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人低语。
“仗着有几个钱,大舅子又是知县,成日横行霸道,如今死在佛祖的地方,当真是报应,查不清楚才好呢!”
“莫要连累和尚!”
“郑可那种人怎会住这种地方,必是打听得新知府路过,跟他大舅子一道来卖乖讨好,不知送了多少银子。”
“那也未必,听说海公先前在明州是极有名的清官。”有声音插进来。
二人俱冷笑。
死的是知县的妹丈,谁愿意去淌这浑水?何况这种恶霸死了,百姓只会拍手称快,纵然知道线索,也不会帮着捉拿凶手,因此人群渐渐散去。
红凝低声:“怎么办?”
白泠不语。
虽说这郑可罪有应得,但难保那东西不会再害别人,见知府海公转身要进去,红凝决定赌一把,上前两步,大声道:“大师,民女与师兄路经此地,想要在宝刹借宿几日,不知大师能否行个方便?”
众人俱回身看她。
住持不敢擅自作主,只看海公。
陶知县呵斥:“放肆!知府大人在此,怎容闲杂人等住进来!”
这姓陶的官威还真不小,红凝只望着海公:“早听说海大人爱民如子,民女才斗胆相求,望海大人恕罪。”看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海公和颜悦色:“这里刚出了命案,你们……”
红凝抢道:“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与师兄平生从未作恶,也不曾仗势欺人,还有谁会无缘无故害我们?”
海公愣了下,若有所思。
陶知县也听出不对,却碍于海公之面不好发作。
红凝道:“大人乃朝廷命官,身份尊贵,尚且不怕,我们还怕什么。”
海公微露赞赏之色,还是摇头:“你二人年轻,当以性命为重,别处去吧。”
红凝道:“不瞒大人,我们本是修行之人,所谓僧道一家,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合适。”停了停,她又笑道:“或许民女还有办法拿住杀人凶手。”
海公果然两眼一亮,沉吟。
陶知县忍不住道:“你二人年纪轻轻,有什么本事拿凶手,胡闹!”
红凝垂下眼帘:“本事要使出来才知道,民女方才听人说,本县陶大人也是二十岁上中的举人,岂非也是年纪轻轻便大有作为?”
陶知县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轻哼:“生了张利嘴。”
海公笑问旁边住持:“可还有空的客房?”
住持回道:“尚有几间。”
海公道:“既然你二人有这等胆量,便住下吧。”
果然是个好官,红凝作礼谢恩,拉着白泠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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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县一来有心为难二人,二来死的是妹夫,原是打听到知府大人路过,忙忙地带他来献媚,谁想反叫他丢了性命,妹妹未免哭闹,自然烦恼不已,因此迫不及待要催拿凶手,红凝也不推辞,提出去现场,住持便引着众人来到了郑可住的房间。
房间干净,略嫌简朴,但仍可以看出这是寺里的上等客房。
海公道:“下人发现时,郑公子便躺在中间地上,浑身湿透,如在水里浸泡过,据仵作查验,是溺死。”
红凝检查窗户,发现被钉得严实,于是问:“当晚有没有人来找过郑公子?”
众衙役道:“我等一直在院子里把守,不见有动静。”
红凝不语。
住持叹道:“阿弥陀佛,敝寺原本不过弹丸之地,这十年来多得郑檀越资助,方有今日,想不到他竟未得善终……”
郑可欺压百姓恶名在外,倒舍得出钱修建寺院,红凝暗笑:“当时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事?”
沉默。
海公道:“他身上沾了些水草。”
红凝道:“哪里的水草?”
住持略作迟疑,答道:“是本寺莲花池里的,郑檀越喜欢那池,在里面投养了许多鱼,不让我等擅自动它。”
红凝点头:“这就对了,他是被池塘的水溺死的。”
陶知县冷笑:“你的意思是他自己跑去池塘了?”
海公也道:“当晚郑公子一直在房间里,并未出门。”
若说池塘里有作怪的非人的东西,这位知府大人会不会相信?红凝难以解释,反问:“难道说池塘的水流进房间把人溺死,大人会信?”
海公摇头。
陶知县哼了声:“荒唐!”
红凝拿不准,转脸看白泠。
白泠微微颔首,轻声:“佛。”
红凝莫名。
白泠道:“寺里的东西不是都有‘佛’字标记么。”
红凝大悟:“对,方才我们那房间不是所有东西都作了标记么,怎么这儿的没有?”
