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然后,黄豆又问起大苞谷出海几年的行踪。

这个在诉状中并未详述,大苞谷也没告诉卫讼师。因此他便转向大苞谷,等待他自己说。

大苞谷沉着脸不语。

张杨疑惑地看向黄豆,不知他问这个干什么。要问也该问他是否记得小时候的事。

黄豆靠近他和小葱,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杨面色沉重,小葱也变脸。

童大人离得远,没听见,心里痒痒的。他努力观察几人。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端倪。只感觉他们神情不大好,也不知怎么回事。

但他是主审官,总得有所作为,因此拍案喝问大苞谷。

黄豆对大苞谷道:“撇开那个玉米的真假不论,你必须先证实你自己是真玉米。若那个玉米是被人中途替换的,那么。真玉米也可能在后来又被人替换,我们必须慎重…”

大苞谷猛然抬眼瞪着他,张口骂道:“慎重你个头!你个死黄豆!打小你就数你坏:有好吃好玩的你抢在前。犯了事你就往后躲,一天到晚数贫嘴,把死人能说活。你能耐!你这么能耐咋不把玉米的事搞清楚哩?这么多年了,任由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张家,呸!我要是你。早找块豆腐撞死了!你还有脸在这审问我?这是多光彩的事儿啊,那个假玉米屁也没放一个。你不去审问他,你在这逼问我,哎呦,你可真不愧是咱大靖的榜眼——我看你是瞎了眼!”

他向童大人、小葱和张杨扫了一圈,恨声道:“想要我说?好啊!把那个假玉米叫来跟我一块跪着,我就说;否则,休想我说!”

自己回来了,爹娘还不肯逐出那个假玉米,他嫉妒得发狂,小时候的霸道性子就回来了。

不,不是小时候霸道,他一直霸道。就算在陈家,长辈对他也是百依百随的。

黄豆被骂得晕头转向,眨巴着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话说,他黄豆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骂过呢,连他娘都没有!

田遥看着大苞谷两眼闪闪发光。

卫讼师可乐坏了,之前接这个案子,他还忐忑呢,然而大苞谷告诉他: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只要他肯帮他,将会名利双收,并先留下一千两银子的定金。

果然,果然!

他立即神气地上前,说真相自会大白,但必须传张家玉米前来;没道理陈离在这受审,假玉米在王府当少爷!

童大人气坏了:这到底谁是主审官呢?

从来审案,他都没觉得像今天这样被动过,觉得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小葱和张杨相视苦笑,看来必须要把玉米叫来了。

黄豆晕了一会,就回过神来,也镇定下来,笑吟吟地对玉米道:“小兄弟,你拖着一大家子人,到京城干什么来了?你这样跟我置气,何必呢!当务之急,不是赶紧证实你的身份,好认祖归宗吗?除非你是假的,根本就不在乎。”

大苞谷死死盯着他,黄豆不动不摇,任他盯着看。

过了一会,大苞谷才闲闲地说道:“之前,我是很急的;现在,我无所谓了。人家都不稀罕我,我急什么?你们只管定我的罪好了,只管留着那个玉米好了。等张家哪天出事,等张家的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剩玉米一个,你们不妨嘱咐他好好为张家光宗耀祖,那小爷才佩服你!”

说完,转头对陈老爷等人叫道:“爹,娘,奶奶,我饿了。”

陈老太太听了,急忙吩咐儿媳妇:“快,去让人送吃的来。多带些点心,留着晚上在牢里吃。乖孙,你说你,好好的跑来坐牢,真是作孽哟!”

陈太太慌慌张张地就出去了。

黄豆再次被大苞谷噎得说不出话来,连小葱也狠狠瞪了他一个白眼,怪他把事情弄僵了。

第472章 用刑

这次堂审不了了之。

张杨答应,明日带玉米来过堂。临走时丢给童大人一句话“好好照顾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大苞谷一眼,暗叹了口气,走了。

小葱对大苞谷微笑点头,但也止于这样了。

她觉得这个孩子对张家怨气很大,就像花生说的,不像来认亲的,倒像来结仇的,再联系黄豆的话,心里十分犹疑。

退堂后,大苞谷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童侍郎招来记录文案的刘相公,问道:“你当时可听见郑翰林跟他叔叔说什么了?”

