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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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青遥的这封信,被快马加鞭送到姬府中时,姬宛禾还在院里搀扶着陶泠西,艰难地一步一步走着路。

陶泠西的腿经过长久的治疗,已经能慢慢站起,每天在姬宛禾的搀扶下,走上一小段路,但撑不了多久,双腿就会控制不住地发颤,身子摇摇欲坠,只能又回到轮椅上。

姬宛禾请了无数名医过来,开了无数的药方,却还是没办法令陶泠西完全恢复。

时日久了,陶泠西也有些丧气,觉得自己这双腿,恐怕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尤其在骆青遥失踪的这段日子里,他日夜担忧下,更加觉得自己这双腿什么都干不了,自己就是个废人!

夕阳中,当双腿又一次发颤,不慎摔倒在地时,陶泠西一把推开了姬宛禾的搀扶,嘶声道:“阿宛,你别管我了!”

他清秀的眉目在夕阳下闪烁起波光来,胸膛起伏着,有些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他忽然抬起手,恨恨地捶打起了自己的双腿。

“我真没用,真没用,我就是个废人!想站起来,想去找遥哥,却根本没办法!遥哥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却帮不上一点忙,出不了一点力,我就是个废人!”

泪水滑过少年的脸颊,姬宛禾连忙将他双手按住,眼眶也红了一圈,“呆木头,呆木头你干什么,你冷静点!”

“阿宛,你别管我了,别管我了,我就是个废人,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谁说你好不了了?老天爷不会这样对你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好起来的……”姬宛禾目光灼灼,抓起陶泠西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咬咬牙,将他一把搀扶了起来。

斜阳中,她才扶着陶泠西往那轮椅上坐下时,一道身影已经火急火燎地奔入了院中。

“小姐,小姐,有骆少爷的消息了!”

来者正是姬府的老管家,他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激动地喊道:“小姐,这是付相刚差人送来的,说是骆少爷的亲笔书信,让小姐也看一看,鉴定是否真乃骆少爷亲笔所写……”

这从天而降的消息简直让人喜出望外,姬宛禾心头狂跳不止,几乎是一把夺过那信笺,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那信笺上龙飞凤舞,一手飘逸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而尾部的几句称呼更是像骆青遥站在她眼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口吻扑面而来——

“义父、小姬叔叔、苗苗姨、宛姐、小陶子……你们毋须担心挂念,我在江湖上转一圈,玩够了就会回来的,等着小爷吧!”

“小爷你个头!”姬宛禾眼眶瞬时红了,握着信笺,在夕阳中咬牙切齿道,“这不是那王八蛋写的,还会有谁?!”

轮椅上的陶泠西也激动万分,伸手道:“我看看,阿宛给我看看!”

姬宛禾一下蹲下身,又跟陶泠西一起将那封信看了一遍,两人眼中都泪光闪烁,难以自持。

姬宛禾更是对着那封信,仿佛骆青遥就在眼前一样,又哭又笑,破口大骂道:“老遥你个混球,到底在搞什么鬼,知不知道这段日子我们有多担心你!”

陶泠西却是红着双眼道:“遥哥,遥哥要去哪?在江湖上转一圈?这是什么意思?”

姬宛禾自然也不懂骆青遥在搞什么名堂,只是指尖摩挲着那信笺,忽然发现了什么,心弦一动,猛地凑上前嗅了嗅。

晚风拂过她的长发衣袂,她眸光骤然一亮,声音惊喜道:“这不是小金紫云笺吗?”

所谓小金紫云笺,是一种极为名贵的信笺,在别处都买不到,只有赵家的翰墨轩每年会特供一小批,一般一年不超过三个买主。

而这赵家,恰恰是姬宛禾的母亲,赵清禾的娘家,乃是商业巨贾,平江首富,赵家的生意遍天下。

说来也巧,那喻庄主自诩风雅,平日也喜欢一些风花雪月之物,不知从哪看中了这小金紫云笺,爱不释手,便每年都会订上一批,让翰墨轩的人送往山庄。

他恐怕万万想不到,正是这信笺,“暴露”了他的柳明山庄。

斜阳中,姬宛禾长发飞扬,抓着那信笺激动不已,对着老管家道:“快,快把翰墨轩总堂的霍掌柜叫来,把今年,不,是近几年所有卖出小金紫云笺的记录都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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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水,月光笼罩着柳明山庄的亭台水榭,花径阁楼,山庄里烟花漫天,觥筹交错,笙歌曼舞,热闹非凡。