一小和尚忙站出来合十:“郑檀越说看着碍眼,叫小僧换掉了。”
众人意外。
海公怀疑:“当真?”
旁边另一和尚作证:“确实是郑檀越叫换掉的。”
红凝摇头,一个出钱修建寺院的人,却嫌“佛”字碍眼,处处有“佛”在,道行浅薄的妖怪自然不敢作怪,他自己去掉了护身符,因此遭殃,果真是天意。
陶知县不自在:“如今是找凶手,不是找什么佛。”
红凝道:“既要彻查,自然要问清楚些。”
案情古怪,海公原本也没指望二人,点头:“也罢,今日且先歇息吧。”
陶知县附和两句,又再三邀海公进城安顿,被海公婉拒,因对妹夫平日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如今见他死得蹊跷,且是在这种地方,不免也心虚,出门见天色已晚,便匆匆告辞离去,留下数名衙役保护海公安全,毕竟朝廷命官若在自己的地盘出事,是难逃罪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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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袅袅,花朝宫城四季如春,锦绣负手立于朱栏边,看着栏下那簇如火的红茶花,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身后,一个穿着红白轻衫、手持杏花的女子轻声唤他:“神尊大人。”
锦绣侧过身。
女子吞吞吐吐:“她们都说……神尊大人即将卸任,回归中天。”
锦绣微笑:“怎么?”
女子垂首,低声:“没有,只是今后我们就见不到神尊大人了……”
“晋升天神乃是喜事,莫非要神尊大人留下来看着你不成,”旁边那冷傲女子打断她,挥手,一树红梅立即盛开,芳香扑鼻,“只要我们潜心修行,将来位列上仙,自有天庭重逢之日,你这般黏着,只会扰了神尊大人修行。”
先前那女子涨红脸,怒视她。
锦绣道:“梅仙说的不错,纵然我不在,自有新任花神,既是我族类,将来自会照看你们,何况如今能不能归位尚难料定,你二人万万不可因为此事误了修行。”
杏仙这才高兴:“真的?”
锦绣正要说话,却又停住,转脸看天边飞来的祥云。
云头按下,但见来人雪衣长裙,容貌美丽,端庄的姿态中透着几分天然的妩媚,一双美眸似嗔还喜,正是那北瑶天女。
锦绣不意外:“天女。”
北瑶天女也不作礼,缓步走到他身旁:“贵人多忘事,连陆瑶二字也不记得?你若还这么客气,下次我也只好照样拜上中天王了。”
锦绣抬手让坐。
陆瑶美眸一转,打量四周,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早听说花朝宫里景色好,果不其然,本想多来走走,又怕你嫌我烦。”
锦绣含笑:“不敢。”
陆瑶低声:“陆玖的事,多谢你。”
锦绣道:“北界王不要怪责就好。”
陆瑶摇头:“是他不好好修行,擅自跑下山闹事,若非你教训他,将来必闯大祸,那时连父亲也救不得。”停了停,她又将眼波一横:“既是一家人,你自当管教他,何必见外,父亲只有感激的,怎会怪责。”
锦绣愣了下,随即微笑。
他二人兀自说话,杏仙上过茶,退回到梅仙旁边站定,低声抱怨:“总是来缠着神尊大人做什么!”
梅仙道:“她是将来的中天王妃,自然能来。”
杏仙愣了愣,忽然道:“若是我们能做她的侍女,岂不是可以跟着神尊大人了?”
梅仙颇为不屑:“胸无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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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水沉沉,池面宽阔,由于夏季未到,尚不见新荷叶,只浅水处有许多东倒西歪的枯荷梗,二人站在池边。
“以前寺里从没出事,它怕见佛字,肯定不会太厉害。”
“恩。”
“住持不是说郑可喜欢这池塘么?但你看那些水草,那枯荷叶……池塘从来都没被清理过,”红凝仔细看了许久,抬脸,“里面有鱼倒是真的,你说,会不会是鱼在作怪?”
白泠不答。
红凝叹气:“你就不能多哼一声?”
白泠看看她:“恩。”
红凝忍不住笑了,指着他正要说话,却听得左边传来人声,十分耳熟,转脸看去,原来是一对白衣男女在那边调情。
看清二人相貌,红凝震惊不已。
白衣女正是贺兰雪,而那个男人,一双眼睛摄人魂魄,不是狐妖陆玖是谁!
