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片刻后,陈太医撤回手,笑着拱手道,“大皇子身子骨健康的很。”

皇后顿时放下心,“那就好。”

楚贤笑笑。

他没说的是,这三年里,哪怕陛下盯着,顾轻衍也能安排进去人,每一个月,都会有人给他请一次平安脉,最初进去的一个月里,他身体确实有些不好,后来被人调理好了,再加之他每日练功,心态宽泰,身体自然也就无病无灾了。

今日的早朝,依旧没见到王岸知与顾轻衍。

皇帝下了早朝后,对张公公询问,“楚贤呢?可进宫了?”

张公公回话,“回陛下,大殿下一早就进宫了,如今人在凤栖宫。”

“他倒是孝顺皇后。”皇帝哼了一声,“你再去王家和顾家问问,他们的病好了没有?别是拿病做借口糊弄朕,私下里指不定去做什么了。”

张公公应是。

皇帝又吩咐一名小太监,“你去凤栖宫吩咐楚贤,让他来见朕。”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楚贤与皇后、楚希芸三年未见,可说的话有很多,但还没说够,皇帝便派人来请,楚贤只能打住话,站起身。

皇后冷下脸嘱咐,“他若是不给你好脸色,你也不必给他好脸色。陛下是九五之尊,是你们的父皇没错,但首先,他得拿出个做陛下做父皇的样子来,才能让儿女尊敬。”

楚贤点头,“孩儿晓得。”

第八十九章 帝后(一更)

楚贤来到南书房,皇帝什么也没做,正在等着他。

见他来了,皇帝一双眼睛盯紧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眯了眯眼睛,“楚贤,你可知罪了?”

楚贤拱手见礼,喊了一声“父皇”,然后,便径自地直起身,坦然地看着皇帝,“儿臣还是三年前那句话,父皇不畏天下非议,压制着军器监不改进,儿臣只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而已。”

“好一个你应该做的。”皇帝抬手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对着楚贤的脑袋砸了过去。

楚贤偏头一躲,砚台砸到了地上,他平静地看着皇帝,“父皇还是如三年前一般。”

不见长进,让人失望,易怒易躁,听不得逆耳之言。

“你竟然敢躲?楚贤,你能耐了是不是?”皇帝见没砸到楚贤,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楚贤直视皇帝,语气也冷漠了几分,“父皇已不是三年前的父皇了,儿臣如今,自然也敢躲了。”

这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如今的皇帝,哪怕嘴里再喊打喊杀,心里再愤恨恼怒,能做的也不多了。自然不必三年前,亲手举着剑要杀他,他只能任他打杀。躲也不能躲。

如今,他能从圈禁里被放出来,靠的是楚砚,因为楚砚已有了高于他的好父皇的本事,以楚砚如今的威慑力,他的好父皇看清形式罢了。

他为何不敢躲?

皇帝一噎,顿时气的肝疼,伸手指着楚贤骂,“生了你们一个个的,就是活活要气死朕的吗?”

楚贤不语。

皇帝指着楚贤的鼻子什么难听骂什么,骂了片刻后,见楚贤依旧一言不发,他怒道,“滚,你给朕滚!”

楚贤拱拱手,转身走了。

皇帝在楚贤离开后,砸了南书房。

楚贤私造兵器案发那一日,实打实地在打他的脸,他是真想杀了楚贤的,只不过朝臣劝阻,皇后不管不顾地对他嚷出“陛下若是杀了楚贤,本宫就一头撞死这金銮殿上。”,他自然不能让皇后撞死,否则不说朝臣,就是南阳王府也会翻了天。他才歇了杀楚贤的心思,改为圈禁。

将楚贤圈禁那一日,他也从没想将他放出来。

只不过如今,楚砚这个儿子,他已掌控不住,他派出多少人,他敢在五峰山杀了多少他派出的人,且悄无声息,他就知道,他这个皇帝,若是还想坐稳,那么,从今以后,就得顺着楚砚了。

只要有一个孝道压着,他不将楚砚逼急了,楚砚的性子,绝不会逼宫篡位。

至于楚贤……

楚砚迎了楚贤两日,显然,他们兄弟情深,与他这个父皇,没什么关系。

皇帝看着满地狼藉,懒得再处理正事,出了南书房,吩咐,“摆驾凤栖宫。”

皇后多日不见他,他也得去见。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从来没想过,堂堂帝王,如今,要看朝臣脸色,要看儿子脸色,还要看皇后脸色。

