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这不是在二哥家吗?”徐嗣俭笑道,“我在外面可是守规矩很。”

大家说笑了一会,谨哥儿来了,又问起当时的情况,徐嗣谕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看着时候不早,去给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问了安,兄弟几个在谨哥儿那里用了午膳,徐嗣勤和徐嗣俭打道回府,谨哥儿和徐嗣谕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才回自己的屋。

没几天,关于漕运总督的儿子、新封都指挥佥事在大街上调戏卖唱的,被路见不平的永平侯六公子、新封的孝陵卫都指挥使给打了的事开始传得沸扬扬起来,就是余怡清也惊动了,跑来问是怎么一回来?

“只是这么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徐令宜在小书房见了余怡清,“陈家也没有什么人来和我说什么。我看,多半是传闻。就算真有此事,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好意思插手小辈的事”然后笑道,“你这几年专司江南的河道,辛苦了。难得我们聚聚,我让十一娘整桌酒席,我们边喝酒边聊聊天,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别管它了。”

余怡清想着自他到工部侍郎后,和徐令宜的确很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了。笑着应了,喝得酩酊大醉,回去的时候是小厮架到马车上的。

他前脚刚走,后脚方冀过来了。

“我听说都察院的有人写折子弹劾侯爷,说侯爷教子无方,幼子徐嗣谨在燕京横行霸道,连皇上新封的都指挥佥事都敢打,胆大包天,气焰嚣张,请皇上惩戒侯爷和徐嗣谨。”

徐嗣谕脸色微变。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能摆平的事了。

徐嗣谕带着方翼去见了徐令宜。

“…事情不辩不明。”给方翼道过谢,徐令宜笑道,“辩一辩,总是有好处的。”

听口气,是要和对方到皇上面前说叨说叨了!

方翼放下心来,和徐令宜说了些闲话这才告辞。

没几天,弹劾徐令宜和谨哥儿的奏折越来越多,徐令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方翼不由暗暗着急,问徐嗣谕:“知道侯爷到底有什么打算吗?”

徐嗣谕摇头:“我几次想和父亲说说,都被父亲的话打断了。”他也有些苦恼,“也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安排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问了。

方翼只得回府,静观事态的变化。

有人说皇上听了震怒,要夺了徐令宜的铁券;也有人说,皇上说快过年了,有什么事,等年后再说;还有人说,皇上要处置徐令宜和儿子,结果军中将领纷纷上书为徐令宜求情,皇上很为难,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

话终于传到了十一娘的耳朵里。

“谨哥儿真的把人给打了?”她狐疑地问徐令宜,“或者是有人想陷侯爷于不义?”

“陈伯之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员,又是皇上的宠臣,要是我们谨哥儿真把人打了,还不要跑到我们家要讨个说法啊!”徐令宜笑道,“至于说陷我于不义?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要仔细地调查才知道。”

十一娘担心起来:“要不要我进宫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气?”

“不用了!”徐令宜笑道,“这个时候进宫,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好好地过我们的年就是了。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操心。”又笑着捧了她的脸,大拇指抚着她的眼角,“你昨天不是说女人操心容易老吗?你看,你脸角都有细纹了!”

“真的!”十一娘立刻找了把靶镜走到外面的屋檐下看。

阳光下,什么都看不来了!

她知道又被徐令宜调侃了。

不由笑起来。

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第七百零九章

“这朝廷内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呢!”徐令宜拉了十一娘的手,“我们切不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慌起来。这一慌,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一抓住把柄,不是我们做的也成了我们做的。”他说着,笑起来,“我们以静制动,任它东南西北风,自可屹立不动。”

十一娘嫁进永平侯府这么多年了,一桩事接着一桩事,每桩都看似很小,最后都酿成了不大不小的风波,关于谨哥儿的事,她理所当然地把它往政治的高度去靠。再听徐令宜这么一说,她的着重点就放在了庙堂之事上。

“任它东南西北风,”她不由笑着调侃徐令宜,“侯爷真的什么也不动吗?”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显得很活泼。

徐令宜大笑:“反正,别人看着我什么也没有干就是了!”

这才是徐令宜!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就交待她:“你这几天把谨哥儿看好了,别让他出去。这话既然出自谨哥儿的身上,我怕有人打他的主意。”

十一娘点头,借口去看望甘太夫人,把谨哥儿带在了身边。

谨哥儿一开始还好,娘亲和她的那些姊妹们说话的时候他静悄悄地立在一旁就行了,可每个人都笑盈盈地拉着他的手问娘亲他订了亲没有,而且大部分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像饿了的人看着一盘点心似的,就让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我要在家里蹴鞠。”当十一娘要带他去十一姨那里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公主说了的,要是我们输,我就得围着西苑跑一圈。我可不想跑!”

