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担心并未持续多久,很快,红椒就在小葱和香荽的陪同下出来了。是郑氏让她来的。
郑氏听了大苞谷说了事情经过,命人叫来红椒,简单告诉了她实情,然后道:“爹娘替你做决定很容易。但是,往后的日子终究要你自己过,所以,这事该由你自己拿主意。记住。若是眼下拿不定主意,先不要决定,想几天再说。”
红椒点头道:“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张槐温声道:“去吧,我们等你吃早饭。”
小葱和香荽也匆匆赶来,陪着红椒一起去了。大苞谷也要去,被郑氏拦住,不许他跟着添乱。
田遥看见红椒走进书房,终于动了,他站起来。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叫道:“红椒!”
红椒点头道:“你来了。还没吃饭吧?”转身吩咐枫叶,“枫叶。给田少爷端些粥来。”
枫叶急忙转身出去了。
小葱低声对板栗说了几句话,板栗只得跟她和香荽出去,留下红椒和田遥两人在书房。
见哥哥还不放心地回头张望,小葱扯住他胳膊,将他硬拉出去。一边小声道:“哥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在外面守着。”
等走远些,板栗便低骂道:“真是祸害精!死都不让人安生!”
小葱和香荽听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话。
人都死了,还骂人家,这样事她们姊妹还做不来。
再说红椒。等哥哥姐姐出去后,便在田遥对面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田遥呆了半响,才道:“你不问我来什么事?”
正说着,枫叶和荷叶各自提了个食盒走来。
红椒命她们退下,自己亲自上前将粥菜端出来摆上。
“你先吃些东西垫个底吧。”她轻声道,“忙了一晚上。等下还有事,肚子空着可不成。”
田遥乖乖地点头。接过红椒递过来的碗,低头吃了起来。
红椒帮他添了三四下,强逼着他吃了,自己也陪着吃了一碗粥。
等吃完,才将碗筷丢下,轻声问道:“歇会儿,还是现在就说?”
田遥觉得头有些晕,定了一会,才从昨日田夫子到京开始说起,赶素谨、不让他认亲娘、和镇国公夫人花园争吵、镇国公夫人服毒、临终遗言…
红椒静静听着,并没有太大反应。
等说完,田遥才精神疲惫地叫道:“红椒!”
眼望着她,仿佛堂审后等待主审官宣判一样。
红椒揉着手指,轻声问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要纳素谨了?”
田遥沉默了一会,才道:“红椒,这是我娘临终交代的。素谨身子不好,娘希望我照顾她。红椒,我求你…”
红椒打断他话道:“这事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先去吧,国公夫人还停尸在床呢。”
她虽然这么说,田遥却一惊,感觉心慌,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无力地叫道:“红椒!”
这个时候,他多希望,她能点头;他好希望,她能给他多一些安慰和肯定。
但红椒再没说话。
想着松树胡同那边还乱糟糟的,以及即将登门的镇国公府的人,田遥无奈起身,慢慢地走出去。
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扶住门槛,再次回头叫道:“红椒!”
红椒对他微微一笑道:“去吧!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这一笑让田遥看到了希望,觉得红椒也许会想通。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红椒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做出了一个让匆忙赶来的小葱和香荽都惊诧的动作——双手捧起装粥的砂锅,放在膝盖上,用大木勺舀粥往嘴里倒,喝得呼噜响;又把四五碟各式小菜一股脑都倒进砂锅里,搅和起来,大口吃着。
香荽看得直咧嘴,忙上前夺过那砂锅,道:“嗳哟,这可咸死了!二姐姐,咱不能这么吃。”
小葱忙回身叫道:“快弄些羊奶来。”
丫头急忙传话出去,外头媳妇赶紧往周菡院里小厨房跑。
红椒不管不顾地吃了一饱,抹一把泪嚷道:“我要去骑马!”
小葱忙点头道:“骑马就骑马!你去准备,我先跟爹娘说一声,大姐陪你去。”
香荽忙道:“大姐事忙,我陪二姐姐去吧。有鲁师傅跟着,不会有事的。”
小葱看看红椒,让她静一静也好,跟多了人反而不好,于是答应了。
板栗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命鲁三带了四五个护卫,自己又点了四个亲卫,让他们陪同香荽和红椒往跑马场去了。想了想,还不大放心,想起刘井儿今日正好值守结束,午间开始休沐,便又让人给他送了个信,让他去看着红椒。
张槐和郑氏听了也气闷不已,一面派人打探镇国公府的消息。
镇国公府更乱。
镇国公得了夫人没了的消息,半天回不过神来。略一问。便猜出内幕,气得大骂道:“蠢货…田——清——明——老匹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来人!”
