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航班在浦东机场落地时候, 刚好是上午八点,霍钦执飞结束直接来廊桥接机。
身上是未换的制服,他就挺拔站在那儿,臂弯里抱着檐帽, 什么都不需要做, 已经惹得下飞机的女乘客面若红霞, 蠢蠢欲动。
宁佳书结束工作下来,刚好见有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儿在问他要号码。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依着性子上前示威, 只远远看着他微微颔首, 低声拒绝了别人。
抬头瞧见她时,面上格式化的礼貌终于落下,冰雪初融般扬起唇角,朝她招了招手, “佳书!”
霍钦真的是一个优秀极了的人, 他被许多人仰望着, 可是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就只剩下她的存在。
多么完美的男朋友,可是宁佳书却并不是一个完美的宁佳书。
她按下心中说不出哪里冒出的酸楚, 挤出笑容迎上前去, 与他并肩朝前走。
“航班还顺利吗?”
“嗯, 回来时候天气很好,飞得很轻松。”
“…那个人呢?他情况怎么样?”霍钦稍有迟疑,但还是问了出来。
虽然没有提名字,但宁佳书怎么会不清楚他问的是谁。
“不太好。”宁佳书犹豫很久,最终讲了实话。“他现在呆在洛杉矶一家疗养院,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状态很颓丧, 好像对一切失去了兴趣,我没敢呆很久,只陪他聊了一会天。因为
很内疚,也很害怕。”
“但护士却说,这已经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状态最好的时候。”
她低着的头几乎不敢抬起来,霍钦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宁佳书,她没有了像往日一样傲气逼人、光彩咄咄的面具,反而是低落而忐忑的,她摊开自己的疑虑,向他剖白自己的害怕和愧疚。
霍钦原本应该高兴,但他不知为何半点高兴不起来。
原本期望这趟旅程能将一切结束,可现在看来,效果适得其反。如果宁佳书没有去这一趟,他或许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可当她把一切告诉他之后,霍钦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光明磊落
的人生为什么不能更自私一些。
“夏图南说,让我以后有时间就给他打几通电话,有时间能去看一看他。我…没有答应。”
霍钦原本应该安慰两句,或者给出一些建议,可在当下,他半个字也吐不出口,只能缄口不言。
很明显,季培风是在意宁佳书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他的状态,也许还能让他好起来。
他能说什么?劝佳书不要放在心上,抛开这件事?
那和他为人的原则不符,他很清楚,季培风今天的样子,确实不能和佳书撇清关系。
把佳书让给季培风?
那更不可能,因为他同样需要她。她是时隔多年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爱绝对不比季培风少半分。
霍钦把所有的杂念按在心底,强迫自己不再理会这些,接过宁佳书的飞行箱,“走吧,先去吃早餐。”
在男朋友面前说前男友需要她,这些话饶是宁佳书讲出口也很艰难,但是她也不敢瞒,因为霍钦自己早晚会知道,与其从别人的口里听说,还不如她自己先坦白。
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倾诉完,她偷看他的眼睛,想看看他的反应,然而霍钦面上平静无波,什么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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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三天假期,晚上宁佳书照例去健身房,拉伸了十几分钟,前台匆匆跑过来跟宁佳书道歉。说她之前的教练方醒川已经把俱乐部的股份转卖,员工们猜测大抵是回澳洲了,店里只能给
她换个教练。
“真的非常抱歉,我们会给您换店里最好的教练,如果您实在介意的话,我们愿意为您的年卡办理全额退款。”
宁佳书疑惑:“他走之前没留下什么信息、没说要去哪儿吗?”
“没有,我们俱乐部大股东收下他的股份之后,这一周来,员工们好像没人能和他联系上。”
“要是都退款,退得过来吗?”
“好在方教练底下就两三位会员。”前台庆幸,“不然他离开得这么突然,也没交接,真的还挺难办的。”
宁佳书一开始本就是第六感猜他和周映也许有点儿猫腻,才选了方醒川做教练,这会儿倒也没为难人,干脆利落就换了人,只是这件事到底在她心里留了印儿。
飞行员是最需要保持好体质的职业之一,平日昼夜颠倒在天上飞,只能靠落地时间调节身体状况,宁佳书在跑步机上呆满一个小时,下来大汗淋漓。
冲完澡擦着头发,她在储物柜里发现了宁父的未接来电。
宁佳书有些疑惑,这个点在澳洲是深夜了,按宁父平日的习惯应该早早上床睡觉了才对,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电话才接通,便从那边传来新生儿的啼哭。
宁父压低的声音,难掩喜悦和兴奋“佳书,你有弟弟了。”
宁佳书怔了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映十月怀胎也该到生产期了。
弟弟她已经有一个,随着年纪增长,再来一次,好像已经找不回当初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唯一令她有点在意的,只是这个孩子的生母是周映而已。
她的目光不正,行为功利,宁佳书不喜欢。
但男人这把年纪有了老来子,确实是件开心事儿。她努力挑了挑嘴角,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恭喜你啊,爸。”
就是通报下喜讯,宁父也没来得及多讲,就匆匆问了几句她这两天的状况,询问她愿不愿意休几天假去澳洲玩一玩,顺便探望出生的弟弟。
“这段时间是旺季,航班挺多的,修不了,下次吧。”
在得到宁佳书否定的答案之后,通话很快结束,临挂电话前,宁父怕她失落,还安慰了她一番:“佳书,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女儿。”
“嗯,我也爱你,爸爸。”
宁佳书低低回道,挂断后还盯了屏幕半晌。
宁父出国前和她交过底,等周映的孩子出生,就会把名下百分之十五的股权让渡书签给她,意思是大头还是留给她的。
其实这种保证很空泛,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这种状况谁都不能保证在未来还能一碗水端平。但宁父走后,宁佳书也很快想通了,反正钱是宁父自己的,他愿意留给谁,除了他自己,谁
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给周映那些,就当是她用青春陪伴宁父安度中晚年的报酬了。
第68章
直到回公寓, 宁佳书耳边还在反复萦绕着那声新生儿的啼哭。
她想象着在大洋彼岸的昆士兰,一家三口在产房和乐融融,忽然很想立刻见到霍钦,一头猛扎进他的怀里, 那样她也能立刻幸福起来。
可惜今晚霍钦还在申航总部开会, 回家估计夜已经很深了。
进了电梯, 宁佳书开始给霍钦发信息。
shushu:洗衣店拿回来的裙子我落你车上,到家记得拿上来, 我明天要穿。
原想着应该要很久才能等到回复, 霍钦开会时候从来不走神,手机肯定在静音状态。
没成想他这次竟然回得挺快。
A:再有两分钟就结束了。困的话你先睡,牛油果奶在冰箱,新鲜的。
给电梯刷了卡, 进去之前, 里边儿已经有人了, 大概是从地下停车场负二层上来的。
隐约感受到那女人的视线似乎落到了电梯镜面里自己的身上,不过宁佳书也没多留意,毕竟她这样的大美女, 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 继续低头打字回复霍钦的微信。
霍母是给霍钦送汤来的, 霍钦刚飞完远程航线,她心疼儿子,用绿色生态鸡和药膳扔一处煲了整个下午,好不容易等到肉差不多要化汤里,忙不迭就给钦儿送过来。
没想到竟在电梯里碰着宁佳书,人一进电梯,宁母立马把她认出来了。
当即如临大敌, 紧接着全身紧绷,进入戒备状态。
霍母自从知道宁佳书怀孕是个乌龙之后,恨不得回到去把那个沉不住气的自己揪出来打一顿!怀孕怎么了,就算是怀的是真孙子,她去宁佳书家里干嘛?那不是先低头示弱吗?
她倒是听说了宁佳书也住这栋楼,和儿子就楼上楼下,近水楼台卿卿我我更方便,这个心机女孩不知道占了她儿子多少便宜。
霍母捶捶胸口,努力沉下气。
没关系没关系!
人家都没把她认出来,无缘无故发难说明她很在意,一开口肯定就先落下风。她是婆婆,是长辈,再说,以后钦儿娶谁还不一定呢。现在的年轻人不就是分分合合没定性吗!
对,输人不输阵!她平复着心情,尽量不去偷瞄镜子里那个祸害。
没料这电梯一路到了霍钦的楼层,轿厢一开,宁佳书腿长,几步率先走到霍钦门口。
钥匙转动锁眼,她开门进门的动作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
一声甩门的脆响过后,留下霍母拎着鸡汤对着门牌号目瞪口呆。
“霍钦!你再不回来你妈就要被你气死了!”
霍钦刚刚结束会议,就接到了亲妈打来的电话,隔着话筒,他依然隔空感受到了她受到的冲击。
“你知道有多扯吗,你妈熬了辛辛苦苦熬一下午的汤,开开心心来看你,连你的门都进不了,你倒是知道把钥匙给别人!她的门都快甩我鼻子上了!”
