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是这世间的大海万千,会是哪一处海面呢。

袁香儿催动灵力,控制星盘中的画面缩小,海水的波纹看不见了,湛蓝的大海从高空看下去的模样,就像是一块漂亮的蓝宝石,这块宝石无边无际,不知所在何处。

袁香儿再三缩小画面中的景象,终于在大海的边缘看见一道赤红的线条。高高的大陆边缘骤然截断,断面处一排赤红的石壁,形成了深而不见底的悬崖。河流流到板块边缘,化为银色的瀑布从崖上奔流之下,没入广袤无垠的大海。

“这是……赤渊?”南河念了一句妖魔中流传的短句,“南之极地,赤红之渊,下为南溟。南溟者,海也,纵横万万里,无人知所极。”

“你的师父,在南溟?”

“师父他在南溟的海中?”

俩人同时说了一句。

南河:“南溟在大地的尽头,便是我和渡朔全力奔走数十年也无法行走走到那里。你若是想找寻师父,还要将来另找机缘。”

师父为什么跑去那么远的深海,又是为什么一丝消息都没有传递回来给她呢。

本来以为可以立刻得到师父的消息,结果依旧还是空欢喜一场。

袁香儿不免心中沮丧。

第89章

时家兄弟坐在一起, 山坡上漫山遍野浅紫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

“这里好多这种花, 我记得小时候院子里也有这种花,都是父亲种的。”时骏摘下一支细细碎碎的小花, 拿在手中摆弄,“父亲走后,没人打理这些花也就都死了,想不到在这里却生长了这么多。这个花叫什么名字, 哥哥?”

时复摇摇头, 那时候的他焦头烂额地忙着料理父亲的后世和抚养弟弟。根本无暇顾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紫色的花朵星星点点, 一路延续到山脚,山脚下是看不到边际的大海,白色的浪花拍打着山坡,透过清澈的海水可以清晰地看见海底的五色鳞石。时而有人鱼摇曳着长长的尾巴,贴着那些绚丽的石片游过。

空中艳阳张目, 俯视大地,虚幻的莹辉骨骼在湛蓝的天空中若影若现。

“这里真美啊。哥哥。”时骏看着头顶的天空。

“美虽然是很美,但不是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 这里除了……她, 甚至连一个真正的生灵都没有。”

“是么。”时骏有些难过,他听懂了哥哥话语中的意思,“那我们同阿香他们一起离开之后,还有机会再来这里吗?”

“大概是很难了。”时复打破弟弟的幻想。

时骏低下脑袋,小声说了一句:“娘亲给的那块饼子,很好吃呢。”

他知道自己这样大概会被哥哥笑话。母亲是一位恣意任性, 活得比自己还孩子气的人。或许是得到的越少,越觉得珍惜,母亲递给他的那小小一片面饼,让他反复放在心里咀嚼了无数遍,恋恋不忘其中美味。

时复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打开层层包裹的绢角,露出了小心包裹在里面的一片饼干。

他看着远方的海,把那片饼干托在弟弟眼前。

“啊,哥哥,你还没有吃呢。”

“给你吃吧,”时复摸弟弟的脑袋,“母亲虽然冷淡了点,但她好歹还活着,而且还会活得很久。有她存在,我们就不算孤儿。这样想一想,是不是就好一些。”

时骏看着身边的兄长,

原来哥哥也和他一样呢。

在山的另一面,袁香儿和南河并肩坐在山石上,看着波光粼粼的大海。

这样看似平静的大海,在深海之下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袁香儿看了很久的大海,慢慢开口,“师父对我来说,是胜过父亲的存在。”

“他不仅改变了我的人生,更是用他的温柔慈爱影响了我。”袁香儿想起了幼年时期的往事,“从前的我和如今很不一样,如果不是遇到了先生,我或许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身边的朋友和家人。”

海浪声层层叠叠的,远远传过来,就像是师父消失的那天中午,在睡梦中听见的声音一般。

“就是到了现在,我都还能清晰地记得小时候师父背着我的记忆。”袁香儿垂下眼睫,“先生离开家八年了,我还以为今日终于能够有他的消息,真是……高兴得越多,失望得越大。”

