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宁公在心里叹气,罢了,至少陛下不会要了孩子们的性命,罚一罚,教导懂事了,以后才不至于闯出更大的祸事。

西宁公世子奉着老父亲出了宣正殿,在半路捧着老母亲、妻子、弟妹和妹妹一行匆忙赶来。

“陛下震怒,还望娘娘劝陛下勿伤身子。不孝之子,任打任罚,萧家绝无怨言。我等外臣,不能留宿宫中,就先回去了。”说完,向皇后妹妹行了一礼,奉着父母、带着兄弟出宫。

第22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22

庆云宫。

“公主,小竹亲眼所见,萧六公子把內侍推下枯井,这是为掩饰他吩咐人引夏将军到水边的实证据啊,要不要……”

“什么都不要做,只当不知道!”景华斩钉截铁道,“父皇并非可欺之人,这件事与我们庆云宫无关,不要去打听消息,不要擅自行动,听清楚了吗?”

琉璃被她的严肃感染,深深福礼:“奴婢记住了。”

景华颔首,让几个心腹之人下去,萍嬷嬷和柳嬷嬷住在同一个院子。夜深人静,周遭并无伺候的人。在分别的路口,柳嬷嬷担忧道:“公主还是太心软,若是把萧六的事情报上去,陛下必定震怒。”萧六只凭一个姓氏,就甩不脱干系。有萧二养外室欺骗皇室在前,凤仪宫更是责任重大,西宁公府再大的功勋也要打折扣。

“陛下早已震怒,再多加一根稻草,压不死骆驼,反逼得兔子跳墙,如何是好?皇后娘娘曾宠冠六宫,护住自己的孩子,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何不把萧六公子留在四皇子身边,这样一个好人,比咱们费心安插进去的钉子还管用,求之不得呢!”萍嬷嬷勾起嘴角,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些阴森:“老姐姐,咱们公主的心思,不是你我可揣度的啊!”

宣正殿这边,皇帝面无表情坐在上首,看着底下跪着诸人。

三公主跪地痛哭,萧姑娘和李姑娘早被女官嬷嬷带下去审问,如此场合,她们连跪地求饶的资格都没有。

略后一些的地方跪着萧二。大公主落水一事看似与他无关,实际源头还在他。

再后面一点是夏朝英,身前地毯已经湿了一片,从水中救了公主起来,他就跪在这里。要说最冤枉大约就是他了,搅和进皇家阴私,活命艰难啊!

“陛下,皇后娘娘到了。”在一片冷肃中,高德上前小声禀告,专心啼哭的三公主都停下来,等母后解救。

皇后早换下了宴会上彩绣辉煌的大衣裳,素淡一身,钗环几无,走进来先向陛下行礼。

“母后……”三公主如见救星,眼巴巴望着皇后。

皇后缓步上前,突然闪电般出手,一巴掌把三公主未出口的求救打了回去,三公主惊讶又难过的捂着脸,惊叫道:“母后,你怎么……”

“啪!”又是反手一巴掌,三公主两颊对称红肿起来。

皇后气得直抖,眼中含泪,从舌根逼出两个字:“孽障!”

“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就是这样回报父母的?你素来骄纵,我只以为你是小女儿娇怯,谁知你居然如此胆大妄为。那是你的大姐姐,大晚上推她下水,你想害死她吗?你的心肠怎么这样恶毒?”皇后眼含热泪怒斥。

三公主见母后不维护自己也慌了,拉着皇后裙摆哭诉:“母后,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想害死她。我就是吓吓她,我打听好了,不是说这个将军在河边杀敌立功吗?他是会水的啊,他肯定能救大姐姐的。母后我真的没想这么多,我就是气不过,想给二表哥出气……”

“住口!”皇后大喝一声,“萧二的事情,自有嘉盛伯请罪,你从哪里听了一言半语就胡乱猜测,妄自行动。你大姐姐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娇娇弱弱的女儿家,你推她下水和害她性命有什么区别。”

皇后转过来,缓缓跪下,脊背挺直,高昂着头看皇帝,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面目悲戚,皇后的话却掷地有声:“是臣妾教女无方,出了这等孽女,全由陛下处置。臣妾……臣妾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言下之意,让三公主一死恕罪,皇后都只赞同的。

