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然而它就像是赖上了她一般,粘在她的手指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众人看着桑远远把手甩来甩去,又弹又蹭,偏生那金贝就是粘着她。

只见桑远远那张绝美的小脸急得泛红,又拨又甩,而那金贝就像一粒滚珠一般,在她双手上滚来滚去,就是不离开她半寸。

秦无双:“……桑远远你别扔了!”

简直抓狂!

桑远远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秦无双。

秦无双叹息:“桑王女,别再推辞了,你就收下吧,先祖这是喜欢你,想让我们与桑州交好。”

众人齐齐盯住桑远远手中的金贝。

只见此物像是找到了主人一般,极亲昵地蹭她的手指,金灿灿的光芒闪一下、再闪一下。

秦无双喃喃重复:“先祖,是要我们秦州与桑州交好……”

众目睽睽之下,先祖这般显灵,秦无双哪里还敢有任何异议?

她愣愣地望向一旁的秦世子。

秦世子比她还呆,这会儿,看着手捧金贝,如仙人一般的桑远远,秦世子的脸已悄悄红了起来。

“兄长……”

秦世子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先祖选择了桑王女这般纯善之人,这也是我们秦州的福气呀!从今往后,秦州与桑州便是兄弟之州,代代交好!桑王女但凡有什么需要,只管对我开口!只要我秦无两做得到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拍着胸膛,立下了豪言壮语。

“既是先祖之命,那金贝自是赠给桑州,还望王女勿再推辞!”秦世子秦无两说得比秦无双还要情真意切。

桑远远看了看静静躺在掌心的金贝,犹豫片刻:“那我却之不恭了。”

秦氏兄妹齐齐点头。

桑远远又望向韩少陵,笑容颇有些不好意思:“韩州王,你看这……”

韩少陵早已呆住了。

方才,看着那个不似凡人的女子被精灵般的金贝缠得哭笑不得时,他心中如同滚动着惊雷一般,只叹这般神奇的女子,竟让她从怀中逃了出去,当真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金贝选择了桑远远,对于韩少陵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既不会伤了他的颜面,而且……若是将来成功将桑远远收入囊中的话,这金贝,岂不是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般想着,韩少陵不由得爽朗大笑了起来:“秦世子说得没有错,桑王女心地纯善,得秦氏先祖青眼相看,当真是旷世奇缘!这是好事,我愿添些贺礼,祝福秦州与桑州喜结良缘。”

有他牵头,其余众人也连声附和,或多或少都送上了些礼物聊表心意。

那些和韩少陵打着一样主意的公子们,更是许下了重礼,只为了在正式开始竞争之前,先在桑远远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桑远远收了个盆满钵满。

“既然秦王女对我无意,我又岂能强求。”韩少陵爽快地笑着,将大红合欢放到了面前的竹槽中,道,“诸位,继续。”

此刻,除了桑远远与幽无命之外,席上合欢成双的,还有另外三对。

眼见流水宴席就快要结束,桑不近急出了一脑门细汗。

云许舟已是第三次捡花、掷花了。

“桑世子啊,”坐在桑不近身旁的赵世子忍不住劝道,“人家摄政王不要你接她的花,你便不要再一个劲儿往上凑了嘛,也给我们个机会?”

还真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

桑不近声音都急哑了,转头对桑远远说道:“小妹你说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桑远远头疼无比,她知道,就是必须逼着桑不近自己迈出这一步,要不然他这个追妻之路恐怕是没有尽头。

“也许摄政王相中了别人,要不哥哥你下次别捡了,看看它会不会落到别人手中?”桑远远建议道。

“怎么可能!”桑不近气得鼻孔冒烟,“她都跟我那样了,还想嫁给别人么!”

桑远远幽幽道:“那你会去告诉人家,说你和摄政王已经那样了?”

桑不近顿时面红耳赤:“自然不会!我,我岂是那种卑鄙小人!”

“那不就结了?”桑远远摊手。

眼见着,云许舟又一次掷掉了被桑不近捞起另一半的橙色合欢。

内侍已准备撤宴了。

桑不近捧着手中的半朵花,再不舍得扔。

不多时,被云许舟掷掉的那一半顺流而下,漂到了他的面前。

桑不近忽然福至心灵,一把将它捞了起来,咬着牙,蹬蹬蹬,大步流星绕过小半个席面,冲到云许舟面前,强行把花往人家鬓发中一扎,拉着她,道:“哈!该上奉天高台了!”

“总算有点男人样子。”云许舟懒洋洋地哼一声。

一众王族齐齐发出心领神会的嘘声。

……

流水宴席结束了。

一众王族男女跟在韩少陵的身后,走向矗立在王城最高处的奉天高台。

韩少陵故意落后几步,想要与桑远远并行。

然而她根本一眼都不看他。

她已把金贝好好收了起来,此刻笑吟吟地和身边的侍卫说话,发丛间的冰蓝合欢花时不时晃一下,与那侍卫别在衣襟上那半朵相映成趣。

韩少陵眯起了眼睛,半晌,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当头向着奉天高台行去。

奉天高台位于王城以北,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黑色台子,高三十丈有余,石质,阶梯环在台子四面,像是一条长长的龙盘住高耸入云的黑台。

在韩少陵的带领下,一众王族青年才俊开始登高。

白州王女没能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心头老大不畅快,忍不住开口寻桑远远的晦气,道:“桑王女,你把一个平民带上去,恐怕不合礼数!”

