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海里的星星2 作者:独木舟

编辑推荐

因为这本书,我们忧伤好多年!

花火工作室成立来最无法跨越的标杆巨作,暨2011年度白金重点作品.

独木舟最辉煌的超级经典,花粉一个阅读时代的光荣落幕。

从长沙到西藏,八千里路云和月,青春一路梦死一路老去。

向前看的每一处风景,都是生离死别的倒计时。

林逸舟,我多想像你一样,被深深爱过,然后化为灰烬。

内容简介

我们总想着遗忘过去,但过去却并未遗忘我们。落薰终于鼓起勇气从悲伤中走出,去医院探望素然姐以及她的新生女儿浅浅,这才发现白驹过隙,原来那些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事情和青春都轰然远去了,被毁容的珊珊、在酒吧做事的康捷、成为单身妈妈的素然姐,每个人都在背负了人生的痛苦与挫折踽踽独行,那些爱情啊梦想啊早已杳杳,离开医院一起吃饭时,模范情侣李珊珊和宋远竟然因为小事就大起干戈,康婕也因为深陷在阿龙和母亲的争吵中郁郁寡欢,青春从纯白变成了现实的灰暗。程落薰决定出走,离开了长沙远赴云南,却邂逅了风趣幽默却喜欢跟她作对的陆知遥,他们之间有着许多细碎如沙的不期而遇,却堆积不成一座安宁的城堡。酒吧里康婕闹出了误会却认识了开朗的萧航,李珊珊决定改变自己却改变不了爱情与人生的命运…她们以为此去经年的人和事,是可以慢慢回到从前,可却无奈的发现,他们早已不同,包括许至君以及他身边新出现的女孩…

楔子

后来的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黄昏,一想起当时的景象,很自然地,原本有些暴躁或者焦虑的心情,就会很快平静下来,甚至近乎忧伤。

关于古格王朝遗址,我所知无几,如果不是途中陆知遥给我普及了一点儿它的历史,在我眼里,它不过就是几座荒山而已。

来的路上,陆知遥曾告诉我,这些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的洞穴大多是居室,古格的住宿有严格的等级之分:王宫是给君主住的,山坡上是达官贵族的住宿,山下住的是奴隶,有的洞窟则是僧侣的修行地。

我大惊小怪地问:“住在洞里?那怎么生火做饭?”

他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之后,放弃了和我交流。

暮色西沉之时,整个古格被一种悲壮而沧桑的气氛所笼罩,历史的陈旧感迎面扑来,可是在我眼里,这些大大的洞穴此刻已经完全退去了传说中的神秘感,只显得诡异和狰狞。

即使穿着厚厚的抓绒衣,我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

站在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儿攀缘物的山上,原本就患有严重恐高症的我,此刻害怕得手心里都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来。

在我几乎快哭出来的时候,他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看见我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他好奇地问我:“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我像濒临没顶的人终于抓到了救生圈,站起来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到哪儿去了啊…”

不想再被他鄙视了,所以后半句“我怕死了”硬是被我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看着我,很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在我已经汗湿的手掌心里放了一个东西。我拿近一看,那是一枚钱币。

“三年前我走这条线的时候藏了点儿东西在后面那个山洞里,今天去看,它居然还在那里。”他轻描淡写地说,“送给你,要不要?”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口袋里,姿态虔诚得就像曾经从林逸舟的耳朵上取下那枚耳钉,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生命里的印记,只能一路带着走,不能丢。

那天晚上在扎达简陋的招待所里,五张单人床一字排开,在别人轻轻的鼻息声里,我听见邻床的陆知遥在小声地打电话订机票。我放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他在黄昏时送给我的那枚钱币,胸腔深处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感。

我知道,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挂掉电话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我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动也不出声。他那么聪明,一定能看懂我的眼神。

我们的手在两张床中间那个狭窄的过道中紧紧握着,可是没有用,握得再紧,我还是被一种浓浓的悲伤所淹没了。

快到中秋了,月亮差不多圆了,看着月光从年久失修的窗口洒进来,我的脑海里有个词语越来越清晰:失去。

我知道,我要再一次承受它了。

还来不及启齿说出心里深沉的依恋,分别就像列车般轰隆隆地驶来。

就这样,转过去的时候,黑暗中,我的眼泪缓缓地流了下来。

第一章 星星沉寂

[1]我们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过去,然而过去却并没有遗忘我们。

2010年的长沙看起来已经有一些陌生了,在我结束长途旅行回到这里的时候,整座城市因为修地铁的缘故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原本就不够宽阔的马路更是经常堵得水泄不通。我和康婕相约在五一路碰面准备一起去DQ,可是当我从的士上下来时才愕然地发现五一广场的立交桥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围起来的废墟。

整座城市被笼罩在厚重的灰尘里。

我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茫然四顾,那些记忆中的鲜活场景如同雪花一样纷至沓来,可是它们,永远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了。