“母后!母后!我错了,我错了,别不要我,我知道错了。父皇,父皇……”三公主被吓住了,哭嚎生不止。

一直端坐上首的皇帝叹息一声,整个殿内就安静下来,三公主也怔怔看着皇帝的动作,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皇帝走下来,扶着皇后的胳膊,微一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个小辈,又是一声叹息。

皇后顺势起身,不忍直视般侧头过去,皇帝只能见她泪湿的脸庞和微微颤抖的眼睑。

皇后一骂一跪两巴掌,就把皇帝的怜惜勾了起来。小辈们做错事固然生气,可有个比你更生气的,皇帝反生出一些诡异的同病相怜之感。只是这几个人如何处置,皇帝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时,高德又幽魂一般悄无声息走过来,小声道:“陛下,大公主求见。”

“她受了大惊吓,怎不好生养着?快,传!”皇帝听说苦主来了,立刻叫人进来。

大公主是被贴身宫女扶进来的,穿得比皇后还素淡,一脸虚弱半倚在宫女身上。

“女儿给父皇、母后请安……”

大公主还未拜下去,皇帝立刻上前两步,把大公主扶住。这是从未有过的情景,皇后情不自禁摩挲着自己被放开的手,大公主也垂下眼帘,不敢直视。

皇帝本就因之前萧二的事情对大公主颇有怜惜,如今出了三公主做的混账事,疼惜这个女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你受了寒气,正该好生歇着,有什么话遣宫人告知父皇就是,怎么亲自来了?”皇帝把大公主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下,大公主原不敢在父母之前落座,可皇帝坚持,大公主拗不过,只坐了三分之一,身体重量仍旧压在宫女身上。

“我怕父皇要杀他。”大公主指着夏朝英的方向,苍白的唇间吐出一句杀人致命的话。

为何要杀人?为了三公主的名节。三公主是凶手,可她也是帝后亲女,一个寒门出身且毁容的将领为她的名节而死,也算效忠了。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皇室天下至尊,皇帝说的话就是公道。

夏朝英微微动了动跪麻的膝盖,叩首不语。他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他也早明白自己的辩解告饶没有用,谁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工具,他的性命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为父皇沙场喋血的英雄,不该为皇家阴私丧命。”三公主轻声细语,没看皇帝的脸色,转向夏朝英问:“你多大了?家中父母妻儿可好?”

“回禀公主,末将乃孤独无依之人,祖父母见背,高堂不在,今年二十有一,未曾成家。”夏朝英敏锐找到生的契机,回话简短有力。

“父皇跟前,说谎就是欺君。”大公主又道。

“末将若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夏朝英抬头,并起三个指头指向天空。

“好。”大公主转过来看向皇帝,“父皇,我嫁给他。”

“婉华……”皇帝轻呼一声,深觉委屈了大公主,可再看看满面泪痕的皇后和三公主,也是自己的妻女,难道能让她们去死吗?名节、名声、皇室威严……皇帝心思急转,却始终没有说话。

大公主说完了自己要说,也不赘言,起身行礼,被大宫女扶着慢慢走了出去。

皇后无措的闭上眼睛,真厉害啊!

当真会咬人的狗不叫,一直以温柔静默示人的大公主,居然有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本事。一句“我怕父皇要杀他”,比告多少萧家的黑状都有作用,比说多少皇后无能、三公主跋扈、萧家势大令人畏惧都有效果。

萧家一错再错,她这皇后无能,纵容亲女陷害姐妹、欺辱朝臣,三公主的前程完了。她受牵连,陛下岂能不猜测三皇儿和四皇儿?

父兄有再多的功劳、再大的功勋,难道还妄想以功勋辖制陛下吗?