“妈、妈妈,您别生气,佳书这不是没见过你吗?这气生得多没道理,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她出来接你。”
霍钦才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儿,连连陪好话,又怕两人碰上有矛盾,佳书性子傲气,受不了委屈的,只得加上两记预防针:“等会儿要是佳书说了什么,她年纪小,您别和她计较,”
“别叫我妈了,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一点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整天袒护她,这个女人就这么重要?重要得你连自尊心都不要了,我告诉你,她能甩你一次也能甩你第二次,她根本不
是个好女孩……”
“妈——”霍钦的语气终于重下来,“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说这些话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还没有相处过,没有随便评价的权利。”
都说生儿子不如生块叉烧,霍母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被关在门外的人是她,差点碰一鼻子灰的也是她,那边还怎么着呢,已经袒护上了,真进了门还了得!霍钦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两分钟后,门终于开了。
宁佳书立在门口,和保养得体的贵妇人面面相觑了两秒钟,反应过来才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道儿。
“伯母您请进。”
霍母心里先入为主对宁佳书有偏见,看她哪哪儿都不顺眼,面上还勉强绷着,心里却道我进自己儿子的公寓哪里用你献殷勤。
“伯母要不…我给您倒杯水?”八颗牙齿的微笑中破天荒生出几分拘谨。
宁佳书这辈子招待男友的父母,也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坐下来之后,手悄悄滑下去将高开叉露到腿根处的真丝睡裙缝隙攥紧,腿不着痕迹收拢斜放,
这笑容加上这坐姿,装模作样端起来,简直比空乘还要像空乘。
坐下来之后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的相顾无言,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大姑娘家在未婚男人的公寓里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宁佳书在霍母心里已经近乎要接近苏妲己的形象了,只是想到那块叉烧儿子,张开的唇角咳了两下,到底怕他难做,忍气吞声,什么也没说出来。不过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和她面对面了,
干脆起身去给儿子收拾卫生,顺便把汤放进冰箱里。
大理石流里台上摆着切开的牛油果,冰箱里被什么酸奶啤酒填满,全都是他儿子平日碰都不会碰的东西,还有她之前送来的零食小菜餐盒,盒子半掩着,还没收拾。
宁佳书忙不迭跟上来夸奖:“伯母,您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
这自以为是的友善,无异于又给霍母心上插了一刀。
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她给儿子的疼爱,霍钦又原封不动转交给宁佳书,顶着违逆父母的压力也要在一起,如果这不是他儿子,还真是感天动地的一双璧人。霍母眼泪花儿都快冒出来
了。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霍母到阳台收晒干的衣服,看到一件女款Burberry经典格纹大衣悬挂着。
见她半晌没动,宁佳书笑道:“霍钦买的,我都说他眼光不行,叫他别浪费钱了,他还不服气要偏买,伯母,您也觉得这件太老气了吧…”
霍母:……
她当然知道,霍钦刷卡当天豆豆也在场,回头跟霍母提了一句款式。
霍母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的母亲节礼物,心里高兴得快开花了,礼物迟迟没收到,倒是在宁佳书衣橱里看见了。
那金光闪闪的衣橱,足以看出这是个没有内涵的拜金女孩儿。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在垃圾桶里不小心瞧见霍钦银行账单,那些大额支出的源头。
飞行员那么点工资,霍钦这几个月全给她刷礼物了,主人还不领情嫌Burberry老气!
霍母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了了,解了围裙扔在收衣篮:“霍钦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自己回去了。”
“唉,伯母您慢点儿,我送你啊……”
“不用!”霍母咬紧压根,“我自己开车来的!”
“那您下次再来!”
霍母闻声,进电梯的鞋跟踉跄绊了一下,差点没扶稳,硬气地挺直脊背头也不回下了楼。
霍钦生怕家里世纪大战,紧赶慢赶进门却扑了个空,疑道:“佳书,你跟她聊了些什么?妈怎么先回去了?”
“什么都没聊啊。”宁佳书无辜,“我很乖巧的,帮她做家务,还把厨房也整理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妈走时候看起来有点儿……摇摇欲坠的样子。她应该没事儿吧?”
霍钦心里叹口气,凝望着女朋友懵懂的眼睛安抚:“没事儿。”
霍钦不爱撒谎,宁佳书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抛开这茬,又歪头倒进霍钦怀里腻歪,“累死我了。你不知道,今天我爸给我添了个弟弟……”
很奇怪,宁佳书所有的委屈,好像都能在霍钦这里得到安抚。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掌心穿过她的头发,耳朵感受到那带着心跳和温度,平直坚硬的胸膛,她好像就有一种回到母亲婴儿床里,天地被顶起来的安全感,温馨而满足。
第69章
申航的指挥中心的SOC排班系统在经过一轮算法优化升级过后明显更智能了, 最体现在——
它仿佛听见了宁佳书的心声,完美避开了所有往美洲去的国际航线,几次航程和夏图南的执飞时间刚好避开,一个才落地, 一个刚上天, 夏图南想找她都没办法联系上。
而且最新一次执飞, 给她安排了霍钦做机长,宁佳书副驾, 这是宁佳书来申航后和霍钦为数不多的搭档机会。
记得刚到申航一起飞罗马那次, 两人还没和好,霍钦见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淡得像坐冰雕。然而此时非彼时, 宁佳书如今是有了女友特权的人, 乘机长的专车上下班, 机
组的姑娘们再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讨论霍钦的身材脸蛋与归属。
一整天飞四段,从浦东到长水再到贡嘎,然后回昆明过夜休息。
比起他们平时飞的国际航线, 这次的四段, 在地面等候的时间比天上长。
而且从长水到贡嘎途径高原比较难飞, 海拔和温度会导致飞机性能双重衰减,一度有雪峰连绵,高空强风、冰雹、风沙也是家常便饭,比较难飞。
这段航线执飞的通常都是常飞的、经验丰富的资深机长。由于这次临时加的航班人手调转不开,这才把公司最年轻的教员霍钦抽调过来。
像霍钦这样的厉害的年轻机长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他的飞行时长足够,身体素质好, 技术和临危处理也是经过考验的,不论派往什么地方公司都比较放心。
早上出发,到长水机场时是中午十二点,整个上午的天气晴朗,异常顺利。
到了第二段,霍钦主动放手给一副宁佳书掌控,航前会议上已经讨论过,从长水到贡嘎一路天气视野虽然不算上佳,但也没有到非常糟糕的地步,刚好适合宁佳书现阶段的技术升级练习
。
长水机场起飞时侧风挺大,但整个起飞还算顺利,她的操作利索精准,尽管是操纵起A330这样的大家伙来,也不比大多数男副驾们差。
其实如果没有公司倒闭、改装训练这回事,宁佳书现在一早是云航最年轻的机长了。
回国一年多,她在申航每每憋着一口劲儿,每个月都是压着民航局规定的航时最高点飞完,除了过年那段时间因故停飞,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幸好如今时长累积得差不多,加上她从前作为副驾2700小时以上的执飞经历,再有就是赶着了申航大规模拓展期,正是需要机长的时候,听上头透露,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进入转
机长训练,也算苦尽甘来。
长水飞嘎贡确实比她飞过的其他国内航线都更颠簸些,天气上的小状况意外不断,不过宁佳书都能完美处理,毕竟现实再难,也比不上教员在模拟机上出的题目难,经过韩国教员地狱般
可怕的疼爱,宁佳书已经百炼成钢,这点困难对她来说毛毛雨都算不上。
若真要说有什么困难,无非是从模拟机到现实需要克服的,面对真实的紧张感。
高空的天气像襁褓的婴儿一样变幻无常,几十分钟前宁佳书才重新确认过气象报告,她确定气象报告里的积雨云并没有此刻飞机雷达中那盘凭空飞来的雷暴云庞大。
云朵在雷达里显示密密麻麻、红里透黄,像极了番茄炒鸡蛋,宁佳书发誓她这两个月都不想再吃番茄鸡蛋了。
可惜这段航程都即将结束,都快落地了还出岔子,绕开又要耽误不少时间,宁佳书无奈向霍钦申请航向,在得到霍钦首肯后,重新上升高度进行绕行。
“这云长得也太大了,老天爷存心不想让我们早点儿下班。”二副在后头嘟囔。
“别分心,”霍钦提醒宁佳书,“处理任何流程之前,先在脑中进行预位,每做完每一步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每时每刻都提醒自己养成情景意识。”
“现在,先把着陆灯收回来。”
飞机爬升到一万英尺之后,正常程序就需要关闭着陆灯,大多数飞行员刚开始飞常会忘记一万英尺需要关灯这个项目。
宁佳书点头,关闭着陆灯。
副驾坐在后头看这对赏心悦目的机长副驾驶默契配合,明明没多说什么话,也没接触,偏偏就觉得他们郎才女貌、亲密无间。忍不住开口道:“机长,您今天可真耐心。”
