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没理她们,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他算什么神童?
他就一个大傻瓜!
被所有人当成傻瓜、白痴!
老太太急忙对祺妈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排人跟上去,一面沉声对王夫人道:“你别慌张。他乍听此事,总要过些时候才能转过弯来。馨儿——”她叫林馨儿。
林馨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老太太道:“馨丫头,你自嫁过来,我们并没一点亏待过你。虽然亨儿身子有损,别的一点毛病却都没有,好手好脚的。他又那样聪明,可谓举世难寻。若不是因为你们八字相合,未必就非娶你。便是我家的丫头,自愿嫁他的也不知多少。这也是你们有缘。我们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你能好好的陪着他,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你。寻常女子嫁人,也有不尽如人意的。有些上有恶婆婆,下有刁钻小姑,男人也不好,过的日子都不如猪狗…”
林馨儿木然听着,那声音逐渐飘渺。
若她真是八岁的孩子,自然被老太太打动。
可是,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让一个美好的小女孩嫁给一个长不大的侏儒,还把话说得这么好听,这真是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吗?想来在她们心中,她这个穷家小户的女儿,还不抵王亨一个笑容来得重要。
林馨儿为原主感到悲哀。
但她是林心儿。
林心儿可不会逆来顺受!
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瑞明堂,回到自己的屋子。哦,就是她和王亨的新房。蹬掉绣花鞋,往床上一钻,把大红百子千孙帐往下一放,再往后一倒,四仰八叉。
看着这帐子,她觉得很讽刺。
百子千孙?
这真是痴心妄想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停下,隔了一会又悄悄退了出去。林馨儿知道,定是丫鬟进来察看她动静。
她嗤笑一声,难道她还能逃跑?
眼下这情形,王家肯定会防着她逃跑,她怎会打草惊蛇呢。一旦打草惊蛇,下次再想逃就不容易了。
再说,她太小了,才八岁,出去往哪跑?
她想怎么也得等个一两年,甚至两三年,等风平浪静了,王家对她的防备松懈了,她也准备充分了,再跑!
至于王亨么?她也想过了。
没了她林馨儿,王家照样能为他找来张馨儿、李馨儿,时间长了就把林馨儿忘了,一样过逍遥日子。
她没有资格怜悯他,先顾好自己吧。
既然决定要逃跑,她便开始算计。
该做哪些准备、带什么东西?
她可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才不学电视里的女主,离开男主时一样值钱东西都不带,让男主感动又心疼。
她是一定要带上金银财宝的。
卷包袱跑路么,当然得卷,要把包袱装得大大的!
王家这么有钱,不拿白不拿;拿了王亨才会恨她,觉得她是个卑鄙小人,这样忘记她更快。
忘记她了,才容易开始新生活。
所以,她是为了王亨好!
林馨儿在脑海中模拟打包:
第一,要把王亨送她的魔方宝盒带着。那里面都是她攒的珠宝,有长辈赏的,有王亨送的。送给她了就是她的,她当然要带走。这个万万不能丢下!
第二,要把血玉鸳鸯带着。想了一想,还是拆开带一只吧。全部都拿的话理由不充分,带一只就能说通了,表示她从此后和王亨天各一方、鸳鸯分离。——单只也很值钱的!
第三,散碎金银。她来王家已经半年了,每个月的月钱也有二两呢。王亨的也归她保管。这些银子她都要带走。她也有理由的:她这几个月陪着王亨,陪吃、陪喝、陪睡、陪玩、陪读书,收些报酬不过分吧?虽然王家已经给她爹娘银子了,但那是卖身银子,和这个是两码事,不能相提并论。
林馨儿觉得自己很讲道理,不该她的她不拿。
她不停地畅想该带的东西,脑海中的包袱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而她的思路已经延伸进入王家库房去了。
忽然她一惊,仿若从梦中惊醒。
她想起一个问题:包袱这么重,她能带得出去吗?
以两年为期限,两年后她十岁,十岁逃跑,光脚跑路还嫌不够利索呢,何况还背这样大一个包袱!