皇后努力转动生锈一般的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她本揣度着陛下的心思,把女儿陷害姐姐的错事,改成了小女儿家无知玩闹,如今却再站不住脚。

“夏卿征战有功、年少英伟,恰配朕之长女怀德公主,着礼部备嫁。”皇帝本就没有杀夏朝英的打算,他又不是昏君。虽然委屈了大公主,但这不失为保全皇室颜面的好办法,日后多多补偿大公主才好。皇帝不等礼部拟封号,当场宣旨。

皇帝下了第一道圣旨,思路顺畅,后续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无辜的大公主还要受委屈,这些罪魁祸首还想得好?皇帝看着三公主气就不打一处来,“三公主行事偏颇,屡有失仪,着佛寺清修三年,以观后效。”

“皇后把心思放在教养子女上,宫务先让赵、宋二位贵妃分担吧。”

“至于你,滚去西北充军,做个小兵杀敌赎罪,这辈子别让朕再见了!”皇帝不想听三公主的嚎啕,大步往外走,走到萧二身边仍旧气不过,一脚踹倒了他。

皇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坚强站稳了,走到三公主旁边扶起她,冷声道:“闭嘴。”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超出三公主的预料,她以为自己只是闹一闹,她以为就算被发现了,也只是骂几句,关在凤仪宫禁足几个月。她的母亲是皇后,难道还会委屈了她吗?

“母后,我不想去佛寺……”三公主拉着皇后的袖子哀求。

皇后理都不理她,拖着她往外面走,走到萧二身边的时候,顺手把趴在地上的萧二也拖走了。萧二再不成器,那也是萧家人。

最后,跪得腿脚发麻的夏朝英缓慢爬起来,揉着刺痛的膝盖,慢慢向殿外走去。

第23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23

凤仪宫中,萧皇后靠在椅子上,疲惫不堪,心腹宫女给她按摩肿胀的太阳穴,张嬷嬷走进来回禀:“公主喝了定惊汤睡下了。娘娘,您忙了一整天,该歇歇了。”白天是耗人精力的大宴,晚上这些事情更损耗心神,张嬷嬷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色,十分心疼。

“今夜何人能安睡?”皇后想着今天自己在外臣面前下跪哭泣,什么脸面都没了。而这样的人却成了驸马,日日提醒着她的失败。皇后从没有这样气三公主,恨不得没生过她。可气又有什么用,终究是自己的骨血,撕撸不开的血脉至亲。

“公主梦中也有呓语,娘娘能否求求情……”张嬷嬷试探着求情,她是看着三公主长大的,待三公主犹如自己的女儿,心疼坏了。

“只盼佛法熏陶她的性情,日后别再闯祸了。”皇后冷淡开口,绝口不提求情的事情。

张嬷嬷也是个想的开了,不但自己心思转得快,还能安慰皇后:“陛下对儿女少有雷霆之怒,即便罚了公主,也留有分寸呢。三年之后,刚好是公主及笄之年,什么也不耽误。外面人不知道内宫的消息,照样嫁高门勋贵。即便出了什么茬子,老公爷最疼娘娘,公主嫁入萧家,姑表亲做姻亲,也是佳话。”

“再说吧~”皇后不在意挥挥手,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皇后现在只想消除皇帝对凤仪宫一系的厌弃。“大公主那边怎么样?真没有人教她吗?”

“都盯着呢。大公主被救起来送到就近的庆玉宫换衣裳,无人来探望,连个小宫女小内侍也不曾离开。庆云宫那边更是死死盯着,娘娘下了禁令,庆云宫紧闭宫门,没人出来过,更别说四处打听。”

“都是聪明人。”皇后轻叹,“我宁愿大公主是有人教的。如今,又树了一个劲敌。”

若是有人教导大公主,这一刀虽然狠,但大公主离了宫廷,又能影响皇帝多少?可怕的是大公主有这样的智慧,她不但有这样的智慧,还有这样的隐忍,这些年谁不说大公主和兰妃一脉相承,窝囊没出息,不过白站着喘气罢了。如今看来,是她小觑了宫中之人,也是能在宫廷中出头的,谁又简单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智慧和忍耐,她嫁给崭露头角的武将,又与庆云宫交好……军中新贵啊!白白未庆云宫添助力。

皇后捂着胸口,父兄的努力全白费了。父兄一手提拔了这样的青年将才,以为能引为萧家臂膀,却因自家女儿愚蠢无知,恩人变仇人,可叹!可惜!