“你要是认真点儿,别老犯重复的错误,我对你也一样耐心。”霍钦头也不回,继续告诫她们:“着陆灯没有明显的音响和目视警告,但不代表它不重要,尤其在积冰区飞行,就算打开
防冰系统着陆灯上也很容易结冰,事无大小,飞机到了天上就没有侥幸的机会。所以就算是备忘信息里的绿色字体,也得认真看。”
霍钦的性格和行事实在是适合极了这个行业,他的细心和责任感简直体现在方方面面。
宁佳书喜欢的正是这样的霍钦,他简直和所有莽撞冲动大大咧咧又肤浅的男士区别开。
就算是升高绕行,也还是有燃油限制的,而且再往边上去,就是军方管制空域了,综合各项状况,最好的选择是找合适的机会,从两个雷暴云之间的缝隙穿过去,寻找雷暴较小的飞行路
线。
宁佳书刚刚调整好各项数值,飞机已经陷入密布的乌云中,电闪雷鸣。
穿越急流区,积雨云边界也并不清晰,云顶随意扩展开砧状,一不小心就容易误雷暴区域,尽管已经尽量放到适合的速度保持平飞,但是不时窜来的乱流还是让飞机十分颠簸。
自动驾驶已经自动脱开,全靠宁佳书自己把握大局。
她沉下气,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操作中,在进入雷暴区前果断向上拉升,直至超过云顶500米,成功规避危险。
尽管高度拉上来了,也不代表就能立刻放下心,他们已经即将到达贡嘎机场上空,这种情况下,飞机不能贸然起降,必须规避风切变或者低空乱流对飞行安全的影响,只能在机场周边盘
旋,等待绕航指挥在确认气象报告后,给他们指令在合适的时机进行降落。
一圈、两圈、三圈……直到宁佳书肉眼可见地上的跑道全部清理干净后,落地的指令才姗姗来迟。
天气报告上显示地面最新的天气状况还是算不上好,但刚刚的盘旋已经快要耗空他们的油箱,再不降落,恐怕很难找到更合适的时机了。
霍钦并没有要接管飞机的意思,他告诉宁佳书:“你来落地。”
这是宁佳书进入申航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机会,听完终端气象信息报告,视野中,地面亮起提高跑道视程的跑道灯,整条跑道一片灯火通明。
宁佳书的肾上腺素已经完全激升起来,飞机降落更多靠的是感觉,而不是生硬冰冷的数据,她的左手控制油门,右手抓紧驾驶盘,开始降落。
就在即将到达跑道上空时一阵异变陡生,风切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
“7397,风切变警告!机场中央风向210度,风俗30节。”
风切变是所有飞行员都最讨厌的一种天气现象,指在一定区域内风俗和风向突然改变。
着陆时候遭遇低空风切变,倘若失速高度却不够飞行员改出,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静风的一瞬,飞机直接损失了三十节的速度,驾驶舱“Windshear”的警报声响起,二副在后排直接吓傻了。
宁佳书也没料到,但顷刻之间,她的反应堪称迅捷。
这种情况宁佳书在模拟机上遇到不止十次八次,第一时间按下TOGA电门,油门推到头,抬头跟指引,改出后按程序执行,听着霍钦给她重新报告速度高度和升降率。
“我得复飞。”如果在模拟机上,宁佳书也就冒着危险修正着陆了,她觉得自己有把握,可是这不是模拟机,她要为机上一百多位乘客负责,也不想又在霍钦那落下一个冒进胆大妄为的
印象。
跟塔台确认完标准复飞程序,几经修正后,再三跟机场ATTS确认了不会再有风切变,才第二回 准备着陆。
好在这一次确实没再发生变故,只是侧风依旧很大,她降落时,能感觉到有令一股细微的力量同时施加在驾驶盘,那是霍钦在帮她做微小的修正。
最关键的时刻没有接管飞机,代表他相信她。而现在,他在让宁佳书顺着他的操纵去感受,怎么去真正地驾驶一架A330。
侧风中,飞机平稳落地,连跑道的中线都对标得整整齐齐,堪称一次完美的降落。
宁佳书和霍钦在机舱口目送下机的旅客消失在廊桥尽头。
那些旅客中有情侣、有夫妻,老人和小孩,他们知道降落有一些颠簸,却并不清楚航班曾遭遇什么样的危机,他们说着话,也会有人朝他们的方向投以好奇的目光和微笑,偶尔还会有一
句“辛苦了”。
他们用“再见”挥手回报。
人原来是在经历中得到成长的。
原来他们的责任,也是守护每一个家庭的安宁与幸福。
待到最后一位乘客下机,宁佳书松开一粒制服的风纪扣,长舒一口气,乘人不备悄悄从背后触碰到霍钦的指尖,将他的手掌抓紧。
“机长,您的副驾今天表现怎么样?”
“太嘚瑟,尾巴都翘起来了。”霍钦点评。
“哼,没劲。”宁佳书松手别过眼,松开的力道却又被霍钦抓紧,把人拉回来在她头顶拍了拍。
“但是今天允许你骄傲两个小时。”
下一段返程是两个小时以后。
宁佳书的嘴角终于无声扬起来。
第70章
宁佳书这一趟航班刚刚回到浦东落地, 就接到了来自上级的通知,让她去到宣传部走一趟。
申航对外宣传部在准备年末的典藏版航机杂志。
正赶上企业扩张期,听说这次上面拨款大手笔得很,每本封面和封底都要用200克的铜版纸, 内页120G高级哑光纸, 连印刷册数都要比平时的月刊多两倍, 整整八万册。
这是申航的老传统了,年底12月刊的封面人物, 一般就是申航新一年的年度形象大使。形象大使的照片会反复在申航网站首页、以及各大机场, 还有申航所有的播音、空客飞机上循环播
放。
公司去年的宣传片主角,是霍钦。
民航已经成为大多数现代人出行避不开的交通方式,毫不夸张地讲,登上年末刊, 一整年的出镜率不亚于娱乐圈那些三线开外的小明星。
搞不好哪天工作腻了, 转行还能去娱乐圈遛遛弯。这不是夸大其词, 申航过去十年来的年度形象大使,有两位进了娱乐圈的,其中一位还是正当红炽手可热的小花旦来着。
这个封面人物宣传部内部会议原本属意任可雅, 毕竟申航新年打算扩收女飞, 正好起到一个正面宣传作用, 可后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女飞的话,飞行技术六部那个不是更漂亮吗?
”
“可那毕竟不是咱们申航培养出来的,”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人反驳他,“徐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这些云航并过来的就是二等申航人不成?”
徐组长才听这话就明白坏了,他讲错了。
本来人人都清楚,任可雅在申航有个高层领导的爸爸, 选择也都更倾向她,可这两家合并的问题一出,氛围立刻就敏感起来。
云航并入申航才一年,正是收买人心搞向心力的时候,在座还有不少原来就是在云航搞大外宣的,这时候顶着压力定下各方面经历尚有不足的任可雅,岂不是坐实了云航二等人的流言?
座首部长一阵暗恨,连飞那组长一阵眼刀,这才按下众人议论发话。
“那就投票决定,把各个部门推荐上来的人选都放在备选名单里,徐组长你亲自唱票。”
……
这阵风波的结果就是,拍摄封面人物的机会阴差阳错落到了宁佳书身上。
宁佳书这两年虽然沉淀不少,没有从前张扬了,但也不会错过这种白送上门来的出风头机会。
更何况,她做了今年的封面人物,也算走过和霍钦一样的路,以后并肩和他的照片放在档案室和宣传书架,四舍五入不就更证明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
而且宣传片拍摄最长不超过三天,不耽误工作。做员工的最怕领导记不住,工作做得再好,也要多在领导面前刷刷存在感。当了申航年度形象大使,估计以后有好机会领导也能先想到她
,事半功倍。
拍摄时间安排在宁佳书第三次轮休时候,何西碰巧也休息,听见这么件大好事落在她头上,看她的眼睛都绿了,盯得宁佳书浑身发毛。
“你再看我要怀疑你爱上我了。”
“我为申航奉献那么多年,就轮上个月刊拍拍,你才来申航多久啊,这么点儿资历就让你上重点年刊,宁佳书,我严重怀疑你搞裙带关系。”
“少来,霍钦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从前是很清楚,但现在不确定了!”
霍钦家里的背景何西知道一点,这种巨型跨国企业,上头人随便发句话,拿个月刊封面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保不齐宁佳书这个心机婊不择手段搞了什么幺蛾子。毕竟自古就不缺什么“烽
火戏诸侯”“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些顶天立地的男人被祸害迷昏头的例子。
她从前也坚信霍钦是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到最后还是让宁佳书给染指了,见识过霍钦对宁佳书的容忍度后,她就坚信世界上根本没有不会色令智昏的男人。
如果有,那就是他还没遇到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小妖精。
宁佳书最见不得有人败坏霍钦的声誉,“别扯,他压根儿还不知道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落在我头上……”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看它你还没点数吗?咱们公司还没拍过封面的乘务里,你可以随便挑几个,用我的脸和她们比划比划。”
何西:……
“那倒是,论脸皮厚她们都比不过你。”
不管众人如何惊讶,反正宁佳书自己是挺自在的,拍照前调整了一个星期饮食和作息,加大运动量稍微减脂,做了次贵妇级全身SPA,把自己的美丽武装到指甲。
兴致勃勃到拍摄那天当早,宁佳书才进机库,抬头就是一声卧槽。
对面穿了整套申航制服的人里竟然有夏图南!化妆师已经替他画好了妆,明显是也要参加拍摄的。
宁佳书回头睁大眼睛低声问道:“不是说我的单人封吗?”
“杂志确实是单人封,不是还有宣传片吗,外宣部想来想去,一个人拍宣传片太单调了,就给你加几个小伙伴,别担心,还是你的C位,他们镜头不多。”工作人员解释。
这压根不是镜头多不多的问题啊,问题是在夏图南的死亡注视下,她还能好好营业吗?
尤其这个人还顶着一张前男友脸。
化妆师瞧她脸色像吞了苦瓜,奇怪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就是紧张。”宁佳书不愿多谈,闭眼仰头方便化妆师往自己下巴上扫粉修容。
回国后这么长时间宁佳书没给季培风打过电话,只在飞机落地时候寄过一些鼓励的书籍或者明信片。宁佳书不是全然心安理得,也尝试弥补自己的过错,她愿意付出许多代价为自己的错
误买单,但这些代价中不包括爱情,因为这东西根本不受人主观控制。
宁佳书相信季培风这样聪明的人已经读懂了她的拒绝。但季培风能懂,不代表夏图南也能啊!这个疯子从前可是想过开车把她撞死的!