刘相公回答道:“也没大听清,就听见几个字,说什么‘海盗’、‘姓陈’什么的?”

童侍郎浑身一激灵,想了一会,命他去兵部打听,自己也去找王宰相手下的官员打听。

这一问,便问出大事来。

原来是朝廷通缉的海盗头子陈华风返乡,一路抢掠来,又一路抢掠走,溟州地方驻军根本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据有人报称,陈华风在溟州停留期间,曾去东罗府找过一个姓陈的乡绅。东罗知府得知这一消息,便要传那姓陈的乡绅去问话。谁料他们全家却卖房子卖地,然后不知所踪了,如今正通缉呢!

童侍郎听了冷笑,原来如此!

他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不仅能立功,还能卖个好给玄武王府。

这陈家也真是痴心妄想,以为假冒张家小少爷,攀上玄武王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哼,吵出这么大的场面,逼得玄武王府不得不处处退让,束手无策,真是该死!

想起张大人临走时说的“好好照顾他”,他微笑道:“本官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当晚,大苞谷迎来了他人生中最惨烈的时刻。

他这才知道,原来被狼叼、被毒打、到处逃、顺水漂、跟海盗斗,都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眼下受的这刑,那才真叫惨!

他从来不是那种坚韧的人,加上他兴冲冲地来京城。在亲爹娘眼皮底下被人这样折磨,真是悲愤交加、痛不欲生,因而放声大哭大骂。

他将古往今来他所能想起来的骂人话都骂遍了,凄惨的叫声令刑部大牢其他犯人听了毛骨悚然。自然,骂得最多的是“我日你祖宗”。

看着狱卒将烧红的烙铁往少年前胸后背上烙。听着少年凄惨的哭骂声,童侍郎十分淡定,暗自计算他还能撑多久。依他的经验,喊得这样惊天动地,多半撑不过一刻钟。

他并不想弄得血淋淋、腿残手残的,因此没动什么夹棍、刺手指。他觉得烫几下。伤皮不伤骨,也省得明天交出供词时,人家说他是严刑逼供。张大人也会怪他。

唉,他真的很仁慈、很公正。

他想的倒好,然而一刻钟过去了,黑少年骂不绝口;两刻鈡过去了,少年还在断断续续地骂;三刻鈡过去了。少年没叫了,但也没招供。因为他昏过去了。

童侍郎觉得很晦气,没想到这黑少年这么能扛。

为了不至白费工夫,为了他的前程,他吩咐人用冷水将大苞谷泼醒后,继续用刑。

但他注定失望了,大苞谷前胸后背没一块好地方了,却还是一个字没招供。

童侍郎正犹豫着要不要动用大刑,忽听黑少年桀桀笑道:“烫吧,烫吧!有种你把小爷弄死,老子才佩服你。”

童侍郎面色阴沉,不知如何继续。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张大人可没让他把人弄死,看样子还有用呢。

于是,大苞谷的厄运结束了。

这一晚上,郑氏觉得心神不宁、心惊肉跳,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安睡。

张槐安慰地抱着她,低声道:“等明天就知道了。他一定要玉米去才肯说,明天让杨子和小葱带玉米去。”

郑氏不吱声,她心里难受极了。

若是六年前,就凭这个陈离状子上所说的,就能认定他是张家儿子。然时隔多年,变数又增加:容貌、性格更加难以辨认;不仅如此,他还在海外过了五六年,又扯上什么海盗…

天明,郑氏说要亲自去刑部听审,山芋红椒香荽等昨晚都得了消息,都要去。

张杨喝道:“都去干什么?还嫌不够乱?”

黄豆早过来了,对郑氏道:“姑姑,如今陈家牵连着海盗,他家又这般张扬,事情变复杂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水落石出。不如我们先去听,看他今儿能说出什么内情来。只要有一点可靠,我们马上带他来见姑姑。”

小葱点头道:“主要是去也没用。唉,我是一点也认不出。还有,今日索性公开审理,咱们样样都依从他,省得他在推脱。”

张杨点头,对张槐道:“若不能确定,哥哥嫂子去了,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他和黄豆身在官场,考虑得比旁人更多一些。

郑氏道:“可是我总觉不能心安,必定要亲自去瞧一瞧才能放心。”

张槐想了想,低声道:“不如这样,咱们先等一会。”抬头吩咐小葱道,“你多带些人去,一有新情况就派人回来报信。我跟你娘马上就去。”

小葱忙点头答应,郑氏也无语,算是同意了。

当下议定小葱、山芋、黄豆随着张杨一起去,红椒香荽则不准去,她们是大姑娘了,公堂那样的场合,如不是必须,肯定不准去。

众人纷纷议论,只有玉米神情恍惚,仿若大难临头:此一去,他还能回来吗?