康婕挽着我晒黑了的手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落薰,你离开得太久了。”

仿佛命运真的有一双无情的手,篡改了我的某部分人生,我像“刻舟求剑”那个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在我做下标记的地方企图找回我失去的宝剑,然而我乘坐的船早已不在那片水城了。

我和康婕在DQ坐下来的时候我依然心有戚戚焉,原本想感叹一些什么,可是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康婕一勺一勺耐心地舀着加了布朗尼的冰淇淋,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吃这个了呢。”

我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虽然不太想提起过去的事,但我还是报以一个自嘲的微笑。

达利的名作《记忆的永恒》画了一只超乎想像的软表,仿佛要被烈日晒化了的钟表,诡异地把人和时间揉合进一个超级柔软的梦幻世界。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处于那样一个世界里,在那里陈列着所有过去,没有被夷平的广场和一个接一个离开的人。这样想的时候,我就觉得整个天地好像都被颠倒了。

我们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过去,然而过去却并没有遗忘我们。

算起来大概也不是多久以前,但可能我们这群人活得太折腾了,所以三五天看起来就像十年八载一样。即使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是在我心里那已经是沧海桑田。

我第一次见到苏瑾,就是在DQ。

那是我人生中至今为止的最低谷期,终日蜷曲在房间里,日复一日麻木而茫然地数着桌上的台历,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一辈子,慢慢地就这么过去了。

就是在那样不忍回望的时候,苏瑾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她在电话里说:“程落薰,我一定要见你,否则我走得不甘心。”

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也许也是我们俩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见面。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着我,我也反反复复冷眉冷眼地打量着她。

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也都对对方不怀善意。没办法,即使我们原本只是两个陌生人,就算再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会看对方一眼,但因为我们中间曾经存在过那个叫做“林逸舟”的人,所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使彼此的敌意如冬雪般消融。

我们没有说太多话,甚至没有刻意地提起他,只是在快离开之前,她突然幽幽地说:“要是没有你就好了,没有你,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开不开心是另一回事,最起码,他还活着。”

我像被一根很细很尖的针刺到了身体里对疼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噌”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镇定,在我走过她身边时,她又轻声说:“程落薰,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有多嫉妒你。”

那是苏瑾出国的前一天晚上,她执意要见我一面,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就像一场瓢泼大雨,来得突然,消失得也迅疾。

我已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只记得那晚我静静地注视着流光溢彩的街上那些摩肩接踵的陌生人,他们笑得很放肆。

我悲伤地想,林逸舟不在了,可是这些人晚上照样还去泡吧。

林逸舟不在了,可是苏瑾明天照样还是要出国。

林逸舟不在了,可是我还活着。

那样想的时候,就好像真的有一双手大力地撕开了我的胸腔,让我痛不欲生。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康婕似乎记得比我还清楚,她挑起眉毛道:“当时看见你呆呆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真的觉得,谁都救不了你了。”

当时她打电话给罗素然,想要求助,没想到罗素然沉吟了半晌,跟她说:“你别管她,让她自己站起来。”

康婕愕然地握着手机怔了好半天,她不明白为人什么一贯亲和的素然姐在那么重要的时刻,居然不肯拉我一把,为什么在我的生命处于那么惨淡晦涩的低谷期时,她要做一个隔岸观火的人。

素然姐的苦心,要等到若干个日子之后,我们才能够懂得。

那段日子康婕几乎把一切空余时间都腾出来陪我,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就会拿出化妆品来世细心地化妆,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凝望着镜子里的她一点点把原本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涂抹得妖娆魅惑,忍不住开口说:“其实你还是素颜比较好看。”

她回过头来对我笑笑,那个笑容里包含了很多东西,有无奈也有辛酸,有自嘲也有不以为然:“你去问问那些做小姐的,有几个是自愿的”

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又补充道:“小姐卖身演员卖艺作家卖字,剩下的都是卖劳动力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用自身所有的东西去换那些没有的,公平得很。”

过了很久,我才幽幽地说:“你的境界越来越高了。”

她收拾好琐碎的东西,又笑了:“那是,他妈的哪个名人说的来着,生活是最好的大学,我他妈就是这所大学里最好的学生。”

日子就像一潭死水,我每天闭上眼睛的时候都希望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会有一些改变,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能够触动我,能够令我真正地活过来就好,可是每天都不过是前一天的翻版而已。

直到那天深夜,康婕从酒吧收工,没有回她妈妈家而是来到了我家。

她换上拖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卸妆,而是在我床边坐下,认真地对我说:“落薰,今天我从你家出去的时候,见到许至君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假装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假装从来没有一个人在跟我还不熟的时候,因为我不开心,便开车带我去买提拉米苏。

假装没有一个人在我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自己怄气的时候,带我去吃自助餐,贪便宜的我还非要撑得自己再多喝一口水就要爆炸的时候才停下来。