楚贤离开后,皇后闲来无事,吩咐贺嬷嬷,“贤儿以前最爱穿我缝制的衣裳,你让人把我这三年来给他缝制的那几身衣裳送去给他,他虽长高了些,清瘦了些,但我看着,衣裳也差不了多少,让他试试,若是不合适,让人改改。”

贺嬷嬷应是,“小宫女毛手毛脚,还是老奴亲自送去吧。”

“就让宫女去做,选个稳妥点儿的,如今入冬了,外面冷的很,你年岁大了,就别总跑了。”皇后摆手。

贺嬷嬷笑,“娘娘心疼老奴,老奴身子骨结实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贺嬷嬷还是将叠好的衣裳找出来,装进了匣子里,交给了一个性子稳妥的小宫女,嘱咐了一番,让她送去给大皇子。

就在贺嬷嬷嘱咐的时候,皇帝来了凤栖宫。

皇后晾了皇帝几日,这一日,倒是没拦着,她是皇后,晾皇帝几日也就罢了,时间一长,朝臣们知道该有微词了。

皇帝见这一回皇后没紧紧关着门阻着他,心里的气消了些,顺畅地进了凤栖宫的正殿,正巧瞧见贺嬷嬷吩咐人,皇帝问,“这是在做什么?”

贺嬷嬷恭敬地回话,“回陛下,几件衣裳,老奴吩咐人给大殿下送去。”

皇帝脸色不好,“他还缺几件衣裳穿?”

贺嬷嬷垂下头。

皇帝转身进了殿内,

贺嬷嬷对那小宫女使了个眼神,小宫女立即抱着匣子出了凤栖宫。

以前,皇帝来凤栖宫时,皇后都会迎到殿外,如今,几日闭门不见不说,皇帝来了,皇后仍旧稳稳当当地坐着,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动一下,眼皮也没抬。

皇帝对比以前和如今,落差感十分大,他进了内殿后,看着皇后,一时间百感交集没说话。

皇后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帝缓和着语气说,“你总算开着门见朕了。”

皇后冷笑了一声,“臣妾还以为,陛下嚷嚷着要废后,是以后都不踏足臣妾这凤栖宫了呢。”

皇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一时气话罢了,皇后何必当真?”

皇后转过头,这才看向皇帝,绷着脸说,“陛下说的是不是气话,你知道,我知道,这宫里的人都知道。”

皇帝没话了。

他这才发现,皇后闭门思过几个月,不但没憔悴,反而养的娴静婉约,如画一般,而他,这几个月,老了不知十岁,一时间更不是滋味。

皇后自然也发现了,忽然觉得,与这么个男人斗气有什么意思?他的心肝都被狗吃了,这一辈子活到如今,儿子虽多,一个个的都不成气候,成气候的那个,偏偏是她儿子,他最不喜欢的儿子,心里想必早就呕死了。

皇后撇开眼,“陛下有话就说吧。”

皇帝坐下身,忽然觉得在皇后的面前他堂堂帝王,颇有些自惭形秽,他沉默了片刻,压下心底的不甘和愤怒,平声和气地说,“是朕错了,向你道歉。”

皇后:“……”

她“呵”了一声,“稀罕了!原来陛下当真是能屈能伸,竟然会向人道歉?”

皇后无趣地说,“陛下不必道歉,你我夫妻二十载,谁什么样,心里都明白,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必粉饰太平,陛下今日来,有事说事就好了,若是没事儿,我着实不想见陛下,你就走吧,以后少来臣妾这凤栖宫。”

这是明明白白地不待见了,将话也说的不客气,偏偏,皇后这神态,不是赌气,而是十分平静的坦然,带着没滋没味的无趣意味。

皇帝一噎,恼怒浮上眉梢眼角,差点儿压制不住要发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发作,他敢发作,他的儿子楚砚就敢发作。

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如来时好了,也板着脸说,“你这样说,是不打算好好地做朕的皇后了?”

皇后看着他,“陛下可以把我废了。”

“你……”

皇后又道,“臣妾求之不得呢。”

皇帝气的腾地站起身,“朕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皇后母仪天下,你瞧瞧如今你像什么话?”