“十二姨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见到过你。”十一娘劝他,“每次见面都问起你。你封孝陵卫指挥使的时候,你十二姨父还特意送了贺礼来,我们正好趁着这机会给你十二姨道声谢。你不去怎么能行呢?”

“反正初三的时候能碰到,干嘛年前还要去啊?”谨哥儿不以为然地道,“到时候我再给十二姨道谢也不迟啊”徐令宜的冷冷的目光瞅了过来,谨哥儿心中一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变成了呐呐低语,“去就去,可给十二姨问过安后我们就回来,您别总是跟人家拉家常,而且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收的…”

“有你这样跟娘亲说话的吗?”徐令宜沉了脸,“亲戚间的走动都不耐烦起来,那你说说看,你耐烦干什么?”

谨哥儿觉得父亲的不对,又觉得和父亲解释也解释不清,说不定还提醒他父亲,张罗着给他说门亲事…

“是我不对!”他给十一娘赔礼,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委屈,“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着上前揽了儿子的肩膀,对徐令宜道,“他不是不想陪我走亲戚,他是怕别人见到他就问他订了亲没有”给谨哥儿解围。

谨哥儿脸腾地一下绯红。

徐令宜则是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道:“我们谨哥儿也长大了!”

谨哥儿脸更红了,期期艾艾说了句“我去看看给十二姨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就一溜烟地跑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哈哈大笑。

门帘子突然一撩,谨哥儿探出头来:“爹,娘,我不要媳妇。我要当嘉峪关的总兵”说着,门帘一晃,谨哥儿又跑了。

十一娘笑不可支。

徐令宜也道:“这混小子,娶媳妇就不能当嘉峪关总兵了?”

还没有等十一娘和谨哥儿从十二娘那里回来,这件事就传遍了。

太夫人听了呵呵直笑:“我们家谨哥儿不小了,是说亲的时候了。”然后在那里和二夫人琢磨着,“…性子一定要好…模样儿也不能太差,要不然,我们家谨哥儿太委屈了…娶妻娶德,妆奁什么的都好说,但身家一定要清白…最好大个一、两岁,这样知道心疼人…”太夫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这就给谨哥儿找个如意的,忙喊了杜妈妈,“十一娘一回来你就让她到我这里来,我要和她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二夫人在一旁直笑:“快过年了,她的事也多。还是等过了初十再说吧!到时候各家都有灯会,正好可以先瞧瞧模样儿。”

“要等到过了初十啊!”太夫人很失望,“还有二十几天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二夫人笑道,“要是找了个有脾气的,可后悔都来不及了。女儿随母亲。母亲贤德,这做女儿的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不还有二十几天吗?我们把那些有贤名、又有适龄女儿的夫人都捋一遍。到时候重点的看,也不至于眼花缭乱!”

“你这主意好!”太夫人听着,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喊脂红磨墨,对二夫人道,“我们合计合计!”

谨哥儿的婚事哪有这么简单?

二夫人不过是陪着太夫人开开心罢了。

她笑着应“是”,执笔端坐在炕桌旁,顺着太夫人的语气和太夫人说着各家的根底…

弹劾徐令宜的奏折皇上一律留中不发,都察院的人也看出点门路来。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五十步笑十步,根本不值得到庙堂上去说的,此时很是不屑,旁观都觉得无趣;有人觉得永平侯府对御史的弹劾不屑一顾的,此时觉得更不能轻易放过,奏折的措词越来越激烈;有人觉得要论飞扬跋扈,漕运总督比永平侯有过之而不及,陈伯之完全是想借通河疏通之功、用永平侯做踮脚石树立他刚烈行事作派,从威慑属下,固执他在漕运说一不二的地位,索性也上奏折,弹劾起陈伯之来;有人察颜观色,揣摩上意,开始装聋作哑;更有原来就是搅水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没有了主张。

不管是怎样一种情况,永和二十年在一片爆竹声中如期而至。

方翼收回望着窗外皑皑白雪的目光,端起装着女儿红的甜白瓷海棠酒盅轻轻地啜了一口,浓香醇厚的味道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文明,我不得不说,你们家老爷子这一手真是高明。”

文明是姜先生给徐嗣谕取的字。

徐嗣谕却没有方翼这么乐观:“只怕事情会集结在二月中旬──要是我没有算错的话,陈伯之人来燕京述职!”