今日是贞贞的生辰,骆青遥几人过完今夜,就会带着那本《妙姝茶经》,离开山庄,正式踏上新的“征途”。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茶经》上记载的,与辛鹤爷爷有关的那一行——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关于这本《妙姝茶经》,有越来越多的谜团解不开了,辛鹤不知不觉间,竟发现自己也卷了进去,她辗转难眠,最终决定带着《茶经》上路,将这些谜团一一解开。

那《茶经》上共记载了十个地方,十处庙宇,辛鹤首先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记载她爷爷的那一行,那璃仙镇上的长生庙,她一定要去看看,查清楚那里究竟有什么!

辛鹤这番决定一出来,骆青遥直接就开始收拾行李了,他自然会陪她一同去,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

辛鹤感动不已,只是没想到,裴云朔与喻剪夏竟也要同她一起去。

喻剪夏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带上自己的药箱,说前路漫漫,一切未知,他们身边有个会医术的,总是要安心许多。

裴云朔抿紧了唇,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一句话就表明了态度:“夏夏去哪,我就去哪。”

这两“兄妹”实在是“够义气”,骆青遥与辛鹤心中都一阵温暖,“队伍”似乎瞬间就壮大了,四人这便决定,参加完贞贞的生日宴后,立刻就出发,前往那云梦泽,璃仙镇。

得知四人马上要离开山庄了,喻庄主与裴夫人是百般不舍,贞贞更是一整个晚上,都缠在喻剪夏身旁,泪眼婆娑,央求姐姐留下来。

“贞贞乖,姐姐以后会回来看你的,你把那个娃娃收好了,就当作姐姐陪在你身边一样……”

这边喻剪夏还在安抚着贞贞,那边裴云朔身旁,裴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朔儿,真的非走不可吗?不能在山庄里再多待一些时日吗?娘亲实在是舍不得你,你吃了这么多苦头,就留下来让娘亲多补偿你一下吧,还有你这满头白发,真的不要让你喻叔叔医治好吗……”

“这番话天天说,夜夜说,说了几百遍了,也不嫌烦吗?”裴云朔一张脸冷峻依旧,只是到底要分别了,他嘴上不耐烦着,眼眶却到底还是在夜色中,微微红了一圈。

漫天烟花下,辛鹤坐在席中,也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骆青遥自然知道她的“心事”是什么,不由在风中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压低了声,一字一句道:“小鸟,放心,无论前路是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青瓜……”辛鹤扭过头,在月下与骆青遥四目相对,呼吸紊乱间,双眼泛红,泪光闪烁。

她正还欲说什么时,夜空下忽然有几个护卫急匆匆地奔来,霍然跪在了喻庄主跟前——

“禀庄主,抓到两个擅闯山庄的人,该如何处置?”

第54章 宛姐霸气表白

“两个擅闯山庄的人?”漫天烟花下,喻庄主微微皱眉,“是哪跑来的小毛贼吗?”

他看向风中一脸天真好奇的贞贞,终是挥了挥手道:“把他们放了吧,今日是我小女的生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饶过他们这一回。”

喻庄主难得“大发慈悲”,那护卫却反而为难了:“可……可是,他们囔着一定要见庄主……”

这两个嚷着一定要见喻庄主的“不速之客”,才被带上来,席上的骆青遥几人,目光便骤然一亮——

月光之下,少女一袭红衣,长发飘飘,明丽飞扬,娇艳动人;旁边的少年坐在轮椅上,白皙俊秀,眼眸清澈,周身气度如水如云。

骆青遥几乎是腾地一下站起身,喜出望外:“宛姐,小陶子!”