大公主许婚夏朝英一事虽然突兀,但落水一事还是有些风声传出的。就像读书人会幻想有朝一日高中状元迎娶公主一般,习武之人也想过某一天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并没出大格。

三公主入佛寺清修三年的事情在皇室近臣中也未引发太大震动,终究只是一个公主,大不了日后不为家族儿郎求娶就是。

宫权被分给两位贵妃,皇后的地位也没有如景华料想的那般一落千丈。主母身子不好,让妾室代管几天是可以的。贵妃已是正一品,位比前朝同级官员,册封大典上亦受内外命妇朝拜,岂能以寻常妾室论之。

景华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思想准备,以为自己可以平淡接受凤仪宫一系不会遭到什么重大打击的事实。可当事情摆在眼前,还是发现……意难平啊。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边关大捷大庆的风潮过去,老国公上本请辞,自言老迈,乞骸骨,要把爵位传给世子,自己安享天年。

皇帝自然不准,老国公连上三道折子,皇帝次次驳回,无奈只能请老国公入宫详谈。

“岳父大人老当益壮,怎么就要请辞了?”

老国公虽已头发花白,但脊背挺直,一身朝服在身,仍有肃穆杀伐之感。“陛下!老臣已过古稀之年,寻常人家此时去了也是喜丧……”

“岳父……”皇帝轻声打断,老人家说这些不吉利。

老国公摆摆手,征战沙场之人,并不忌讳这些。“臣老啦!跨马控弓不如当年,甲胄在身已感沉重,这样的身子,不敢上战场拖累人。老了就要服老,幸而犬子还有几分本事,能替老臣守住北疆。该是时候把担子加给年轻人啦,幸好这些年他也历练出来了。老臣只盼着他能辅佐陛下,再建功业,让臣这把老骨头也享一享太平盛世。”

“舅兄的本事自然是好的,朕是放心的。岳父劳苦功高,朕是真不忍心您闲赋在家啊!”皇帝一声感叹,人才难得!旁人好像觉得做了皇帝,天下英才就都要入你毂中,等到真坐上这个位置才发现,平庸之人的确年年有处处有,可真正独当一面的人才,何其稀少,从来都是不够用的。

“陛下勿忧,老臣虽致仕了,可人还在京中,若陛下有召,岂有不至的道理。这也是老臣自私的想法,趁还能说话走动,闲赋在家教一教孩子。这些年只顾着上战场,孩子们长歪了也不知道。”

“是朕伤了岳父的心。”皇帝有些后悔,该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再从轻处置的。

“陛下何出此言,孩子不打不成器。家里那些孽障入军中,挨军棍的多了,现在不也长得好好的。小树长歪了,正骨的时候确实疼,还要把栽树人的手硌疼,可不疼不成器,等以后就好了。小树长成栋梁,回头再看,想起今日只有满心濡慕感激啊。”

这才是做父亲的、做大家长的心态,老国公和皇帝相谈甚欢,最后允了老国公致仕,但原有待遇不便,还加了散阶。爵位传给世子,不降等,仍称西宁公。对萧家二房的惩处一直没有,后来还是老国公点醒他们,封伯爵已是降过一级的,如今不必再降。

谈到最后,老国公请求去凤仪宫见一见皇后,皇帝无有不准。皇帝私心也盼着老国公教一教皇后,把她从渐渐偏狭的路上拉回来,当年她也是明媚鲜艳贤良淑德之人啊!

……………………………………

“公主,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奴婢瞧您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九皇子的功课不好吗?”青玉走上前小声问道,二公主已经在窗边发呆许久了,这很反常。

“没有,只是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景华微微一笑,把手中小九的功课放下,功课早就看完了,只是自己神游天外而已。

自从老国公入凤仪宫见过皇后之后,景华就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布局被拆得稀巴烂。

宫权虽在宋、赵二位贵妃手上,但两位也不是骄狂之人,仍旧处处以皇后为尊,从不擅自做主。事事因循旧例,实在不能决断的就请教皇后,不仅她们得了美名,连皇后也从被夺权的尴尬处境中走出。

景华不明白,以往只见别的妃嫔为宫权你争我夺,现在肥肉放在嘴边,居然还有往外推的。

柳嬷嬷笑着为景华解惑:“宫中谁人不审时度势?宋赵二位贵妃更是其中佼佼。明眼人都看得出,虽然皇后被夺宫权,但这只是一时的。老国公圣眷尤在,萧家圣眷尤在,皇后娘娘与陛下的情分尤在,宫权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凤仪宫,何必在此时吃相难看,妄做小人。”