林馨儿犹豫了,觉得这包袱得减重,有些东西不能拿,比如那个魔方宝盒。背不动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得考虑王家人的心情和感受。若她自己跑了,王家未必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捉拿她,与其这样费神还不如重新再帮王亨娶一个呢;可她若是卷走了王家重要的东西,王家能不管吗?
林馨儿将心比心,觉得王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只好肉痛地从包袱中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当然也是模拟的!
减到最后,只剩下她自己的月例银子。
为了小命着想,只能舍弃那些贵重珠宝了。
第45章 我知道他在哪儿
林馨儿肉痛极了,为了出去不被饿死,她又提前开始谋划:等逃出去后,怎么赚钱,靠什么为生?
正想得脑仁疼,她感到有人轻轻进内间来了。
她装睡着不知道,也不动。
淡淡的甜香侵入帐内,外面人在焚香。
随即,光线微微一动,帐子被掀开了,一人在床边坐下。转头一看,是若彤。明明是个小丫头,侧身坐在床沿上,双手放在腿上,一副语重心长、要恳谈的架势。逗!
林馨儿鼓着嘴看着她。
若彤轻声叫:“少奶奶…”
林馨儿鼻子里哼一声“嗯。”
若彤又不知怎么说了。
王亨是侏儒的事才曝光,她现在还处于震惊状态呢。毕竟她才九岁,端茶送水、伺候梳洗都能行,这等大事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怎么劝小少奶奶。
若彤温柔细心,做事认真,又不喜欢扯闲话搬是非,在七八个近身伺候的丫鬟中,最得王亨和林馨儿喜欢。
林馨儿倒要瞧瞧,这小丫头能说些什么。
这样时候,是最能看出一个人心性的时候。
若彤憋了好一会,才开口:“少爷很聪明,长得也好看,又…对少奶奶也好,都好。”说到这停下,过了好一会才又接着道:“长得高也不好。我哥哥就长得老高老高的,喝多了就打我嫂子。吓死人!手长脚长的,一抓,我嫂子都没地方躲。我嫂子每天干许多活,带孩子,还挨骂…”
林馨儿明白了:小丫鬟是想劝她认命呢,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家,和王亨就这么过吧。少爷长不高,可是聪明啊。男人长得高也不都是好事,打女人的时候就不好了。
她不愿辜负小丫鬟一片好心,就这么听着,也不打断,也不叫她走,渐渐的,眼皮沉重起来…
林馨儿这一觉睡到天黑,是被人硬推醒的。
“少奶奶,快醒醒!”若彤叫。
林馨儿起床,发现老太太和王夫人都坐在外间,丫鬟婆子站了一地,个个屏息凝神,一派肃容;王夫人第一次看她的眼神带着怒气和嫌恶。
“出大事了!”林馨儿想。
很快她便明白:王亨不见了!
墨云也跟着他,也不见了。
王亨摆脱了跟随他的小厮们,不知钻哪去了。
开始,王夫人以为他定躲在府中某处,偷偷伤心,因此只命人在家中找。结果找遍了府中所有屋子、花园和所有角落,也没发现他。接着,又去华阳镇上找,还是没有找到。
王夫人才急了。
她想着王亨和林馨儿一向感情好,便来问林馨儿,或者能猜中王亨去了何处。之前发现王亨失踪,因觉得林馨儿也是个孩子,告诉她也无用,就没惊动她。等来到小两口的屋内,发现林馨儿竟然在呼呼大睡,王夫人愤怒了。
林馨儿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王亨心高气傲的性子,顿时一阵揪心慌乱。她顾不得计较王夫人脸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道:“我去找!我知道他在哪。”
王夫人正要质疑,老太太却丢给她一个眼色,阻止了她,并对林馨儿道:“好!你带几个人,要去哪里,用车用船,都随你。我马上叫人去准备。我们留在华阳镇找。”
林馨儿道:“贺城!别苑!”
