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爱成珠2结局 凝爱成珠2番外

 叶崇磬拎着头盔往马厩走。

刚刚黄土铺路、清水撒街,马靴踩在上面像踩在草坪上似的,很舒服。
他整整一上午都在公司里,各色各样的事情轮番找上来,忙的不亦乐乎;一件一件都给理顺好,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后,他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Sophie跟他说笑,说叶先生今天还是假期呢,您难道加班加上瘾了不成?就算您爱加班,我可要回家补眠了。
他这才离开公司。取车的时候想到了这里,也有许久没来骑骑马运动一下了。
到底是假日,路上车多,他走走停停,一边听着CD,一边看看路边的风景,脑子里却在想董亚宁交代给他的事情。
董亚宁上飞机前还给他打过电话,那时候李晋恰好离开他的办公室,两人在电话里简单说了两句,亚宁还是昨晚那个意思——当然他是那个意思,他却不能没有自己的意思。怎么想,这件事都该是个好机会…音响里放的是大提琴曲。他看看握着方向盘的手——很久不拉琴,琴弦竟然磨的手指跟脱了一层油皮似的疼…
昨晚回家也很晚了,研究完文件给奶奶打了个电话,也许是兴奋了,竟然久久没有睡意。忍不住去地库里翻出自己那把大提琴。大半夜的背着上来,硬是擦了一遍,漂漂亮亮的放在书房里,又看了好一会儿。毛球对他集中精神对付这个木头家伙似乎很不解,兴奋的绕着大提琴乱转,转了好久,似乎是把它自己转晕了,竟然趴在大提琴盒子里睡着了,四爪朝天还打呼噜,主人拉琴试音,也影响不到它…
叶崇磬心情不错的走进了马厩。
马厩里收拾的极干净。一间一间的单间里,有一匹一匹各色各样的马。他几乎都认识。门上贴着马和马主的名牌,哪一间空着,也说明哪一位主人可能现在正在这儿骑马遛弯儿呢。
驯马师在等他。见到他笑着跟他打招呼,而他的“星光”老远便对着他打起了响鼻儿。星光是匹黑马,黑的像夜,没有一根杂毛,对着光的时候,缎子一样的背毛,闪闪若星空,所以他第一眼看到它,便给它起名叫“星光”。
此时星光亲昵的蹭着他的脸。
他从口袋里掏出方糖来喂它,拍着星光的脖子,旁边的“暴龙”着急了,他笑着看栗色的母马暴龙,问驯马师道:“暴龙那天怎么发脾气把碧儿给摔下来了?”
驯马师笑着,“您知道暴龙的脾气坏。”
叶崇磬笑,长臂一展,也拍拍暴龙的头。
这两匹纯种马,是他在拥有毛球之前仅有的“宠物”。董亚宁常说,人家养纯种马,不是为了比赛就是为了做种马赚钱,就他,养这种赛级的马,还真纯为了开心。他跟亚宁说,有时候自己就是喜欢看着它们悠闲的跑跑步。
“烧的哦。”亚宁就这么说他。可被暴龙踢过一回之后,那小子就发誓自己也要养两只玩玩儿…叶崇磬跟驯马师说,带星光出场跑跑吧。又回头对暴龙说:“坏脾气的姑娘先等等。”果然听到暴龙打响鼻,他跟着笑起来。
星光修剪的齐齐的马尾甩来甩去,十分的漂亮。
他站在栅栏外,看着驯马师让星光慢跑起来,星光的尾巴甩的好看极了…他看的有点儿出神,电话轻轻的在马裤口袋里震动,他接起来,沉沉的“喂”了一声。
“哥,我结婚啦!”
叶崇磬皱眉,他抬手对着驯马师招了招手,看着星光独自往他所在的方向跑来,一伸手扣住缰绳,问:“什么?”
“我们领证啦!”崇碧在笑,“晚上一起吃饭?湘湘刚搬了住处,正好,既帮她烧炕、又庆生…”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十五)
叶崇磬拍抚着星光的脖颈。星光光滑的如同丝绸一般的皮毛在他手下,暖暖的脉搏在跳动。
“碧儿,你跟爸妈说了没?”他平和的问。这个妹妹,性情真是…他越来越不认识她了。星光的鼻息喷在他脸上,热乎乎的,他拍拍星光。
“说了。他们祝贺我们呢。”崇碧笑着,“等见面再说…哥,你到底来不来?我们刚刚跟湘湘说好了,她说晚上她亲自下厨给我们做好吃的呢。”
叶崇磬顿了顿。
一口一个“我们”。
既然父母都接受了他们这种心血来潮的行为,祝贺他们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实在是不忍拂了妹妹的兴,他便说:“那晚上的酒我带过去吧。”算是答应了崇碧和潇潇晚上这“一举三得”的小聚会。
“晚上吃什么?”他得根据菜选酒啊。
“我们还不知道呢,你自己问湘湘。”崇碧笑着,“你有她电话没?”说着也不管叶崇磬说有还是没有,给他念了一串数字。
叶崇磬听着崇碧在那边开心的说“晚上见”,倒才开始觉得这事儿还不错…手机扔在一边,他上了马。身子贴在星光的背上,低声在星光耳边说了会儿话,才慢慢的让星光沿着跑马场小跑起来。只是普通的室内跑马场,场地里没有设置障碍,星光的小步子越来越快。他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空旷的室内场地里,也像是在草原上驰骋的感觉…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渐渐的让星光放慢步子,背部往下已经全是汗。
“叶崇磬!”脆脆的一声,有人叫他。
他带了一下星光,方向一偏,看到栅栏边,穿着黑色骑马装的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远远的模样看不太清楚,但轮廓大致是不会错的,是粟茂茂和滕洛尔。他举起马鞭,磕了一下帽檐。
星光迈着优雅的小碎步驮着他走向她们。
粟茂茂望着叶崇磬,说不出话来;滕洛尔倒是直,低声在茂茂耳边说:“难怪你迷他…这男人也忒性感了…你到底要不要扑倒他?你要不扑倒,我可就扑了!”
粟茂茂手里正拿着鞭子,听到这儿毫不犹豫的对准了滕洛尔的臀部抽过来,这一下还不轻,滕洛尔杀猪一样嚎了一嗓子,“MD,粟茂茂你下着等毒手!我这不就快活一下嘴皮子嘛…你要再动手我可就真直接去…”
“你再说!”粟茂茂知道她的嘴巴最没把门儿的,说不准等下真的当着叶崇磬说什么话呢。她粟茂茂虽然也号称直爽,敢说敢做,可滕洛尔这等性感美少女…死丫头幸亏还是她朋友呢。她白了滕洛尔一眼说:“你要敢坏我事,哼!”