方翼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说,你们家老爷子厉害──与其这个时候和都察院的浪费口舌,还不如等陈伯之来燕京之后再喊冤!”

徐嗣谕听着忍俊不禁:“瞧你这语气,好像与都察院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方翼但笑不语。

徐嗣谕心中一动:“你要换地方了?”

方翼点了点头,然后笑道:“猜猜我去哪里?”

徐嗣谕想了想,笑道:“湖广!”

方翼不由拍手:“文明算无遗漏!”

“你少和我打马虎眼!”徐嗣谕笑道,“去哪里?”

“武昌府同知。”

“恭喜恭喜,”徐嗣谕端了酒杯,“一步踏入从六品。”

“到底不是主宰一方的主官。”方翼虽然高兴地,却没有志得意满,“想要再往上升,没有在州县任父母官的经历,只怕有些难。关键的时候,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把徐嗣谕当在朋友,没有和他客气。

“那是自然。”徐嗣谕也希望方翼走仕途通畅,“我这就给岳父写信。”

“还不是时候。”方翼笑道,“等那边有了空缺再说。”

“也好!”既然方翼有自己的打算,他配合就行了。徐嗣谕笑道,“到时候你知会我一声就是。”

方翼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刚愎自用,是颗好棋子。”然后又说了一个名字,“疾恶如仇,也可以用一用。”

徐嗣谕拱手:“多谢方兄。”

“不谢,不谢!”方翼举了举杯,一饮而尽,谈诗论词,天色渐暗,这才打道回府。

徐嗣谕濑了口,立刻去了徐令宜那里。

徐令宜和十一娘刚从顺王那里回来,徐令宜面色如常,喝了点酒的十一娘却面如桃李。

父子俩到东梢间说话。

徐嗣谕转达了方翼的话,徐令宜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神色显得很平淡。徐嗣谕不免有些失望,行礼准备退下,走到门口,听见父亲喊他:“文明,你知道照顾弟弟,很好!”

父亲喊他的字…

徐嗣谕愣住,觉得眼角一酸,视线骤然间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

他忙低下了头:“我是哥哥,应该的。”行了揖礼,匆匆而去。

徐令宜坐在大书案后半晌无语。

回到内室,小儿子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正依在妻子的身边说着悄悄话:“…几次都往那边踢,还好我机灵,没有硬接着,让鞠砸到那家伙的头上。不过八皇子就倒霉了,大公主眼睛瞪得大大的,狠不得一口把他给吃了。那家伙脾气还不错,被砸了也没有生气,人更是长得英俊,我看大公主脸红红地躲在我身后,说话也突然变得细声细气起来。肯定是看上了人家!”

十一娘搂了儿子:“你还知道这些?”

“我又不傻!”谨哥儿嘟呶着,看见父亲走了进来,忙站了起来,“爹爹,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出个声,吓我们一大跳!”

徐令宜微微点了点头:“见到皇后娘娘了没有?”

“见到了!”谨哥儿挨着十一娘坐下来,见父亲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忙挪了挪身子,和十一娘拉开了一个拳手的距离,“还赏了我四个状元及第的金元宝。让我初六再进宫一趟。”

第七百一十章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点意外。

“知道让你进宫干什么吗?”十一娘关切地问儿子。

“说是要去西苑嬉冰。”谨哥儿笑道,“还说让我十二的进宫赏灯。”

走得这样近,是好还是坏呢?

十一娘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已叮嘱谨哥儿:“不要忘了礼数。”算是委婉地表示了赞同。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玩的,何况皇家行事威严、气派,非寻常可比。谨哥儿当时听着就心动了,只是想着父亲这些日子拘着他,怕父亲不高兴,见父亲很爽快地答应了,他满脸喜悦:“爹爹放心,不该说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会说的。”

谨哥儿年纪虽小,但待人处事分寸把握的不错。在这一点上,徐令宜是认可的。

他微微颔首。

谨哥儿又精神了几份,和母亲说着话:“…西苑很大的。嬉冰的湖比我们家还要大,站在湖边一眼望去,到处晶莹剔透,琉璃世界般。很漂亮的。”又道,“大公主说,今年宫里的灯会在钦安殿前的御花园举办。内务府已奉命做了一千盏花灯…”