假装没有一个人因为我说我想要肯德基儿童套餐送的小公仔,就真的跑去连续吃了好几天的儿童套餐,直到凑齐那套后来被我很不当回事儿地丢在杂物箱里,我连名字都不记得叫什么的小玩意儿。

我甚至假装自己不记得在我决意放弃生命的那天傍晚,回过头去看到他不顾一切地跳下来救我的情景。

更重要的是,我假装自己已经完完全全不记得我从他那间公寓搬走的时候,他故意留给我的那个傲慢的背影,是那么孤寂。

是的,我装得很好,从来不提起他,甚至有时候我会说起林逸舟,可是我就是从来不提他。

因为说起林逸舟至少我还可以哭,但如果说起他,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

可是为什么,当这个名字从康婕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会像一把铁锤,准确地找到我胸腔深处心脏所在的那个地方,然后狠狠地敲了下去。

为什么闭上眼睛的时候,还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年夏天的某个晚上,他站在我家巷子口的路灯底下,睫毛如蝶翼般扑闪,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我爱你,这不仅意味着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说我爱你,就代表我承诺永远不会伤害你。”

许至君,你这个傻瓜。

“他似乎每天都会来。”康婕看了看我的脸色之后,小心翼翼地又补上一句,“要不…见个面?”

她语气里的疑问随着我的沉默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里,她等了好久也没见到我有什么回应,终于死心地转移了话题:“程落薰,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耳朵聋了,现在跟你说句话就像在你面前放了个屁似的。”

我笑了起来,我还没说话,她就又否定了自己前面那句话:“不对,放个屁人家还会说臭…”

但从那天以后,我多了一个连康婕都不知道的秘密。

每天她从我家离开的时候我都会躲在窗帘后面,蹑手蹑脚地伸出头往楼下看,我看到她停下来跟他打招呼,说两句话,然后他就会抬头往我家的窗口看。

我知道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猥琐,可是还是忍不住去这样做,每次看到他仰起的面孔时,我都要捂着嘴,以免自己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吓到本来就已经被我弄得神经衰弱的我妈。

许至君很少笑,他总觉得一天到晚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样是很幼稚的,所以他总是一副很淡定很优雅的样子,但我知道其实他那些淡定啊优雅啊都是装的。

我不是没看过他笑,带着他养的那条叫做“萨摩耶”的萨摩耶遛马路的时候他笑过,我心血来潮给他买了好几包被他故意说成“小碗熊”的儿童润肤霜时他笑过,还有那次,康婕打胎之后,他傻乎乎地站在她家冰箱面前整理那些过期的速冻食品时,忽然回过头跟我说:“嘿,你知道吗,今天我特别高兴,因为你有事的时候没有找林逸舟而是找我…”那时候,他脸上分明就是孩子气的笑。

可是许至君,为什么你现在再也不笑了?

很多很多负面情绪淤积在我心里让我濒临崩溃了,我总觉得只要再发生一点点什么不如意的小事,就会把我整个人彻底击溃。就在这个时候,浅浅降生了。

这个消息是李珊珊传达给康婕,然后康婕又传达给我的。她那天下了夜班已经三点多了,一进我家门还没来得及去卸妆就把我房间的门关上,两只眼睛跟夜猫似的闪闪发光:“落薰!素然姐生孩子了你知不知道!”

她那一声低吼把我彻底从混沌的状态中惊醒了,自从那次见过苏瑾之后,除了陪我妈去超市扛米扛油回家之外,我基本上再也没有出过门。我每天浑浑噩噩地待在房间里,不上网也不看书,手机也不开,除了发呆就是睡觉,睁开眼时不是天还没亮就是天快黑了。

我几乎都不记得,我还有一些好朋友,她们的人生并没有因为我的悲恸而停滞生活节奏。我几乎忘了去关心被毁容后的珊珊、一夕之间成长得像个大人一样的宋远以及怀着一个只能被称为“私生子”的孩子的素然姐。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既为素然姐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惭愧。

康婕脱下鞋子跳到我的床上:“惭愧是吧?没关系,还可以弥补,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她,珊珊说了,你要是敢不去,她会提着菜刀来请你!”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康婕就仿佛像闹钟附体一样把我从床上摇了起来:“起来了!傻×啊!起床啊!”

我睡眼惺忪地甩开她的手:“我答应了你一定去,但也没必要这么早就起来吧,卖早餐的都没你起得早。”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切伴随着康婕尖锐的斥骂声:“卖早餐的都是在我每天下班的那个时候就起来了,他们要是像你这样过日子早就饿死街头了。你他妈的快点儿起来,别废话了,我们还得去买点礼品,他妈的难道你空着手去啊?你好意思吗你!”

我本来就是那种一被吵醒就很难再睡着的人,何况现在还被这个泼妇用枕头砸过,霎时间,那仅剩的一点儿睡意也烟消云散了。

下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