南河看着身边的人,从他认识袁香儿的那天起,阿香就总是一副嘻嘻哈哈,快快乐乐的模样。

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但绝不柔弱。她体态纤细,内心却很坚强。身边所有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得到过她的照顾。只要有她在,就会让整只队伍都有安定的感觉。

难得地看见她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南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孤独长大的他其实没有安慰他人的经验。

要让阿香开心起来,他想。

快想想,阿香喜欢些什么。

沮丧中的袁香儿被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盖住了膝盖。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南河,

“别难过了,尾巴给你摸。”南河咳了一声,尾巴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避开了袁香儿的视线,

袁香儿看着他的侧颜,那漂亮的脖颈上带着一抹霞红。她心底的阴郁一下被冲淡了不少。

送上门的尾巴哪有不摸的,袁香儿抓住那柔顺的大尾巴左撸右撸,看着那银辉色的尾巴尖尖不时因为按捺不住而随着她的动作跳动一下。

“心情好点了没?”

“嗯。”

袁香儿好多了,毛茸茸的尾巴果然是缓解情绪的神器。

“阿香你别急,我陪你一起,总有一天能找到你师父的下落。”南河忍着过电一样的酥麻感,捂住了眼睛,“嗯……够了……”

袁香儿把他的手拿下来,看着那双因为忍耐而潋滟的眸子,

“我们一起找,到时候,我要把你介绍给师父,我要告诉他,你是我的……”

她没有把话说完,一手握着南河的手,把那枚银色的戒子放进他的手心,合上他的手掌,自己的脸也忍不住微微发烫。

“诶,我说你们也注意点,这幕天席地的,法阵都不设一个,半山都是天狼的气味啦。”

一个不解风情的声音打断了手拉手的两个人。

青龙孟章稚嫩的脸蛋出现在了更高一些的山石上。

袁香儿也不以为意,拉着南河的手没放,转过头来看她,“阿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章抬了抬短短的小眉毛,一手托着雪白的香腮,“人间的女孩子我也见过不少,每一个都比兔子精还腼腆。你却有些特别,阿摇那个家伙看起来随随便便,其实还挺会教徒弟的嘛。”

提到师父的时候,袁香儿一点也没有谦虚,“是的,我师父把我教得很好。”

“那个,”孟章抬了抬下巴,示意袁香儿手指上戴着的戒子,“已经可以使用了吗?借我用一次。”

袁香儿摘下戒子,抛在空中,银色的圆环在空中放大,化为桌面大小。

孟章伸出手指,在圆环上空一点,环内的银辉当即散去。

此刻接近午时,大地之上理应明阳高照。

环内的景物却尘气莽然,昏暗缥缈。如昏黄,似永夜,浑浑噩噩,不似人间。混沌中却又依稀有城郭,楼台,街巷。似人类所居之城镇,昏暗中有人影往来屑屑,鬼灯摇摇,忽隐忽灭。

画面顺着烟雾缭绕的街区晃过,袁香儿甚至还在一晃动的镜头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韩佑之那早已离世的母亲丽娘。

袁香儿打了个寒颤,在这个地方生活的都是死者?

南河:“这是酆都,亡者之城,鬼物汇集之所。”

画面停顿下来,昏暗的世界在淅沥沥下着雨,雨中出现一个男子的背影,那人年岁已高,满头华发,四肢清瘦,正站在一片阴雨中,昂头望着天空。

孟章望着那背影半晌,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小世界,突然阴郁起来,明阳合上了眼眸,天空阴云密布,淅沥沥下起了雨。

“下雨了呢,好难得啊。”侍女们推开窗户,伸出手来接着雨水,

“不过反正很快就会放晴的吧?这里的天气随主人的心情而变化,主人的忘性一向很大。”

再过一日便是龙门开启的时刻,

袁香儿把制作黄油剩下的脱脂牛奶全部施法冰冻了,打算制作成细腻可口的牛奶绵绵冰,请这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傀儡姐姐尝一尝,感谢她们照顾了这几日的时光。