那次去保定,徐令宜一路给十一娘画了风景画,受父亲的影响,谨哥去哪里,也喜欢跟母亲说说所见所闻。

十一娘微笑着听着,第二天和阿金给谨哥儿准备了嬉冰穿皮衣皮袄,初六一大早高高兴兴地送谨哥儿出了门。

谨哥儿回来就把十一娘拉到了一旁:“娘,原来那天被大公主的鞠砸中头顶的人是长宁卫指挥佥的儿子王贤。”

“你们怎么知道的?”十一娘一直很关注大公的婚事,希望她能找个品行敦厚的人,“他又怎么会去了御花园的。”

“他原在禁卫军当差,奉了欧阳统领之命在钦安殿旁等贺公公,”谨哥儿笑道,“今天我们去嬉冰,又看见他了──他今天在西苑大门口当值。”

十一娘想了想,迟疑道:“你们不会指了他给你们拉冰车吧?”

皇子公主们在西苑嬉冰的时候,太监为了偷懒,常常会指了在西苑当差的禁卫军帮着拉冰车。

“娘,你可真行。这都被您给猜中了!”谨哥儿笑嘻嘻地抱了母亲的胳膊,“八皇子指了王贤,不过,我看着大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就把王贤支去给我们挥旗子。”比试溜冰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挥旗子示意起跑的时间,“谁知道大公主玩了一会就不玩了。我们整个下午都在重华宫的偏殿烤蚕豆吃。”很无聊的样子。

十一娘忍俊不禁。

没两天,有两个孝陵卫的来找谨哥儿玩。

“一个叫谢颜,一个叫卫逊。”琥珀悄声地道,“谢大人是永安公主的孙子,今年十八岁,卫大人是江都郡主的儿子,今年十六岁;和六少爷一起封的指挥使,听那口气,初六的时候也去了宫里嬉冰。”又笑道,“两位大人待人都很客气,长得也斯斯文文的,还带了八色礼盒做表礼。”

没想到谨哥儿都有朋友上门了!

十一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吩咐琥珀:“他难得有朋友上来,不可失了礼数。你多往他那边跑一跑。要吃什么,喝什么,让厨房的只管做,银子从我这里出。”

琥珀笑着应“是”,退了下去,不一会来禀:“夫人,你可晚了点!”

十一娘不解。

琥珀掩袖而笑:“我去的时候,看见回事处的一个管事在那里吩咐六少爷身边的几个小厮,还说,让厨房里好行招待,银子从侯爷那里出。”

十一娘也笑起来。

晚上谨哥儿过来给问安。

“娘,卫逊约我明天去西郊赏梅!”他眼巴巴地望着十一娘,“我都没敢答应别人!”

“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十一娘笑着拧了拧儿子的鼻子,“等你爹爹回来,我跟你爹爹说一声。”

“什么事要跟我说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徐令宜抖着斗篷上的雪走了进来。

“爹爹!”谨哥儿像小狗似地围着徐令宜说叨,“我有朋友约我出去玩,…实际上我也不想出去,可人家第一次相约,拒绝了总觉得不好…不拒绝,又怕您生气…犹豫了半天,只好委婉地说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事…爹爹,谢颜和卫逊两个人都挺不错的,和我也和的来…”

徐令宜看着又好笑,又好气,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儿子:“去可以,带上护卫,而且不许丢下护卫自己乱跑。要是你做不到,以后就休想再出门了!”

“一定,一定。”谨哥儿忙保护,又嘀咕道,“我什么时候丢下护卫自己乱跑了?”

“护卫在茶楼里喝茶,你跑去逛街。”徐令宜大有深意地看了谨哥儿一眼,“这算不算是丢下护卫自己乱跑呢?”

谨哥儿目瞪口呆。

徐令宜已道:“时候不早了,既然约了明天,就早点歇了,明天也好早出门。冬天白天短。”

谨哥儿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忙行礼退了下去,第二天乖乖坐了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由三十几个护卫里一层外一层的围着去了碰头地方。谢颜和卫逊比他带的人还多。谨哥儿松了口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西山。

回到家里,说过两天要去西山跑马。

十一娘很是意外:“大过年的,滴水成冰,跑什么马啊!等开了春,天气暖和去,我们去西山踏青,岂不更好?”

“是朋友相约。”谨哥儿笑道,“已经答应了,不去不好!”

“朋友?”十一娘有些惊讶,“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怎么认识的?都多大?家里是做什么的?”