二人都是难得的人物,论相貌也算般配,但两人若是貌合神离,看上去就没那么赏心悦目了,红凝叹息,贺兰雪气愤之下竟用起这种笨法子,白泠像是会为她吃醋的人?到头来除了自己,谁也气不到。
白泠果然早已看到,微微皱了下眉,没说什么。
红凝试探:“她将来怎么脱身?”
白泠道:“与我无关。”
红凝道:“你也太无情了。”
白泠看着她,似有点愣。
红凝没注意,探身朝那边张望,却见贺兰雪坐在陆玖怀中,双手勾着陆玖的颈,一双美目却远远瞟着白泠,见他毫无反应,渐渐地也演不下去了,露出伤愤之色,陆玖是什么人,很快就发现美人状态不对,跟着看过来,红凝不慎与他的眼睛对上,顿时心中又开始恍惚,直到白泠侧身挡住视线,才猛地清醒过来,暗自后悔。
白泠拉起她就走:“那是白狐,仔细些,不要上他的当。”
红凝也觉得不该多事,点头:“知道。”
请花神
高等妖精都进了寺,不只白泠,还有一只雪妖和一只五尾狐狸。白泠可以排除,至于另两个,红凝也认为可能性不大,首先,郑可入寺才遇害,可见那妖怪必是寺里的,而且郑可曾多次来天和寺,直到前日住进来换掉了带“佛”字的东西才出事,说明那妖怪白天不能现身害人,并且惧怕佛法,修为不会太深,贺兰雪与陆玖能在寺里随意走动,杀人根本不需要条件。
红凝躺在床上想了半日,决定再叫白泠一道去池塘边看看。
白泠站在门外。
红凝诧异:“你在这儿做什么?”
白泠不答。
他是担心陆玖会来找麻烦?红凝很快明白其中缘故,心中一暖:“我们再去池塘看看吧。”
刚走出院门,就见一人等在外面,白泠视若无睹,只管往前走。
“白泠!”贺兰雪拦住他。
“让。”
“师兄,我就在那边,有事叫你。”红凝识趣地找借口脱身,不待白泠多说,快步就走,虽说这样有点对不起白泠,但她实在不想惹也惹不起这个麻烦,贺兰雪太过疯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何况他们之间的问题别人没必要去掺合,叫白泠自己解决更好。
“让。”恼火。
“你是不是喜欢她了?”
“她是我师妹,你不要无理取闹。”
听到解释,贺兰雪声音果然软了:“你别生气,我只是……”
红凝松了口气,加快脚步,白泠是知道其中厉害关系的,若真让她误会,说不定自己也会落得小珂那样的下场。
转过墙角,前面就是池塘。
冷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红凝差点摔倒,低头看,竟是团白影躺在地上,她立即后退,避免去看那双眼睛,同时张口就欲呼救。
“抱我过去。”懒懒的声音。
听出不是陆玖,红凝长长吐出口气:“你是谁?”
地上那人模样倒还过得去,与众不同的是,他生着一对长得出奇的耳朵,两只眼睛半眯着,闪着诡异的红光。
是只兔精?红凝反倒镇定许多,这妖精还未完全脱去本形,法力绝不会太强,难道……最近是他在作怪?
兔精对她的反应不满意:“喂,呆了?”
红凝叹气:“要抱你去哪里?”
见她不害怕,兔精未免意外,迟疑片刻,伸手往池塘另一边指了下:“我住在寺外,你先抱我过去那边。”
“好。”红凝俯下身作势要抱他,却在暗地里悄悄握住一张符,念咒。
兔精全无防备,察觉被制,大惊:“你做什么!”
妖气不重,应该没有害人之心,红凝有点怀疑,拔出腰间小剑指着他,冷笑:“人是不是你害的?再不说实话,必招天雷把你打回原形!”
听到打回原形,兔精急了,求饶:“我并没害谁。”
红凝道:“郑可是怎么死的?”
兔精道:“郑可是谁?”
红凝道:“这寺就是他出钱修建的,你怎会不认识?”
兔精分辩:“我平日很少出来,哪里知道他们的事。”
见它的确不像说谎,红凝失望,不甘心:“你住在附近,就没见寺里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这寺里有没有别的妖怪?”