滕洛尔摸着腿。贴身的马裤其实是很薄的弹性面料,一点儿都不顶事儿,她仿佛已经看到腿上的红痕了。听到茂茂这么说,她倒笑出来,道:“我不坏你的事,你倒是给我成事儿看看啊——”她灵活的大眼睛碌碌一转,对叶崇磬说:“叶大哥,你的星光真够帅的。”
叶崇磬和星光已经到了她们俩旁边。叶崇磬在马上,没有立即下来。两个女孩子微微仰着头看他。顶棚的光线较为明亮,叶崇磬的面容背着光,暗暗的,但她们的视线相平的位置,恰好是叶崇磬修长结实的腿,曲线优美而性感的展示在她们面前…滕洛尔心里“哟”了一声,赞一句“帅啊,真帅”。她不由得上上下下的多看了叶崇磬几眼。
叶崇磬也出来玩,但即便出来,多数也跟董亚宁他们几个一起,倒绝对是滕洛尔需要避开的地方,且他们玩儿的也跟她不是一个路数,因此极少碰到,像今日这般英武帅气最要命的是性感无比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难怪粟茂茂死心塌地的非君不嫁呢。
滕洛尔只管看着叶崇磬胡思乱想,她虽有绮念,但真不至于对叶崇磬起什么邪心,只不过她一脸轻微花痴样,一则令叶崇磬觉得奇怪、二则最要命的是她身旁的粟茂茂简直都要把她划为“情敌”的行列了。她也不知道,只顾看着叶崇磬。
粟茂茂的状态当然比滕洛尔更糟糕,不过她好就好在比洛尔多几分修养,还记得自己该怎么表现。只是看着叶崇磬从马背上跳下来,站在她面前,她忽然就想起来滕洛尔说的那几个形容词,顿时脸就热了…
叶崇磬把星光交给驯马师,嘱咐说等会儿他过去给星光收拾,这才将摘下帽子夹在胁下,头发梢儿滴着汗。
粟茂茂赶紧移开目光。
“早就来了嘛?”他问。
粟茂茂点头。跟着叶崇磬往外走。场外微风阵阵,凉快很多。茂茂指着离这里最近的露天跑马场的方向,那是在数排杨树后面,说:“我们在那儿。”
叶崇磬听茂茂跟他说那边都有谁,是一拨儿跟茂茂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他并不真的很在意究竟都有谁,只是听着茂茂跟他说着话,还是很有耐心。
“…他们告诉我说看到你的车来了。我想你肯定在这儿。”茂茂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回去?过来跟我们一起…”
叶崇磬想着今天的晚餐约,直截了当的跟茂茂说晚上约了妹妹和…妹夫。
粟茂茂好像一下子就放心了似的。
叶崇磬并没有多说什么。自从这个女孩子对着他说“我爱你”,他便觉得自己更有责任不让她有任何幻想。可眼下看茂茂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还是得更坚决才行。
他的态度淡淡的,也挡不了茂茂的热情。
她等叶崇磬往马厩里去了,还舍不得离开似的,很贪心的看着叶崇磬消失的方向。
“喂,你再看,再看他就要爆炸了。”滕洛尔有意的站远些,这会儿开了口。
粟茂茂这才转身,瞪她一眼。
“你没跟他说啊?”滕洛尔问。
茂茂忽然间很得意的说:“哈,我要给他一个惊喜嘛。”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十六)
“惊喜?你确定?”滕洛尔揉着自己的腿,小声说:“女人啊,少动自己那点儿歪心思给男人惊喜——通常都不是惊喜,是惊吓。”
“你知道什么啊,总共也不过看上过那么一个男人。”粟茂茂揭好朋友的老底。
洛尔倒也坦然,说:“你还别挤兑我,我看上的那个,一个顶一万个——不过不是说你看上的这个太不如那个,我发现我现在也能找出优点来呢…那一个是指望不上了,这个好歹还是钻石王老五…你说我要不要那样:有异性没人性?再通俗点儿就是见色忘义?”
粟茂茂脸都红了,“滕洛尔你要是再敢,我就跟亚宁哥揭发你!说你去…”
“喂!”滕洛尔指着她,“你丫要敢去跟董亚宁说,我就敢穿比基尼勾引叶崇磬!”
“你勾引叶崇磬,亚宁哥先不饶你…不过你最近这成语用的,水平可视突飞猛进啊?这是谁的功劳…”
俩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隔了老远还能听到。
叶崇磬解开皮扣,将星光背上的马鞍取下来。负责清洁的师傅给他准备了工具。他拿着棕毛刷给星光刷着毛,其实星光很干净漂亮,可他总喜欢这样的情况下跟星光的互动,亲手给星光钉铁掌的时候也有…“叶先生待星光就像孩子。”驯马师在一边打下手,笑着说。
叶崇磬看了看星光。
星光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湿润润的。
叶崇磬手指沾着水,对着星光弹了一下,笑道:“是啊,像孩子。”星光亲昵的舔了他一下,又一下…
叶崇磬洗过澡坐在休息室里拨电话,指尖像是有了记忆,崇碧念给他的电话号码,一个不差的按了出来,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他想起前几次给她打过电话去,她仿佛总是要在响过四五声之后才能接起来,而清早接电话,语气并不好…郗屹湘并不是个脾气好的女孩子。
第一通没有接起来,响第二通,他等着,终于听到她“喂”了一声,鼻音重重的,还有点儿着急似的,他缓了缓才说:“屹湘?我是叶崇磬。”他靠着座椅,服务生给他送来一杯清水,他明知道这个电话不会超过3分钟,但还是换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屹湘正在选食材,听叶崇磬问她晚上吃什么,她毫不犹豫的说:“中式,简单,‘四大抓’。”听叶崇磬在那边儿一顿,她以为叶崇磬不知道“四大抓”是什么,又说:“鲁菜嘛。‘四大抓’外加葱烧海参和烩乌鱼蛋…成吧?”
不想叶崇磬倒不是不知道这个,而是问:“葱烧海参,你来得及发海参?”
她笑了,对着海鲜档的老板摆摆手,说:“我自有门路。总之今儿晚上菜我说了算。”
“那我就管酒水吧。”叶崇磬好像有点儿无奈,问她:“听这菜…Cascina-Bongiovanni-Pernanno2004怎样?有海鲜,再加一款Charlse-Heidsieck-Blanc-de-Millenaires95?你觉得呢?”有商有量的口气。
“蛮好。”屹湘正捞起一尾活虾,那虾弹起来身子,弹的她手指尖疼,吸了口气,急忙说:“哎哟…我得抓紧时间了,回见回见。”
她挂了电话,吹着发红的手指,瞪着水里的活虾。那透明的发青的虾在海水里,不时的动一动,她指着虾说:“这个也要。”
海鲜档的老板娘看她有点儿发狠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说:“俺这里也有刚刚剥好的大虾仁儿,您还是直接拿回去烧菜吧,省时省力——俺看看您这手,也不是剥虾皮的,伤着了事小,耽误了正经事就不好了。”
屹湘看老板娘拿给她检查的一碗大虾仁,拎了一条出来,蘸着旁边的料放进嘴巴里试了一下,果然新鲜,“不错。这些我都要了。”
老板娘看着她笑,说:“行家。”一边给她用盒子封起来她要的海参、鲜鱼和虾仁,“有空再来。另需要什么,提前打个电话给俺。”
屹湘谢过她,出来上了车。
这老板娘一口胶东腔多年不变。屹湘印象里,家里的厨师从这家拿最新鲜的海鲜的规矩也多年不变,所以她知道急着要什么,来这里总是没错的——嘴巴里还留着点儿芥末辣后的回甘。想想自己刚刚那个架势,很有“生吃蟹子活吃虾”的豪爽,她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笑了下…
她开着车子摇摇摆摆的回到住处,楼前一排停车位都空荡荡的。早上她从酒店拎着两只行李袋到了这儿的时候,院子里人影车影都没有半个,她竟然心里有些小激动——总算是不用再跟人挤了呢!