“哎呀,我们也有份的吗?”侍女们高兴地说。

她们的身体是傀儡,依靠汲取这个小世界内循环生息的灵气活动,并不需要从食物中汲取养分。

但她们其实也存在着味觉,能够尝一下新鲜美味的食物还是很高兴的。

或许那位红龙母亲,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害怕孩子寂寞孤独,才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设置了这样众多和真人一般无二的人偶,以便陪伴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嗯,材料有很多,姐姐们就放心地吃吧。”袁香儿说。

来的时候,因为打算用美食攻略青龙,所以用秘法携带了不少的食材,离开的时候就准备尽量的消耗掉。

袁香儿找来干净的刨子,大家一起动手把成块的牛奶冰刨出细密的冰屑。

“这冰饮子倒是常见的食物,只是做法略有些特殊。”孟章蹲在案边,看着那一片片雪白的冰片掉下来,伸手接了一片尝了一下,“味道还行,就是这样做起来有些麻烦。”

她很擅长品尝美食,只要这个世间出现过的食物,基本没有没吃过的。但是对制作食物却一窍不通,也不具备制作食物的耐心。

袁香儿:“这里没有刨冰机,如果有的话,可以做出更细腻口感更好的,速度也快。”

孟章:“刨冰机是什么?”

袁香儿用湿漉漉的手指在桌面上画给她看,大概说了一下原理,

很快,桌上就出现了两台荧光闪闪,气势不凡的新出炉法宝——取代电力在法宝内注入灵气,可以达到和刨冰机一样的功效。

在刷刷的响动声中,纷纷下落的绵绵冰被一盘一盘地接了出来。

冰面上被铺设上各种干果水果,再浇上果酱蜂蜜。吃得所有人赞不绝口。

“阿香,阿香,这个好吃。多做些,我要吃一大盆,上面铺小鱼干的那种。”

天赋能力是火焰的乌圆为了吃,竟然也能超常发挥,帮忙冻住了不少牛奶,就等着变着口味一盆接一盆的吃下去。

“这不行,吃多了小心肚子疼。”袁香儿捏着他的后脖颈把它从盘子边提起,不让他再吃了。

乌圆拼命挣扎,“那她,她怎么能吃那么多。”

在抢东西吃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克服了对龙族的生理恐惧。

孟章捧着最大一盆冰坐在洞穴的窗台上:“确实不错,风味独特。”

也不见她怎么动作,雪山一样的冰饮迅速地填进了她小小的身躯中。侍女们一盆接一盆地递给她。她吃得面不改色,那小小的肚子也丝毫不见鼓起。

去年,在除夕夜见到这只吃成球的龙飞过天空,那时候她到底是吃了多少东西啊。

袁香儿捂住了脸。

青龙的侍女们都吃得十分开心,千百年来因为觉得自己吃了食物也不过平白浪费,她们很少这样敞开来吃。

这种冰饮子,不吃就化了,也是浪费,她们只好开开心心敞开怀来吃一顿。

“真是谢谢姑娘了。我好早就想这样好好吃一顿,可是姐姐们总是不同意。”一位小侍女说道。

“瞧你,我们是傀儡,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最后还要原原本本拿出来。不是浪费吗?”年貌看上去长一些侍女边吃着冰碗边笑着说她。

“可是我就是馋嘛,大概是红龙大人当年把我们做得太真实了,我总觉得我也能吃好多的东西。”

“吃吃吃,你尽管敞开来吃,吃破了肚子,变回人鱼去海底游个一百年。”

侍女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在她们笑闹的当口,孟章把袁香儿唤到身边,就着她的手,把她手腕上戴着的那条手链一分为二,炼化为一双黑白相间的手环。

“那只鸟的天赋能力很有用,他的羽毛应该这么用,你这是找谁炼的遮天环,简直暴殄天物。”她一脸不屑地鄙视同行。

相处了这几日,袁香儿已经摸到了这只上古神兽的脾气,她嘴上说得随意,实际上这却是她表达谢意的一种形式。

孟章她生性不羁,出手大方,只要做了让她高兴的事,她一般立刻都有表示。这种表示,在袁香儿这里往往是成双成对的一对法器。

清纯的面容,不羁的性格,强大的实力,豪阔的出手方式,这大概就是她征服了众多情人的魅力所在吧。

袁香儿试验着那一双用渡朔羽毛炼制的遮天环,果然已和在龙骨湾的时候,匆匆请人炼制的手链不可同日而语。它张开的结界,可以在很大范围内遮挡所有法器的窥视,包括仙乐宫内的那个白玉盘。