“怎么,怎么会是你们?”他心头狂跳不止,难以置信间,霍然奔出宴席,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翻飞,骆青遥才一靠近那两道身影时,红衣明丽的少女已经上前,狠狠在他肩头捶了一拳,“老遥,你这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姬宛禾长发飞扬在风中,眼眶泛红了一圈,日夜担忧的人终于活生生地站在了眼前,她心潮起伏间,忍不住又上前接连捶了好几下,咬牙切齿道:“你倒好,躲在这里逍遥快活,要不是我们找来了,你是不是打算一年半载的都不回书院了,不见我们了!”

“哪,哪有啊,我这是特殊情况嘛,我也很是挂念你们呢……”骆青遥一边闪躲着,一边举手笑着“求饶”道,“不是,话说,你们……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了?”

姬宛禾哼了一声,颇为得意,“山人自有妙计!”

旁边轮椅上的陶泠西忍不住扬起唇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双眼眸弯如月牙,温和笑道:“阿宛是女诸葛,这里聪明着呢。”

骆青遥扭头看向轮椅上的少年,夜风中愈发兴奋了,“小陶子,你居然也跟来了,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他双臂一张,大咧咧地就要扑上去,“来,让遥哥亲两口!”

“老遥你滚一边去,别发疯了!”姬宛禾把骆青遥脑袋一挡,护在陶泠西身前。两人笑闹间,骆青遥却又将目光落在了陶泠西身下的那具轮椅上,神情一动,有些犹豫道,“不过小陶子,你这腿,这腿还是没有好吗?”

他知道陶泠西一直在姬府治疗双腿,也听说渐渐有了起色,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他竟还是坐在轮椅上,似乎并没有好起来。

陶泠西一怔,对着骆青遥关切的眼神,指尖动了动,唇边泛起了一丝苦笑,“试了无数张药方,做了无数次针灸,按摩穴位,服用灵丹,一切的法子都用尽了,还是这副老样子……估计这辈子,我都好不了了。”

他话中带着说不出的苦涩,眼见骆青遥也露出难受的神情,不由赶紧补充道:“不过已经有起色了,每天能够在阿宛的搀扶下,走一小圈了,只是时间长了,双腿就会撑不住……遥哥,没事的,别担心我,即便双腿废了,我至少还剩一双手,还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已经很好了。”

骆青遥胸前依旧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语气难过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陶泠西深吸口气,勉强提起笑容,正欲回答,再多宽慰骆青遥几句时,那宴席间忽然站起了一道身影,遥遥道:“小兄弟,你这双腿,我或许能治。”

骆青遥与陶泠西顿时回头望去,只见烟花之下,站起的那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一脸自信的喻庄主。

他望向陶泠西的双腿,扬声道:“你能让我试一试吗?”

喻庄主或许真的“改邪归正”了,又或许想要将满满的歉疚,放在喻剪夏与裴云朔的同窗身上,总之他开口提出,倾尽毕生医术,也会将陶泠西一双腿医治好。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陶泠西却不答应了。

斜阳洒在院落中,树影斑驳,微风轻拂,姬宛禾从房中追了出来,长发飞扬间,伸手一把拦在了陶泠西的轮椅前。

“呆木头,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让那庄主为你看病,医治你的双腿?你脑袋真是木头做的吗?”

她气急败坏着,轮椅上的少年,却苍白着一张脸,任她怎么说也不为所动,只是在许久过后,才在斜阳中轻轻开口:“如果,如果这一次依旧治不好呢?”

眉目清秀的少年抬起头来,眼下泛红了一圈,望着怔住的姬宛禾,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一字一句道:“之前你请来多少名声赫赫的神医,也都信心满满,说能够医治好,可是结果呢?我这双腿怎样折腾都没有好起来,你知道吗?每一次当他们摇头叹气,遗憾离去时,我坐在轮椅上,都像被打下深渊,粉身碎骨,彻底见不到光明一样。

“这种周而复始的痛苦,实在太难熬了,阿宛,你明不明白,我不想,不想再经历一次,从满怀希望,到彻底绝望,再到坠落深渊的过程,这对我,对我简直像是凌迟一般,我真的,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其实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句,他不想再让她,陪着他一起忍受这个过程,再一次被打下深渊。

他舍不得,舍不得再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呆木头,你是不是傻?”姬宛禾霍然在轮椅前蹲下来,攫住陶泠西的双眸,急切道:“你就甘心这样放弃了吗?”