车子一停,她看到远处树影下的秋千架上,坐着两个人。
秋千并没有荡起来,那一男一女只是坐在那里,似乎也没说什么话,阳光透过树枝照在他们身上,看上去暖洋洋的,让人心里觉得舒服——他们看到她从车里出来,对她招手。
屹湘笑了,说:“要说来吃晚饭,这也太心急了点儿。”
崇碧和潇潇朝她走来。
三个人一起上楼去。潇潇拎着屹湘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只是微笑着跟在她们后面。楼梯间里颇为阴冷,屹湘打了个喷嚏,笑着说:“等下要戴口罩做饭。”到了家门口她请二人进去,崇碧一看便喜欢,她怀里抱着一个大袋子,这会儿跑到茶几那里剥开,屹湘一看,里面是一对花瓶。
“等下我下去院子里剪几条连翘。”崇碧说。
潇潇听到,说:“我说你刚刚一个劲儿的琢磨这儿保安室在哪儿、物业管理在哪儿、园林组在哪儿…合着你是琢磨怎么偷花呢?”
崇碧笑的眼睛弯起来,也不说什么,忽然从包里掏出两个小红本儿,“湘湘,看这是什么?!”
“合法同居证呗。”屹湘拿过来,红色的小本本,带着新鲜的油墨香,打开一看,轻叹一句,看看潇潇,又看看崇碧,“这证件照都照的这么好看,你们俩还打不打算让人活了?”
崇碧笑着。她坐在地毯上,潇潇坐在沙发上,这会儿她倚着潇潇的腿,看上去和谐美好——屹湘道:“我看你们俩今儿也是没心思吃午饭的模样,买了水果点心,等我一会儿啊——对了崇碧,我书桌上有个东西,你看一下去。验验货,瞧瞧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她去厨房拿了盘子盛点心和水果,就听崇碧大叫:“湘湘,这不是借尸还魂吧?”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十七)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手里正端着的一碟巧果歪歪斜斜的洒了一半在桌上。
这个叶崇碧!
她忙着收拾桌子。听到外面潇潇在说崇碧乱用成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声音是带着不满,却不知崇碧听起来是不是另一个味道?
锦盒里是崇碧上次说过的扇子。她上午刚取了来。高师傅因为是她拜托的,先赶着给她完了工。自己觉得画功在退步,高师傅却说,有几年没见着这么漂亮的东西了,他都想求一把呢…她想高师傅这是客气了。看着她长大的师傅们,对她也总有些纵容的偏爱。
屹湘围着围裙戴着口罩在厨房里准备烹饪,崇碧进进出出,后来见她手脚麻利,确实不需要自己“捣乱”,索性只拿着相机拍拍照、等着吃饭。
叶崇磬在楼下按门铃的时,屹湘只剩下一个乌鱼蛋汤在锅子里炖着,门铃一响,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说:“这时候掐的真是准极了。”
崇碧笑道:“也不看他是干嘛的,还有他那精算师牌照白拿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潇潇去开了门。
叶崇磬进门换鞋,倒先看见了匆匆出来打招呼的“全副武装”的大厨屹湘,惊鸿一瞥间,她又回了厨房。他进来,满屋子都是暖暖的菜香气,崇碧把他拎来的酒放到桌上,让他快去洗手。
他也没顾上打量一下这屋子里的设置,洗好手就坐到了餐桌边,只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像是刚刚搬进来住的房子,倒像是住了许久、烟火气十足的一个家似的。桌上果然摆着屹湘在电话里说过的“四大抓”:抓炒的虾仁、里脊、腰花和鱼片。别的不用看,只看腰花那火候和样子,郗屹湘的厨艺…“米其林三星餐厅大厨水准。”邱潇潇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开了酒醒着,一边笑着说。
叶崇磬看着这个自己的“新晋”妹夫,绝对不是第一回,他觉得这小子真是地地道道的左右逢源。
这时候屹湘戴着棉手套,捧着那只汤碗从厨房出来,放在桌子中央,还没有掀开盖,就闻到了香气,真让人垂涎。她借着棉手套,将盖子掀开,那股子香气简直直接就把人掀翻了似的香。
崇碧第一个拿起勺子来,先舀了一碗,潇潇习惯的伸手去拿,她却笑着自己吃起来,潇潇瞪眼:“不该先给哥哥盛上?”
“美食在前…”崇碧笑着。
“是,连家长都不顾了呢。”屹湘动手,舀了汤给叶崇磬和潇潇。
“什么家长?”叶崇磬尝一口。这汤应是鸡汤烹制,虽然时间上是仓促了些,汤显得火候不足,好就好在毕竟材料新鲜。乌鱼蛋柔滑软嫩,汤酸鲜爽口,胡椒的辛辣恰到好处,真是开胃。
“今天他们领证啊,谁都不见,就跟咱们吃饭,可不是当咱们是家长了?”屹湘笑着说。她但凡是做了饭,总是喜欢看人吃多过自己动口,这会儿见他们吃的美美的,心情十分的好。
叶崇磬微笑。
可不是么。不管怎么说,今天算是个特别的日子。
他拿起酒来,看了一眼,说:“酒不知道选的合适不合适,也许是配不太上这一餐的水准。”他转脸对着屹湘,“将就一下。”酒瓶贴着酒杯沿儿,缓缓的、浅浅的注入了一点酒之后,就听屹湘说:“谢谢,好了…我戒酒很久了,只能这样欣赏——这酒可不能说‘将就’二字。”
他晃了下手里的酒杯,沉默片刻才说:“谢谢你这精致的一餐——顺便祝贺这两个小的成为合法夫妻。”这祝酒词不伦不类,很补符合他一贯一本正经的风格,其他三个人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笑的开怀,七歪八转伸过酒杯来,“叮叮叮”的碰在一起…
五菜一汤本来很多了,屹湘没想到今天大家都超水平发挥,中间只好又搜罗食材添了两个素菜,偏生叶崇磬兄妹爱吃香菇冬笋,清炒的莴苣又是潇潇最爱。
“你们也太捧场了吧。”屹湘傻眼的看着桌上每碟子都只剩下一点点、照规矩是不能吃光光的菜,说。
“是。尤其是邱潇潇,太能吃了。”崇碧笑着,她喝了不少酒,看上去脸色红润润的,“刚刚你在里面炒菜,我跟哥哥说,你上回丢玉的事。”
屹湘正手端着酒杯,听到崇碧说,手指了指颈部,说:“那真是吓坏了我。”
潇潇说:“崇碧跟我说的时候,也吓我一跳。”
“没事啦。”屹湘笑着。酒香扑鼻的,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有点儿熏熏然。
“随身带的东西,还是看好了些。”叶崇磬说。
“嗯。”屹湘的手指顺着毛衫摸到细细的颈链,从颈间抽出来,“真想焊死了链子。不过这回链子可结实,还是不必了。”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樽领毛衫,晶莹剔透的玉坠被那墨绿色一衬,显得越发水色绝佳。
叶崇磬只淡淡一扫,很快的收回目光,只说:“当时碧儿还说让我留心。留心再找一枚贵的吓煞人的倒不难,可如今上哪儿找这样样都好的去?这世上恐怕只此一块。”
“哥你眼光越来越毒了。”崇碧喝着酒,笑道。潇潇见她已经有点儿过了,悄悄的握了她的手,她回头一笑。“我看了只觉得好,却不知道是这么好——难怪妈妈说你现在很少买到打眼货。”
屹湘心里突的一跳,想起点儿什么来,问:“叶大哥,可知道现如今找好一些的翡翠原石,去哪儿找比较靠谱儿?”