甚至可以在不触碰的情况下,阻断身边生灵的视线,阻挡结界内一切声音和气味的泄露。有了它们再也不怕任何人或是任何“星星”窥视他们啦。

袁香儿摸着这对宝贝手镯,几乎要哈哈大笑。虽然孟章这个女人在情事上有点渣,但不能阻挡袁香儿对她充满感激之情。她甚至恨不能在这里多住几日,好再麻烦孟章帮忙炼制一些具备冰箱,烤箱之类功能的法器。

“这可是好东西。”孟章一手撑着窗台,一只白嫩的小手附在袁香儿耳边,“有了它们,你就算想和你那只小狼在大街上亲热,都没人能够发现。”

“啊,还有这样的用途吗?”袁香儿忍不住悄悄朝南河看去,和渡朔胡青站在一起的南河正向她看来,露出了一脸疑问的神色。

“青龙大人用渡朔大人的翎羽炼制了什么东西?”胡青开口问道。

孟章大咧咧地开口,“给阿香炼制了一个可以在大街上……唔。”

袁香儿一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干什么?干什么?”孟章把她的手扒拉下来,竖起眉毛生气了。

袁香儿连哄带劝,承诺明天离开前,给她烤好充足的饼干点心,方才哄住了。

侍女们看着闹哄哄的窗台,露出欣慰的笑容,“阿呀,真是难得,主人又交上朋友了。”

“这位小姐姐胆子真大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捂住主人的嘴巴。”

“主人她看起来很生气,其实是高兴的吧。”

“是的呢,不愧是余摇先生的弟子。这位小姐姐这样的活泼有趣,主人她还没有和这样的伙伴一起玩耍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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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青龙渣属性没啥好洗的,但请记得她和我们种族不同。

不用再把那句龙性银……说一遍吧,哈哈。

《海赋》中有一句话:话尔其为大量也,则南澰朱崖,北洒天墟,东演析木,西薄青徐。经途瀴溟,万万有余。吐云霓,含鱼龙,隐鲲鳞,潜灵居。

所以在前几章其实有提过,里世南面是赤红之渊,北面是寒冷极地,西方是酆都幽冥,东海有仙居,本文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的世界观的设定。

第90章

孟章手里端着袁香儿单独做给她的舒芙蕾, 凌空飞上山顶。这里是她最经常独自待着的位置,她喜欢在这个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看着四面的大海,享用难得的美食。

然而今天这里却已经有了人。那位天狼族的男人正盘膝坐在山顶的岩石上, 闭目打坐, 萃取星力。

南河感觉到身边有人出现,睁开了眼睛, 向孟章点头示意。

孟章落进山顶上紫色的花地里, 独自享用手里的点心,“你是阿香的男人吧?哦, 你们居然还签订了使徒契约。”

她看见了南河额心一闪而过的印记, 也知道南河和袁香儿感情十分的要好。

南河没有否认, 轻轻嗯了一声。

天狼和龙族一样, 拥有无限绵长的寿命。像他们这样的种族, 一般不会轻易对那些寿命短暂的生灵倾注过多的情感。亘古神兽大多游戏于天地之间, 冷眼旁观世间沧海桑田,山川变幻。

“你这样地爱一个人类,不会后悔的吗?”孟章含着勺子, 带着一点疑问, “我有过很多情人, 他们的寿命都不太长, 有时我不过睡一觉,或者出去吃顿饭,他们就枯萎, 死亡,消失无踪了,永远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们,难道不只是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傻事吗?”