她长发随风飞扬,一双眼眸也红了:“退一万步说,哪怕这回也依然治不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们陪着你就是了,我们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陶泠西胸膛起伏着,忽地一声低吼,身子颤抖不已,泪眼痛楚万分地望着姬宛禾,“难道让我一辈子做个废人,一辈子被你照顾吗?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阿宛你懂不懂?”

“谁说你是拖累了!你再乱说一句试试!”姬宛禾也一声吼了回去。

她蹲在轮椅前,夕阳中眸光闪烁着,一动不动地望着陶泠西,在风中咬牙切齿地道:“是谁小时候跟我说,生病了不要紧,总有好起来的一天,就算好不起来了,也,也……”

后面那句话,姬宛禾呼吸急促间,却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因那后半句话是——

就算好不起来了,满脸麻子,丑得没人要,嫁不出去了,也有我娶你。

这句话,是幼时的陶泠西,同姬宛禾说过的。

那时姬宛禾不过才七八岁,生了场极为严重的天花,脸上没一处好地方,平时往来的玩伴里,除了骆青遥,就只有陶泠西还会来看她了,别的人都担心被她传染了。

有一天午后,姬宛禾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床边坐了个人,有温热的泪水落在她脖子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宛,你别怕,你会好起来的,谁都会生病,不要紧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就算,就算你真的好不起来了……”

那个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又凑近了些,呼出的气息就在她耳边,弄得她有些痒,心里却暖呼呼的,说不出来的感受。

“就算你真的好不起来了,落下了满脸的麻子,丑得没人要,嫁不出去了,你放心,我也一定不会嫌弃你,总有我,总有我会娶你的……”

这番话一出来,姬宛禾一颗心就扑通扑通地直跳,她屏住呼吸,长睫微颤间,眼睛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一片光晕中,只看见一张白皙清秀的小脸,正哭得惨兮兮的。

她一激灵,又赶紧闭上了眼睛,按捺住纷乱的心跳装睡,还好脸上长满了水痘,才遮住了她陡然升起的一片红晕。

谁说她嫁不出去了?真是个呆木头!

原本那是她病中总与骆青遥开的玩笑,说自己万一好不起来了,从此毁容了,嫁不出去怎么办?

她故意调侃骆青遥,威逼他日后一定要娶自己。骆青遥那时直接就在床前摆手道:“别了,宛姐,我喜欢男的。”

他们这是从小打闹调侃惯了,两个人嘴上都没把,笑嘻嘻说出来的话转眼就忘,压根没放在心上,哪知旁边的陶泠西听得认真,暗暗在心中记了下来。

这才会偷偷摸进她房中,在她床前,悄悄说出了那番“将来娶她”的话。

后面姬宛禾的病好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来,又变回那个红衣明艳的小美人,之前那些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世家子弟们,又通通围了上来。姬宛禾却是一声冷笑,推开所有人,只径直走到树下的陶泠西面前,向他伸出手。

“呆木头,要不要一起去玩?”

就这样,陶泠西与姬宛禾、骆青遥的关系越发密切,三人从小玩到大,几乎形影不离,而陶泠西在床前悄悄说的那番话,也叫姬宛禾记在了心底,一记就记了许多年。

“阿,阿宛,原来你都知道……”

斜阳笼罩着院落,风中的陶泠西猝不及防,一张脸霎时红透,眼睛都不敢再盯着姬宛禾瞧了。

姬宛禾却偏偏将他的脑袋按住,逼迫他与她对视,逐字逐句道:“呆木头,你看着我,我美不美?”

陶泠西脸上又红热一片,结结巴巴道:“美,美,你在我心中一直都很美……”

“那不就结了,我可告诉你,我这么美,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如果不把腿治好,抢得过他们吗?小时候说的话都忘了吗?”

姬宛禾故意粗着嗓子在风中喝道,实际上自己脸上也绯红一片,却还是攫住陶泠西的双眸,扬声问道:“呆木头,你这双腿,还要不要治了?”