“要来做什么用?”叶崇磬问。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十八)
“做衣服。”屹湘简单的说。她说着,似有一点儿犯难的样子。随即笑了一笑,说,“也不是非要,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就最好。”
叶崇磬想了想,说:“我帮你留意一下吧。现在原石的价格越来越贵。好东西都被炒高了。”
“明白。”屹湘点头,“我们需要的也不算多。其实按我的想法,下脚料也都可以利用。但是东西一定要好。”她看着叶崇磬,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还跟陈太说,就是他们这样的“新贵”胡乱投资,弄的什么东西都离谱的贵了…现在知道,叶崇磬或者是年轻才俊,但叶家确实不是“新贵”。不过呢,这种收藏炒作,叶崇磬也未必不参与。
她鬼心眼儿一转,眼帘低垂。叶崇磬跟邱潇潇是不约而同的反应:潇潇眉尖一蹙,崇磬嘴角一翘,都料到她必然是想到了什么不肯说出来。
崇碧则笑嘻嘻的说:“东西一定要好…再配上你们LW的商标,你们打算一件礼服卖多少钱?”
屹湘晃了晃头,把玉佩塞回领子里,“谁说不是呢。”
她嘴巴一嘟。
“你们这行业,惯会投机取巧,有时候免不了舍本逐末。”潇潇笑,看看时间,建议他们换个位置坐,崇碧主动拉了潇潇收拾桌子,说:“一起喝杯茶,我们再走。我这样子回去,怕挨骂哦。”说着看了一眼潇潇的表情,“不准说‘你也知道’!”
潇潇果然没说,他没说,崇碧却又歪了头,见屹湘跟哥哥并不注意他们,迅速的亲了潇潇一下…
屹湘跟崇磬看着那两位收拾好了桌子又洗碗,洗好了碗,头对头的研究着叶崇磬拿来的那个茶罐。她便笑着说:“谢谢。这一两年,多亏了你的好茶。”
叶崇磬不甚解。
“崇碧会分我一些。说是你带给她的。”屹湘解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叶崇磬的坐姿随意而不随便,听她一解释,只说“又不值什么”。
静默片刻,屹湘忽然轻声笑了一下,说:“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结婚了。”她说着,两脚并在一处,轻轻的活动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我小时候…那时候不懂事嘛,觉得全世界的男孩子就只有我哥哥最好,要嫁人呢,就嫁给我哥…”
她的笑意更深,一对眸子亮晶晶的,脸上两酡淡淡的红晕,竟是比搽了什么样的胭脂都要自然和好看的样子…叶崇磬转开了目光。
屹湘笑着,见叶崇磬久不出声,便留神看他。此时不知道是因她刚刚的话说的有趣,还是觉得她这样的小动作有趣,抑或是其实他的心情就跟她一样,有点儿复杂更多的是欢喜,总之,他的样子,应该是在笑吧——她从认识他以来,没怎么见过他这样笑,很单纯…她轻咳了一下,叶崇磬怎么会很单纯。
听到她轻咳,崇磬略抬了抬下巴,说:“我妹妹,大概就从来没有这个念头。”
“什么念头?”叶崇碧端过来茶,恰好听到这个词。
屹湘顿时有点儿窘。
崇磬倒恢复了他那不动声色的态度,泰然自若的说:“学着做顿好吃的饭菜啊。”
崇碧嘻嘻的笑着,斟茶。
叶崇磬没再看向屹湘。他只觉得今晚,大概自己看的有些多了。以至于他有一种感觉,似乎是认识她很久了,乃至于她并不太像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女子;甚至在离开屹湘公寓的时候,他看着妹妹想,认识崇碧也这么多年了,还不是越来越觉得她也在变化?
崇碧上车前从包里掏了一个锦盒给他,嘱咐他回家再看。他也就随手放在了车里。潇潇他们先走,他驱车跟上去,屹湘没有立即转身上楼,而是慢慢的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他转弯的时候看了看这空旷阔大的院子,沉默而寂寥的,幸亏已是春天,不久,这些树上将密密的长出绿色的叶子来了…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只拎了那个很轻的锦盒上楼。
一进门便看见毛球冲着他便跑过来,地板太光滑,它打了个滑,一个跟头栽到了他脚下。他忍不住想笑,弯身把毛球拎了起来,锦盒“啪”的一下掉在地板上。盒子用五色丝绦系的紧紧的,从外边看,一时倒看不出究竟。
叶崇磬将毛球放下,顺势坐在一边的凳子上。锦盒里还有一只烟黄色的丝绸布包。同样是五色丝绦扎口。
那丝绸布包拿在手里,还没有打开,他已经有些觉得异样。慢慢的剥去那布包——是一把扇子。
湘妃竹扇,长约九寸余。细巧的竹片上斑痕驳驳。他轻轻的捻了一下。扇子一格一格在他手中展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图案,素净娴雅:从右侧到左侧,疏疏懒懒的几笔兰叶到了中央,一对彩蝶生机盎然,一只舞在空中,一只落在半开的兰花上,那触脚踩着花蕊,似是蝶与花踏在了微风的弦上…与画面大小相称的,左下角一行小字,是年月的款识。字规矩而美好。与画面同样的熟悉。这本是深深的印在了他脑海中的物事。即便是不再看到、不再想起。但更令他惊心动魄的,是那一枚朱红的印记。
湘湘。
刹那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但绝不会错。除了这枚朱砂印,和年月的差异,也许只有画面上细微的差别,这确实是他曾经失落过的那把折扇,那字迹,横撇竖捺,竟全是旧时模样…他将扇子再一格一格的合起来。
久久的,他坐在凳子上,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心里很沉,身上却觉得轻松。
这是多么矛盾的一种感觉,却终于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忍不住再次打开扇子,落在眼底的,仍是那清秀的小字,渐渐幻化成人面,带着笑的、有着精灵而漂亮的眼睛、眼睛里有着时而狡黠时而温存的透明的眼神…那是深不见底的潭。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一)
郗屹湘手里捏着一把绿松石,对着光线,一颗颗的摆在蕾丝花瓣上,旁边分别是珊瑚石、珍珠和水晶。
她晃着手掌,绿松石在手心里碰撞,稀里哗啦的。
珍贵宝石揉进设计中的前例很多。尤其是走奢侈路线的定制礼服。但是合用也很重要。总不能突出了宝石削弱了整体的设计感,那不是本末倒置?
冯程程站在一边。早上老板跟Josephina碰过头之后,便在这里对着这些五花八门的石头一声不吭的研究。
“翡翠…”屹湘手掌一翻,一把绿松石都扣在桌上,有几颗滴溜溜乱转,差点儿落到地上去。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五月时装周的主题,Josephina坚持建议使用珍贵宝石的思路,她原本想要一口回绝,却不料在之前的议题中与Josephina已经正面冲突——她支持在四月的独立发布会上采用环保主题,因为接手工作以来,颇欣赏几位设计师非常有创意的设计,不但采用新材料,也采用了新理念,设计新颖而独特,既有求新求变的味道,又遵循了LW一贯的追求优雅精致的精神…不料Josephina在自己主持设计的时候就压制这部分创意,眼下见屹湘有心支持,便在会上公开表态反对这种想法,两人来来往往的辩了几句,Josephina话锋一转要屹湘做决定。可随后的议题,两人再次显示了理念的不同。
这回却是屹湘让步。
设计可以调整,用翡翠并不是难事。翡翠的多变和优雅也是她喜爱的。难度在于如何找到符合她的设计的材料,再请到最好的师傅打造出符合她要求的样子…
叶崇磬说替她留心。可时间过去三天了,他那里也没有电话来。
屹湘有点儿焦躁。
研究了一些资料,能找到翡翠原石的地方不少,最近的有潘家园的交易市场,远一些的,恐怕要去云南或者缅甸——实在是不行,她也只好走一趟。
“程程,”屹湘心里有了计较,倒安定些心神,喝了口水,对着冯程程说:“设计部安保系统升级到什么程度了?”