兔精似想起了什么:“你说死人?对,有人死了。”
红凝暗喜:“说。”
兔精道:“这事只有我知道,说与你,你须放了我。”
红凝毫不犹豫应下。
兔精道:“池塘里死了个人的。”
红凝道:“是前几天的郑可吧,谁害的他?”
兔精道:“什么前几天,是十年前。”
红凝惊讶:“十年前?”
兔精恢复懒懒的模样:“十年前这里是个小寺,只有几间房,那天夜里我来乘凉,见一个和尚和一个绿衣人坐着说话,那人要看什么龙宫水晶瓶,和尚就拿出来,那人连声赞价值连城,后来趁和尚不注意就把他杀了,用铁链子捆住沉在池底,拿着宝瓶走了。”
因贪心杀人,怪不得郑可不让清理池塘!红凝倒吸口冷气,这和尚无故被害,尸身至今未见天日,必定难入轮回:“那和尚是谁?”
兔精摇头:“这却不知。”
十年前寺里无缘无故有人失踪,打听起来该也不难,红凝告诫两句便放了他,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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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小僧还未入寺呢,”小阁楼上,小和尚一边整理经书一边道,“别说小僧,住持也都是后头才来的,这些年敝寺的人也不曾少过一个。”
红凝奇怪:“依你说,十年前这寺里就没有人留下来?”
小和尚放了经书,解释:“当年此地十分荒僻简陋,只有一位海明师父守着,哪里比得上如今这场面,后来海明师父云游去了,将寺交与郑檀越打理,郑檀越很是守信,出资重新修葺寺院,才有了如今的天和寺。”
红凝心里一惊,口里却笑:“怪不得郑公子会资助天和寺,原来是念着海明师父的交情。”
小和尚道:“他二人原是好友。”
红凝道:“海明师父有没有回来过?”
小和尚摇头。
这就对了!红凝道:“你们寺里这些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比如,那个池塘?”
小和尚想了想:“不知算不算怪事,那池塘的莲花开得比别处迟,落得却早,小僧因为觉得有趣,私下记了日子,无论先前开得多好,都会在六月十六那天落完花瓣呢。”
红凝诧异,若有所思。
小和尚道:“去年夏夜,有位师兄还说在池塘边看见了一个红眼睛长耳朵的妖怪,吓得他病了好几天。”
兔子跑出来乘凉,吓到和尚,红凝暗笑,怕他生疑,故意移开话题:“这两天没让人进来上香?”
小和尚垂头丧气:“上什么香,将来能逃出一条命就是万幸。”
红凝忙问:“怎么了?”
小和尚低声:“实不相瞒,郑檀越在敝寺出事,迟迟拿不到凶手,纵然知府大人不追究,将来陶知县也必不会放过我们,如今叫人守在外头,就是怕我们跑了。”
狗官!红凝暗骂,好言宽慰他两句,问了些别的事才匆匆离开,刚走到廊下,就听得几名衙役围在一处说话。
“郑可死的那房间有鬼,这几天弟兄们离远些!”
“真的假的?”
“吓你们做什么!昨晚我和赵三路过,听得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我二人壮着胆子推门进去,却什么都没了!”
众人纷纷倒抽冷气。
“姓海的不知几时才肯走,咱兄弟几个的命都悬着呢,晦气!”
……
怎么又有女人掺合进来了?红凝惊愕,回房将此事告知白泠。
白泠道:“不是海明,寺里并无怨气。”
鬼和妖不同,死后魂魄无所依附,无处藏匿,只能游荡在尸体附近,因此难逃黑白无常捉拿,除非它怨气冲天,鬼门进不去,正因为如此,有道之士很容易就能找到它们,如今池塘没有怨气,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海明已经归去地府了。
红凝道:“或许海明师父已经想通了,但如今他的尸骨沉在池底不见天日,就算去地府,恐怕也没这么快入轮回。”她喃喃道:“既然不是他,就应该是那女妖做的,她也跟郑可有仇。”
白泠道:“我要回去看看。”
红凝回神,不解:“怎么?”