南河看着她:“你会问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胡说。你这只小狼才活了多少年。”孟章不服气了,“我拥有过的情人比你多。在我认为情和欲本就是合而为一的东西,我的每一个情人,我都对他们有过真实的欲望,也就是真正的喜欢,并没有欺骗他们。只是随着欲望消散,这种附带而生的情感自然就慢慢淡去。”

“说得没错,情欲本为一体。但若是真正动情,你根本无法控制心底的欲求。”南河从山石上站起身,看见半山的朱红悬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裙摆,高高兴兴向着这里走来。

“你是否有过那种心情,按捺不住地想要她,想要和她在一起。看见她笑,你发自内心地开心。看见她难过,你也避免不了地伤心。若是她不在身边,脑海中时时刻刻都会出现她的影子。但凡彼此相拥,便是天下最快乐的事。”

“等你有了这样的情感,将来如何,自己以后会不会痛苦,付出是否值得,这些问题你都根本无从考虑。”

孟章有些发愣,

阿时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脑海中常常出现他的影子。

和他滚在紫色的花地里,快乐得好像飞上了天空。

看见他临别之前落下泪来,向自己讨要一点血脉,自己心里是不是莫名涌起奇怪的感觉。

原来不懂的人是我吗?

漫山遍野的紫色山花在海风中轻轻摇摆,

袁香儿一路攀上山顶,“小南,阿章,你们都在这里,让我一通好找。”

她把自己做好的一大袋曲奇饼,蛋黄酥,牛轧糖等这个时代还没有的小零食交给了孟章。

“侍女姐姐们说,今天晚上月亮升起之后,龙门便会打开。我们就要回去了。”袁香儿是来和孟章告别的,“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好东西,这些虽然不太对等,但也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这位朋友一梦六十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缘分和她再见面。

孟章打开袋子口闻到了一股令她喜欢的香味,就把脑袋钻进去了,她的脑袋从袋子里抬出来时,已经粘了一嘴角的饼干屑,

“好吃。”她说,“礼物的价值,当看收的人是否需要,就我而言,能让我得到享受的事物,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那些珠宝法器,对我来说反而没什么意义。”

袁香儿伸手将挂在她鬓边的一支紫花取下,“这是薰衣草吧?里这里种了这么多,好漂亮啊。我很少在这个世间看见这种花呢。”

“衣什么草?你认识这种花?”孟章将那枝花枝接过来。

“嗯,薰衣草的香味能安神助眠,颜色也好看,在我的家乡很受人喜欢,它有一个很浪漫的花语——等待爱情。”

蓝紫色的小小花瓣单独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直至那些颀长的穗状花序成片成片的连在一起,潜移默化地将那含蓄的紫色占据整片山坡,你的视线才会不自觉地被她所摄,内心为那漫山遍野的美所震动。

孟章说了句毫无关联的话,“他们有的喜欢财物,有的喜欢法器,有些痴迷功法秘要,我多多的馈赠,总能让每一个人在离去的时候都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但有一个人什么都不要,只想要我留给他一点血脉。他为什么会想要两个很难养育,又对他没什么作用的孩子呢?”

袁香儿就明白了她口中的人是时家兄弟的父亲时怀亭,这本来不应该是她过问的事,但她也很想为那位等待了一辈子,独自孵化后代的男人问一句答案。

“阿章,我有一个好朋友,她曾经喜欢上一个人类的男子,俩人日日缠绵,欢喜无限。可是她们分开了五十年,五十年后,她再见到那个男子的时候,那人已经白发苍苍,满面沟壑,和她不再相配了,她也就失去了对那人的喜爱。她当年喜欢上的,不过是年轻而俊美的外表。”袁香儿说道,“时家兄弟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也已经年事已高。”

她只是替那位死去的人问一句,心中都免不了有些紧张,生怕那位苦等了几十年的男子只得到一个冰冷不屑的回答。

“我在小星盘里看见他了,头发枯白,肌肤也失去了光泽,和年轻时候完全不同了。”孟章转动着手指间的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依然那么喜欢。觉得他即使是老了也很好看。我甚至觉得亲眼看着他每个时期变化的过程也是很有趣的事。”

“你……对他觉得遗憾吗?”