“臣妾像话了二十年,在陛下的心里,也没落了什么好,如今已不想像话了,陛下随便处置吧。”皇后神色冷漠。

皇帝气断肝肠,但是一时间也拿皇后没办法,如今的皇后,儿子争气,是他想随便处置就能随便处置的吗?自然不是。

他原地走了两步,深吸一口气,“朕是想与你商议芸儿的婚事儿。”

皇后顿时竖起了周身的尖刺,死死地看着皇帝,“芸儿的婚事儿不劳陛下操心。”

皇帝怒道,“朕是她父皇,她的婚事儿,朕还管不了了?你别太过分!如今朕还没死呢。就算你的儿子厉害,朕也是他父皇。”

皇后冷眼看着皇帝,眼神嘲讽,“陛下还知道你是砚儿的父皇,可是你帮着楚澜杀他时,可没手软。”

皇帝顿时没了声。

过了片刻,皇帝道,“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他曾向朕求取芸儿,朕当时没答应,如今想想,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俊才,你觉得让他给芸儿做驸马,如何?”

若是别人,皇后一定拒绝,但这江云致,皇后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不要来。毕竟,江云致也的确是个好的,在大楚京城里,属在两个巴掌里面的。

第九十章 趁机(二更)

皇帝见皇后动心,知道拿住了她在意之事,心中略踏实。

皇后与皇帝夫妻二十载,岂能不了解皇帝,她即便有这个心思,还是要问过楚砚与楚希芸,毕竟楚砚说过,江云致当初是为了挡四公主的婚事儿,才搬出三公主求娶,如今她自然也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皇后道,“宫宴之日,我已让芸儿相看了几人,还没考察。”

皇帝道,“芸儿相看的那几人,可比得上江云致?”

自然是不能比的。

皇帝平静地说,“要问过芸儿的意见,毕竟是将来与她一起过日子的人。”

皇帝道,“她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由你我做主就是了。”

皇后摇头,“芸儿不懂,那砚儿总懂得,待问问砚儿的意见吧!”

皇帝一噎。

处处拿儿子压他,偏偏他还没法子,反驳不得。

“陛下若是没别的事儿,请回吧。”皇后开始赶人。

皇帝也不想待了,在这里待了不过一刻,弄了一肚子气,他转身就走。

皇帝离开凤栖宫后,对身边伺候的人问,“张德怎么还没从宫外回来?”

一名小太监回话,“大体是耽搁了吧。”

皇帝烦躁地说,“去灵霞宫。”

灵霞宫是婉美人赐住的宫殿。

小太监连忙应是,吩咐,“赶紧的,摆驾灵霞宫。”

在皇后这里弄了一肚子气,皇帝总要找个地方去发泄一番,灵霞宫的婉美人既花似玉之后最是得他喜欢。

皇后打发走了皇帝,一下子觉得空气都舒服了不少,她对贺嬷嬷说,“哎,这宫里,我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一旦砚儿坐了大位,我就找个地方去修行好了。”

贺嬷嬷叹气,“到时候娘娘您想如何就如何,您去哪里,奴婢也跟着伺候您。”

皇后点点头。

张公公出了皇宫后,先去了王家。

王家人这回没拦阻他,直接将他带去了王岸知的院子,一路上,张公公觉得王家静的很,王家连主子带下人,脸上都不见笑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他很是纳闷。

直到见到了王岸知,他才明白了,原来王岸知是卧床不起了,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孱弱,这副模样,可不像是得了小病。

张公公拱手对王岸知见礼。

王岸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瞧了张公公一眼,平平无奇地说,“你主子把我伤的。”

他的主子?七公子?

张公公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这句话。

王岸知冷笑一声,“你先来的王家?还没去顾家?”

张公公摇头。

王岸知道,“正好,你一会儿去顾家,给他传句话,替我告诉他,安华锦与张承泽在风骨坡会面了,他不知道吧?安华锦的信中没与他提一句半句吧?张承泽知道的事情,悉数都倒给了安华锦,以安华锦的性子,不要他,是早晚的事儿。”

张公公:“……”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么传,听到了没有?”王岸知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看张公公。

张公公点点头,出了王岸知的房间。

他还没走出王岸知的院子,迎面碰到了王兰馨,王兰馨见到张公公,连忙打招呼,“公公!”

张公公拱了拱手,露出笑容,“王四小姐,您又漂亮了,您若是不开口,老奴险些没认出来。”

王兰馨笑,“陛下派你来看我六堂兄?”

“正是,陛下十分关心王大人的病势。”张公公保守地说。

王兰馨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问,“听闻七表兄也病了,陛下想必也让你跑一趟顾家?”