他瞬间做出要田夫子身败名裂的决定,然而只一转念。就发现:无论怎么做,都必定是伤人也伤己——田夫子固然下场不会好,但镇国公府也会沦为京城人的笑柄,他将会顶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入土。
这个认知让他忍无可忍。
真是太冤了!
他心里万分后悔,为何要任由老妻折腾。原以为能让田清明不好过,以为可以拿捏住他的儿子,以为能出一口恶气,谁料是这个结果!
他心里积压多年的恶气没出,更添一口恶气,却无法宣泄。无法说明。万般不甘不愿、痛苦痛恨、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霎时双眼上翻,手脚抽搐。口吐白沫,眼见不活了。
身前伺候的人魂飞天外,各院人都纷纷赶来,有为国公夫人的,有为老国公的。有喊太医的,乱糟糟奔走相告。哭喊连天。
转眼间,镇国公和夫人都归天了,国公府白幔高悬,哀声四起,家下人四处报丧。
世子伍京措手不及,一边安排丧事,一边抽空叫来相关人等查问。
然而,随着老国公的下世,有关秘密也沉寂了,他竟是一头雾水,既弄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在松树胡同自杀,更不明白父亲活活气死的关键。
可是,他将跟随国公夫人的一干人重重责罚后,她们才说了实情,却更令他头晕。
这时,管家飞奔进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好一阵,说外边都在传田翰林是夫人的私生子。
伍世子顿时脸色变白,跟着又变红,怒发冲冠道:“可恶!”
他浑身颤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子,才对管家道:“吩咐人告诉众人,说田翰林是表小姐夫婿,来为姨母祭奠。”
管家答应着去了。
伍世子依旧不能释怀,将母亲贴身邱嬷嬷叫进内室,严厉逼问。
与此同时,田夫子去老友家饮酒消愁,盘桓一夜后回家,立即得知镇国公夫人服毒自杀的消息,再得知儿子也一夜未归,他气得两眼发黑。
“这个疯女人!她就是疯子!她是疯子!!!我的遥儿,我的遥儿…”
想着儿子此时的心境,他又痛又怒,却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一急,头晕加重,身子便摇摇欲坠。
老崔急忙上前扶住,惊慌地叫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
田夫子灵机一动,眼一闭,晕过去了。
于是田家也乱了,又抓不着一个人,老崔和媳妇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老崔儿媳妇,也就是绿竹——她曾是张家没抄家前的下人,当初跟红椒的丫头——她镇定些,让公公去镇国公府找田遥回来,婆婆照顾老爷,她自己去玄武王府请人来帮忙。
她知道,田家跟张家交情不一般,便是田遥和红椒做不成亲,知道田夫子病倒,玄武将军也会亲自来帮着诊治的。
这么一安排,连装晕的田夫子也暗自点头。
果然,得信后,不但小葱来了,连张槐也带人亲自赶来了,帮着张罗各样事。
田遥听说父亲晕倒了,更是心急如焚。
一边是晕倒的爹,一边是死去的娘,还有仇恨地盯着他的伍世子,只得先起身回家去看父亲。
第541章 放飞的红椒
田夫子听儿子说,国公夫人临死前交代,让他纳了素谨,骂一声“疯子”,真正气晕过去了。
小葱将他救醒转来后,田夫子对着田遥一字一句道:“那为父现在也交代给你遗言:若是认我这个父亲,就永远不许那个女人进门!”
田遥悲声道:“父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下,连张槐和小葱也同情起田遥来。
被亲爹娘这样逼迫,任谁都受不了。
张槐对小葱使了个眼色,小葱忙劝田遥出去了。
张槐便劝田夫子道:“夫子,这样不行!不管怎样,田翰林长大了,该告诉他的,都应该告诉他!”
田夫子眼前阵阵发黑,强撑道:“老王爷,不是老朽不告诉他,老朽自己都不愿意想,自己也弄不清…真是冤孽呀!”
张槐就愣住了——连田夫子也弄不清?
这话太奇怪了。
然而,田夫子还是点头道:“你说的也对,说出来也好,让他帮我想想…让遥儿进来。”
张槐起身唤了田遥进来,父子俩就在房里长谈起来。
外面,张槐担心地问小葱:“红椒怎么样?可派人去看了?”
小葱苦笑道:“红椒没事,好着呢!”转向内室方向,“这门亲算是毁了。”
张槐愕然道:“红椒说了啥?”