“保安公司在给设计部安装虹膜、指纹双重密码锁了。设计师们的指纹和虹膜采样已经完毕。据说明天开始调试,下周一就可以投入使用。”
屹湘点点头。
设计部安保系统升级是她来了之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基本上属于直接打了报告上去给Josephina过目,Josephina起初意外她这么快想要改变的竟然是硬件设施。她只说设计部门的保密系统实在是有待改进。Josephina隔天批准后给会计部门做了预算,很快就开始实施了。
屹湘在第一天来上班,Josephina带领她敲门便进入设计部办公室之后,观察了两天,发现公司上下,上至Josephina,下至普通店员,包括清洁大姐,甚至是外部访客,进入设计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设计重地,闲人免进啊。”她当时便对冯程程说了一句。
现在升级的系统,将除了设计部成员,连Josephina也没有权限进入。
“怎样?”她问程程。
“还好。就是都说,好像有点儿保密太过了。”冯程程微笑。
屹湘说:“这还过?下次出差带你回总部,让你看看什么叫武装到牙齿。Vincent让Laura隔着玻璃对他喊话,也不让Laura进他跟设计师开会的房间。”
程程咋舌。
“每位设计师离职,是公司里离职最麻烦的,只是律师谈话便要很久,签署各种保密协议就不用替了。”屹湘笑着。想到自己上次一时冲动辞职,一直在家里等着律师上门呢…“虽然说咱们不是IT公司,用不着这么夸张保护技术秘密。不过公司运营,设计就是生命,小心些总不为过。”
冯程程点头,说:“是的。两年前公司出过这样的事。”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看屹湘。
屹湘眉尖一蹙。
程程小声说:“后来事情爆出来,汪小姐震怒。差点儿影响到她当季的设计发布,幸好当时她有备案。之前汪小姐还蛮信任那位设计师的…”她声音低低的,说到后来竟好像不太好意思。
屹湘问:“后来呢?”
“后来那位设计师去了51Woo任职。听说还做的蛮成功的。我们都说,搞不好当初那就是51Woo派来潜伏的…”冯程程说着自己都笑了,“郗小姐你不要笑我,我《潜伏》看多了。”
屹湘正听的入神,程程忽然说到“51WOO”,她心头就是一震——巧也是太巧了些吧?
“什么潜伏?”她问。
“一个电视剧。”冯程程顺带着解释了两句,然后看看时间,又催她:“到时间去杂志社拍照了。你不要迟到,让人家说你耍大牌。”
屹湘最头疼这种访问。可是呢,公司的决定,不能不配合。昨天人家主编亲自上门做访问,照准了提前送来的采访大纲提问题,多余的话半句都没问,也让她不得不配合到底——说穿了不过是选几套自己喜欢的衣服拍几张看得过去的照片,当自己木偶也就可以了。
她出门之前看了眼Josephina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这几天Josephina心情不好。长沙分店开张之后,运营上似乎出了些问题…她把两份文件交给Josephina的秘书,只说“汪小姐问起,就说我去拍专辑了。”
她转身下楼。
冯程程追上来给她塞了一个文件夹,说:“摄影师拍的三个候选首席模特的硬照,让您过目,尽快定下来,他好拍摄新专辑。”
“原来的首席呢?”屹湘问。
“回家带孩子去了。”程程笑着说,“没办法。一个模特连生孩子都不怕,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新首席选了好久,汪小姐都不能满意,说气质不够。您看看吧,若是这三个都不中意,您自个儿上阵我看也是可以的。”
屹湘挥了下文件夹,上了车说:“我倒是认识一个绝世佳人符合要求,只可惜人家是绝对不会来给咱拍照的。”说着叹了口气。
小李坐在前面笑,说:“郗小姐也是见惯了美人的,若是这么讲,那就真的是绝色了。”
屹湘说:“说的是什么呢…也专心带孩子,据说这回又要生,还一生就是俩呢…”车子一开,她翻开文件夹,打头第一份资料,回形针夹了三张硬照,她拿起其中一张来,“滕…洛尔。”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二)
她继续看着资料,比较起来,另二位候选者的履历要辉煌的多,比起这个滕洛尔来,显然也更加符合常规的LW首席模特的规格。
滕洛尔的履历表填写的十分简单。并且,相关从业的记录,空白。显然如果她不是空降的,就是被摄影师从街上捡回来的…会是那一种情况?这个大学只上了一个学期便长期休学的女孩子?她倒是有一个名校傍身。
屹湘又看了一遍滕洛尔的照片。酒醉后的跋扈、清醒时的柔媚、微笑时的爽快…黑白照片中有一张是她的侧脸,不知道是角度的原因还是怎么,竟然看上去很眼熟——屹湘看了一会儿,原来她安静下来,样子很美丽。尤其是那对眼睛。
滕洛尔有对好眼睛。
她在滕洛尔的那份资料上做了个标记。另两位的划了叉。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停车场看到滕洛尔的时候,自己目测过她的身高体型。当时只觉得滕洛尔气质野性与温柔掺杂,还是很独特的…她琢磨着,又在那个标记旁边划了个问号。
发掘和培养新模特并不是她们的工作内容。最好就是有现成而且合用的模特拿来便好用。可眼下这候选者,她都不满意。如果有可能,她很想培养自己的模特团队。
恰好今天拍摄的摄影师就是LW御用的摄影师之一Jimmy-Chow。屹湘换了套自带的衣服出镜,在摄影棚里先跟Jimmy沟通了一会儿。Jimmy便笑着说郗小姐给你拍摄还蛮有压力的,还记得第一次跟你开会,那天你总共没说几句话,可是几句话都是在批评我拍的平面广告。
屹湘说叫我Vanessa就好了。然后说:“批评的是广告,不是你——我还看过你拍的菜谱。很喜欢。”
Jimmy-Chow身材瘦削纤细,模样很俊俏,幸亏留着山羊胡子,所以并不显得太“娘”。屹湘见到Jimmy的第一面就知道为什么芳菲说不喜欢Jimmy为人。以芳菲的性格,Jimmy细致到甚至让人自然怀疑他的性向的程度,就算他能把照片拍的透过版面看得到钻石,芳菲跟他也合不来…
Jimmy笑,说看样子人还就是得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论到吃当然是最开心的。既能拍照又能享受美食,多好。
屹湘跟Jimmy聊着,Jimmy手中的镜头跟着她走。两人的态度都很自然。
屹湘问Jimmy,怎么发现了滕洛尔?她坐在一张拍摄用的道具高脚凳上。长时间的站立让她的脚踝有点儿不舒服。
Jimmy说:“在超市。”
屹湘以为他会说是在夜店。不禁微笑,“超市?”