当日,她们阻止王亨和林馨儿去徽州城玩,却允许他们去贺城王家别苑居住,就因为别苑幽静,风景优美,且没有人知道王家和王亨的底细,不用担心泄露秘密。
王亨离家出走,很大可能去了别苑。
林馨儿也不知为何,就觉得他会去那里。
当下,她和王家护院头领姚褀带人连夜乘船去往贺城,于凌晨前到达王家别苑。林馨儿连别苑的大门都没进,就直奔河边竹林。若彤跟在她身边,提着一盏荷花座的玻璃灯。
姚褀早得了老太太命令:不许阻拦林馨儿,也不许跟紧她,只要远远地跟着她,确保她安全,随她去哪里找王亨,免得王亨不愿见闲杂人,给惊跑了。
贺城这边在下雨。
当日,林馨儿新婚时和王亨来这边,天也常下雨。春雨迷蒙,轻得像雾,春风又绵又软;而今,秋雨也迷蒙,竹林里却淅淅沥沥、凄冷萧索,寒意浸骨。
林馨儿举着雨伞,走在竹林小径上,边走边向两边林内察看,又轻声呼唤“王亨?王亨?”没有人回应。
她便一直朝他们最爱逗留的那棵桃树走去。
她常坐在桃树上吹笛,王亨坐在树下弹琴。
深秋雨夜,桃叶萧索凋零,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不复桃花烂漫时的美好。借着一团微光,林馨儿发现树下空空的。她仰头看树上,也是空空的,不由着急。
她静静地站在桃树下,想:王亨会去哪儿呢?
忽然,她听见旁边竹林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在这样的雨夜,竹叶发出这声音很平常,若彤就没在意,林馨儿却觉得不对。她把雨伞递给若彤,又从若彤手中接过荷花灯,提高了举着,向阴凄凄、湿哒哒的竹林内走去。
才走几步,猛地发现前面一团黑影。
她忙把灯笼照过去,只见王亨像只被雨淋透的鹌鹑,缩在几棵竹子中间蹲着,前后都抵着竹竿;小脸雪白,目光惊恐,一手还搂着大黑狗墨云,手把着狗嘴,瑟瑟发抖。
若彤惊叫“少爷!”
林馨儿也心疼地叫道:“王亨!”
她没猜错,王亨原本是坐在桃树下的,因听见林馨儿叫他,才急忙躲进竹林。没想到林馨儿还是发现了他。突然暴露在灯光下,他很不适应,眯了下眼。再张开,目光就变得很凶狠,恶声质问:“你来干什么?”
说着,他朝林馨儿身后一扫。
发现只有若彤,才松了口气。
林馨儿又把灯笼递给若彤,伸手去拉王亨。
王亨粗暴地拍开她手,叫道:“滚开!”
林馨儿撅着嘴皱眉看着他——
这是要闹哪样啊?
他到底在这林中待了多久?
这么淋一晚上冷雨,他这小身子骨能受得了吗?就算能长高也白搭!回头发烧再把脑子烧坏了,成傻子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46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王亨气咻咻地叫道:“你滚!你不是一直问我们家为什么娶你吗?现在你知道了,我长不大!你可以走了!你走啊!!!谁让你来找我的?多事!快滚——”
林馨儿心想:“我是想滚,你们家人不放啊!”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嘴上道:“我都嫁给你了,滚哪去?你也听见了,我爹我娘知道你那样,还把我嫁来,一点都不心疼我。我要是回去,他们还要卖我一次。你对我比我爹我娘对我好,我还是跟着你舒服些。我不走!”
王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禁愕然。
说她有情吧,听她那意思,林家不心疼她她才留下来,倘若林家痛惜她,她就要走了。说她无情吧,她又很知趣,晓得自己对她好,所以舍不得走。
一时间,王亨也不知该继续发火还是怎样。
林馨儿见他不吱声,又去拉他。
王亨这次没打她了,却夺手往后缩了缩。
林馨儿叹息,这还是自尊受伤了,得治疗!
她在他面前蹲下,小声劝道:“起来吧。你这么聪明,就算赌气也该找个好地方。比如去馨香亭。蹲在这竹林淋雨,生病了吃亏的是自己。你傻呀!”
王亨道:“要你管!”
林馨儿好脾气道:“我是你媳妇,我不管你谁管你?”