这次拍摄,是飞完洛杉矶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夏图南对她的态度已经能从森然的眼神中窥见一斑。回国前他对宁佳书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哪句也没执行。
飞机是机库里的真飞机,其他背景蓝天白云就全靠后期抠图了。
打光灯落下来,有些烫脸,不知是夏图南的目光太灼人,还是打光灯温度本来就这么高。
宁佳书尽量平静心情,不往夏图南的方向看,听着摄影师指挥她在飞机前摆拍。
她今天穿的是被业内评为最佳制服的申航飞行员春季套装,女飞的制服又和男飞在细节上稍稍有些不同,比如腰摆处的收拢设计,窄领带、领扣暗纹…笔直挺括的同时也彰显了女性曲线
。
造型是高马尾,耳鬓微微掉下来一两缕碎发,从领扣里露出纤长的脖颈。
五官精致,皮肤胜雪,不用多余的浓妆修饰,连唇色都只用了最浅的豆沙红,胸口别上飞行员徽章,左手臂弯抱着檐帽,右手插进制服裤兜,看上去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一连拍了几轮,摄影师才高兴地喊了结束。
他招来宁佳书道,“你瞧,拍得是真挺好的,可惜杂志只用一组就够了,其他就留给你做纪念吧,反正也不用怎么修。不过你喜欢拍照吗?你长得这么漂亮,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整天
呆在冷冰冰的驾驶舱里,会不会太可惜了?想过接商单做模特没有?我敢打赌一定很多人抢着拍你……”
“摄影老师,驾驶舱不冷,还挺热的。”她礼貌谢绝了摄影师的诱惑,一转身,又感受到那股森然的冷意包围上来。
宁佳书本来就不是能忍的性子,再也沉不住气,当下走到他身边回视他,沉声道:“我想好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有什么直接冲我来,但是就算你再恨我,我也无法满足你的要求。”
“我承认是我对不起季培风,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了。如果按你的要求来,我对不起的人就变成霍钦,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女朋友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我做
不到伤害更多的人来寻求自己心灵的安宁,这对谁都不公平。”
“没有感情?你能拍着胸脯说季培风对你已经没了感情?”
“可感情是双向的,”宁佳书急了,“以为了让他好起来为目的,继续和他相处,那不是欺骗吗?万一以后我离开,他的情况更糟糕怎么办?难道我得一辈子和他捆绑在一起吗?”
“那也是你活该。”夏图南的声音彻底沉下来。
宁佳书被他瞬间爆发的语气吓了一跳,然后许久,才听他在整理情绪过后道——
“相信我,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了。”
宁佳书的人生是一往无前的坦途,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这样儿戏地对待感情,当年街坊们的闲言碎语,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第71章
霍钦结束新的航程一下飞机, 发现整个世界好像忽然一下子都认识宁佳书了。
具体表现在,他无论是上申航论坛,还是工作号微信群,“宁佳书”这个名字都频繁在短时间内数次出现于别人的谈话中。
除去工作需要, 霍钦平日里不太在群里说话, 这回他们聊到宁佳书, 这才发言。不过一出声,立刻有人回复他:“不会吧, 霍机长, 你女朋友诶,申航选了她做年底最后一刊的封面人物
都不知道?”
霍钦茫然,他确实不知道,宁佳书也没告诉他啊。
日子刚刚进到10月, 离12月底封出来还差两个月, 不过公司内部底下已经有流传年底巨献的宣传片拍摄花絮。
乘务机长们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 既不能玩儿手机也不可以打游戏,不就只能讲讲八卦了吗,而且申航做企业文化刊十年来, 每年只一位年度明星, 自然是讨论热门。尤其去年和今年这
对先后上年度封面的男女还是情侣, 消息一传开,话题就更有爆点了。
事实上,宁佳书是特意没跟霍钦说这事儿的,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坦白讲,她参加这个拍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霍钦。
申航是员工多达几万人的国际大企业,作为上一年度申航之花、万众瞩目的明星机长霍钦,自从公开与她成双入对后, 背地里吐槽宁佳书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她自己就在飞机后厨房偶然
听到过好几次。
为什么招人恨,同为女人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到。
无非她这不知道哪个旮沓冒出来的、风评不怎么样的女人手段高超,才来公司一年半,就把申航颜值门面担当给撬了,让申航那么多大美女情何以堪?
不少人背地里哀叹,好男人的终极归宿果然都是徒有其表的心机女孩。
宁佳书不爱与背后论人长短的人争辩,聪明人需要为自己的优秀一一向凡人解释吗?
不需要,她只需要证明自己的光环是天生的就够了。
她卯足了劲儿工作,在机长们面前表现,力争每次起飞落地机会,等的就是这一天,无需解释,所有人都明白她足以与他相配。
到时候等霍钦自己发现了自己的女朋友登上封面,她再轻飘飘告诉他:一个小封面而已,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一提?
那样听上去岂不更淡然、更有牌面?
就像从不肯把自己高中时候曾经暗恋霍钦的事实讲出来一样,宁佳书有时也会这么傲娇别扭。
宁佳书跟霍钦同居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楼下的时间越来越短,讲真,住楼上可比楼下舒服得多。
霍钦的家里常年干净到一尘不染,冰箱里塞满了她喜欢的食物水果。
上班前一片兵荒马乱的化妆台,回家后霍钦已经按粉底和口红的色号摆得像专柜展台,衣橱的衬衫和长裤叠好,裙子外套按季节和颜色分得整整齐齐,活像是养了个男版田螺姑娘,住过
这样的屋子,谁还想回楼下跟提前步入中年每天吃零食快餐外卖的佛系乘务长合住?
而且虽说她上次请了专业除蟑螂的清洁公司,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把蟑螂斩尽杀绝。
况且客厅沙发底那些何西的零食碎屑简直就是蟑螂的温床培养皿,只要还有蟑螂卵,简直是春风吹又生。宁佳书一想到夜里可能有蟑螂从自己的床铺和沙发爬过,屁股就再也坐不下去了
。
不过尽管人是住一处了,但两个民航飞行员在一起的时间其实还是聚少离多,她和霍钦最常飞的都是国际航线,想要跟普通情侣一样每天朝夕相对简直是奢望。
宁佳书拍完封面,足足又等了两周,才等到霍钦从罗马返航落地。
门一关,干渴的肌肤像平原上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的野火。两个人从公寓玄关吻到卧室,从领带到高跟鞋、衬裙落了一地,如同未经打扫的激烈战场。
一番骤雨初歇,霍钦扶着宁佳书的腰肢躺下来,稍微平复急促的呼吸,轻声问她:“怎么没跟我说?”
宁佳书把脸埋在他平直的肩膀颈窝里,白茫茫的脑子反应了两秒钟,“说什么?”
“拍封面的事儿,我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声音还是跟往日一样低沉好听,但宁佳书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隐约能听出他的在意。
宁佳书愣了愣,早早想好的回答竟然没派上用场,话到嘴边换了一种说法:“我想等你看见封面,再给你一个惊喜嘛,等到明年,你就要随时在申航的循环播放的宣传片里看见我了,开
不开心?”
宁佳书想让谁高兴起来,绝对有一百种讨好的办法。
就像眼下,霍钦所有的介怀在女友话音落下的瞬间全部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儿开心。她伸手在床头柜摸到口红,重新擦一遍,趁机爬上来,咬了他的喉结一口。
霍钦身体一绷,睫毛抖动,连掌心都滚烫起来。
进卧室前,宁佳书就故意把正红色的唇釉抹得男人下巴、脖颈、胸口到处都是,现下虽然被蹭模糊了,但绯红色越发衬得他肌肤如玉,回想他平日穿制服清冷禁欲的神仙样子,眼下喉结
上一个鲜红的唇印便越发动人起来。
“别拨撩了,佳书。”他的胸口起伏,她的长发完全散落他皮肤上,又冷又热,挠得痒极了,像是有虫儿在爬。
“没闹,我就是怕你憋坏,忍着干嘛?”
“是你说累的,你刚才不是还喊让我停下来。”
“不是吧宝贝,老师没有教过你,姑娘那时候喊的话不能做数吗?”
“我哪儿来别的老师,不就你一个?”霍钦翻身过来。
“也是,钦儿真听话。”宁佳书心满意足地把指尖覆在他背脊,绷直了下巴仰头亲他。
钦儿是霍母的叫法,霍钦想让她换个称呼,谁知宁佳书却偏使坏“钦儿钦儿”地叫个不停,霍钦羞耻感爆棚,到后面是真急了,直到她的绵软的呢喃变成带哭腔的泣声,才放轻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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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宁佳书心满意足洗了澡,换了衣服下楼搬衣服,才发现何西也回来了。
她披头散发,一边看《蓝色生死恋》一边抹泪,捏成团的抽纸、薯片和啤酒罐摆了一地。
她自从和夏图南有点儿首尾之后,好久没有这么颓丧了,前不久还念叨着要上进要减肥,天天在阳台练弹舌法语,好不容易坚持一段时间,竟然又重新堕落起来。
“这哪年的片子,高中你不就看了百八十遍了吗?”
“恩熙真的好可怜,”何西又抽了一张纸擦鼻涕,“她和哥哥相爱,却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宁佳书实在搞不懂何西怎么能对着一部剧情滚瓜烂熟的片子一遍遍痛哭,“反正最后都死了,在天上那也算一对儿。”
嫌恶避开脚边的鼻涕纸,踢了易拉罐一脚,在瞧见地毯缝隙里的头皮一般的零食碎屑后,再也忍不住爆发起来:“何西!”
“给你五分钟马上把这里收拾干净,我看你是真想和蟑螂住一个屋檐底下。”
何西瞥着宁佳书被滋润过春风得意的眉眼,慢吞吞吐槽:“反正这间公寓不就是你往楼上爬的跳板吗?你现在都成功了,又不住这儿,干不干净有什么区别。”
“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不是你自己说的,马上乘务长复训了要减肥,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说到这一句,何西咀嚼到一半的口腔顿住,竟真的哭起来。
不同于看剧时候那样流于表面的假哭,这次是真伤心。
“佳书!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快三十岁的人了,做什么什么都不成,工资涨不了,减肥没毅力,生活一团糟,喜欢的男人还不喜欢我……”
“夏图南?”宁佳书一下子抓住症结,“你们之前不还挺好的吗?”