“正是,老奴还没去,先来了王家。”

王兰馨点点头,“我有许久没见到七表兄了,明日也打算去看看,公公去忙吧。”

张公公应了一声,告辞出了王家。

王兰馨进了王岸知的院子。

自从那日王岸知冷着脸说了王兰馨后,王兰馨也有许久没找来了,如今听闻王岸知受伤了,才来探望。

伺候的人小声问,“公子,四小姐来了,您可见?”

王岸知恹恹地说,“让她进来吧。”

伺候的人应了一声。

须臾,王兰馨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进了里屋后,将手里捧着的一个匣子放在了桌案上,喊了一声“六堂兄”,然后道,“我娘的陪嫁里有一株百年老山参,特意送来给六堂兄。”

王岸知睁开眼睛瞧了一眼,神色依旧恹恹的,“上次我对你说的话,你没记住?”

王兰馨咬了一下唇瓣,“六堂兄说的话我记住了,但……我放不下七表兄,若是六堂兄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

王岸知哼笑,“你也不必求我,如今我这幅样子,就是被他伤的,他险些杀了我,你以为,我能帮你什么?”

王兰馨睁大了眼睛。

显然,她没料到,伤了王岸知的人是顾轻衍。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与七表兄不是打个平手吗?”

“屁个平手,他艺高一筹,这么多年,不过是糊弄人罢了。”王岸知输了,倒是没藏着掖着怕丢人不说,语气里虽恼恨,但却不见羞怒。

王兰馨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王岸知看着她的模样,恹恹地说,“你等着吧,也许他们很快就分了,安华锦不要他了,你正好趁虚而入。兴许能圆了你的梦。”

王兰馨闻言小心翼翼地问,“六堂兄,你这话怎么说?”

王岸知也不介意告诉她,“八年前,玉雪岭之战,另有内情,顾老爷子当初知而不为,袖手旁观了,不久后,安家父子三人战死沙场,安华锦如今知道了,你说,杀父兄之仇,她还会嫁到顾家来吗?顾轻衍可姓顾。”

王兰馨心里顿时狂喜,有些耐不住喜色地激动地上前一步,问,“六堂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

王兰馨激动了一会儿,一时间有点儿冷静不下来,怕自己原地跳起来,过了片刻,她才压制着激动问,“那……我该怎么办?”

“你等着,时间兴许会长些,不等着,趁机出手的话,兴许他们分的会快点儿。”王岸知说着,脸色也不恹恹了,似乎忽然来了兴致,“你可以去找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一生为顾家,培养顾轻衍呕心沥血,一定不会想让安华锦毁了他孙子,如今被安华锦知道了当年的内情,顾老爷子却不知道,顾轻衍一定瞒着他,你去顾老爷子面前,将这件事情捅给顾老爷子,你说顾老爷子会怎么办?”

王兰馨摇摇头,“请六堂兄指点。”

“顾老爷子为了顾家,为了他辛苦培养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孙子不被安华锦毁了,也会让他的孙子及时止损,掐断他们的联系。”王岸知勾了勾唇角,“有顾老爷子出手,你还用担心什么?也许,他老人家会将四堂妹你与他凑做一堆呢。毕竟,你心里全心全意只有顾轻衍,身份又是出自王家,咱们王家和顾家世代联姻,京中的大家闺秀再也拿不出来一个比你更合适嫁给顾轻衍的人。”

“六堂兄,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兰馨何止意动,实在是太想这个结果了。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行不行?事在人为。”王岸知看着王兰馨,“四堂妹,你不会不敢吧?你若是想着,你得不到顾轻衍,一生都不快乐,宁可死也得到他,那,你就得豁得出去,否则,身为你的堂哥,我倒也不忍心你跳火坑,顾轻衍那个王八蛋,他以前心里空无一物,如今眼里除了安华锦,还能有谁?你就算嫁给他,也要做好他一辈子都不会把你放心里的准备。”

王兰馨神色坚定,“只要嫁给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从小就爱慕他,以为能嫁给他,谁知道他半途杀出个与安华锦的婚约来?如今既然有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道,“明日我就去顾家见顾爷爷。”

王岸知摆摆手,凉凉地说,“四堂妹,女人狠起来,是什么样,你也让堂兄开开眼界。女人的本事,可是不能小看的,咱们王家女人,不差于安家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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