“是啊,当时她正在水果区挑苹果,就没见过那么笨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无聊了,一共买四个苹果,非要找四个一模一样的,我站在一边看了她多久、她就笨了多久,而且把能用到的表情都用过了。我就想这女孩子的表现力太好了。跟她聊了几句,难得的是人也大方。约她拍了一组照片,推荐给合适的公司——你觉得怎样?”Jimmy说着,从镜头里看屹湘——她出镜穿的衣服是纯黑色的薄棉衫裤,厚重的颜色轻盈的布料在她身上像是带起了两道不同的气流,在这样的气流中,她眉黑而发乌、唇红而齿白,每一部分都显得更加清晰。她正凝神听他讲话,神态专注,且面部表情柔和,但眼神,保留着适当的深沉和锐利。Jimmy抓住机会,捕捉她脸上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
“做首席模特的话,还是欠了些磨练——我看到她没有所属的经纪公司。”屹湘说。
“没有呢。尚是一个自由人。”Jimmy想了想,“倒是跟我说有兴趣试试,不过我猜是玩玩。”
“看她的样子是有点儿灵气。”屹湘说。
“可塑性很强。”Jimmy说。
屹湘沉默。
两人在摄影棚里只换了两三个地点,Jimmy就说,大概够了。
在一旁陪同拍摄的杂志社主编这时回过神来,问怎么这么快我以为才刚刚开始拍摄呢。
Jimmy笑着说,如果按Vanessa要求的整篇访问只放两三张图,足够了。我保证回头你们看样片,张张都好、张张都想用。主编都笑着说Jimmy你也太自信了。
Jimmy说自信是一方面,也得人家有真材实料。他说着示意主编跟屹湘靠近他些,液晶屏里有刚刚拍摄的照片。
果然主编看一张赞一张,屹湘倒是更客观,觉得有几张不好的,立刻建议Jimmy删除。哪儿知道不但Jimmy不肯,连主编也帮腔不让删除,现场顿时笑声一片…屹湘趁机要求结束拍摄,说自己的情绪已经脱离了拍摄状态。
Jimmy跟主编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也不再强求。屹湘便去换衣服。可是她刚刚用过的VIP更衣间居然被人占用了。负责跟进她的杂志社职员一脸尴尬,直说搞错了搞错了,屹湘倒看着更衣间门口这位似曾相识的年轻助理,淡淡的说:“没关系,我倒是在哪儿换都是一样的。”
她说完便要离开,正巧更衣间门开了,她看一眼出来的那个女子,那女子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说:“是你!”似乎是有些惊喜,脸上也是明亮的表情。
屹湘淡漠的点了点头,看陈月皓,问:“用好了?”她指的是更衣间。
陈月皓微笑,说:“抱歉,我用惯了这间。”虽是这么说,真没几分抱歉的意思。
屹湘径直走进去,迅速的换了衣服。换回普通的衣服,人也好像接了地气儿,屹湘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开门出来,倒没想到陈月皓并没有离开。
“上次谢谢你。”陈月皓笑着说。双臂互搭,抱在胸前。她两条手臂白皙圆润,肉感十足。今天穿的服饰,又格外的强调她身上的这种特质。那一身的白皙皮肉,真好似要争先恐后的冲破这一层薄薄的束缚。
“不客气。”屹湘说。挪动脚步,打算离开。
“我今天穿的合适吗?”陈月皓似乎是故意的,笑着问。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三)
“不合适。”屹湘头也没回,直截了当的说,“不过加条丝巾在腰上也许有救——听服装师的吧,不要自己乱来了。”她说着人已经走远了,还听到陈月皓银铃似的小声——跟在她身边的杂志社职员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紧接着又跟她道歉,十分担心她不愉快似的。屹湘微笑,说:“小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这有什么好不痛快的呢,真是最最微不足道的。
摄影棚外主编跟Jimmy正在跟几个男人说话,见她走过来,都停下来,转头笑眯眯的望着她。屹湘的目光很自然的被站在中央的那位吸引过去,愣了一下,便问:“怎么你已经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确有其事。屹湘微笑。没料到她以为还在万里之外的人,这会儿竟就真切的站在她面前。
“我以为你还得等几日。”她说。
“给你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准备行李了。”邬家本笑道,“已经到了两日。沙尘都吸了一点点了。”
Jimmy跟主编都惊讶的看看他们,一前一后的说:“咦,你们认识。”
“我们何止认识。”邬家本看着眼前的屹湘。气色真不错。大概是因为要拍照,化了妆的缘故,跟以往见到的时候,样子不太一样。他笑着,也不管这句话听起来是多么的暧昧。
屹湘此时对邬家本已经有点儿了解,他这么讲话,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她问家本:“可也是来做访问?”家本倒还是那副打扮,只是比平时显得更精神一点儿。
主编先笑了,说:“邬先生算我们五分之一个老板。”
屹湘抬抬眉,邬家本学着她的样子,也抬抬眉,说:“所以我得全力以赴拼销量。中文版处女访问当然要留给自家的杂志。”
屹湘笑了。
邬家本心念一动,提议:“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大家拍摄都辛苦,午饭我请。”说着看屹湘。
主编则说:“邬先生我们不要吃工作餐。”
屹湘笑道:“如果大伙儿都能吃的来辣,我倒是有个好建议。”她一说,Jimmy立即拍手说“我知道是哪儿”然后自告奋勇去打电话订位子了。屹湘跟主编说,今天的工作人员都请上,“我谢谢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
主编笑着答应,先去安排了。
剩下屹湘跟家本二人站在一处,屹湘问:“陈太好么?”
“好。就是你走了之后,说屋子里只有她跟墨菲,显得空荡荡的。奇怪呢,你没去住以前,还不是只有她跟墨菲。让我给你带了一堆东西。晚些时候我遵照她的指示都交到你手上去。她好像生怕你不是回了家,而是去了什么非洲部落。”家本忍不住笑,见屹湘脸上温柔到暖意十足的表情,“真的,我给她解释说北京什么都有,而且屹湘是回家呢,家里自然什么都好。她却说这些年毕竟是在国外呆惯了的,猜你回家反而会水土不服——她担心的有没有道理?”