花生平日与他最好,二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一起长这么大,见他这样,心里也难过,便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陪你去。”

玉米眼睛就红了,默默点头。

还有一人也在发呆,就是张老太太。

她看着玉米,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养了五六年的孙子,如今忽然说是假的,真的却去官府告状去了。她如何能接受并转过弯来!私心里对眼前这个十分不舍,对另一个很排斥,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希望一切还跟往常一样不变。

当下,张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刑部。

今日比昨日不同,刑部衙门前的街道上不知聚集了多少人,都来看玄武王府认子。众人听说今日公开审理,都欢呼不已。也不嫌热,都挤在那等着。

再说陈家人,也是一晚不安宁。一大早,老太太就命人做了细粥和各式点心,催陈老爷亲自给大苞谷送去。

陈老爷也想儿子,便带着聪明鬼和机灵鬼两个。往刑部大牢送饭。大苞谷暂未被定罪,加上他们舍得使银子,因此很容易就进去了。

及至见了面。发现儿子形容憔悴、嘴唇灰白,衣上汗血混合,分明被用了刑,顿时惊得魂飞魄散,慌张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昨儿夜里又审讯了?”

这儿子虽然是捡来的。可他从来没舍得动他一个手指头,如今到了亲爹娘这。却被折磨成这样,怎不让人心疼。

两小鬼也哭得稀里哗啦。

大苞谷有气无力地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哭,让弄饭给他吃,又问外面的情形。

聪明鬼忙装了粥递给少爷,机灵鬼就开始回话,从四家点心铺子的开张说起,一直说到京城百姓对此事的反应。

大苞谷熬着身上疼痛,一边吃饭一边听。

当他听说赌场还为此事开了赌盘,顿时眼睛一亮,忙命机灵鬼详细说,是怎么回事。

机灵鬼就道:“就是赌坊赌少爷和那个假玉米谁真谁假,押银子来着。”

大苞谷便问:“押谁的多?”

机灵鬼怕他难受,小声道:“押…假玉米的多。”

聪明鬼“哼”了一声道:“那是他们瞎了狗眼!少爷不用生气。我们都相信少爷,我就押了十两银子,赌少爷赢。”

大苞谷把饭碗放在地上,呵呵笑了起来。

先小声笑,后大声笑,最后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陈老爷慌了,忙道:“儿子,他们不能辨明真相,那是他们有眼无珠,阿爹也相信你。”

大苞谷摇头,慢慢止住笑,示意三人靠近木栅栏,压低声音道:“爹,你回去,把家里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去赌场押我赢。聪明鬼,机灵鬼,你俩听好了,分几家赌坊,不能在一家赌坊押;也不能用一个人的名字押,都分开…”

嘀嘀咕咕,仔细交代了聪明鬼和机灵鬼许多话。

陈老爷听得心惊胆战,颤声问道:“要是…要是输了,怎么办?再说,朝廷虽然没有明令禁止聚赌,京城管得却严。”见儿子脸一沉,忙又道,“不是阿爹不信你,是…是玄武王府太可恶了,不信你就算了,还把你伤成这样。儿子,听爹的话…”

大苞谷打断他的话,沉声道:“阿爹,你听好了:这个亲我一定要认,也一定能认得成。但是,儿子答应你:就算认成了,我也改姓陈,往后就给你当儿子。一辈子给你当儿子!下辈子还给你当儿子!”

陈老爷瞪大眼睛,似哭似笑地问:“真的?”

大苞谷斩截道:“真的!但儿子一定要向他们证明,我就是张家玉米。这口气我一定要出,一定要让那假玉米不得好死!也…也让张家不好过!”