“那是从前不熟悉的时候,现在熟悉了,就不喜欢了。”她一边哭一边抱怨:“你说我从前干嘛谈那么多恋爱,慎重点不行吗?都怪肖潇那个贱女人多嘴,现在他知道我情史丰富,以为
我是和你差不多的渣女,态度比刚认识时候还冷淡。”
何西说的肖潇,宁佳书认识,是公司里未来十年和何西竞争主任乘务长的死对头。两个人不对付已久,不是她俩塑料姐妹花这种假不对付,何西和肖潇是真不对付。
宁佳书挑眉,“你讲清楚点儿,什么叫和我差不多的渣女?干我什么事,怎么还扯我身上来了。”
“你对他哥哥那样儿,他能对你有好印象吗?人家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你从高中玩到现在,他可不以为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早知道我就装作不认识你了,你说你干嘛搬来和我
住……我虽然是谈了那么多恋爱,可每次都是被人甩啊,明明我每次都那么认真。”
这下她连纸巾都懒得抽,直接用胸口抹掉汹涌的眼泪鼻涕,扳着手指头数:“初恋嫌我不会解二元一次方程,第二任说我太黏人,第三任怪我总给他那些妹妹摆脸色……渣的明明是他们
,怎么能怪我?”
朋友哭得那么惨,但宁佳书不知道为什么,有瞬间竟然被她哭诉的内容逗得想要发笑,想想她也是受自己连累,好不容易把笑意按下去,“别哭了,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他,我去和他解释
。”
“可千万别,别火上浇油了,他那么讨厌你,说不定你越解释他越在意。”何西把眼泪抹干净,“我也想通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我这样的大美女还需要追着别人跑?我才不要那么卑
微。”
“你再这么吃下去,说不定还真得这么卑微。不知道最近申航裁人的体重标准升了没有……你知道你下巴比上个星期我见你时候圆了多少吗?”宁佳书叹气。
“你骗我的吧?怎么可能这么明显?”何西疑道。
“你看一眼镜子就明白的事情,我用得着说假话?”她轻嗤。
话音未落,何西一声尖叫,爬起来就往洗手间的镜子面前跑。
宁佳书表现得挺不在意,事实上她心里还是有点儿愧疚的。
如果她没有到申航来,说不定这俩人还真能成一对,何西其实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糟糕,怎么着也年纪轻轻就当了申航的乘务长。
何西的外表看上去是很不容易被追到的类型,其实一恋爱就陷入恋爱脑,男朋友很容易变渣男,找个靠谱的男朋友不容易,夏图南瞧起来倒是个好的人选,从前看他们相处的也挺好,谁
知道给自己连累了。
督促着何西打扫卫生到下午,直到每一块木地板缝隙之间都擦得光洁发亮,宁佳书才大发善心放过她。
“你多动动,卡路里也消耗了,房间也干净了。也就咱们认识得早,换别人她们逼我,我都懒得劝呢。天底下的女人除了我,岂不都是越胖越好。”
何西气喘吁吁成大字平躺在地板上:“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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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宁佳书也打算走了,宁母刚刚打电话来叫她回去吃晚饭。
宁佳书这段时间忙,前后近一个多月没回家,宁母想她也是正常的。而且时不时得回去溜溜,不然山中无老虎,别人住久了,说不定把那儿当自己的房子。
值得一提的是,霍钦今晚上会跟她一起回去。
打电话时候他人就在旁边躺着,跟话筒距离那么近,清清楚楚听见了宁母让她带男朋友回家的邀请。
宁佳书不好当着霍钦的面替他拒绝,就答应了。她总觉得霍钦挺在意这些的,两人的感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不想再起波澜,不就回家吃个饭嘛。
和女朋友的妈妈第一次见面,为表正式,霍钦特意在楼下剪了头发。
宁佳书无奈,“就是吃个便饭,你不剪头发也很帅,从前那个长度最好了。”
“长辈都喜欢短一点的,比较精神,上次在楼梯间匆匆忙忙碰面,留下的印象不太好,这次得补回来。”
光明磊落的霍钦平生一大遗憾,就是第一次在女友家过夜,被迫躲来躲去,竟然还是在楼梯间被长辈碰个正着。
上车之后,宁佳书竟然又在后备箱发现一堆礼物,每个成员都准备了。
“什么时候买的?”她吃惊。
“你盯着何西做家务那会儿。”
论周全和稳重,宁佳书是一辈子也比不上这个人了。她坐上副驾驶碎碎念嘟囔:“我妈和弟弟也就算了,你给其他人也带,也太给他们面子了,我都没礼物呢。 ”
“从前送的不是都把柜子堆满了吗?你还嫌弃我眼光不好。”霍钦别过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别多想了,就是礼貌,第一次,我总不能空手上门吧。再说他们的礼物是一下午匆忙买好的
,怎么能和送你的礼物比。”
那倒是,霍钦送给她的东西都很用心。
这话总算让宁佳书心中服帖许多,高高兴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宁佳书从小在街坊邻居注视中长大,十几岁起砸她家玻璃、给她递情书的男孩子就能排成一个班了,众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带人回来。
车停在楼下十几分钟,街头街尾已经传了一圈:宁家那个女儿带男朋友回来见父母了,生得十分标致,是个大帅哥!连隔壁黄阿姨都在门口探头探脑,想来一睹霍钦芳容,被宁佳书三两
句打发,毫不客气地关了门。
这一个晚上,大概是宁母几个月来最开心的日子,佳书带男朋友回家了!
她最了解自己的女儿是怎样说一不二的性格,从前佳书跟她坦言自己不愿意结婚时候,宁母险些把肠子都愁青了,她是传统家庭里长大的女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女人不结婚下半生要
怎么过。她几番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做好了佳书会继续游戏人生的准备,谁知她竟忽然愿意带男朋友回家,这还不够令人开心吗?
一整个下午,宁母把孩子哄睡就开始准备饭桌。
直到所有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餐桌再也摆不下多余的盘子,才遗憾地罢手,收拾厨房。
第72章
宁母开心, 有的人却开心不起来。
罗图自从流产后,整个人性格大变。孩子的父亲宋博闻倒是帮忙找到了,可惜那人只是个普通暴发户二代,游离在他们的圈子最外围, 和宋博闻出身的阶级相差很远, 也和罗图的心里的
目标差得很远。
再来那人有订过婚的未婚妻, 虽然没过门,但家境比他还好些, 男人父母才听说他在外头闯了祸, 搞大了女孩肚子,三下五除二找上门来,一番疾言厉色的威胁后让罗图自己开价。
罗图此前的人生还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加之她本来也就看不上那个暴发户儿子, 当即放狠话把来解决的人赶走了, 后边儿还是罗父自己去找人拿了钱, 三十来万签合约封口,了结了这
件事。
罗图本来就不是一个擅于从自己身上找不足的人,先是怪罗父没骨气, 后来听说宋博闻回京, 又把所有的过错怪到他身上, 怪他不怀好意,怪他让自己见识过新的世界,又重新把自己打
入凡尘中。
当然,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宁佳书。如果不是为了宁佳书,宋博闻就不会接近她,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全然忘了当初宁佳书一遍又一遍提醒警告她的事。
她才刚毕业, 人生已经被弄得一团糟,流产在家修养身体,而宁佳书却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还带了新男朋友回家,这让她怎么开心的起来?
到了吃饭时候,宁母喊了她好几遍,罗图也没下楼,直到众人都吃完了饭,才摸进厨房找吃的。
大概是对剩菜有意见,罗图打开冰箱就开始摔摔砸砸,宁母在一旁洗碗,赶紧上前来帮她热菜。她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平日里罗图在家发脾气,她能理解她心情不好,也就忍了,但今天
是佳书男朋友第一次来家里,怎么也不能给人留下坏印象。
眼看她动作越来越大声,杯子都被磕出了个缺口,忍不住劝道:“图图,轻一点,家里有客人呢,你这样会让佳书男朋友误会的。”
“误会什么?反正宁佳书的男人不是一个个都对她死心塌地的吗?有什么好怕的?”罗图偏不让宁佳书好过,找到理由发作,越发放大声音。
“佳书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瞎说她!”宁母听见这话连嘴唇都气得发白。
骂自己可以,但骂佳书不行。宁母眼中有泪光泛起来,她待罗图那么好,几乎把她当做自己亲女儿,可她一点也没有顾忌就这样说话,让旁人听到,会把佳书想成什么样?佳书好不容易
认真谈一次恋爱!
霍钦在客厅哄宁佳书刚刚睡醒的弟弟,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摇了他一夜,这小子对他好像还有点儿印象。
听见厨房传来碗碟落地的动静,他回过头,里间传来的争执很大,罗图每个字都能清晰映入耳朵里。
霍钦听得皱眉,起身目光朝佳书瞧去。
她一言不发,神情平静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外,眉梢彻底挑起来。
“……我有哪句瞎说了,要不是因为她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算哪门子的姐姐,你自己问问她,她有没有像对家人一样对待过我,她除了欺负我,把我当跟班,
还做过什么像姐姐的事?”
“别再胡说了!”
宁母浑身都气得发抖了,她抬起手来,啪——地给了罗图一巴掌。
罗图捂着偏向一边的侧脸,显然半晌没有回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宁母会打她,在这个家庭里永远是和事佬,受气包一样的宁母,竟然打了她!
“你敢打我!我妈都没有打过我,你竟然敢…”下一秒,她捂头发出刺耳的尖叫:“爸——”
罗父这下再也不能在楼上装死,只得从房间下楼,边走边劝:“家里还有客人呢,你们俩吵什么吵,不嫌丢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罗图捂着脸眼中充满愤恨,她指着宁母,情绪失控般崩溃得彻底:“她打我,你管不管!你还是不是我爸!”