小葱摇头道:“没说。但是,我看得出她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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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场上,红椒跟往日一样放马飞奔,跑了一圈又一圈。
当累得精疲力竭后,她停下来,从随后赶来的香荽手中接过皮囊。仰头喝水。
喝毕,抹一下嘴边的水渍,笑道:“好畅快!”
香荽怔怔地看着她,试探地叫道:“二姐姐…累不累?”
红椒瞅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失笑道:“累!当然累!香荽,你别担心,二姐没事。二姐现在心里敞亮的很,就好像…就好像丢下一个大包袱,浑身轻松。”
香荽眨巴着眼睛,愕然道:“啊?这个…”
她有些跟不上红椒的思路——二姐不是应该痛哭或者痛骂发火吗?就算不发火。也不应该觉得轻松吧!
她想不通,只好不想。
二姐姐性子直,能很快丢开手。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惜了田大哥,”她想道,“他这辈子都别想丢开手了。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歇息一会,临近晌午的时候,刘井儿过来了。
他皱眉问红椒道:“又怎么了?又是田遥?”
红椒无所谓地笑道:“不怪他。是我自己没出息。”
刘井儿喝道:“胡说!”
红椒道:“不说这个了,井儿叔,咱们来比试。你看着点我,别让我摔着了,让我娘他们担心。”
刘井儿呵呵笑道:“你倒乖。让我看着你,这算什么比试?”
说着话。两人都翻身上马,往前疾驰而去,红椒洒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香荽忙对黑娃和侍卫们道:“你们也去。看着点二姑娘。”
众人便都冲了出去。只有鲁三和白果跟在香荽身边,信马由缰地漫步在马场。
鲁三见红椒心情好了起来,也放心了。他看着绵延起伏的广阔马场,兴致勃勃地对香荽道:“三姑娘,好容易你来马场。我教你练习贴在马侧跑…”
香荽抱歉地对他笑道:“鲁三叔,我今儿没精神呢。一点不想动呢。”
鲁三听了忙道:“那不练了。”又担心地问:“可有不舒坦?”
香荽摇头道:“那倒没有。”
白果小声嘀咕道:“都是田翰林闹的。”
鲁三瞪了她一眼,不许她胡说。听说香荽身体无恙,他便放了心,遂给她讲起京城各大世家和王公贵族传出的新闻故事和各方牵扯,以及酒楼茶肆等坊间传言。
香荽听得出神,不时插嘴问一句。
说了两盏茶的工夫,他们也来到松山脚下。
这边是马场北面,这里有个出口,通向松山各园景和慈安寺。
黑娃上前道:“三姑娘,二姑娘说,她想去松山上逛逛,有刘将军跟着,让我们不用跟去了。叫告诉三姑娘一声。”
香荽听得一愣,仰头望着山上郁郁葱葱的松林沉思。
红椒和刘井儿牵着马,漫步在松山林间。
“说吧,”刘井儿瞅了一眼身边的红椒道,“你跑上山来,不就是有话要告诉我么!”
红椒沉默着。
她再洒脱,也不可能一天内就把过去丢开,终究还是不能释怀的。但是,她却已经做出了决定。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把田遥的事说了。不过,没点明镇国公夫人是他亲娘,这是私密,关乎两家的声誉,她当然不能说。
刘井儿听得张大嘴巴,半响骂道:“这死小子,读书把脑子读实心了。娘是娘,媳妇是媳妇,没听说认个娘还一定要带个媳妇的。这是哪门子道理?”
红椒停住脚,愕然看着刘井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问道:“井儿叔,要是你,你怎么办?”
刘井儿怒道:“凉拌!这好容易的事,有啥决定不了的?要是田夫子帮他定了亲,还说得过去;田夫子都不认,他较劲个啥?这不是糊涂么!再说了,孝顺爹娘也不在这上头,事事都顺着,那让杀人也去杀?娶媳妇要旺家,这么折腾就是败家!咋能由着老娘闹哩?他都考了进士了,当了官了,撑门户了,有些事就该自己拿主意…”
红椒睁大眼睛,瞅着刘井儿噼里啪啦、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论”,忽然插进去问道:“井儿叔,你没听过我娘讲《女诫》吧?”