陶泠西呼吸彻底乱掉了,清秀的一张脸都红得看不得了,身子颤抖起来,盯着姬宛禾不可置信道:“阿宛,你……你的意思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姬宛禾脸上也烫极了,却仍是望着陶泠西的眼眸,在风中扬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这双腿,到底要不要治?”

“治,我治!”陶泠西一激灵,赶紧开口,双手也猛地按住了姬宛禾,似乎生怕她跑了一般。

姬宛禾眼睛一瞪,故意凶道:“干吗?!”

陶泠西吓得手一缩,姬宛禾忍俊不禁,长发随风飞扬,在斜阳中瞬时温柔了眉眼,从唇齿间溢出了低不可闻的一声:“真是个傻木头……”

院里长廊上,骆青遥与辛鹤遥遥望着这一幕,对视间笑得心照不宣,两人悄悄离开后,骆青遥憋了一路的笑声,才在长空下放声回荡起来。

“我的妈呀,这两个家伙,真是肉麻死了!”他拉着辛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辛鹤挤眉弄眼道,“小陶子这回可赚了!这家伙,平时一副温吞的样子,实际上犟得很,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谁都无法改变,这世上,还真只有宛姐能治他!”

他们两人来这一趟,本也是打算劝说陶泠西接受医治,哪晓得会在斜阳中撞见这样“温情脉脉”的一幕,简直“赚”大发了。

“宛姐的确霸气,女中豪杰啊,我看小陶子倒像个小媳妇呢!”辛鹤也在风中乐不可支地道。

调侃归调侃,他们两人倒真是实打实地为姬宛禾与陶泠西感到高兴,只是笑着笑着,骆青遥却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对辛鹤道:“小鸟,我们,我们再留下来一小段时日,给小陶子治一治腿,然后再一起启程出发,可以吗?”

自从姬宛禾与陶泠西来到山庄,知晓一切原委后,就坚持想要同骆青遥一起出发上路,骆青遥拗不过他们,同时心间又感动不已,知晓是两个好友放心不下自己,才一定要相伴同行。

只是,陶泠西这双腿还需得让喻庄主看一看,他们暂时出发不了。

辛鹤听了后,连忙点头道:“当然可以了,你不说我也会留下来的,能将陶泠西一双腿治好了,比什么都值!”

夕阳中,看着辛鹤熠熠发光的双眸,骆青遥心中一热,不由伸手一把揽过辛鹤的脖颈,“小鸟,你真够意思!”

他下意识就想往她胸前拍去,却辛鹤赶忙挡住了,“别别别,还是你们够意思!”

骆青遥笑了一声,在风中望着辛鹤,忽然正色起来,一字一句道:“小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前路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一同面对,好不好?”

夕阳洒在少年俊逸的脸庞上,白衣随风扬起,周身仿佛染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辛鹤怔怔看着他,一时间心跳莫名,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有哪里倏然就柔软了一大片。

好半天,她才抿了抿唇,轻轻道:“好。”

她注视着他的眼眸,身上一阵暖意流淌,在夕阳中,微扬了唇角:“青瓜,认识你……真好。”

山庄中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云卷云舒间,陶泠西一双腿,在喻庄主的妙手医治下,竟当真渐渐痊愈起来!

喻庄主施以两法,一来以药粉浸泡全身,二来每三天针灸一回,如此周而复始,还未出一个月,陶泠西的双腿就有了极大的变化,仿佛“死”去的肌肉都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对此辛鹤惊叹之余,还真情实感地劝喻庄主道:“我觉得,你还是做回老本行吧,别做什么庄主了,做个济世救人的神医多好啊,还能早日偿还从前欠下的罪孽,对不对?”