罗父被吵得头疼,看清女儿手掌心底下露出的红印,也来了气,回头对宁母骂道:“你搞什么鬼,大孩子干嘛,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管教,轮得着你来打,吃饱了撑的——”
“你……你……”
宁母指着他,摇摇晃晃险些站不稳,她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每每争执吵架都落下风,往往耳朵脖子挣得发红,也憋不出半个字来。
宁佳书在后边摇头,终于插话:“我妈打她,是因为她该打。”每当这个时刻,她就格外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宁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格。宁佳书天生伶牙俐齿,表达能力和宁父是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您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吗?罗图会变成今天这种不知好歹的样子,完全就是因为小时候被打得太少了。”
“你闭嘴!”
罗父的怒火完全被勾起来,他最恨宁佳书这副居高临下目无尊长的样子,顾忌有人在,沉了两次气才开口:“佳书,我让你是个小辈,你别来中间拨火。”
“我不说话能怎么办呢?”
宁佳书脸上的笑容似嘲笑,又似讥讽,“今天是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她跳出来找事,我妈这么好性的人都忍不下去了,我还不帮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父女俩委屈死?”
“你说话讲点道理!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委屈她了?”
“我妈奔五十的人了,每天洗衣服做三餐打扫卫生换尿片,带弟弟哄弟弟,连弟弟生病都是一个人送医院,哦,还得忍受你这个找不着工作整天呆家里依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巨婴女儿发
脾气。叔叔您说没委屈,您是拿钱养家了,还是帮忙带孩子了?她是穿你的、还是住你的,要给你们父女俩做住家保姆?”
在外人面前揭开这道遮羞布,罗父父完全恼羞成怒,额头青筋毕现:“好,好,很好,我忍你这个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今天就让我替你爸教教你,怎么跟长
辈说话——”
他的手高高扬起来。
霍钦脸色一变,第一时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没等到跟前,那巴掌已经被宁佳书抬手截住。
她身形纤细瘦弱,看不出来竟能挡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巴掌,还恶狠狠甩了回去,“叔叔,你刚才的话原封还给你,我爸还没死,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这回话音落下,霍钦已经挡到她面前,怀里还抱着没来得及扔下的小孩,把宁佳书整个人护在身后。
罗父怒道:“不关你的事,你让开。”
霍钦不为所动,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光站直就很有气势,皱眉低头凝视罗父,一字一句问他:“恕我直言,要我让开,您难道是打算当着我的面,打我女朋友?”
他是真的感到生气了,霍钦知道宁佳书和继父继妹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没料糟糕到这样随时能动手的地步。
罗父动她不得,只能隔着霍钦扬声道:“宁佳书,你平心而论,你妈妈嫁给我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是怎么对罗图的,她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他爆发起来,终于说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真心话,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是这个继女的错,要不是因为她,罗图根本不可能和那帮混蛋认识。
宁佳书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完全忍不住内心的荒谬之感,“你们父女俩真的不可理喻,同学聚会是罗图求我带她去的。我不止一遍警告过她,也提醒过你,不要和那些人走得
太近,她不懂自尊自爱,贪慕虚荣,从不反思自己,都头来却都成了我的错。”
“您要我平心而论,我还想提醒您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什么是一家人,遇到好事想不起来,坏事麻烦事儿全往人身上推,这就是您所谓的家人?”
宁佳书又转头看向罗图:“你问我算哪门子姐姐,不好意思,我可要不起你这么爱耍心眼和小动作的妹妹,我爸就生了我一个,说我把你当跟班儿,欺负你,只要你别来我面前蹦跶找存
在感,谁有功夫搭理你。你这样的人,大街上见着了我都懒得多给一个眼神。”
话到此处,她拽过宁母:“别洗了,还洗什么碗,这些事情你一天做到晚,他们谁把你当人看。”
宁佳书一通输出火力十足,再打十个也不在话下。
两个家庭的界限泾渭分明,场面也越发剑拔弩张。
父女俩怀恨在心,宁佳书也积怨已久。这其实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了。从她宁愿在外头住也不愿搬回家起,从弟弟出生,宁母鞠躬尽瘁,还要在夹缝中调和矛盾起……
她从来瞧不起宁母,没有点骨气,一把年纪还只会哭哭啼啼委曲求全,可这个女人,也是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宁佳书忍了这些气,只是想让她日子过得舒心些。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忍让退步毫无意义,宁母这样的性格只会叫人得寸进尺,把自己生存空间缩进越来越窄的格子里,她其
实活得很委屈。
罗图也终于意识到事情闹大,已经爆发上升到危机家庭存亡的战争,心里慌了神,但还是色厉内荏故作镇定,“宁佳书,你别太过分了。”
“比过分,在场有谁及得上你?”宁佳书冷嗤,“当着我的面就敢挑衅我,欺负我妈,自己没想过后果?还是我太久没回来了,你忘了我什么脾气,把我当活菩萨。”
眼见罗父的拳头越攥越紧,宁佳书干脆把挡在面前的霍钦拉开,“怎么着,刚刚那些话里我哪句说错了叔叔,把您给气成这样?”
宁佳书一言一行都在挑动他的神经,罗父原本一忍再忍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拳头重重挥过来。
落在宁佳书身上的前一秒种,然而这次,却是宁母横腰拦住了他,声音像绷到顶点扯断的弦——
“你敢碰佳书一根手指头,我跟你拼了!”
谁也没料这个弱小的女人会忽然爆发出那么大力气,她整整把罗父往后推了五六步,直到他踉跄绊倒在,后脑勺撞在餐厅桌角上。
罗父也没有预想到宁母的反抗。
在这个家里,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他才是权威,宁母一向唯唯诺诺,任劳任怨,不敢多讲半句。他爬了两次才从桌角起身,不可思议质问她:“你吃错药了?”
“我没吃错药,我今天才算听见了你的真心话,一直以来,你就是这么想佳书的。我真是受够你了,佳书还是个孩子,她做错了什么,你这么恨她,我今天就要跟你离婚!”
佳书还是个孩子。
在这紧张的时刻,宁佳书和霍钦对视一秒,竟然差点没绷住脸,极力才把唇角按下去。
好在这么一番苦心,也算终于听见了她想听见的话。
罗父威胁,“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过后又来求我!”
一个屋檐下住这么多年,他可实在太了解宁母了,她就是个没半点主心骨的传统家庭妇女,离了婚活不了的那种女人,他原本想着她不会把话说死,过两天给她个台阶,她就会像以往一
样顺理成章走下来,谁料这一次,宁母的声音比他还大:
“明天就去民政局,谁后悔谁他妈是王八蛋!”
在场四个人都目瞪口呆。
这是距父母争吵离婚那么多年以后,宁佳书第一次听宁母爆粗口。
“你疯了。”罗父瞠目结舌。
“你才疯了!”宁母哐哐上楼,拖出行李箱,把罗父的东西往里头扔,一边扔一边念:“现在就收拾你的东西,从这个家里出去。今天本来是多好的日子,我家佳书不欠你们的,凭什么
让你们欺负她……”
纸箱一箱一箱搬到楼底。
宁母念着念着,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崩溃地对霍钦哭道,“实在对不起,小霍,第一次正式来拜访,就给你留下了糟糕的印象。都是我的错,我们家家庭氛围虽然不是很好,但佳书真的
打小是个心善的孩子……”
霍钦赶紧蹲身把她扶起来:“没关系的阿姨,我清楚佳书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可能因为今天的事对她产生任何偏见。您千万不用担心。”
或许是霍钦的眼神和话语太过诚恳,让宁母终于收到了一点安慰,她擦了擦眼泪,终于勉强平静下来,对女儿道:“佳书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乱糟糟一片,你们还得上班……”
宁佳书本来没打算晚上住这儿,但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她忽然又不想走了。
做事情就是要乘胜追击,快刀斩乱麻,留下反弹空间的那都是傻蛋。宁母好不容易又一次下定决心,她一走,要是又被两个人认个错动摇了,就不好办了,毕竟她耳根子比嫩豆腐还软。
“何西回家了,我也没带钥匙,不回去了。”她越过罗家父女往楼上走:“我先帮你收拾东西吧,一会儿顺便把客房也收出来给霍钦睡。”
楼上到一半,她忽然回头,促狭扬声道,“哦,对了,妈妈,我明天不上班,可以陪你一起去办手续。”
宁佳书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让宁母离婚,相反,以她从不吃亏的性格,除了偶尔烦点,父女俩在她这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她是深思熟虑过后才觉得,这是一次性结束宁母后半生辛劳最
好的办法。
她这两年憔悴的速度直追五十岁的老太太,有时宁佳书偶尔回家一趟,都能看出她的疲态。之所以一直没有花钱请阿姨,就是不想那对父女把她的钱花得理所当然。
等离了婚宁佳书就请个育儿保姆,带带孩子,给家里做做饭,让宁母多歇歇,打扮打扮,也去和同龄人跳跳广场舞。
罗家父女对她根本就是对二等人的态度,尤其孩子降生之后,动辄被大小声,越活越连个工具人都不如。
这个岁数的人了,不愁吃不愁穿,反正是半路夫妻,干嘛非要绑一起给自己找罪受?