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要尽媳妇的职责,该劝要劝,该哄要哄。现在王小少爷正处在人生低谷,必须鼓励他振作起来,勇敢地面对人生。这件事做成了,将来她逃跑也心安了。
王亨讥讽道:“我有的是人管!你多事!”
林馨儿举双手投降,道:“好,好,算我多事!我多事还不行吗?夫君,大少爷,王公子,你不冷吗?你不冷我冷呢!我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王亨嘟囔道:“活该!谁叫你来的!”
林馨儿道:“我自己要来的。我一听你不见了,我心里急呀——急得直冒火!我就猜到你会来这,所以我就来找你了。瞧,我们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亨低下头,却依然不肯起身。
林馨儿再接再厉,深情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咱们都做了半年夫妻了,那情分不是比天高、比海还深吗?就算不看夫妻份上,我好歹也算你朋友吧?你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天大的事,咱俩商量着来。”
王亨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他在哭。”
林馨儿鼻子也有些酸酸的,眼睛也红了。
她轻轻地碰碰他,小声叫“王亨!”
王亨整个头都低到胸口去了。
墨云早起来了,站在旁边瞪着狗眼看着两个小主子——
唉,又吵架!
两个不省心的小冤家!
它身上湿透了也难受,猛然狗躯一震,狗毛上的雨水便呈放射状向周围甩去,溅了王亨和林馨儿一头一身。
林馨儿气极,心想不能对你主人发火,难道还要忍耐你?便骂道:“没眼色的东西!没见少爷一身都湿了吗?你还抖!抖什么抖?你就不该带少爷来这…”
噼里啪啦对墨云进行了一番谴责。
总之,王亨受这罪都是拜它所赐!
墨云也懂事的,知道林馨儿在骂它,很委屈,呜咽两声表示抗议——到底它哪儿做错了?大晚上的守着小少爷淋了一晚上冷雨,接着又被小少奶奶骂。
唉,做狗真难!
林馨儿骂了一通墨云,发泄了郁闷,然后转向王亨,换上一副好脸,继续使出十八般手段哄劝他回家。
这次她演的是苦情戏,撒娇。
她抓住王亨的手,苦兮兮道:“王亨,我好冷!我好饿!求求你王亨,回去吧!我撑不住了!”
王亨不语。
馨儿又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我要跟你同甘共苦!”说罢,也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顿时感到屁股地下湿哒哒、冰凉一片寒意,难受的很。
王亨还是不语。
馨儿自语道:“我们是一对苦命的鸳鸯!”把头倚靠在王亨肩膀上,道:“借我肩膀用下。我很脆弱!”
然后她就哭起来。
王亨也无声地哭。
林馨儿转身,抱住王亨肩膀大哭。
因为她好冷啊!
王亨也大哭起来。
哭声中,林馨儿悲痛地喊:“我要吃一品锅——”
王亨哭声戛然而止。
此时无声胜有声!
终于,王亨起身了。
若彤在前打着灯笼,林馨儿一手紧紧牵着王亨的手、另一手打着伞,跟在后面。远远看去,就见一团微光慢慢向山边别苑移动,突然一声狗叫在雨夜响起。
别苑的管家带着人在大门口等候,却被跟姚褀劝了进去,让他去安排张罗热水、饭食等等。
林馨儿三人到门口,一安等人蜂拥上来。
丫鬟小厮,清一色全部都是孩子,一个大人都不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小人国了呢。
想必这是上头交代的,怕王亨看见“大人”刺心。
两人上到第四进他们自己院子,孩子们立即忙碌伺候开来:先灌红糖姜汤,然后泡热水澡、换衣,再吃饭。
这可不是宵夜,现在天亮了,是早饭。
若彤细心,记住林馨儿说她想吃一品锅,所以,饭桌上就有一品锅。直径一尺多的锅内,汤汁翻滚。从上到下,一层一层,依次铺的是:青菜、蛋饺、肉圆子、鸭肉、豆腐包、鸡肉、猪肉,干笋干豆角香菌等压在锅底,香气四溢。
林馨儿饿坏了,大快朵颐。
一边吃一边还给王亨搛菜。
她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天大的事,等吃完饭再说。知道吗?”