喻庄主立刻黑了一张脸,压根不想搭理辛鹤了。

他只是转过身,对着即将离开山庄的喻剪夏叮嘱道:“夏夏,那一套针灸之法,你都记牢了吗?这一路上,就要辛苦你继续为陶生医治了。”

他们一行人,终于要离开山庄了,陶泠西的腿,还差最后一个阶段的治疗,喻庄主已将那药粉与针灸之法尽数交给了喻剪夏,让她接手继续医治,只要坚持那二法,要不了多久,陶泠西的双腿,必定能彻底痊愈。

“不容易啊,你终于做了件好事。”辛鹤在离开前,又忍不住感慨道,喻庄主一张脸更黑了。

清晨的山风还有些凉,薄雾萦绕在山庄里,一行人启程时,贞贞抱着那个布娃娃,哭得满脸是泪。

“姐姐,遥哥哥,你们还会回来看贞贞吗?”

喻剪夏眼眶微红,抱了抱贞贞,重重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骆青遥也伸手揉了揉贞贞的脑袋,安抚道:“一定会的,贞贞听话,下次来时,你就是个大姑娘了,可不能随便哭鼻子了。”

晨风中,裴夫人也依依不舍地拉着裴云朔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他,穿衣吃饭,各种小事,末了,还泪眼婆娑道:“朔儿,娘舍不得你,娘还想再多看看你……”

裴云朔一头白发,无论脸色再如何冷峻,眼眶也同喻剪夏一样微微泛红了,只是嘴上依旧强硬道:“我已经不是你当年离开时的岁数了,怎么还会连穿衣吃饭这种事情都不懂?”

裴夫人拉着他的手仍不舍得放开,潸然泪下道:“在娘心中,不管你长到多大,也永远是个孩子……”

风掠长空,一行人上了马车,喻庄主揽过裴夫人,带着贞贞,终于送到了山庄外。

骆青遥手持长鞭,衣袂飞扬,奋力一挥,少年清亮的声音响彻天边——

“走了!山高水长,相逢自有来日!”

第55章 遥哥的桃花

月光清冷,夜风掠过海水,浪花拍打着礁石,天上星子寥寥,琅岐岛上的后海树林中,树影婆娑,一片寂寂。

辛如月踏入石室中时,小越正持笔静坐案前,一字一句地抄写着佛经——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头顶是夜明珠做成的灯盏,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偌大的石室。手边是水雾缭绕的清茶,阵阵淡香间,氤氲了少年低垂的眉眼。他肤色苍白如雪,几缕乌发拂过脸颊,秀美昳丽,却又诡魅异常,如暗夜中的一簇灵火。

辛如月目光灼灼,美艳的脸上挑起一个讥诮的笑意,声音幽幽地在石室中响起:“小公子好雅兴,深更半夜的不睡,在这里抄佛经,是否心中有鬼魅,但求一个心安呢?”

少年头也不抬,依旧在案前抄写着佛经,只是侧身对着辛如月,清清淡淡道:“圣姑雅兴更好,大半夜不睡,来我这鬼魅之处,只为嘴上讨几句痛快吗?”

辛如月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恼,一双美眸盯着少年昳丽苍白的侧颜,耳边乍然回响起曾在海边密室中,自己对大哥说过的那番猜测——

“大哥,你说,这暗中搞鬼的人,会不会是那个人?毕竟他可是钟离氏,个个都天资聪颖,他更是青出于蓝,心思比他先辈还要玲珑,当初几个长老不都说他是‘神童’吗?说不定一切都是他在背后……”

那时大哥直接打断了她,认为是她想太多了,所谓钟离一脉的后裔,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已是“地下囚龙”,哪来的能耐兴风作浪?

尽管如此,辛如月这段时日思前想后,却总是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的猜测或许没有错,她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决定来一趟这地下石室,试探一番眼前这位“乳臭未干”,不足为惧的小公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自然是有事相问,才会来找小公子,小公子难道连正眼也不打算瞧我一眼?”

辛如月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案前那道侧影。

夜明珠的柔光下,抄写佛经的少年终于手一动,有了反应,他扭过头,一双漆黑无波的眸子望向辛如月,幽幽凉凉,面无表情,却是冷不丁开口道:“我未拿正眼瞧圣姑,圣姑又何曾心存敬意,如今竟是连表面上的礼数也不愿意做了吗?”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叫辛如月心下一颤,陡然明白过来少年在指什么。

她骤然握紧了手心,脸上红白不定,呼吸有些紊乱,对着案前那张苍白幽幽的面孔,却仍是压抑住了满腔怒火,不甘心地跪了下去,咬牙道:“属下拜见小公子。”

“起来吧。”少年依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圣姑星夜前来,所为何事?”