第73章
或许是觉得宁佳书的姿态实在太咄咄逼人, 罗图当天晚上就叫车要从家里搬出去,罗父明显不情不愿,想阻止女儿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留些还转的余地, 只可惜宁佳书一直在场盯着, 他
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他们父女搬进来时候是拎包入住, 八九年过去了,仿佛还是那些东西, 连半辆货车厢都没填满, 罗图出门前还被宁佳书喊定:“东西留下。”
“宁佳书你不是吧,这包阿姨早送我了,你缺这一个包吗?”罗图脱下臂弯里的包不敢置信。
那包是很多年前宁佳书两三万块在澳洲买的,买回家觉得丑得不行, 盒子都没拆就扔给宁母背, 宁母每天除了呆在厨房就是菜市场, 用不上那么贵的包,就送给罗图背了。
“我是不缺这个包,但只要是我的东西你就不能带走。”
“还你就还你, 得意什么。”罗图把包一扯, 稀里哗啦倒出里面的东西, 扔回宁佳书面前,“一个破包而已,谁稀罕。”
天色已经不晚了,但宁家这一番折腾,街坊邻居还是隐约听见了响动,从自己家窗户探头探脑看热闹,直到载着父女俩的大货车绝尘而去, 宁佳书才神清气爽把门关上,将所有的视线隔
绝在外。
一阵兵荒马乱后骤然安静,弟弟似乎是觉得求喂的时机合适了,张嘴哇哇嚎啕哭起来,宁母把孩子背身上,边哄边回到厨房里给他做辅食。
霍钦帮忙收拾凌乱的客厅,打扫木地板上搬家弄出来的脚印和灰尘。
好好的晚餐经历了那么一场变故,但他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充满好奇心或疑问,直到感觉宁佳书盯着他的时间或许太长了些,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睛平和而安静。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我?”
“对不起。”宁佳书低头,小声道:“让你经历这些事情。”
“佳书,你不需要道歉,这本就不是你的错。”霍钦放下手上的东西,“你要知道,我们都是凡人,不能决定世上所有的事情。”
他的语气不像在安慰她,更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霍钦这样的反应,多少让宁佳书觉得好受了一些。其实她觉得很丢脸,吵架时的肾上腺素落下来后,像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人面前,尤其这个人还是她在意的人。
从很久以前宁佳书就认为,不和睦的家庭氛围比起贫穷是更能令自己羞耻的事情。
别看她在外头不可一世风头无两,事实上,她从来不对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认识的人通常相处很久之后才会偶然得知,原来是她离异家庭的孩子。宁佳书长这么大唯一羡慕过何西的地
方,就是她有恩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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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钦第二次在宁佳书家里过夜了,但上次整夜都在哄孩子,逃跑时候还匆匆忙忙,这回终于正大光明在霍母的解说下,好好观察她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进屋的玄关墙面处有宁佳书不同年级长高时候留下的划痕印记,二楼走廊挂着她小学拿到的XX文艺比赛、XX歌唱大赛奖状。
宁母甚至翻箱倒柜找佳书婴儿时期光屁股的相册给霍钦打发时间。
宁佳书开始还不想给霍钦看那些羞耻的童年照,后边觉得自己捂着相册的样子实在像极了那些扭捏的小女生,这才撒手,一边打预防针:“不许笑啊。”
“怎么会,你不是也看过我的。”霍钦极力按下唇角。
“偷笑也不准!”宁佳书打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心里笑了,婴儿长相不都是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好笑的。”
“佳书,就算你是女孩儿也不能这样双标,上次看我的相册你明明笑到捂着肚子说疼,现在我竟然还需要为心里没发出来的笑声向你道歉吗?”
……
谁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宁母隔着厨房玻璃门,看小情侣在外头打情骂俏,忽然觉得欣慰至极,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晚上做出的决定。
她一生都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没有几次决定是真正凭心选择的,可是刚刚,在那个人走出那道门后,她忽然觉得邻里的议论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和佳书父亲离婚之后,为了躲避世俗的眼光,她迅速重新躲进另一端婚姻里。可事实上,这段婚姻对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她一个人也能做好所有的事情,一个可有可无的丈夫,
只不过给了她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罢了。
为了这一点安慰,她付出的实在太多,连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受委屈。
她一直勉强维持的和睦的表象下,事实上早已经千疮百孔,佳书不喜欢他们,他们也讨厌佳书,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看清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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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夫妻的财产分割起来很清晰,房是宁佳书名下,不存在争议,罗父这些年几乎没往家里给过家用,现金上也没有纠纷,孩子还不满两岁,由宁母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就算闹上法庭,
也只会判给母亲。
在宁佳书的监督下,这个婚三下五除二就离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直到亲眼看着宁母把绿本的离婚证收进抽屉,宁佳书才算有了一点现实感,仿佛压在胸口多年的大石头一下就搬开了,连喘息都轻盈起来。
她迫不及待打电话问候宁父,顺便分享了自己最近的好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宁父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疲惫些。
“是不是弟弟夜里哭没睡好?”宁佳书忠实地履行作为小棉袄的义务出主意,“你把孩子扔给周映,请个保姆不就行了,爸爸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能跟年轻人一样不在乎身体。”
“没事儿,你弟弟和周映在月子中心还没回家,保姆已经请了,过段时间就会住进来。”宁父心中欣慰,但还是出言纠正:“佳书,你这话在爸爸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被别人听到是会闹
矛盾的。”
“我怕什么,”宁佳书满不在乎,“喜欢我的人不会因为我这么说两句就讨厌我,讨厌我的人我直接不会和他们讲话。”
“我不是在说言行,而是在说你的想法,怎么可以把责任全然扔给另一半,两个人相处这样会很容易出问题。讲到这个,爸爸可听说你交男朋友了,怎么样,做什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什么时候来澳洲,把他带来,爸爸帮你把把关……”
“行了行了,就是从前分手过的男朋友,现在和好了。”宁佳书敷衍,“他也是飞行员,人很好…啰嗦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自己来看吧。”
佳书怕宁父纠缠,匆匆挂了电话,没有听到那边挂断后中年男人的一声喟叹。
宁父精神不济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老婆。
周映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产后抑郁的原因,总找借口发脾气。开始宁父理解她刚刚生产,激素忽起忽落,总是忍下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周映不再是简单的发脾气了,每次都需要付出代价
才能让她开心起来,比如产权更名,存款过户,股权让渡……
说是这样才有安全感。
宁父本来体谅她年纪比自己小,确实要是自己以后先走一步,多少得留给他们母子一些保障。开头的小打小闹也就签给她了,但随着周映张口要的数额越来越多,他才有些为难了。
很多东西是他从前做好打算要留给佳书的,如果他一直予给予求,周映大概率永远也得不到满足,这也根本不是正常夫妻的相处模式。想明白这点后,周映再要东西,宁父也不搭腔了,
只推以后再说。
于是周映便心态失衡了,说他偏心女儿,不管儿子,每天找理由借口吵架,与生孩子前简直判若两人。
也就是她人还在月子中心,再过几天,家里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修罗场。宁父上一段婚姻就是在争吵中结束的,实在厌烦极了这样的氛围,可周映毕竟还没出月子,再怎么难熬也只
得忍受她这脾气,告诉自己出了月子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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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开始,也就是申航年刊放进每一架飞机座位后方储物袋的时候,宁佳书也进入了A330放机长的资格训练。
在训练期间,局方和公司会随时考察她的能力和飞机实际运行情况,由教员带飞评估,直到宁佳书拿下机长执照,按照流程申航重新用新的劳动合同聘请她为止。
每次落地主动和宁佳书打招呼的乘客越来越多,毕竟她的大脸就印在每个座位背后的储物袋年刊封面上。
连远在昆士兰的宁父都好几次收到国内亲友坐飞机时发来的女儿封面照片,还有采访内页。
宁父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前望女成凤,对佳书百般培养这孩子也没成才,而在他彻底放弃奢求,撒手只希望女儿身体健康每天开开心心生活的时候,这颗小歪苗自己把自己掰直了。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堪称他几个月以来最值得开心的事。
申航年刊原本不对外售卖,为表庆祝,宁父愣是找关系买了几十本,数得过来的亲戚朋友人手发了一本。
第74章
放机长的最终考试模式仍旧是老一套的理论加模拟机, 还有实际航班运行能力,最后一项在总分里占据绝对比重。
理论在宁佳书这样聪明的脑瓜子看来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她还经过了霍钦的小灶猛补。模拟机只要她没有碰上像牛机长那样拖后腿的队友,想不通过也比较难。只有实际飞行让她严阵以
待, 毕竟负责评分的是教员和局方观察员, 只要是人为考核的项目, 就充满未知的变数。
当然,局方检查时间是完全不确定的, 检察员也许就是某天航班中某位不起眼的乘客, 在她没有注意的角落盯着她对航班每一个运行细节的处理。所以,想要快速通过考试,考核期的每
一个工作日,她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十二月上海的天气其实还不算很冷, 但凌晨起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佳书套上飞行夹克, 拉着箱子出门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是凌晨四点,均温还不到5摄氏度, 哈一口气吐的都是白雾
。
自从宁佳书在飞行中开始从右座挪到左座, 就再也不能做从前的甩手副驾了, 连床都要比从前早起半小时,天塌下来有机长顶着成为幻想,现在的她是整架飞机的负责人,需要比任何人
都更认真地研究飞行计划、天气预报、机场环境,还有各项天气条件下的飞机操作特点,因为在遇到任何情况时候,没有人会提醒她, 就算有……
教员在开口说话之前,小本上一定已经先把分给扣了。
凌晨六点,确定飞行计划,签派员签发放行许可单后,宁佳书召集全体机组的成员开飞行准备会,布置具体准备工作。
这一回与她搭档的,是何西的乘务组,这还是她到申航后跟何西第二次合作。
不过今天大抵是她会议开始的太早,乘务长迟到了。
宁佳书开始讲了几句,何西才匆匆忙忙到门口,领结还有点儿歪:“实在抱歉,路上出了一点意外。”
只可惜,这个时段路上不堵车也不限行,除了起晚了和动作磨蹭,实在想不出还会遇到什么意外。
果然,后方教员一枚不善的眼神马上递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带飞宁佳书的教员,是位五十来岁的申航A类教员,姓吉。作为一个在申航执飞超过三十年的资深前辈,听说他飞行时除了起飞之外,可以全程不使用驾驶盘,仅凭油门控
制、俯仰配平调整片和方向舵就能完成一次完整的飞行。
宁佳书对这项传闻的真实性充满了好奇,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可没胆儿让人家表演给她看,毕竟吉教员,看上去就是一副别人欠他两百万的继父脸。不过嘛,她也能理解,要是教员跟学
生嬉皮笑脸,考核时候还怎么下手打分,纵观九年义务教育就知道,太平易近人的老师通常会丧失威严。
为了不踩到吉教员雷点,她刚刚收到通知时候就发动朋友圈打听了一圈,试图摸清老师性情,消息不多,但勉强够用了。
这位吉教员非常有时间观念,比起电传操纵更信任传统操纵,老婆是同一时期进申航的空姐,十多年前已经转到地面工作。老一代民航人里,还挺多空乘和机师组合成夫妻的,不像如今
在择偶时相看两相厌。
宁佳书擅长察言观色,就在何西进门时,教员看她那一眼,她已经敏感地捕捉到了教员轻微的不悦。
浮躁、虚荣攀比、工作不认真,生活混乱,就像许多普通人对空乘的偏见一样,行业内也有人对部分空乘有偏见,觉得她们不如老一代空乘吃苦耐劳,眼高手低,尤其吉教员还有个优秀
的老婆作对比,应该更是深有体会。
为了从教员眼中和那类好逸恶劳的年轻女孩儿区分开,她特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不,四点钟就起床了。
最后听各部门汇报完准备情况,宁佳书布置好工作,一群人出会议室,她马上收到了宁佳书寄过来的眼刀,伴着咬紧后槽牙的威胁:“宁佳书,你给我记住了。”
明明昨天乘电梯时候,何西百般拜托过,她俩今天是同一机组,可以搭个顺风车,宁佳书当时答应的好好的,今天却自己先来了。何西快五点钟猛然清醒,后知后觉要迟到了,下楼打了
两百块钱的出租车,车上一面打粉一边描眉,这才勉强赶上。
她倒是在教员面前装了个乖,自己却被记小本上了,何西哪能不恨。
宁佳书耸肩扬眉,“我只说借你搭顺风车,可没说还负责你的叫醒业务。四点钟敲了你的门还在睡觉,难不成我得等你起床,等你化妆然后跟你一起迟到吗?”