皇后罚如不罚只是开始,景华引以为傲的“暗桩”萧六也失去了作用。

事发之后,三公主身边的萧姑娘、李姑娘被叫回去,萧姑娘有规劝只是功力不够,因此未受惩戒,只是以孝顺亲长的名义回家,名声都给她保住了。李姑娘助纣为虐,已被家人远嫁,此生不会再入京城。萧六的教导也由老国公接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萧六不过请假回家一旬,再入宫的时候,整个人都脱胎换骨,再不见之前的骄狂之色,还能劝导四皇子。

当你以为现在已经足够糟糕的时候,世界会向你表明,还能更糟糕。

有朝臣当庭提出,几位年长皇子该入朝办差了。皇帝早有此心思,当庭允准。

大皇子进了工部,三皇子进了礼部。功力还差些的四皇子,萧家一系并没有强推他出来。

景华本以为三皇子会入兵部,毕竟萧家在兵部很有威望,兵部尚书老大人和老国公乃是同门师兄弟,关系尤其亲近。

后来转念一想,兵部犹如萧家后花园,还白白浪费一个皇子做什么。

大皇子在工部的差事中规中矩,三皇子却和读书人诗词唱和,传出了礼贤下士的贤王名声。

与之相对的,景华还在弘文馆读书。即便三皇子临走的时候,最后一场比武还是输给的景华;即便景华经常得到教学博士们的称赞;她还是困在弘文馆。没有渠道接触朝政,没有办法扩大自己的影响。

一个读书习武都出色的公主和一个平平无奇的公主有什么区别吗?嫁人的选择范围大与小而已。

这才是景华忧愁的事情,她发现自己比兄弟们优秀并没有什么作用,男子天然比女子有太多优势。

等到这时候,景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从老国公入凤仪宫一番谈话之后,自己的处境才变成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往往不知轻重后果,等到事实给你当头一棒,才知道当初平平常常的下午发生了这样巨大的转变。

第24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24

困局胶着,日子依然要过。

第二天天还没亮,景华依然按时起身洗漱,青玉带领着小宫人伺候她。青玉这样贴身伺候的,大约能猜到景华在想什么,忍不住问了句:“公主今日还要去演武场吗?”

“嗯,给我温水。”景华颔首,接过每日早上必喝的温水,顿顿顿灌下去,提着长剑出去了。

热身过后,开始打拳法套路,然后练剑,等到禁卫军副统领到的时候,景华早已汗湿后背。副统领见礼过后,让景华再打一遍,然后指点她小处不标准的地方,然后就由着她自己练。

秦宣去年已经跟着父兄一起上战场了,如今还留在弘文馆读书的人里面,武功最好的是她和饶宗颐。副统领也没什么好教的,皇子公主习武,重在锻炼身体,若真有一日轮到皇家贵胄提刀跨马,那是他们保卫之人的耻辱。

景华正练着,饶宗颐也来了。景华不必停下来等她,饶宗颐热身过后,也开始练习。

如以往每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用过午膳之后,宣正殿內侍过来宣皇帝口谕,让景华觐见。

景华想了想,带着小九的功课一起过去了。

景华到宣正殿的时候,恰巧老西宁公和萧六也在。现任西宁公、嘉盛伯也按惯例回边关戍守,老公爷留在京中教养儿孙。

景华给父皇行礼过后,也对老西宁公行了一礼:“您老也在?”

“公主殿下玉安。”老西宁公头发花白,脸上却带着融融笑意,避开景华行礼的时候从容不迫,给景华行礼也没有瞧不起小孩子的意味。

景华笑着让开,不受这礼,谦道:“老公爷折煞我了。您该常入宫才是,父皇每每说起老公爷,都说让我们多像您学。”

“难为你把朕的话放在心上。”皇帝笑道。

“父皇这可就冤枉我了,您的话我一向奉为圭臬,六表哥作证!”景华朝萧六眨了眨眼睛,萧六在御前不好放肆,回她一个笑容。

“行了,少贫嘴。老国公一辈子征战沙场、屡战屡胜,你们能学到几分受用不尽。”