“不,没有后悔。后悔是弱者无能之时才说的话。”孟章站起身,拍了拍衣裙,“我是龙族,世间至强的生灵,我不想要遗憾,就没有遗憾。”

她在土地上微微借力,裙摆飞扬,轻盈的身体飞向空中。

悬于蓝天的太阳轻闪了一下,小小的身影已经沿着紫色的花海投下半山,一头钻入洞府中去了。

袁香儿和南河彼此看了一眼,

“她这说得是什么?”袁香儿不太理解。

南河却伸手将她拉过来,揽进怀里,用力拥紧了。

“我也一样,不想要遗憾,想要拥有有你存在的永恒。”

这样是不是太过于贪心。

海上升起昏黄的月亮之时,银辉色的龙门再度出现。

袁香儿等人坐上鱼骨帆船,和龙山上相处了数日的诸位告别。

扬帆起航的时候,孟章却突然一提裙摆,跳上了鱼骨小船,“我出去办点事,正好和你们一起走一程。”

侍女们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呢,青龙大人,你的□□不比本体,脆弱得很。在您本体沉睡的时候,应该好好待在安全的地方才对,怎么能随意拔足远行呢。”

“这样我们怎么放心得下。我们又不能离开这里陪伴您去。”

“是呀,是呀,万万不行。你到底有什么非要现在办的事,等六十年后醒来再去办不也是一样的么?”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劝慰,

孟章哼了一声,足下一点飞上天空,当先一人掠过海面,向龙门飞去。

她一甩衣袖,海风便鼓起鱼骨小船的船帆,迎风破浪跟在她的身后驶来。

侍女们只好站在岸边,冲着离岸起航的袁香儿喊道,“香儿姑娘,你多帮我们看着点我家主人,拜托了啊。”

她或许也知道自己家任性妄为的主人是没人能够照顾得了的,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不放心的向着空中远远飞离龙岛的身影大声喊话,

“一定要小心呀,主人,外面厉害的大妖有很多,别意气用事,轻易和人家起冲突。”

“别吃得太多,小心飞不动掉落下来。”

“要是遇到可心的郎君倒是可以带回家来,二人好好在家里玩耍便是。”

飞行在空中的身影彩衣猎猎,头也不回,留下一句“知道了。”便一头扎进银光闪闪的龙门,彻底出了小世界。

鱼骨帆船向着那道银色的拱门驶去。

船身之下有着成群结队摆尾游过的人鱼。彩色的鳞石上,一团团金色的液体挪动着彼此相互吸引,靠近成团,那是天吴在自我修复。据说过不了几日,金光闪闪的杀神便会恢复八头八臂的模样,重新从海底站起,牢牢镇守龙门。

这一刻穿过龙门的心情,和来时完全不同。

旅途不再充满危险和莫测,她们得到了想要的法宝和丰厚的馈赠,交到了有趣的朋友,渡过了几日舒心的日子,时家兄弟也见到了母亲容貌。所有人都算得上是如愿以偿,满载而归。

出了龙门,回到龙骨弯的集市,多目和大头鱼人眼泪汪汪地和大家告别。

“我住在天狼山外的阙丘镇,你们要是有来浮世,记得来找我玩。我带着你们吃遍浮世的万千美食。”袁香儿许诺。

多目咬着帕子,二三十只眼睛齐齐泡满眼泪,“一定,一定去。”

乌圆拉着大头鱼人的手依依不舍,“我们山猫一族家在翼望山,我将来会回来看望父亲,鱼哥可到我家做客。”

大头鱼人摸着脑袋,“呵呵,呵呵。”

山猫族的领地他们鱼族怎生去得?

那里生活着的可不都是乌圆这样的小奶猫。狮虎一般的巨猫大概会在他还没找到乌圆的时候,就已将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孟章早已不耐烦地站在龙骨湾等他们。

“您……您真的和我们一起走吗?”时骏又高兴又有些胆怯,小心凑过去询问。

“你们去浮世,有另一条路更近,我顺便带你们走一段。”

孟章以少女的模样和渡朔南河一起飞行在空中。

“那真是好,有阿章带路,想必能快上不少。我们来的时候走了很久的路。”袁香儿突然想起一事,“说起来还是因为我在天狼山下看见阿章你飞过,还以为那里是离你家最近的入口。”

“天狼山脚下住着我的朋友,回来的时候我本来想去他家坐坐。他的妻子做得米花糖和枣夹核桃不错,我想着好好吃一顿再回。”

都吃得那么鼓了,还想着再吃一点才肯回来睡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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