白泠沉默半晌,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安:“贺兰雪行事素来冲动,不计后果,昨日跟我说了些气话。”
贺兰雪个性偏激,太容易迁怒别人,为了逼他回去对其他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文信道行高深,但那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狠劲可不是文信比得上的,距离太远,传音符早已失效,红凝也有点不放心,点头:“要不我们都回去吧。”
“带着你太慢,妖狐已经走了,我回去跟师父说一声,明日再来找你,”白泠说完,拉过她的手,将一只晶亮透明的手镯戴在她腕上,“有急事就叫我。”
这件东西红凝小时候不知用了多少次,甚至还曾因为好奇拿它做过试验,每次白泠都能及时赶到,然而自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之后,她便不肯再用,如今见他又拿出来,不由叹气,勉强笑:“我又不是小孩子,总让内丹离体,很伤精神也很危险的。”
白泠轻哼,推开她,出门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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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天色,池塘边摆着一张香案,上铺黄布,设了蜡烛香炉令牌等物,以及许多三色纸写成的符。
头一次单独办事,红凝并无把握,海明师父虽与此案无关,但他无辜而死,尸骨沉于池底不见天日,只有真相大白才能安心入轮回,如今关键在于,若直说池塘有尸体,恐怕没人会相信,陶知县本就有意为难,而且此事出来也会牵连到他,因为他家里正收藏有一只郑可送的水晶瓶,这是下人透露的消息。
要让海公相信,就要先让他相信世上有鬼妖。
这次的神很特殊,师父也从没请过,更别说红凝连普通口诀也记不全,她只得自己琢磨着行事,先是恭恭敬敬叩首,全神念咒,然后拿剑挑起三色符纸往蜡烛上点燃,默道:“弟子红凝,谨拜上花神座下,神君有知,令牌起……”
话虽不伦不类,意思却也清楚,她默念完毕,便紧张地盯着那三块令牌,目不转睛。
没有动静。
红凝不甘心,继续念咒烧符纸,重复了三四次,仍不见效果,她只得叹了口气,打算放弃,正准备收拾东西,忽然有一阵凉风吹来,风中带着异香,纸灰四散。
“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
自己这水准能和神仙交流已算难得,哪能请到真身驾临,红凝第一反应就是出了纰漏,正在惊慌,如今见是他才松了口气,暗喜:“请花神。”
锦绣缓步走过来。
红凝本欲称大哥,却又觉得不妥,人家可能是几百上千岁的前辈,于是去了称呼直接问:“你到这儿来做什么?”也是保护我?
锦绣没有回答,只看着香案上那些符纸,含笑道:“这样是请不到的。”
红凝脸一红:“我就试试。”
锦绣轻声:“既不想修仙,也不好好学法术,将来一个人怎么在这尘世上活下去?”
话中全无半点嘲讽之意,感慨中隐约透着一丝担忧,红凝听得呆了呆,镇定地开玩笑:“让师父师兄他们养,我不能长生,肯定会比他们先死,再不行的话,就早入轮回早投胎算了。”
锦绣沉默片刻,叹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须记得都是天意,命中注定的劫数。”
话说得玄妙,红凝听得莫名。
锦绣道:“请花神做什么?”
红凝回神,将事情经过都告诉他,末了道:“我怀疑是这池塘里的莲花在作怪。”
锦绣转脸看池塘:“何以见得?”
潜意识里想要信任这个人,红凝不打算隐瞒:“事隔十多年,周围没有怨气,海明师父的魂魄不可能还在,他们昨晚听见那房间有女人的声音,更说明不是海明师父了,花事素来归花神花仙执掌,这里的莲花却开得古怪,每年六月十六之前全都凋谢,怕不是因为气候的关系吧,除了莲花妖,别的妖怪谁能这样自如地控制花时?”
锦绣道:“一切自有定数,郑可生前做恶太多,故有此报。”
红凝道:“但难保她将来不会再去害别人,而且她真和郑可有仇的话,就该出来说清楚,以免连累寺里的和尚,死的人是陶知县的亲戚,陶知县会迁怒他们,她若一意孤行,连累无辜的人,我只好逼她现形,到时候修为尽毁,可怪不得我。”
锦绣皱眉:“花木百年,届时便降下天雷,避过方能成妖,再修三百年又要历小劫,五百年大劫,两千年度劫成功,方能成小仙。”
红凝道:“正因为它修行不容易,事情没弄清楚,我也怕冤枉了她,说不定是别的妖怪,所以想找她问问,请花神代为召令。”
锦绣点头:“你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