫的时候，她赶紧假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咯？”“明天起你的相机广告我来接手，资料在身上吗？给我。”他惬意地靠着沙发，很不经意地问了句。“哦，等等哦。”小鹿开始在包包里翻找，抱出一叠又一叠的资料。邱生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难看，他以为她至少回家过，可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她连资料都还随身带着，他如果不打电话让她来吃饭，她是不是还打算彻夜不归了？“给你，都在这了呢，这是平面广告的方案，你看这个就好，其他的周边广告，你要是觉得有需要也可以看看，还有这个……唔，是产品的介绍……”小鹿说得很滔滔不绝，可是邱生完全就不理她。他径自弯下身，把正在享受美食的奶牛强行抱了起来。
小鹿眯眼瞪他，每次看邱生逗奶牛的时候，她都觉得眼睛在冒血。那动作，别提有多温柔了，他就从来不会那么温柔地爱抚她，哼！“别人给的猫粮不能随便吃。”边说，他边用食指挑逗着奶牛的下颚。“哼哼……”小鹿嘟嘴看了眼那盆猫粮，又看了看骚态尽显的奶牛，非常不屑地哼了几声。“家猫要有家猫的样子，打野食是很危险的……”他抱着奶牛，嘴角微扬，斜睨小鹿，眼神一紧，“小心毒死你。”“哇咧！不就是一盆猫粮嘛，至于吗？我是从你厨房里拿的啊，爱吃不吃，大不了我去倒了。”小鹿觉得莫名其妙，这男人什么时候那么神经质了，她的手又没沾过砒霜。她是恨不得想毒死它，但是每次想到这只不过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就会心软。她是多么的有同情心，他干嘛非要把她形容得那么十恶不赦。越想越气，小鹿鼓着腮，火势凶猛地抱起那盆猫粮，跑去厕所，倒进马桶，握着把手，用力一转……整个世界清净了，邱生也闭嘴了。
小鹿的一举一动，让他说不出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掐死她。有时候想法太强烈很容易就付诸行动的，就比如现在，邱生真的动手掐了。比较不幸的是，躺在他怀里的不是程小鹿，而是奶牛。沉寂片刻后，让人听着觉得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奶牛口中溢出，打破了这难得的安静。小鹿惊讶地朝着沙发看去，只瞧见奶牛像见了鬼似的跳下沙发，身手敏捷地窜到角落里，然后弓起背，防备地凝视着邱生。“你发疯哦？”以小鹿对禽兽的了解来说，奶牛这种姿态一定是被打了，她一直以为这只死猫是邱生的命根子，即使跑去他的相机上尿尿，他也顶多作势吓吓它。“我觉得对于一只分不清自己是家猫还是野猫的东西来说，这算是温柔的。”他紧抿着嘴角，凌厉的眼神死死锁着小鹿。 “你很夸张耶，不就是吃了几口我倒的猫粮嘛。”说着，小鹿很好心地想跑去墙角，安慰那只心灵受创的小动物。 没料，却突然被邱生拉住。 他扣着她的手腕，略显不耐地撇了下嘴角，稍一用力，反身把小鹿压在了沙发。审视了会她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邱生忽然觉得如果他继续婉转下去，那不管说多少都是鸡同鸭讲，她的智商永远听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喝了多少酒？”当那股浓郁的酒气再次扑鼻而来时，邱生总算是按捺不住了。“忘、忘了……”喝醉前的事，鬼才记得啊。何况，他还要拿着那张好妖孽的脸，贴得她那么近，让她完全没有空间去回想。“嗯？”开始挑眉，有胆就干脆忘了家里还有个男人。“一点点！就、就一点点……”呼，别再靠近了！她快要把持不住了！“嗯。”这个答案差强人意，但至少让邱生打算放过她了，“以后，想喝酒，可以，我陪你。”“好……”这是阳奉阴违，绝对的阳奉阴违。她才不要他陪！他比苏飞可怕多了，上一次害得她把自己的终身给卖了，再有下一次，天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搞不好这次她会莫名其妙签下离婚证书。公司里的人不是都说夫妻性生活不和谐，会导致婚姻走到尽头嘛。她跟邱生就是这一类别的典范。他满意了，尽管小鹿的眼神看起来一点都不诚恳。邱生撑起身，又端起了冷漠的表情，“去帮奶牛洗澡。”“又洗？”好无聊，能不能搞点新创意啊。“那帮我洗。”