桑远远此刻正高高兴兴与幽无命并肩登塔,一听这话,顿时不答应了,回身道:“我的夫郎是天人下凡,他会飞,能与他站在一处,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没嫌你呢,你还有什么好叨叨。”

白王女:“……”看桑远远的眼神,俨然是看一个智障。

云许舟哈哈大笑,赏了白州王女一记眼刀:“关你屁事啊!这么多废话,你嫁得出去么!”

白王女:“……”

一炷香之后,众人终于顺着蜿蜒的龙道,攀到了奉天台顶。三十丈高台,附近毫无遮挡,风特别大。

白王女在后头低声与旁人嘀咕:“好心没好报,你们等着看好戏吧!奉天台仪祭只有王族才能参加,我敢打包票,韩少陵绝对要借机除掉这个野男人!”

韩少陵走到了台上。

奉天台正中处,放置着一只巨大的八脚青铜香炉。

炉后有一面青铜牌楼,上面雕刻了许多异兽,狰狞而古朴。牌楼下便是祭桌。

仪祭开始了。

白衣祭司们将供品送上高台,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下,将金盘一一托给韩少陵。

韩少陵接过供品,按序摆放到祭桌上,然后燃起了火香。

只见那八脚青铜香炉中,火焰冲天而起,香烟袅袅,仿佛真能直达九十九重天。

做完这些,韩少陵缓步踱到高台前方,开始默诵祭文祈福。

韩少陵在前方低声祷告,桑远远忍不住扯了扯幽无命的袖口,与他说悄悄话。

“你也会带着子民祭天么?”

“当然咯。”

她有些不信,偏头望他:“你会这么老老实实念叨上一个时辰祷文?我不信。”

幽无命挑着眉,侧过头,低低对她说道:“反正谁也听不见我在念什么。”

“噗哧。”

嗯,就仪式上来说,那是完全没毛病的。

她忽然很想跟着他去祭一回天。

看他一本正经地站在前面,嘀嘀咕咕地念叨,到时候她偷偷扔点‘海带’在他身上,听听他到底在念叨些什么。

桑不近蹭了过来。

他很不爽地说道:“这么一会儿,已有七八个人找我求亲了。我说你已许了人,都不信。信了的,也说要争一争。”

桑远远笑道:“冲着金贝呗,都想拼一拼。”

“美得他们!”他凑近了些,“小妹,你和那秦氏先祖,难不成真有什么猫腻?”

桑远远神秘兮兮地笑:“不告诉你!”

那边,韩少陵终于祷告完毕。

又做了一些前续礼节之后,他取出了祭香,请众人一一上前点燃,置入香炉,完成祭典。

“礼成。辛苦诸位。”韩少陵微笑颔首。

桑远远与幽无命上完香,准备下楼。

忽然被韩少陵极礼貌地拦了下来。

她疑惑地望着他。

“对不住了桑王女。”韩少陵面上带笑,语气却是冰冷如刀,“奉天高台,除王族之外,但凡踏足者,皆是祭品。规矩如此,王女休怪。”

“你是说他?”她指了指幽无命。

幽无命挑着眉,懒洋洋地回望过去。

“他是我未婚夫郎,也不行吗?”桑远远认真地问道。

韩少陵笑得邪魅,倾身向前,低低道:“那自然是……罪加一等。”

他把高大的身躯向后仰起,正色道:“桑世子,请带王女先下高台。规矩如此,我也爱莫能助。”

白州姐妹乐呵呵地凑上来多管闲事。

“桑王女,方才我不就劝过你了么,怎么能把一个低贱的平民带到奉天高台上呢?哎呀你偏不听,还要骂我,真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下可好,你的情郎,可要丢脑袋了呢!”

另一个白王女遗憾地叹息:“也未必是坏事罢?桑王女如今得了秦州的金贝和结盟之誓,在这十八州,可是炙手可热的人儿了呢,有金贝作嫁妆,谁也不会在乎你多嫁过几次人,是吧!正好换个更好的呗!”

秦无双倒是观念转变得极快,闻言,挺身站到了桑远远前面,冲着两个白王女冷笑道:“桑王女这等姿容气质,哪怕无我秦州的金贝,也值得这十八州最好的男儿来相配,轮得到你们置喙么!”

二白:“……”早些时候冷嘲热讽的那个秦无双哪去了?拍先祖马屁也没必要拍得这么真情实感吧?

“你刚才不是还讨嫌她么!”

秦无双惊恐地掩住口:“白王女,话可不能乱说。我与桑王女一见如故,聊的都是开心的话题,分明是你自己会错了意!”