王亨不知听进去没有,反正闷头吃了。
吃完了饭,也没和林馨儿诉苦,睡了!
林馨儿松了口气,忙让人去告诉姚褀。
姚褀急命人去给华阳镇老太太和王夫人报信。
林馨儿也累坏了,上床在王亨身边躺下。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林馨儿忽然一惊,有强烈的被窥视感。透过迷蒙的双眼,她看见王亨坐在她面前,盯着她。她一惊,疑惑他不睡觉,看着她干什么?
她以为他很快会睡下,或者起来,便装不知道。
谁知,他一直这样看着她,也不睡,也不起。
林馨儿先还能装,最后扛不住了,想:“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要睡了。杀吧!下手利索点儿。”
第47章 静静地看着你
这一睡,就睡了一天。
再醒来,林馨儿发现天已经黑了,房内点着一盏灯,朦胧可以瞧见人影,而她正被王亨紧紧搂在怀里。
她有些尿急,略动了动,想挣脱王亨。
结果,她才一动,王亨身子一颤,像被惊吓了似得,猛然加大力气将她搂更紧,生怕她挣开了。
她不禁无语——难道要被尿憋死?
她只得推他,轻声道:“王亨,起来尿尿了。”
王亨被推醒,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她。
林馨儿道:“我去尿尿。你去吗?”
王亨放开她,板脸道:“不去!”
那眼神很愤怒,仿佛说“真当爷是小孩子,尿尿还要你叫?以前我什么时候要你把尿过?”
林馨儿心想:“你现在脆弱,姐姐不跟你计较。”面上赔笑着,小心下床,去床后嘘嘘,然后再上床接着睡。
因为太累了,她觉得身上软软的,不想起来,也不想吃饭,她想自己大概得了重感冒。朦胧间,好像又落入一个软软的怀抱。
次日,老太太和王夫人都赶来了。
林馨儿觉得,王亨仿佛瞬间长大一样,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高,小金童似得,却不赌气也不耍孩子脾气了,和老太太王夫人对面,正襟危坐,开口便让她愣住。
他道:“祖母,母亲,我请求你们,让馨儿回家吧。”
老太太和王夫人立即看向林馨儿。
林馨儿一脸茫然——她不知道这事啊!
老太太收回目光,转向王亨,问:“为什么?”
王亨正色道:“既然孙儿无法娶妻生子,为什么要娶?孙儿不想自欺欺人。让馨儿回家吧。别耽误她嫁人。孙儿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陪。就算要人陪,身边有的是人。”
说罢,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老太太。
老太太没有回答他,又转向林馨儿。
她问道:“馨儿,你的意思呢?”
王夫人也紧张地看着林馨儿。
林馨儿心想:“我的意思?我说了,你们真能成全?要能成全,那天王亨跑了你也不会对我说那些话了。”
她已经决定暂时留下,至少留三四年。
原因嘛,王家不肯放她只是其一。其二是她年纪还小,逃跑出去无法谋生,回林家肯定第二次被卖。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为了王亨,她不放心他。
王亨要送她回家重新嫁人,令她很意外。
她看得出来:他这个举动多半是因为高傲,不肯强人所难,不愿被怜悯;还有一半则是不想耽误她的终身。
林馨儿倒不是被他感动才要留下,而是看出他故作坚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脆弱的心。若她真的现在离开,他肯定备受打击,也许从此一蹶不振。并非林馨儿对他有多重要,而是林馨儿抛弃他的行为将证实他被世人轻贱。
若他绝望,她无法想象他会如何糟践自己。
她不愿看见这样聪慧的少年泯灭在世间。
长不成男人又如何?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在身体的强壮,而在于心志的坚定和强大!
林馨儿想留在他身边几年,激发他对人生的勇气。现在他才十二岁,太敏感太脆弱;等过几年,他的性格成熟、心志也坚强了,她再离开,他就能接受了。
她有把握能帮助他恢复自信。
这也算报答了他对她的维护。
她便怯怯地倚靠着王亨,道:“我不回家。”
她感到,王亨身子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