屹湘笑。邬家本讲话如此迂回婉转,其实不过是想像她那样,问一句“你好么”?她于是说:“有道理。不过,已经解决了。倒是你,等下吃这餐,千万留神。我上次就是被辣到,一夜无眠。”
说到水土不服,她想起早上自己刚刚起床,就有人按门铃,她以为是母亲让人来送药,但不是,陌生人,说是送水。她开了门请人上来,送来的是几箱矿泉水。正是她喝惯了的那个牌子。她这些天肠胃敏感的状况早已改善,几乎忘了找水这回事。却不想叶崇磬还记得。
屹湘想着,这一早繁忙,竟然没有空出时间来给他打个电话表示感谢…
邬家本见屹湘说着说着便停了,不由得深看了她一眼,说:“很奇怪,我每次来北京,都像是回到家一样,从来没有什么不适。也许上辈子,我是在这里生活过。”
两人一起走出了摄影棚,外面光线强烈,屹湘遮了下额头。
家本看着她光滑的没有一丝饰物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顶针戒指。屹湘留意到,笑道:“我也有一只呢。”
“没见你戴出来。”
“穷的时候卖掉换面包了。”屹湘说。
邬家本抬头。
“开玩笑的。我不喜欢戴戒指。”屹湘攥了下手,笑道。的确是。十根手指都光光的呢。
“那以后求婚,用钻石顶针。”邬家本说。
“…”
“开玩笑的。”邬家本笑出来,“其实,我今天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还想跟你单独吃饭。这是实话。”
“我知道。这也是实话。”屹湘看着家本微笑的面容,平和的说,“改日吧。”
****************
叶崇磬抿了一小口茶,看看Sophie。Sophie对着他双手合十。会议室里若不是满满的坐的都是高级经理们,Sophie怕是要做个鬼脸儿给他看了——叶崇磬转过头去继续听报告。
他把杯子往旁边推了推。直到会议结束,他都没再碰杯子。
散会后,Sophie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声不吭,只剩下仍在翻文件的叶崇磬和她的时候,她听到叶崇磬问她:“今儿的茶是谁给我泡的?”Sophie在他身边工作了几年,他什么时候要什么样的茶,她都精准掌握。
Sophie果然这回做了个鬼脸儿,微笑。
叶崇磬平时一本正经的,公事私事交代下来总是要求严格,他自己也是一丝不苟,不过对Sophie偶尔犯错,并不认真生气责罚。何况是这样的小事情。
“嗯?”叶崇磬把手里的文件放到Sophie手中那一大摞上。
“粟小姐。”Sophie说。
叶崇磬沉默。
“粟小姐刚刚非要帮我泡茶,实在是拗不过她。”Sophie没说,粟茂茂上来软硬兼施、若磨硬泡,她若是不急着进会议室,就算粟茂茂如此这般她也不会轻易缴械投降——眼下的状况证明了以后她要严防死守;粟茂茂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还想抓住老板啊?她自顾自的腹诽,见老板沉默,小声说:“粟小姐说,她从今天开始上班。”她抱着一摞材料跟在老板身后走出来。老板身高腿长,她跟的很辛苦。
忽然叶崇磬回身,从Sophie手里把那摞文件都拿过来,对着Sophie说:“去,给我查一下,谁把她给招进来的。”
“是。”Sophie答应着。手里一轻松,脸上就笑了。看着高高大大的老板轻松的拎着资料三五步就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顺手把资料拍在了她的桌上,Sophie眼睛都笑弯了。
还用查啊,粟茂茂怎么进来的,她门儿清啊。不过她得组织一下语言去跟老板汇报。
叶崇磬进门便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只水杯。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四)
他坐下来。
搁在面前的这只杯子不是普通的马克杯——没错,他正在用而且是用了很久的那么一个杯子也是这个,但这样公然的而且自作主张的把自己的照片印在杯子上硬是逼着人用…真是强人所难。
Sophie进门。这回用他的杯子重新泡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到底怎么回事?”叶崇磬平静的问。粟茂茂进公司,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不过,作为竞争对手银行的所谓的“太子女”,她实在是不适合来这里工作。尤其考虑到她的动机,他实在不能不觉得这事情很不妥当。
Sophie见老板斯斯文文的拿起杯子来,一口茶喝的慢条斯理,轻声说:“粟小姐是循正规程序考试进的公司。她在总行这次招考的管理培训生里成绩非常好。不但笔试成绩好,面试成绩尤其好。而且,无论从履历还是专业,她也无可挑剔,所以…”
叶崇磬听着,眼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漂漂浮浮,问:“我没记错的话,这次招考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是的。考试是去年12月份举行的。”Sophie说。
叶崇磬心想,难怪。粟茂茂颇有一段时间不来“骚扰”他,去她父亲那里上班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原来是另有打算。但她怎么就那么顺利的通过了人事部的资料审查?
Sophie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接下来便说:“叶先生,您知道咱们银行的招考,初试的资格审查向来比别家要宽泛。粟小姐当初报考的时候只写了一部分社会关系,也顺利通过了。她进入面试名单之后,才开始严格的背景调查…”
叶崇磬问:“董事长知道这件事?”
Sophie点头,说:“知道。董事长说这事无伤大雅,粟小姐既然考,就该给她机会。我们银行一向公平,不拒绝任何人才的加入。”
叶崇磬明白了。
他放下茶杯,转了转杯口,看Sophie一眼。
Sophie说:“我没跟您多嘴,是因为,其实我也觉得,虽然您不至于干预这件事情,但是粟小姐能考进来,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对公司来说也不是坏事。”
“今天她第一天上班?”叶崇磬问。
“是。提早半个小时来,先上来央求我把礼物送进来,见我要泡茶,说要帮忙的。”Sophie说。她看着老板的表情,“叶先生,如果您不喜欢…”
“下不为例。”叶崇磬说。
虽然他没讲哪一样“下不为例”,Sophie领会得他的心情,显然对于老板来说,粟茂茂的行为过界了,而她也过界了。
“对不起,叶先生。”她说。
叶崇磬见Sophie清秀的面孔上泛红,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于严肃了,于是说:“出去做事吧。”
Sophie无声的退了出去。
叶崇磬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将粟茂茂送进来的那只杯子放进了抽屉里。上午剩余的时间,他都在专心做事情。仿佛粟茂茂给他带来的小插曲已经过去。快到午饭时间,Sophie提醒他今天没有工作午餐,他可以自由安排。叶崇磬听Sophie的语气,好像也在替他松一口气似的,便问Sophie今天午餐怎么解决。Sophie说自己除非工作需要外出就餐,否则一定在员工食堂。
叶崇磬想了想,说那今天一起去员工食堂吃饭吧。
Sophie笑着说叶先生,好像食堂换了承包方,您还是第一次要去试试菜呢。想了想又说,我得去修改MSN签名,说叶先生今天会去食堂吃饭,女职员们请务必盛装出席…
食堂用午餐的时间十分繁忙,叶崇磬跟Sophie排队取餐的时候颇等了一会儿。Sophie怕叶崇磬等的不耐烦,笑着说这次食堂换的这家餐饮商比先前的好太多,所以留在行里用餐的员工会多很多,“董事长也经常下来吃饭。”她说。
叶崇磬听着Sophie话音未落,已经看到了伯父叶居德,正独自坐在一张桌子上,细嚼慢咽的用餐。他于是取了餐点便带着Sophie一起过去,坐在了叶居德的对面。
“董事长。”叶崇磬跟Sophie一先一后的跟叶居德打招呼。
叶居德抬眼看到他们,示意他们坐。Sophie乖巧的说自己跟其他同事一起。叶崇磬便独自坐在了伯父的对面。食堂里人虽然很多,不过并不显得嘈杂,叔侄俩说着闲话,倒也很愉快。都是难得吃一顿这样简单却也闲散的午餐。
叶崇磬似乎感觉到什么,他抬了下头,往取餐处看一眼,一队穿着银行黑色制服、胸前挂着实习生标牌的年轻人在排队取餐,比起其他安静用餐的老职员们,他们稍显稚嫩和活泼。叶崇磬不经意的皱了皱眉。
叶居德正用手帕擦着手,看到侄子的表情,微笑道:“见到茂茂了?”
叶崇磬转回头,继续用餐,说:“没有。”
“我今天倒是特别留意了一下。这孩子认真工作起来,竟然也一本正经。”叶居德笑道,“之前我以为她三分钟热度,不见得能坚持到最后。就没有跟你提。没想到她连魔鬼面试官都能对付下来,也算有把小刷子。她父亲亲自打电话跟爷爷和我道歉,说这孩子胡闹…依我看,虽然是胡闹了些,倒也不是坏事。”
叶崇磬听伯父提到了爷爷,愣了一下。并没有想到这事情爷爷居然也知道。
叶居德微笑,说:“在公在私,粟家跟我们都是极有渊源的。茂茂这孩子算我看着长大的,大谱儿不离。她既然有心,我看让她在咱们这里试试也无妨。你说呢?”
叶崇磬知道伯父问他的意见,也不过就是一问。此时粟茂茂已经入职,他也不能因为不合自己的意思就把她给撵出去吧?