二白:“……”

白州姐妹脑袋是真的不大好使。

王族之间的关系,与州国之间是一样的,还是那句老生常谈——没有永久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

如今,秦州东面有皇甫氏虎视眈眈,南面冀州已落入幽无命之手。

可谓四面楚歌。

秦州急于拉拢一个有力的伙伴,来对抗即将出现的疾风骤雨。

连金贝都祭了出来,可见秦州王有多急迫。

这种时候,既然先祖指引秦州与桑州交好,那秦氏自然会不遗余力,与桑州站在同一阵线。就算桑远远此刻看上的是韩少陵,秦无双也只会大笑着赞一句‘天作之合’。

韩少陵急着行凶,不耐烦听这些女子啰嗦。

他上前一步,很有礼貌地冲着几位王女笑道:“晚宴已备好,诸位请——”

用身体赶人。

白王女是铁了心要看好戏,便道:“韩州王你只管办你的事情,不必理会我等,我们白州祭天用的都是生祭,早见惯血了。”

“嗯。”韩少陵转向桑远远,道,“桑王女,规矩不可废。”

桑远远弱小可怜又无助:“你一定要杀我夫郎么?若是我要与他同生共死呢?”

幽无命本已准备发作了,见这个戏精又演技上头,不禁烦恼地用手指点着额心,头疼地望着她,一副无奈宠溺的样子。

桑不近皱着眉头站了出来:“韩州王,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云许舟叹息:“韩州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今日大家开开心心的,没必要非闹得这么难看。”

在这里打起来,百害无一利。

韩少陵道:“桑世子,摄政王,规矩不可废。韩某绝对没有半点怠慢友邻的意思,诸位请离台赴宴吧,做完最后一步祭祀,我再好生向各位赔罪,酒,任罚!”

韩少陵缓缓抽剑,锐利目光盯住了幽无命。

这个人,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无论此人与桑远远究竟有无苟且,今日都要借机除去。

眸光一掠,对桑远远说道:“王女还请让开些。”

“不——”桑远远道,“我要与他同生共死!我就算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会让你伤害他!”

幽无命:“……”她刚才怕是又喝多了。

想起她上回喝多的时候缠着他做的那些事,他的心跳变快了许多,一刻也不想再耽搁。

一旁的白王女笑了起来:“桑王女,你不是说你的夫郎是天人,会飞的么?不然你让他长翅膀飞走得了,以免除杀身之祸。”

“对哦!”桑远远笑吟吟望向她,“多谢你提醒呢。”

韩少陵忽然想起昨日她也是这般对自己说的,一时又好笑,又头痛。

直到现在,他依然坚信桑远远绝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吃醋罢了——也不怪韩少陵自负,从小到大,但凡是个适龄的女子,无不为他神魂颠倒,早已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看上的女人,岂容他人染指?!这二人身上的合欢花,就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中,不将它拔除,他定会日夜难安。

正好,借此机会让她看看,什么是灵耀境七重天的实力!

韩少陵凝神蓄力,决心用杀牛的力气,炫酷地弄死这只菜鸡,一举摄住桑远远的心神。

金灵蕴爆发,如实质般覆在了剑上。杀机锁定,预备动手。

“韩州王,”桑远远忽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日我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打架的,你想打架,下次有机会再痛痛快快打个够。你若不想留我和夫郎吃晚饭,那我们走了就是。”

“飞走么?”韩少陵失笑。

说话之时,只见桑远远已轻轻盈盈地走到了高台边上。

韩少陵面色微变:“下来,那里危险。”

她甜甜地笑了笑,冲幽无命招招手,然后摊开双臂,向后一跃,像一只蝴蝶般,从高台上飘了出去。

韩少陵大惊失色,猛地扑向高台边缘。

哪里还抓得住?

只见桑远远那件冰蓝纱衣与乌发一齐在风中飞扬,身形虽然轻盈至极,但也只在半空停留了一瞬,便直直向下坠去!

高台上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奔到边缘,惊恐地望着这个急速坠落的绝色佳人。

她仍在笑,身体像一只冰蓝的蝴蝶,坠落、坠落……根本无法救援!

就在众人脑海一片空白时,忽有一道烈风自头顶扑过。

只见一对燃火之翼,炫酷无比地出现在视野中。

火翼在风中扇动了两下,留下一道焰迹,旋即,如箭一般直直掠下,将那道柔软的冰蓝躯体揽进了怀中。

她揽住他的脖颈,冲着他笑得没了眼睛。

烈焰在风中飒飒作响,幽无命的身形利落至极,借着风势,重重扇了两下火翼,然后平平掠起。

“哥,嫂——”桑远远带着笑的声音清凌凌地传来,“我们先走一步,大婚见——”

那对绚烂无比的焰翼灼瞎了众人的眼,在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里,那二人借着风势,径直飞越了王城,只在半空留下了一道明亮的焰痕。

“真飞、飞、飞走了……”白王女白眼一翻,晕在了姐妹的怀里。

短命早已等在王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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