他不认亲爹娘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证实自己的身份。

陈老爷激动万分,用力点头道:“阿爹帮你!阿爹帮你出气!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473章 不认爹娘了

大苞谷低声笑道:“爹放心,不能叫你吃亏。你想想,我们押这么多银子,最后我又证实了我就是张家的玉米,那个银子…呵呵…”

陈老爷愣了一会,恍然大悟笑道:“哈哈…”

聪明鬼和机灵鬼更是兴奋难耐。

赌场他们可不陌生,小时候就常跟少爷去混。这段日子为了打探消息,京城赌场他们也常去,因此熟知内中详情。

机灵鬼压低声音道:“至少能赚好几倍。少爷,刚才小的怕你难过,没敢说明白,其实赌场里清一色都是押那个假玉米赢。”

大苞谷冷笑道:“让他们押!”

陈老爷担心地问:“这会不会害了你?”

赌坊、妓院这一类的行当,实在难以禁止。大靖采取的政策是:不明令禁止,但严禁朝廷官员及其及家属聚赌、狎妓;对于骗赌、诱奸行为更是严惩不贷,定的都是斩刑,其税收也重;遇到那因赌而家离人散的,则大肆宣扬,旨在教化民众。

这是因为当年先皇说“堵不如疏”,将赌坊、妓院合法化,却又不任其泛滥,与当时的宰相周楠定下许多规章,虽不能从此太平,却也颇有成效。

陈老爷担心,大苞谷既然要认祖归宗,那就是玄武王府的人了,那是绝对不能沾赌的。

大苞谷明白义父担忧什么,因笑道:“爹不用担心。儿子自有主意。到时候爹就明白了。”

陈老爷听他说得这样有把握,才放下心来。

一时吃完了,大苞谷催他们赶紧回去办“正事”,不用管他。他今天一定会顺顺当当的。

陈老爷听了儿子的话,又喜又忧。

喜的是儿子说,就算认了亲,也还是给陈家当儿子;忧的是他要去办儿子交代的“大事”,不能陪他一起过堂,他不放心,还担心他身上的伤,不及时诊治,会恶化的。

回到陈家,老娘和妻子围上来。争相询问苞谷怎样,好不好,牢房里是否阴暗潮湿。昨晚睡得怎样等等。

陈老爷心中一动,把儿子受刑的事说了,让她们带了上好的药,又请一个大夫跟着,去为儿子治伤。又说自己有要事在身,今儿不能去刑部了。

陈老太太婆媳顿时慌得跟什么似的,立即吩咐丫头找东找西,请大夫拿药,乱成一团。

陈老爷则取了两万两银子,跟管家带着四小鬼分别去各赌坊下注。

按照大苞谷交代的。各人分头行动,一个地方只押五百两、一千两,然后再慢慢往上加。

再说刑部。小葱等人坐定,等候童侍郎升堂。

今日,不但童侍郎来了,连王尚书也来了。

因王尚书已经被皇上提拔为宰相,刑部尚书不过是兼任。只等寻到合适人选,就要交付卸任。因此刑部大部分事务都是由左右侍郎来经管。

然昨日玄武王府真假玉米一案闹得轰轰烈烈,又牵扯上了海盗,所以他今日便亲自来了。

尚书既然来了,自然由他主审,童侍郎在左侧相陪,张杨和小葱依然坐在右下首,黄豆等人都站在堂下。

王尚书坐定后,命人带原告陈离上堂。

今日堂审公开,不仅来了许多百姓,就连许多学生和官员也便服前来观看。一是国子监官学的学生,冲玉米来的;还有就是王穷、田遥、赵文清等关心张家的人。

堂上堂下,阵势俨然。

小葱见玉米面色发白,微微颤抖,全无往日的机灵和笑容,知他彷徨不安,担心以后的命运,不禁暗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不是误打误撞,就是被人利用了,他是无辜的。

她将他叫到身边,安慰道:“玉米,你别怕。娘也说了,不管怎样,你都是张家的儿子。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玉米强笑道:“我明白。大姐姐,就算最后证明我不是张家儿子,但只要爹娘找到亲儿子,我也会高兴的。”

小葱听了欣慰点头。

花生则愤愤道:“这事还没弄清楚呢,你说这丧气话干啥?说不定那家伙才是坏人呢!总不能随便来个什么人,说是张家儿子,我们就认他,那这事还有完没完!”