“茂茂聪明,我不怀疑以她的能力会发展的不错。”叶崇磬说。粟茂茂毕竟是粟家未来的继承人。就算是她无心经营,但她有潜质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对她的期许也仅限于此。不会更少,也不会更多。
叶居德看着侄子,也不再对这个话题发表意见。叔侄俩吃完这餐饭,一起出食堂的时候,竟然遇到了粟茂茂。
粟茂茂看上去比平时要稳重成熟很多,穿了制服的原因,她的样子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大。见到叶居德叔侄俩,她规矩的跟其他同事一起回避了一下,只是在擦肩而过的一刻,她眼睛里闪过的一线光芒,显得又狡黠又得意。
叶居德看到,叶崇磬看到,Sophie也看到,只是个个看在眼里,感受不同。
叶崇磬最是声色不动的人,依旧有说有笑的陪着叶居德回了办公室,又聊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没有立即回自己那里去,而是独自走向了吸烟区。
他掏出烟盒来,看了半晌——想起早前在纽约陈太的古董店里买到的那只漂亮的烟盒,买回来就让人送去给了祖母。祖母夸他眼光好,喜欢的不得了,还说他不要总是记得给她买礼物,如果这样好东西不是送给她而买来是送给女友的,她会更开心;听他讲买烟盒的经历,祖母的笑声一直不断…叶崇磬将烟盒塞回衣袋里,慢慢的踱着步子,不消一刻,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阳光装了满满一屋子,他看着东墙多宝格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
屹湘接到叶崇磬电话的时候刚刚进了家门。她一边走,一边听叶崇磬说着翡翠原石的事情,没来由的觉得轻松好些。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他正在帮她找好一些的原石。然后,提议去一趟潘家园。可他的语气,缓缓的、稳稳的,让她听着舒服。
“那就周末去吧…不用,我认识路…也行。”她说着话,走到了上房门外,翘脚一看,母亲正坐在里面侍弄两盆兰花呢。她收了线,敲门进去,“妈,我回来了。”
郗广舒摘下眼镜,看着女儿,笑眯眯的问:“跟谁讲电话,这么开心?”
屹湘坐到母亲身边去,“哪儿有开心?工作上的事啦。”
郗广舒依旧笑眯眯的,说:“我倒希望这是工作外的事。”
屹湘跟着笑。
“上回跟你说的事情,可要提上日程了啊。”郗广舒拿着一柄小小的银剪,从根上剪了一小条枯叶。“那小伙子也是最近刚回国休假。你看看,这个周末行不行?”
屹湘盯着桌子上这盆“晨星”,兰香馥郁浓厚,却像母亲的话,让她头晕。
 
 
第九章 没有浪花的海面(五)
她扯着衣袖握在手心里揉搓着,继续听母亲说。
“…性格很好,从业务能力到待人处事,都是这一茬儿里面拔尖儿的——对了,爸爸也知道他,我跟他提的时候,爸爸就说这个小伙子还不错——你看,别人的意见可以不考虑,爸爸的眼光总差不离儿吧?”郗广舒将手里的小银剪搁下,喷壶掂在手里,看了沉默的女儿一眼,又补充道:“照片在我书桌左边抽屉里,你去看看。怎么不说话?”
屹湘说:“好。”
郗广舒用手背蹭了下女儿的下巴,说:“洗洗手,我们吃饭。”
“嗯。”屹湘说着站起来,“我先回房拿点儿东西。”
“好。对了,今天崇碧还说,你叶伯母问起,哪天你有空,过去他们家吃顿便饭,看你的时间。你记得跟崇碧说说。”郗广舒凑近了她侍弄的兰花,闲闲的说。
“就我?”屹湘已经走到了门边,听母亲这么说,问道。
“就你。”郗广舒笑了,“怎么,你还当不得这一顿饭啊?瞧你把崇碧打扮的那个漂亮劲儿的。”
“那还不都是该做的。”屹湘开了门。去叶家吃饭?没的受那个拘束做什么。不过,看母亲这个意思,不反对她去。“您是不是想让我吃点儿回来啊?崇碧整天在咱们家麻烦您。”
郗广舒笑着,说:“这儿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
屹湘看着母亲精心的侍弄着兰花,这么温和的跟自己说着话,好像令她很愉悦。
“还有,我没跟你说吧?”郗广舒抬头,看着屹湘说:“那小伙子叫阮尧。你在仙台的时候,就是他在帮忙找你——去吧。”郗广舒说完,依旧去修剪兰花。
屹湘倒没想到自己跟这位父母认可的对象还有这样的渊源。在那样的混乱之中,留下来的记忆除了惶恐还有疼痛,倒把他和他的电话忘的几乎一干二净…她笑着说:“妈妈,您真是太懂得把最重要的话留到最后说这个道理了。我真的还就非去不成了。”她说着人便出了门。
吃完晚饭她要走的时候,到底被母亲揪住,塞了一个信封到她的手里。嗔怪的看着她。她拿着信封往外走,听母亲在身后唠叨:“电话号码在信封里…周六下午,别忘了。”
她硬是将母亲推回房里去,关了房门,不要她再送出来。一个人快快的穿过院子走出去,又快快的发动起车子。信封被她塞进了包里去。
车子要出巷口的时候,后面一辆银色的corvette追了上来。屹湘下意识的减速,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那样子熟悉的车子。此处暗了些,她没看清车牌,也没等来鸣笛。出了巷口那车子迅速的超了她的车,车里的人在超车的瞬间看了她一眼。
屹湘认出来,是粟茂茂,并不是叶崇磬。看来,这款车子在京城里虽然少见,但是同好者也并不是没有。
她撑着腮,仍不疾不徐的开着车,眼见着粟茂茂的车子迅速消失在车流中,心情有点儿沉。
血缘的关系,茂茂长的像菁菁。那时而活泼、时而乖巧、时而温柔、又时而鬼精灵的性情,尤其像。想必,也是个让人爱恨之间都不忍释手的女孩子吧…
她的车子开的越来越慢。
到住处的时候,看看电子钟,竟然比平时足足晚了半个小时才到。
楼下的保安开玩笑问郗小姐今天是不是“被”夜游车河了?说着将两个纸盒子交给她,说是一位先生送来的。
屹湘接过这两个挺沉的盒子,一看上面的封条就明白这些是陈太让家本带给她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抱上了楼,进门坐在地板上就喘粗气。家本的电话打进来,告诉她其中一个盒子里有两张邀请函,“月中的五周年庆典,特别给你的邀请函。”
屹湘没有立即答复,家本那边好像也很忙,只说了句再通电话便挂了。屹湘开了箱子查看,里面色色都是她在美国用惯了的些东西,从吃的到用的,甚至还有穿的。她呆坐了半晌,望着这些并不值钱的零零碎碎,委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只知道陈太细心,却不知道陈太对她用心到了这种程度…她随手拿起一盒化妆棉,翻过来一看,made-in-china,赫然在目。想笑,没笑出来。
她拨了电话给陈太,电话里跟刚刚起床的她聊着天,顺手将家本给她的邀请函和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信封放在了一处。
信封还是打开了,她看到了那张照片。
陈太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她看着照片里那个微笑着的人像,吸了口气,说:“有啊,要去相亲了。”
那边陈太立即很有兴趣的追问她究竟。直到收线,都兴致盎然,完全忘了她是自己极力想要推到外甥身边的女子了。
屹湘忍不住想笑。她再把照片拿近些,看着。
阮尧,是吧?
模样可够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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