刘井儿正说得起劲呢。被她问得一愣,疑惑道:“我一个男人家,学《女诫》干嘛?好好的你问这个…”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红椒讪笑道,“井儿叔,我觉着吧,你说的意思就是我心里想的。比如‘三纲五常’里面的‘夫为妻纲’,从来都说要以夫为天,可我小时候就觉得,不能什么事都听夫君的。夫君做的不对一定要劝阻…”
刘井儿拍手道:“那还用说!别说是夫君了,就算是皇上决定不对,大臣们还要上表忠言劝阻呢。有些朝代。还有忠臣以死相谏呢!没听说‘君为臣纲’,就由着皇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红椒就瞅着他使劲笑起来。
刘井儿摸摸扁脑袋,一头雾水道:“你笑啥?”
红椒笑眯眯地说道:“没笑啥。”
转身就往前走。
走几步又停下,回头问道:“井儿叔,要是我现在就另找个人嫁了。你说我算不算水性杨花?”
刘井儿忙喝道:“瞎说啥!什么水性杨花,跟你不沾边的事。”
忽然回过味来,急忙又追问:“你要另外找个人嫁?红椒,你不打算跟田遥了?这是不是太…要不你再等等,我去骂他一顿,他就转过弯来了。”
红椒摇头。轻声道:“这不是转弯的事。井儿叔,你也觉得我不该另找人嫁?”
刘井儿一边吃惊她是认真的,一边道:“不是不该。我怕你一时气头上,做了这样决定,往后又后悔。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得想好了。红椒,你不是小孩子了。别闹气噢!”
红椒道:“我没闹气。我都想了好几天了。”
刘井儿更吃惊了。
这时,他们穿出树林。来到松山菊园门口。
红椒朝里探头张望,看见好些菊花都开了,红黄白紫、争奇斗艳,遂欢喜地说道:“咱们进去看花。咋开这么早呢。”
刘井儿忙牵过她的马,系在林间树上,并嘱咐守门人代为看守,方才进去了。
两人徜徉在菊园内,红椒不时停留在一丛丛菊花面前,惊叹不已,说这是“萝卜丝”,那是“蜂窝”,都是乡下的土名字。
然她只说这样花,那个花,就是不说菊花,因为菊花是郑氏的名讳。郑氏虽然不讲究这个,孩子们都自觉地能避就避。
刘井儿还惦记她刚才的话,想问,又见她只顾看花,十分着急。
好容易红椒说走累了,刘井儿马上道:“前边有个亭子,咱们过去坐坐。”
红椒见那边有不少人,摇头道:“算了。那儿人多,不清净,咱们就在这坐坐吧。”
她四处看了看,往一块大石走去。
刘井儿忙抢上前,将石头掸了掸灰,又吹了几下,皱眉道:“怕是有些硌人。又没东西垫一垫,就这么坐吧。”
他身上穿着铠甲,想脱件衣裳垫也不能。
红椒笑道:“不怕。小时候,那不是草地上随便坐的。”
于是坐了下来,刘井儿就在她对面草地上坐了。
已经是午后了,游人都渐渐散去,因而园内人并不多。两人静坐着,都不说话。
刘井儿见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红椒忽然不说话了,不耐烦起来,刚要问,忽听红椒问道:“井儿叔,你有没有想过娶我?”
刘井儿蓦然瞪大眼睛,震惊地盯着红椒。
就在红椒以为他吓坏了的时候,他却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仿佛在战场上燃起激昂斗志,全身戒备、凝神对敌一般,问道:“你是才想起来的,还是想好几天了?”
在他凝视下,红椒微微有些拘谨,低声道:“上回…来这骑马,我就很开心。我觉得,跟井儿叔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不用想那么多,不用…我…”
她跟刘井儿在一起很轻松无虑,心里隐隐觉得,也许这才是自己的良配。
可是,毕竟她跟田遥议亲有些日子了,一时不知如何转弯,不知如何表述此时的心境,也有些迷茫。
但她终究是直脾气的红椒,说不清就不说了,干脆问刘井儿道:“你就说吧,愿不愿意娶我?”
第542章 我一直在等你
刘井儿看着红椒,嘴边漾起一抹笑容,慢慢扩大,最后满脸都是笑。
红椒羞恼地站起身道:“笑什么?不愿意就算了!”
刘井儿急忙扯她坐下,连声道:“别吵,也别闹!我说还不成嘛,我当然愿意了!”
红椒疑惑地问:“真的?你没哄我?”
刘井儿摊手道:“瞧,刚才还说跟我说话不用拐弯弯绕,转眼又怕我哄你。我常哄人吗?我就算哄人,那也是哄别人,我啥时候哄过你们姐妹了?”
红椒想想也是,又有些忸怩道:“那你…也不在乎…我跟田遥以前的事儿?”