“父皇这样说,女儿可要多向老公爷请教。老公爷,您也不能藏私啊!”景华顺着话茬,给老公爷深深一礼。

“二公主客气,殿下但有垂问,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公爷笑着捋须应下。

说了几句客气话,老公爷就带着萧六退下了。他们本就准备告退,是景华来得快,刚好撞上了。

“父皇,六表哥怎么来了?没伴在四哥身边?”等人走了,景华才凑近问道。

“你四哥也到入朝办差的年纪了,老国公带着萧六来请辞伴读一职。”

“哦,这样啊,连四哥也有差事了。”景华闷闷不乐低头,把玩着自己腰上荷包。

“怎么这幅样子?谁惹你不高兴了,刚才不还喜笑颜开吗?”

“大哥、三哥、四哥都有正事做,就我还在弘文馆混日子。明明当初我功课比他们都好,现在见着面,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了~”景华嘟囔,“没这道理,明明我比他们功课都好。”

皇帝见女儿不高兴,笑着摸摸她的头,“傻丫头,男儿自当建功立业,你们姑娘家安享尊荣也就是了。”

“可我不想比别人差,我是父皇的女儿,理所应当比别人都好啊。学武那么累,我好些时候都不想学,可一想我是父皇的女儿,我答应过父皇要好好学,再苦再难都咬牙忍着。父皇,我能和哥哥们一样办差吗?”景华仰着头,濡慕的眼睛湿漉漉盯着皇帝。

“唉,这可难倒父皇了,朝廷哪儿有什么给女子办的差事?”

“真的没有吗?”景华氤氲着水汽的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

皇帝怎么舍得,连忙哄道:“好了,好了,待朕想一想,等想到了,就给你差事办好不好?”

“好!那父皇快些想!”景华破涕为笑,干脆应下。

皇帝头疼,本来就是敷衍之词,见女儿这么当真,上哪儿去给她找个差事办?景华的毅力只看读书习武就能看出来,这可不是随意敷衍的主儿。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烦恼吧,皇帝也是转移话题的好手,笑道:“叫你过来,是为小九入学一事。你不是叮嘱了好几回,等小九入弘文馆的时候,一定先告诉你吗?”

“小九也到入学的时候了?还是先入齐家班吗?五弟、六弟也该升到修身班,莫修撰和费讲官授课最好,以往旁听的时候,五弟和六弟也爱呢。现在齐家班哪位讲官负责,我要先打听打听才行。”

“是翰林院的胡庸,前科榜眼,学问不差。其他讲官这里有名单,你瞧瞧吧。”皇帝从桌案上翻出一本折子推到景华面前。

景华拿起来一目十行,把十几位讲官的姓名、生平都记在心里。能充任弘文馆讲官,最差也是二甲进士,让进士给小儿启蒙,放到外面,人家能把你这不尊重读书人的家伙喷死。可皇子公主们自小接触的,进士已经是最平常人物了。

“能考上进士自然都是人才,就不知道他们自己会读书,会不会教书。朝廷选拔进士的时候,也没专门考察过人品,万一是个古板的,教坏了小九可怎么办?不行,我要亲自查一查。父皇,我要亲自查一查,行不行?”

“以往没见你废这个心。”皇帝嫌繁琐,能取中的都是朝廷栋梁,再查一遍,显得小人之心,也不尊重读书人。这要是传出去,啧啧,士林还不闹翻天啊。

“以往能任讲官的,母后、赵母妃、宋母妃不知托家里查了多少遍,没和父皇说罢了。要不是碰上齐家班刚好换讲官,我又何必废这事儿。”

皇帝一想也有道理,都是能做不能说的潜规则,小九没有母亲照料,景华长姐如母教养他,自然要操心些。“行吧,行吧,你总是有理,父皇说不过你。查吧!”

景华喜笑颜开,右手往上一翻,伸手递给皇帝。

“怎么?要什么?”

“令牌啊!我要出去查这些讲官,每次都来给父皇请旨太麻烦,父皇给我个令牌吧。”

“托给承恩公府就是,你小人家难道还亲自去查吗?”