张杨低声喝道:“闭嘴!”转向玉米,“你不用担心,我张家不介意多一个儿子,但其中牵扯到一些阴谋,则一定要弄清…”

玉米急忙用力点头。

他们只顾说,却没注意大苞谷在两个差役的带领下,缓步走上大堂,正好看见这一幕,顿时醋海翻波。

再一扫堂上,爹娘依旧没来。

他脸色煞白,觉得身上、心上都疼痛难耐,一股凉意从头顶灌到脚底,浑身冰冷,死死地盯着玉米。

卫讼师已经从陈家人口中得知大苞谷昨晚被用刑了,他一进来,便上前扶住,正颜对王尚书道:“大人,学生有话要问:陈离身份尚未确定,何故私下刑讯逼供?”

王尚书听了一愣,他刚坐下呢,这话从何说起?

张杨小葱也觉得奇怪,再看陈离那模样,心头升起不妙的感觉,一齐把目光投向童侍郎。

童侍郎并不慌张,轻笑一声,刚要解释,就听一声凄厉的呼唤响起,大热天的,激起他一声鸡皮疙瘩——

“我的乖孙啊——”

陈家婆媳扑过去抱住大苞谷,掀开他身上囚衣查看伤势。待看清那年轻的身躯上或焦黄或黑红,皮肉翻卷,有的地方已经化了,正流黄水,老太太眼一翻,晕过去了。

陈太太呼天抢地地哭道:“天哪!这还有没有天理呀!”她转向小葱等人,“他是你张家的儿子。真是你张家的儿子呀!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喊一声,又惦记大苞谷,转身抱住他喊道:“儿子,娘求求你,咱不认这爹娘了!不认了!不认了…”

堂上堂下的人都惊住:到底谁才是亲爹娘啊?

陈家的丫头媳妇们都扑过来,有的要帮少爷料理伤口,结果看了后惊呆,不知如何下手,忙喊大夫;有的扶着老太太,有的喊拿药。乱糟糟一团,全不顾大堂的威严。

张杨霍然站起,朝童侍郎厉声喝道:“童大人。谁许你用刑的?”

童侍郎满脸正气地说道:“张大人,此人根本就不是张家少爷。请看这两个妇人,若不是亲生的,她能这样惊慌?何况陈家与海盗勾结,本官不过是正常审讯。并未动大刑…”

王尚书闻言眯起双眼:早听说这童茂是个酷吏,还以为是传言,原来是真的。把人弄成这样,居然说是正常审讯。

卫讼师反驳道:“大人有什么证据证明陈家与海盗勾结?”

童侍郎道:“溟州辖下东罗府上报朝廷…”

黄豆也被这一变故惊住了,好容易回过神来,闻言大怒道:“那也只是猜测。其中内幕还需审问才能定论…”

童侍郎傲然道:“本官昨晚可不就是审问吗!”

黄豆道:“大人滥用刑罚!”

童侍郎道:“朝廷设置各种刑罚。本就是为了审讯用的。本官审讯用刑,有何不可?”

黄豆气坏了,抖手道:“你…”

张杨冷冷地问:“眼下刑部审问的是张家亲子一案。而非海盗一案。海盗一案,该如何处置,尚需皇上委派。童大人什么时候得了旨意了?”

童侍郎顿时一惊,强笑道:“张大人,本官也是心急。怕张家被这奸猾小子给骗了,才连夜审讯的。”

他还是好心了!

王尚书制止张杨和黄豆再辩驳。道:“先诊治要紧。”

小葱盯了童茂一眼,目光如寒冰,然后匆匆走向大苞谷,要亲自帮他处理伤势。

“狗官!小爷发誓: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大苞谷一声怒喝,震得乱糟糟的大堂迅速静下来,落针可闻,小葱也惊得倒退一步。

童侍郎顿时变脸:“尔敢咆哮公堂,威胁堂官?就算你真是张家儿子,也容不得你如此嚣张!”

张杨冷声道:“若他真是张家儿子,就凭你不问皂白,私自刑讯,本官定要上奏皇上,问你罪责!”