招人恨的样子在说完这句话后看上去更欠教训了。
何西鼻子都快气歪,“又来又来!知道你为什么招人讨厌吗,你这个人每回都这样!”
宁佳书还打算再逗她,远远看霍钦从助力通道那端过来,立刻切了笑脸,挥手唤他,“机长!”
何西不屑轻嗤,两幅面孔换得还挺快。
霍钦刚落地,因为是加机组回来的,在飞机上睡了四五个小时,知道宁佳书的行程,下飞机就过来这边登机口了。飞机没有延误,两人还能说上会儿话。
看着俩人成双入对耳鬓厮磨,一起进行绕机航前检查,何西狠狠抖了抖丝巾,重新把领结系上,心里酸溜溜挤柠檬,疯狂想那个继父脸教员这时候怎么不从驾驶舱出来,好好看看这对情
侣怎么在工作时间公费恋爱。
手下有小乘务员瞧她苦大仇深的样子,小声劝道:“何姐,你还没对霍机长死心啊……”
“放屁,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那您能放过手里的果汁再说话吗……看着快要被捏爆的果汁盒,小乘务默默收回目光没敢出声。
乘客们陆续登机,关闭舱门后排队等待放行。
但今天的乘客运气不大好,先是前头排队的飞机出了点意外故障,跑道属于被占用状态,后来又因为天气状况不佳,只得继续在地上排队待命。
机舱内呆了超过两个小时,空气开始有些浑浊了。这种密闭空间内迟迟不能动弹状态让不少人焦虑起来,气氛是会传染的,加上有婴儿哭闹,更是不少乘客头都炸了。
乘务们忙得团团转,又是送毯子又是倒饮料,被呼来唤去还得安抚焦躁不安的乘客们。
“小姐,能不能让那孩子别哭了……”有人拉住何西的胳膊。
后边很快有人附和:“小孩儿家长干嘛吃的,也不管管你家孩子。”
“我倒是想管,一岁不到的孩子他听得懂嘛?没看我在哄了!”孩子母亲不甘示弱。
“所以你带这么大的孩子来坐十多个小时的国际长途是想干嘛?吵得整个机舱的人不能睡觉呗。”
……
何西被吵得头都大了,示意底下的CC跟孩子妈妈沟通,把孩子抱到厨房去冲奶粉,经济舱里才勉强安静了些。
自己拿起话筒安抚,“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何西,请大家稍安勿躁,保持在座位上不要走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呼叫我们的乘务,因为航班目前遇到航空管制,还在排队中,暂
时无法起飞……”
“那究竟还要等多久?”
机内广播还没放下已经有人发问,何西只得赔笑:“对不起先生,这我们也不清楚,我再去帮您问问机长。”
事实上,航空公司的系统并不和空管部门系统联通,有时候连航空公司都不知道具体信息,机长也未必晓得情况,但样子还是要做的,何西端了咖啡敲开驾驶舱门。压低声音,“佳书,
飞机什么时候起飞啊,舱里乱的不行。”
“我也头大,这得看区调什么时候放行啊,不行我来跟他们说。”
宁佳书拿起机长广播,大致向机舱内播报了地面情况,请求谅解。大致是机长讲话确实比乘务管用一些,机舱内的安静总算又维持了四十分钟,乘务们开始发放餐食。
“谁稀罕吃你们这点饭啊,还能不能飞,不能就开舱门让我下去,这又不是蒸馒头等发酵。”
“对不起先生,舱门已经关上了,飞机已经具备推出、滑行起飞的条件,现在不能再下飞机。”
……
乘务们左一句右一句抱歉,腰弯得快直不起来了,也不知是谁在浑浊的空气中捕捉到煤油味,立马叫来乘务组,“这机舱里怎么有煤油味?”
“该不会是飞机坏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变身名侦探柯南分析:“肯定是飞机出了故障,还想骗我们呆在机舱里,修好才起飞!”
宁佳书第三次从驾驶舱出来跟大家解释:“大家闻到的煤油味是因为飞机由地面电源切换到APU辅助动力单电源供电,有味道是正常现象,大家不要慌张。”
“那天气明明好好的,怎么就不能起飞?”
“您现在看到机场的天气好,并不能代表航路上的天气一样好,真的实在抱歉。”
“这些空乘个个一问三不知,就会糊弄人。她们拿着工资排队倒是不着急,我们可还有事呢!”
“阿姨,飞机没推出桥口,我的机组成员都还没开始计算飞行奖金,她们和你们一样着急。”
……
宁佳书本身也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为了这份工作,她可真是用尽了全部的热情和耐性,但就算这样,也总还是会有人不满意,不过这一次,发难的是头等舱的客人。
“那怎么刚刚隔壁那架能飞,你就不能飞?”说话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充满厌烦和不耐,从座位上站起来。
宁佳书转身。
这人起身之后,抱臂看过来,压迫感就更强了。
他大概二十岁出头,身高至少有一米九,金黄色短发,脖颈挂着rapper的金链子,左臂右臂都是刺青,眉眼间带着几分暴躁的戾气,看起来就是个厉害人物。
何西凑到她耳朵边提醒:“你脾气收着点儿,我看了客户资料,这家伙是申航的VVIP,后台硬得很,他要搞投诉,咱们都吃不了的兜着走,从前有个被他投诉的3号,直接禁飞了五个月!
”
第75章
宁佳书挥开何西, 示意自己知道了,回头直视这位头等舱的VVIP,为他解答,“因为他们的排序在我们之前。”
“可我搜索SU3988原定的起飞时间, 明明排在我们之后二十分钟。”
“因为航路天气正在进行航空管制, SU3988是B类机长教员, 在同等天气条件下拥有优先起飞的权利……”
“而你只是个还要教员带飞的准机长,所以我就得受你牵连往后排, 这是个意思吧?”男人直截了当打断她。
“……”
宁佳书吸一口气, 咽下这句羞辱,“如果您非要这样说,那事实是这样的没错,抱歉。”
这个男人能从她的肩章判断级别, 知道她正在升机长训练, 看来还是个航空爱好者, 这样的乘客发难,比普通乘客更不好对付。
宁佳书脑子转得快,一瞬间想明白, 这个人他分明清楚答案, 却还是故意向自己提问。倘如她照实回答, 那就像现在一样进行级别羞辱,如果宁佳书碍于面子像敷衍普通乘客一样避重就
轻,落下话柄后,他肯定来一顿更凶猛的讽刺。
宁佳书还在揣测男人发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听他接着开口道。
“这样的天气条件,我很担心你的飞行资质能不能胜任,如果还是不能执行起飞, 麻烦你把左座让给驾驶舱那位教员,我们已经在地面呆了三个小时,大家都很赶时间,我比SU3988多花
五千块买了这一班,赶的就是这二十分钟。”
最后两句他刻意放大声音,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半个客舱跟着起哄。
“就是,一个女娃儿来开什么飞机……”
“这么年轻再回去练几年吧,这种好天气都不敢起飞,谁敢坐你的飞机。”
“搞半天人家航空管制也照飞,管不管制都是执照资质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