景华撇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父皇把什么重要政务交给大舅舅过吗?还是我自己办吧,别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让人家发现,白白给大舅舅树敌,牵扯起来,丟父皇的脸面。”

皇帝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他当年娶妃也是千挑万选,先岳父大人和如今的西宁公老公爷一样都是国朝柱石、能臣干将,先岳家差就差在后继无人。若是大舅子能提起来,皇帝难道还会不用吗?

“行了,行了,去吧,去吧。你个讨债了,朕还给你十个甲士,在外面不许胡闹,若让朕发现一回,再也不许出宫。”

“是!是!女儿保证。”景华拉着皇帝的手撒娇,等皇帝收起佯怒的面容,才把小九的功课取出来,道:“父皇看看小九的功课,给他指点指点。您比讲官高明出几座山头,有您这样现成的好师父,我还费事儿查什么讲官啊。”

景华回到庆云宫,谭女官刚好结束对小九的授课。

“小九,来,姐姐和你说件好事。”

景华招手,小九笑眯眯走过来,“阿姐,什么好事儿?父皇又给赏赐了?”

九皇子也知道姐姐去见父皇了,以往若有面圣机会,景华都会尽可能带着小九。即便人不到,小的功课、小九的孝心总会转达到的。

“喏,瞧瞧。”景华把令牌递过去。

九皇子接过翻来覆去的看,惊喜道:“阿姐,咱们能出宫了?”

“是啊,趁着你还没正式入弘文馆,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终于能出宫玩儿了!”九皇子欢呼一声,以往见兄长、姐姐们出门玩儿,他早就羡慕了。

“是出见识民风民情,增长见闻!”

“增长见闻!增长见闻!”九皇子如同偷吃油的小老鼠,缩着脖子直笑。

第二天就是休沐日,景华早早起身做准备,九皇子早就穿戴整齐,兴奋得等着了。

“这么着急,还没用早膳呢。”

“出宫吃吧。早就听说宫外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能出去吃干嘛要在宫里吃啊!”九皇子迫不及待拉着准备好的姐姐就要出宫。

景华含笑任他拉着走,昨天皇帝赐给她的十个甲士也换了便装跟在他们后面。景华今天是有正事办的,只让两个甲士贴身保护,其他人化妆成路人跟在后面。景华连贴身侍女都没带,今天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带幼弟出来玩儿的。

九皇子早就制定了详细的出游计划,兴致勃勃道:“先去东华楼吃包子和炸酱面,听说吃过他们家包子和炸酱面的人,都要中状元,每年到了春闱,东华楼总和状元楼打架,一个卖早点的和一个卖宫廷菜的,这也打得起来!”

“你都从哪儿听说的?”景华笑道,这些小道消息,她都是出宫许多次之后才知道的。

“阿姐,你不知道闻得见肉香吃不着肉的痛苦,我在心里早就想过千百回肉的滋味儿啦!”

“那你今天多吃几碗炸酱面,解解馋。”景华端着早备好的蜜水,过了这股新鲜劲儿就知道,还是宫里吃得舒心。不说宫廷菜从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说九皇子金尊玉贵养大,他用的杯盘碗碟放在外面都是摆在博古架上把玩的精品,还有那些精挑细选、从小调教的宫女內侍,把人伺候的不要太舒心。

第25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25

九皇子现在还体会不到那些,他正兴致勃勃要了小笼包,所有口味都来了一笼,什么鹿肉的、鸡肉荸荠的、猪肉大葱的、香菇豆腐的、驴肉白菜的……还有炸酱面,更配了许多小菜。

他们这桌就景华姐弟和两个便装甲士,迎客的小二看了看,提醒道;“小公子,是不是太多了?咱们东华楼分量实惠,这要是点多了岂不浪费。小公子自然不差这点儿银钱,小的一点儿蠢念头,您能入耳便听听,能入耳便听听。”

“嗯……阿姐,咱们吃得完吗?”九皇子侧身问道,九皇子从小受严格教育长大,明知浪费却硬要点,这种事情他不会做。

景华点头,“还有两位大哥呢。”

“女公子客气。”两位甲士连忙抱拳拱手,他们饭量大,虽然吃过早饭才出来办差,但这些小东西怎么也填得进去。

“那就上吧。”景华点头。小二才笑着下去上菜,也是东华楼实在。不到帝都不知道有钱人之多,很多盐商暴发户就爱到老字号显摆,剩得越多越显得他们豪奢、财力丰厚。但东华楼从不因此高看他们一眼,小二也是见客人们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才出言提醒,谁家银子也大风刮来的啊!