同样是威胁,张杨的话却让童侍郎忌惮不已,赔笑道:“张大人,莫要被这人迷惑,他分明就是陈家儿子…”

众人心里都同意他这话。

说实在的,陈家婆媳的表现,若说大苞谷不是陈家亲骨血,谁都不信。

大苞谷仰天狂笑,指着他鼻尖骂道:“狗东西,我日你祖宗!小爷就咆哮公堂,有种你杀了小爷!”他一把扯开身上衣衫,大喝道,“杀呀!不用审了,杀了小爷,看看那血是张家的,还是谁家的!”

小葱听了这话,看着他身上的烙伤,和那狂怒的眼神,浑身虚软,站立不稳。

大苞谷忽然对她龇牙一笑,轻声道:“玉米,别忘了大姐姐。”

小葱眼前一黑,泪水就涌了出来。

陈太太又开始哭,断断续续地数落道:“就算是捡的,娘跟你爹也从来没动过你一手指头。谁知到了亲爹娘这,被折磨成这个惨样…这亲咱不认了!不认了!…”

这话说到大苞谷心里,令他五内俱崩。

虽说是童侍郎私自做主用刑,但若不是张家怀疑的态度和不用心,他能有这么大胆子吗?

这样想着,他帮陈太太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好,儿子答应娘,不认这亲了。但是——”少年扫了张家人一圈,慢慢举起双臂,坚定地说道——“这官司一定要打。小爷可以不认王府爹娘,但小爷要证明自己是张玉米——张离!这辈子,儿子都是陈家人;下辈子,儿子还当陈家的儿子!”

陈老太太正好醒过来,听见这话,精神立时振奋,喜极而泣,喊道:“我的乖孙嗳——”

第474章 母子相见

童侍郎冷笑道:“惺惺作态…”

一语未了,就见玄武将军猛然转头,对山芋大喊道:“去,叫娘来,叫爹来,叫奶奶来,红椒香荽都来!快!”

山芋抹了一把眼泪,慌忙撒腿奔了出去。

张杨等人都怔住。

他们依旧不能分辨真假,却被大苞谷的话给惊呆了——这是说,就算证明他是张家儿子,他也不认亲爹娘了?

等张老太太、张槐、郑氏,带着山芋红椒香荽,连上小苞谷,浩浩荡荡一群人进入刑部大堂,小葱和陈家请来的大夫已经帮大苞谷清洗上药、包扎完毕。

王尚书等人急忙下堂迎接老王爷,并见礼,延请上座。

众人哪有心思理会他,进来就四下乱看,找那自称玉米的人,只有张槐胡乱跟他应对了几句。

郑氏目光落在那个黑少年身上,立即就定住了。

大苞谷看见这群人,尤其是郑氏和张槐,那容颜,竟然与九年前相差不大,只略苍老了些,顿时眼睛迅速涨红。

雾气蒙蒙中,他仿佛听见娘柔声喊:“玉米,你又淘气,躲哪去了?”

他再也无法镇定,委屈、伤心、怨恨,各种情绪交织,茫然无助下,猛然转头扑入陈太太怀里,抱着她哽咽道:“爹,娘!”

他也不想想,陈老爷根本不在这,喊谁爹呢。

小葱一直盯着他,见此情形,急忙对爹娘使眼色。

郑氏来的途中已经听山芋说了事情经过,心忧如焚,及至面对这黑少年。感觉既陌生又亲切。

陌生,是因为容貌,她第一次见他当然觉得陌生了。亲切,还是因为容貌,少年黑键的模样,别人觉得他不像张家玉米。可她和婆婆不一样,觉得这孩子有三分像张槐少年时的模样。乡下少年,大多都是肤黑皮实劲健的,除非天生肤白。

还有,那孩子红着眼睛看她的目光。令她心儿揪紧,不由自主地就朝他走过去。

张槐扶着张老太太也跟了过去,香荽早抢步上前。

满堂的人也都盯着他们。看能否认出蛛丝马迹来。

陈老太太却张开双臂,挡住郑氏,厉声问道:“你就是玉米的亲娘?”

葡萄姑姑站在郑氏身边,眉头一皱,喝道:“不得无礼!”

郑氏朝她一摆手,对陈老太太微笑道:“正是。”

“你是怎么当人亲娘的?你今天认不出他还能说得过去,六年前你怎么能认错儿子?才隔了几年工夫?”老太太毫不留情地质问。

“我娘并没有认错。我们那时候也不能确定现在的玉米就是我弟弟。”香荽抢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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