刘井儿不悦道:“你跟田遥有啥事儿?他没那个福气,娶不上你,还不许我娶了?我可没捣鬼,全是他自个作的。总算你还聪明,发现还有个刘井儿。我刘井儿考状元比不上他田遥,可我打仗比他强!我疼媳妇也肯定比他强!嫁我,这就对了!…”
红椒听着他唠叨不停,再次怔住。
她试探地问道:“井儿叔,你…你早就…”
虽然她没问完,但刘井儿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郁闷道:“我生在张家,长在张家,咱们一个院子住着,一块读书,一块习武,一块玩闹,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你们都没发现我的好哩?”
红椒见好笑道:“也许是我们都叫你井儿叔,就,就没想到那上头去。”
刘井儿一挥手道:“不对!小葱那是不用说——我都不知道她想啥;香荽太小,我当她妹妹一样;可是红椒,我觉得跟你最合得来,我好早就喜欢你的。”
红椒原是凭着一股勇气,也仗着跟刘井儿熟悉亲密——她们姊妹被他宠着、护着惯了的——才直言问他愿不愿娶自己。
然当刘井儿真说出心里话后,她却极不习惯,又羞涩又别扭。
她便瞪着他道:“你坏死了!我那会儿那么小…”
刘井儿看着她憨笑道:“我也没想怎么样。我不就是想等你长大了娶你嘛。可我还没等到你长大。我就跟葫芦去投军了。再回来,就都变了…”
红椒听后默然。
好一会,她才哽咽道:“你既然心里有这个想头,为啥不在我刚从黑莽原回来的时候,就跟我爹提亲?那后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也不用受这份折磨,田遥…也不会难受。”
刘井儿叹气道:“我在京城才呆了几个月就走了。那时候,连玄武王都没娶亲呢,我怎好提的。”
见红椒流泪,忙从胸前掏出一块折得方方正正的帕子递给她。哄道:“别哭了。你想开就好了。本来,田遥才情好,对你也好。我都放下这事不想了。可我这次回来发现不对。”
红椒接过他的帕子,擦了把泪,吸着鼻子问道:“怎么不对?”
刘井儿道:“我原以为他读了一肚子书,总该比我明白事理。可我发现,有些人哪。书越读的多,就越复杂。你心思简单,嫁他这样人,未必就能过得好。”
红椒看着他,纳闷道:“那你刚才还劝我?”
刘井儿微笑道:“红椒,这得你自己想明白。我不能哄你嫁给我。你心里不踏实,往后会后悔的。我一直等着。我娘和老王妃帮我相看了好几门亲,我都找借口推了。就等着你!”
红椒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刘奶奶见说东家说西家,他都不称心,气得骂他作怪,青山舅舅也笑话他。
她不知是感动还是怎么了。一个劲地流泪。
这次,刘井儿没有劝她。任凭她低声啜泣。
盯着旁边一丛紫菊,刘井儿也有些失神。紫菊不是纯紫色的,紫中透着白痕,每一朵都有茶盏那么大,开得那么鲜艳、恣意尽情。
“我不会像田遥那样作诗作画,但我会带你策马天下,去高原、雪山、沙漠…要是你厌倦了,等不打仗了,我就辞官,咱们回清南村种地去。要是你嫌清南村太闷,咱们就出去,往南边,往海边,反正想去哪就往哪去…”
他越说,红椒越哭。
刘井儿见有人往这边来,忙道:“你别哭了,不然人以为我拐带弱女子哩。”又对后面张望,“咋枫叶也没跟来?咱们俩这么出来不好。”
红椒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破涕为笑,低声道:“我让枫叶去慈安寺准备,我们去那吃饭。我晌午还没吃呢,肚子都空了。”
刘井儿忙起身道:“那还不赶紧去!饿坏了咋办?”
他俯身,将手递给红椒。
红椒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蒲扇般的大手中。
刘井儿握住那细滑的柔荑,轻轻一扯,将她拽起来,才松开手,脸色微红,却止不住笑逐颜开。
他小声道:“咱们去慈安寺拜佛求签,求佛祖保佑咱们。”
红椒便喜悦地点头,随着他一起转身出了菊园。
一边往山上攀登,刘井儿一边道:“咱们先去寺里弄些斋饭吃。把肚子填饱了,再去别处逛。”
红椒点头道:“听说,慈安寺的素面很好吃。”
刘井儿瞅着她笑道:“你饿坏了吧?”
红椒摸摸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早上就喝了些粥和羊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