九皇子从宫门口就兴致高昂喊着要吃东华楼,却是第一个败下阵来。各种口味的小包子用了一个,已经半饱,然后炸酱面吃了小半碗,已经摸着肚子撑不下去,配菜一筷子没动。

景华不理会他,招呼两个甲士用饭。等他们用好了,景华又叫店小二进来,叫了各类肉馅儿的小笼包各一笼,让甲士打包坐对面街上茶摊上的人送去。刚刚吃饭的时候景华就注意到,甲士们爱吃带肉的,尤其起东华楼的小笼包面皮柔软,里面一汪油汁儿,又有素菜中和,一点儿都不腻。怪不得人家能和状元楼打对台呢。

景华也不要他们出钱,翻出荷包抓了一把过年得赏的金裸子给其中一个甲士让他去结账。

出了东华楼,景华不怀好意问道:“咱们现在去吃什么?”

“嗝~~”九皇子不好意思捂住嘴,坦着圆溜溜的小肚子,“阿姐,咱们去看卖艺的吧,听说天桥底下有卖艺的,可好玩儿了。”

景华也笑着同意了,九皇子在“慢点儿走、走慢点儿”的呼喊声中一马当先,泥鳅似的挤进人群去。

这时候也是小偷小摸发家致富的时候,九皇子这种衣着富贵满脸天真的小孩子,左脸写着肥羊,右脸写着有钱,横批人傻钱多,最遭人喜欢。

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在九皇子往里挤的时候,顺手勾过他腰间荷包,还抱怨两句:“挤什么?挤什么?”装着被挤出来的模样,退出了看卖艺的圈子。

跟在是身边的甲士立马上前,景华拦了拦,叮嘱道:“别让九皇子知道。”

甲士颔首,给给在旁边的兄弟们打了个手势,把偷荷包的人围到巷子里,不一会儿拿着荷包过来复命。

景华把荷包揣进自己怀里,她也不急着瞧热闹,乖乖站在外围,看着小九在最里面蹦跶,又是鼓掌又是叫好。

等到喷火杂耍告一段落,卖艺的翻过铜锣当托盘,向围观的看客要捧场钱,九皇子就抓瞎了。

九皇子兴高采烈往腰间一模,只有半截断了的荷包绳子卡在腰带上,“我的荷包?有小偷!”

九皇子团团转的找人,他旁边的人都散开一圈,生怕被怀疑成小偷。有人就说:“小公子啊,这天桥第三只手长,您可要小心了啊!”

“就是,就是,我表哥上回就在这里丢了三两银子,还搭上一个绣着喜鹊登梅的锦缎荷包呢!”

然后众人就七嘴八舌声讨起这些不干人事儿的小偷贼子来,都不理会尴尬呆立当场的小公子。这种事情他们见的多了,高门大户的小公子很少出门,几乎个个都要吃这种亏。

捧着铜锣的卖艺人也不走,含笑立在九皇子跟前,可怜巴巴的:“小公子,您是贵人,拔根汗毛比我们苦命人家腰都粗,不好白看不给赏钱吧?您随意施舍点,小女子拜谢您嘞!”

九皇子胀红了脸,他从小到大哪里干过“白嫖”的事情,一发狠,扯下腰间玉佩就要往铜锣里丢。

刚才那小贼也是有见识的,九皇子腰间玉佩镂刻花纹字样精美,说不得就是什么家族信物。只要一出手贼赃,必定被顺藤摸瓜。小贼不敢肯定是这是不是过江龙,宁肯偷那价值不如的荷包,也不敢向玉佩伸手。

那卖艺人喜得眼睛都亮了几分,满口称谢。

可惜,不等九皇子把玉佩丢到铜锣里,景华一把抢过,笑骂,“你倒舍得,父亲给的玉佩,买个杂耍班子回府天天看都够了。”

景华一扬手,跟在九皇子身边的甲士立刻“将功赎罪”,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丢在铜锣里,压低声音道:“见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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