“……”闻言，小鹿的脸迅速涨红，匆忙地转开视线。内心挣扎了些会，又立刻转了回来，“邱生，我们到底算不算真的夫妻呀？”“想看结婚证书？”他晃了晃石膏腿，“今天不方便。” 到底能有多不方便？难道他把结婚证书藏在灯泡里吗？！ 幸好小鹿今天纠结的压根不是结婚证书，夫妻之名和夫妻之实是同样重要的。吱唔了会，她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我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家、就是别人家啊……别人家夫妻晚上都有功课要做，听说那样才能灵肉合一，那我们……我们会不会对彼此的身体太、太陌生了？”虽然有点语无伦次、词不达意，但是小鹿好歹还是鼓足勇气把这段话讲出来了。“想要灵肉合一？”邱生花了很到的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没有喷笑出声。“我……我就、就随便说说，随便的……”头越埋越低，声音也越来越轻。好没尊严，这种事居然还要她主动开口。更没尊严的是，邱生伸手，很自然地搂住她，又一次晃起石膏腿，口吻听起来很语重心长：“老婆，考虑下你老公的实际情况，最近动作放不开。”
第十五章
动作放不开？！那到底算是什么烂理由，就算是搪塞，他就不能找个规范点的借口吗？ 自从被无情拒绝后，小鹿至今都还没缓过来，她为了维持这段堪称风雨飘摇的婚姻，连尊严都豁出去了，结果咧？一个带着大姨妈，打算杀出一条血路的女人，居然就惨遭了这样的命运。这是耻辱，绝对的耻辱！越想，小鹿就越纠结，带着怨妇的眼神，她不停在纸上写邱生的名字，然后不厌其烦地用笔尖戳烂那些名字。 直到小八的声音传来，才把她吼回了神，“喂！想你老公也不需要想成这样吧，他来了。”“谁来了？”小鹿不解地抬起头，思维还有些凝滞。“你老公啊，今天黎若琳不是约了他们工作室的人来开会，谈你那个相机广告的方案么？我去通知其他人，你先去会议室吧。”“老公？”听听，多么亲切的称呼，偏偏他一点都配不上这个称呼！“你傻了？该不会是提早进入更年期了吧。”面对小鹿那副呆滞的模样，这是小八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你才更年期呢。都快下班了，开什么会？不会明天再来啊。”小鹿气呼呼地用食指搓了搓鼻尖，边抱怨边抱起资料，朝着会议室走。
可是一想到其他人都还没到，她可能要先单独面对他们工作室的人，她的脚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小鹿完全都没准备好要怎么面对邱生，从那晚之后，她就一直躲着他。他发短信，她不看。他打电话，她拒接。 他敲门，她不开。 见面要说什么呀？嗨，你好？好久不见？想了会，小鹿突然调转方向，打算去茶水间消磨会时间。才迈出两步，一道阴影阻挡了她面前的光线。小鹿吞了下口水，在抬头之前，那只显眼的石膏腿，已经让她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然而当看见邱生那张冷峻的脸后，还是忍不住紧张。邱生没有说话，定睛看了她些会，顺手推开了旁边那间会客室的门，把小鹿拉了进去。“开、开会了呀。”会客室很空旷，可惜空气还是瞬间变得稀薄，小鹿深呼吸，吱唔着开口。“最近很忙？”他靠在门边，手指轻敲着拐杖，对于她过于明显的逃避，很不悦。“对啊，很忙，你也知道客户要的急嘛，还有好多周边广告的方案没有想好，每天都有好多会要开。隔壁超市又在打折，刚好有很多东西要买；哦，还有对面那家理发店在搞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