辛如月这才站起身,平复了一下心神,逐字逐句道:“事关属下的侄女,也就是我大哥辛启啸的女儿,辛鹤,她已经失踪很长一段时间了,小公子听闻了此事吗?”

少年在案前又拿起了那支毛笔,面不改色,一边抄写着佛经,嘴上一边淡淡道:“我去哪里听闻这事?圣姑莫不是以为,那些每天来送一日三餐的人,还会与我说闲话,谈论岛上的近况秘闻吧?”

他这夹枪带棒的态度,叫辛如月十分不悦,却也只能按捺住怒火,继续道:“总会有些三言两语飘入小公子耳中,小公子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吧?”

少年手中的笔一顿,终是冷笑了声,扭过头,攫住辛如月的眼眸,语带嘲讽:“是啊,从前是有些人还愿意同我说说话,陪我解解闷,可是,那些愿意讲话的人,不是早就被你们割去了舌头,又或是毒哑了吗?圣姑难道忘记了么,还是圣姑亲自命人执行的,圣姑这记性几时变得这般差了?”

“你!”句句带刺的话中,终是惹怒了辛如月,她握紧双手,却瞪视着案前那道苍白鬼魅的身影,完全无计可施,不仅打不得骂不得,她还得摆出一副“恭敬”模样,听着他的嘲讽与训斥,即便再如何不情愿,也不能“以下犯上”。

少年看出辛如月的愠怒,冷冷一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将我与世隔绝,彻底封闭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最好一丝丝外头的消息也不要知道。你们早就如愿以偿了,竟还要来问我一些愚蠢至极的问题,不觉得可笑吗?”

辛如月深吸口气,强自调整紊乱的呼吸,不再让思绪被这小子搅乱带跑了,她直截了当道:“小公子不必动怒,无凭无据的东西,属下也不会跑来叨扰小公子的,只因我在那丫头的房里,发现了与小公子有关的这本手札。”??

辛如月从怀里掏出一本精致的札记,上面还勾勒了几朵小花,煞是柔美动人,她将札记在少年眼前一亮,扬声道:“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心事总是藏不住的,在日录中总有些痕迹,这才指引着属下找到了小公子。”

案前的少年神色依旧一丝变化也没有,只是望向辛如月手中那本札记,笑了笑,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圣姑随便找上一本什么手札日录,就敢拿到我眼前来‘诈’我的话吗?”

毕竟亦兄亦师亦友,多年传授相伴,某种程度上,他比辛如月更加了解辛鹤,这丫头没这么蠢,他曾经叮嘱过她,叫她不要泄露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以她的机灵劲儿,不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的。

而更重要的是——这本札记的样子实在太“小女儿”了,扑鼻而来一股脂粉味,与辛鹤一点也不搭边,她可是个敢骑小豹子的姑娘,从小骨子里就带着些男孩子气,即便要写日录,也不会选择这种娇柔如花的风格。辛如月就算要找本札记来伪装,也该找个逼真点的吧?

石室中,辛如月瞳孔骤缩,捏住那本札记的手一紧,万万没料到竟一眼就被少年看穿了。

她的确是来“诈”他话的,冥冥之中,她总是有股强烈的感觉,笃定他与辛鹤之间应当有往来联系,她这才故意“设套”。奈何少年一点也不往圈套里钻,没有流露出任何可疑之处,甚至连一个慌乱的眼神都欠奉,不知是心机太过于深沉,一开始就识破了她的“雕虫小技”,还是她当真猜测错了,这事当真与他无关?