谨哥儿直笑:“今天去城西赏梅时认识的,都比我大四、五岁,都在西山大营当差,有的是佥事,有的是同知。大家说得投缘,就约了明天一起去跑马。”

十一娘一听就有点不想儿子去。

西山大营是皇上的亲卫,佥事、同知比一般的都指挥司的佥事、同知都要高一品。又只比谨哥儿大四、五岁,只怕都不是普通勋贵人家的子弟。

谨哥儿忙上前揽了十一娘的肩膀:“娘,我从燕京骑马一路到嘉峪关,又从嘉峪关骑到燕京,还不是好好的。何况是和朋友在一起跑马,图的就是个热闹,争强好胜的,不免让人觉得厌烦。您就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给大家凑个兴。”又道,“爹爹怕您担心,说我去可以,得您同意。娘,您就让我去吧!不然我言无信的,传出去了谁还和我做朋友啊!”

十一娘是不想让谨哥儿和西山大营的要走得太近。

“既然是新认识的朋友,你就多个心。”她道,“值得交的我们就交,不值得交的我们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又道,“谢颜和卫逊也去吗?”

“不去!”谨哥儿笑道,“他们不会骑马。不过,卫逊约了我和谢颜十一到他家赏雪。”

赏雪总比骑马强。

十一娘笑着点头,打趣儿子:“你应酬还挺多的啊!”

“那当然。”谨哥儿挺了挺胸脯,“九皇子还约我去安惠王家做客,我觉得他总是阴沉沉的,没答应。”

安惠王是皇上的第四个儿子。

“你见着安惠王了?”十一娘从来没见过,“什么时候见到的?”

“初一随父亲去给皇上朝贺的时候。”谨哥儿道,“他长得和太子殿下很像,不过,没有太子殿下精神,看上去比太子殿下还要大两、三岁的样子…”母亲子俩说着话,有小厮跑进来,“六少爷,六少爷,有个小公公找您。”

“小公公?”谨哥儿愕然,“这个时候?”

小厮点头:“他说他是雍王府的,奉了九皇子来给六少爷送信。”

“娘,我去看看!”谨哥儿说着,跟着小厮匆匆去了外院,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折了回来。

“九皇子找你干什么?”没等儿子开口,十一娘已问。

谨哥儿撇了撇嘴:“他让我跟皇后娘娘说说,请他和十一皇子到家里来玩!”

“你怎么说?”十一娘急急地道。

她担心谨哥儿鲁莽地答应了──徐令宜的身份太敏感了,邀请两个年幼的皇子到家里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那里琢磨。

“我跟那小太监说,谁不知道我爹爹是有名的循规蹈矩,不合规矩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他要是知道我请皇子到家里来玩,还把我给把个半死啊!”谨哥儿道,“我明天去西山跑马,后天去卫逊家赏雪。要是他们能偷偷溜出来,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行,我也没办法。”

好一句“不合规矩的事是绝对不做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抱了儿子,把他好好地表扬了一番,这才道:“你这样说,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不会生气吧?我看你去宫里看花灯的时候,不如当着他们的面好好解释解释。”

“嗯!”谨哥儿笑着点头,让十一娘给他准备两个和田玉的玩件,“他们两个都喜欢和田玉,到时候送给他们,他们的气也就消了。”

十一娘在库里给谨哥儿找合适的和田玉玩件,谨哥儿却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在宫里赏了花灯,又有那天一起跑马认识的朋友在东大街临街的酒楼订了几个雅间,约了谨哥儿十五去观赏灯,到了十七,春节的最后一天,遂平公主的附马在包了春熙楼的二楼,下了帖子请谨哥儿去玩。谨哥儿今天去这样,明天去那家,自己当然也要回请,跟徐令宜商量,借了十一娘金鱼胡同的宅子,请了燕京四大名角唱堂会,弄了个什么‘鹂莺宴’。有人听了想了更好的点子,嚷也过两天也去他的别院做客…你来我往的,到了二月中旬还没有消停不说,而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用金箔涂在乳猪的身上做‘黄金宴’,一席花费万金,奢侈的让人咋舌。

第七百一十一章

十一娘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谨哥儿,是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声色犬马,很多成年人都没有办法抵御,更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去了清呤居。

院子里静悄悄的,阿金正在东厢房指挥几个新进的小丫鬟做着针线活,听说十一娘来了,她丢下几个小丫鬟就快步出了屋。

“谨哥儿还没有回来吗?”十一娘望着一点点暗下去天色,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的担忧。

“还没有!”阿金恭敬地答着,把十一娘迎到了内室。

上了茶点,十一娘遣了身边的人,留了阿金说话。

“这些日子谨哥儿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每天丑时才归。”阿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决定据实以告,“有几次快天亮才回来。洗了把脸,又去了秀木院。”

“喝酒了吗?”

“就这几天回来身上都是酒气…”阿金的回答很委婉。

十一娘却想到另一桩事,她神色微凝:“那他身上有脂粉气吗?”

阿金轻轻点了点头。

十一娘放在炕桌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脸冷峻的些让人害怕,半晌才道:“我在这里等谨哥儿。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阿金嚅嚅着退了下去。

光线一点点的褪去,屋子里终于漆黑一片。

粗使的婆子提着装有蜡烛的篮子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阿金低声说了什么,外面一片寂静,只听见取灯笼的声音,挂灯笼的声音…一团团大红色的光晕很快就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黑的桌椅,红的光线,凝重而沉闷。

十一娘倚在大迎枕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醒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寂静无声,身上却搭了件皮褡子。

她动了动。

屋子里响起徐令宜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醒了!”

十一娘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徐令宜低声说着,喊了小丫鬟点灯。

“不用了!”十一娘靠在了大迎枕上,“我想这样静静地坐一会!”

“那也要吃饭吧?”徐令宜窸窸窣窣地握了她的手,“吃了饭,我们一起待谨哥儿!”

十一娘甩开了徐令宜的手:“侯爷应该早就知道谨哥儿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了吧?”她冷冷地望着他,“谨哥儿今年才多大一点,就学会了喝酒…”其他的事,虽然没有证据,十一娘想了想,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一下去,心里却觉得很不乐观,“这样下去,这孩子还能有个好啊?”

“那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要是涉及到谨哥儿,十一娘就会急起来,徐令宜也能理解,笑着劝十一娘,“谨哥儿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孩子,等他回来,我们好好问问就是了。”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他也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把他拘在家里,出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

在十一娘眼里,儿子还是个小学毕业生,在徐令宜眼里,儿子过两年就要成亲了,这样的认知,是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的。

十一娘抿了抿嘴:“我决定了,等谨哥儿二十岁以后再成亲!”

徐令宜错愕。

十一娘已道:“你不是说,习内家功夫,要有一定的功底了成亲才好吗?何况你还给谨哥儿设了三道关口。他不通过你这三道关口就不能回来。成亲早了,媳妇又不能跟着他去,岂不是害了别人。”她说着,也想好了等会怎么劝谨哥儿,脸上就有一丝笑意,“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等他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再给他说亲。下定、问期、准备婚事,怎么也得个一、两年。到时候谨哥儿也回来了。正好阖府团圆!”

二十岁以后成亲,也太晚了点。

可徐令宜更知道,十一娘正在气头上,他这个时候表示反对,是很不明智的举动。但他一诺千斤,答应了事就得做到,只好去含糊其辞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吃饭要紧等我想个法子让谨哥儿回了嘉峪关,我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也不迟!”

他的话让十一娘又想起一桩心事来。

初一去朝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曾问她:“是西山大营好?还是禁卫军好?”

皇后娘娘肯定不会无的放矢,那最有可能是想把谨哥儿安置到这两处去。如果成了,谨哥儿就得留在京中。

她希望儿子留在身边,但更希望儿子能通过徐令宜的考验,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以后再留在燕京。

“平时听亲戚们说起,说这两处都是极好的地方。”就算皇后娘娘有这意思,没有直接告诉十一娘,十一娘也就只能顺着皇后娘娘的话说,“不过,臣妾在内院,外面的事知道的不多,还要请教侯爷才行!”

皇后娘娘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轻轻颔道,转身和常宁公主说起话来。

现在听徐令宜说会想办法让谨哥儿出京,十一娘心情稍微好过了些:“我不想吃饭。侯爷也先回屋歇了吧!我在这里等谨哥儿就行了你在这里,我们母子也不好说话。”

“等谨哥儿和吃饭有什么相冲突的?”徐令宜笑道,“别像孩子似的,自己和自己赌气!”

两人各持己见,最后各退一步,十一娘喝了小半碗粥,徐令宜回了外书院歇息。

到了丑初,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十一娘一骨碌坐了起来,趴在窗棂上,借着屋檐下大红的灯光,看见谨哥儿东倒西歪地由长安扶着地走了进来。

她忙正襟危坐,等谨哥儿进来。

谁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见谨哥儿进来。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