辛如月目光几个变幻,正胡思乱想间,案前的少年已经清清淡淡道:“圣姑还有什么事吗?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辛如月来了一趟,一无所获,心中到底不甘,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低头道:“那小公子便好好休息吧,属下改日再来拜见小公子。这石室里还缺什么,小公子也尽管开口,属下会命人将小公子所需的一切都送来的。”

“属下告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辛如月“无功而返”,临走时还一口一个“小公子”,言语间看似对小越尊敬有加,但实则,话中带着嘲讽之意,不过将他视为笼中鸟,阶下囚,一颗棋盘上的“废王”罢了。

小越心中如何不懂?只是唇边泛起冷冷一笑,在偌大的石室中道:“白翁,人走了,出来吧。”

暗处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一位老者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在小越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见过主子。”

“人和《茶经》怎么样了?”小越端起那杯水雾缭绕的清茶,径直抿了一口。

“前方的风哨子,又传来了新的密信,情况……或许不大好。”

苏萤之前就传回几次密信,禀告了辛鹤与那《茶经》皆被劫走之事,白翁这边也都派人去调查搜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查清楚,那半路跑出来拦劫的是哪一方江湖势力时,苏萤新的一封新的已经传到了琅岐岛上。?

石室中,白翁垂下头,双手将收到的信函呈给小越,语气有些沉重。

小越脸色微微一变:“怎么,她出事了?”

说完后,自己也愣了愣,他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那本《妙姝茶经》,竟是……辛鹤。

还好白翁没有注意这么多,只是沉声道:“那丫头带着《茶经》,跟宫学里几个弟子跑了,属下猜她已经知道了《茶经》上的秘密,跟那些人找去了,如今他们几人下落不明,那丫头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到琅岐岛了,主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超然五湖客,云梦泽南州,自古以来,云梦泽都以波澜壮阔的景观闻名遐迩,存在于文人墨客笔的诗词歌赋中。

而根据那《妙姝茶经》上的记载,辛鹤的爷爷,牵扯上的线索就是云梦泽——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骆青遥一行人马不停蹄,从柳明山庄离开后,直奔云梦泽。

这里果然景致波澜壮阔,烟波浩渺,只是这璃仙镇,却不好打听,还是姬宛禾花了重金,才找到了当地人带路。

说起姬宛禾,这一路上,她的“作用”简直太大了,就像一个移动的“钱篓子”,无论一行人是吃喝拉撒,还是打尖住店,都少不了她掏钱的身影,骆青遥与辛鹤几人,都啧啧感叹她为队伍里的“姬富婆”。

就这样,他们一路好吃好喝,马草充足,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这云梦泽。

陶泠西的一双腿,这段时日也得到了喻剪夏的悉心医治,情况愈来愈好,相信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阳光灼灼照耀着大地,风掠四野,那当地人将他们领到了一片树林外,就不肯再往前走了。

“再穿过前面这片树林就到了,你们自己去吧。这镇子有点古怪,外人不好进,我就带路到这里了,你们最好……也小心点。”

那当地人话里藏着话,也不说清楚,一把拿过姬宛禾的钱,一溜烟就跑不见了人影,似乎生怕被什么缠上般。

姬宛禾在身后气得一跺脚,“这人怎么拿了钱就跑,这镇子到底有什么古怪的,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清楚!”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将目光同时放在眼前这片树林上,却都左看右看,没看出些什么东西来,骆青遥一扬鞭,索性道:“进去吧,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六个拴在一起,就是那六大金刚明王,神鬼莫近,谁敢惹咱们?!”

马车这便驶进了树林中,山风掠过,确实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格外安静了一些。

到了晌午时分,一行人就地休息,取出干粮与水,准备吃完再继续赶路。

骆青遥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直往树林里钻,辛鹤一激灵,连忙从马车里探出脑袋,“青瓜,你干什么去?”

骆青遥衣袂飞扬,背对着她挥挥手,“人有三急,小爷‘开闸放水’去了!”

辛鹤脸上一红,却还是扬声喊道:“小心点,速去速回!”

可惜这一去,骆青遥就老半天没回来,正当车里的辛鹤有些忐忑不安时,耳边却忽然传来骆青遥的一声惊叫——

几人脸色大变,手里的干粮一扔,立刻下了马车,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辛鹤心跳如雷,第一反应就是当地人的那句“这镇子有点古怪,你们最好……也小心点”。

“青瓜!”

她急得不行,却在气喘吁吁奔到树林深处时,陡然瞪大了一双眼,只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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