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阿瓦是要袭职的,他虽然也读了书,但所学的东西不同,用不着琢磨写应试的文章。于夫人拉着阿瓦坐在她身边,笑着听阿瓦讲一些军中的趣事,常妈妈在一旁捧场,过了一会儿,杨湅从学中回来,也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另一边,春花坐在桌旁核对着于夫人打包物品的帐目,突然,坐在她对面的雪花冷笑着低声说:“妹妹还真有本事,把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女儿许给了孔家的人,与衍圣公府结成了亲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种思想在雪花脑海里根深蒂固,所以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读书人,比起春花的儿子是武夫要高一些。可是她让儿子去写文章,本以为春花多少会有些失落时,可见到的却是春花并不介意。

其实她也明了,只是不愿意承认,春花的两个儿子虽然都还小,可老大会袭三品指挥使,老二虽然才一岁,已经有了四品指挥佥事的荫封,而自己的儿子还是白身。难道儿子从小就用功读书,将来还会比不上春花的儿子吗?再看到于夫人对阿瓦的宠爱,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再想到春花的女婿,那个衍圣公府旁支的秀才,对岳母毕恭毕敬的样子,更是刺痛了她,雪花的亲生女儿已经十六了还没许亲,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若是能订到孔弘毅这样的女婿该有多好!

春花听了雪花酸溜溜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其实她并不在意孔弘毅是孔家的人,甚至她暗地希望孔弘毅不是圣人的后代,那样留儿成亲后的压力会更小一些。于是她理也没理雪花,专心看着帐目。

雪花本已经不打算再与春花发生争执了,但看到春花对她不屑一顾,又忍不住刺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怎么说服孔家人,能让孔家人要一个拖油瓶女儿当媳妇!”

春花想起了雪花早产了五个月的女儿,马上就想到了她的女儿一定还没订亲,所以雪花才会如此不平。她笑了一下说:“弘毅的母亲见过留儿一面就遣人来提亲了,我和她父亲看弘毅人不错,亲家又是极纯良正直的人,就答应了亲事。”

听春花风清云淡地将女儿的亲事交待明白了,话中间不外是说女儿优秀,才让未来的婆母看上了,雪花也知道这样的大事不可能有假,一时间倒气得说不出什么了,两人互不理睬,埋头干活。

晚饭时书房的几个人没有进内院,只是让人传话进来说他们在一起谈文章。结果他们就一直谈到了半夜。第二天一早孔弘毅直接去了国子监读书,春花在院子里听父亲赞扬着孔弘毅,“学识渊博,功底扎实,我看他今年一定能中!”

春花笑着说:“有了杨阁老亲自指点,自然要中的!”

父亲宠溺地看了一眼春花,识破了她的恭维,正色说:“听弘毅说,这些日子胡状元给他讲了几篇文章,大有益补,与我何干?”

雪花也与春花一样住在杨府一夜,急着问:“父亲,平哥儿的文章如何?”

“平哥儿倒底还小呢,你不要急着逼他写文章,先要将基础打牢。再有你让姑爷抽时间多指点孩子功课,毕竟曾是探花郎,总要比那些教着几个孩子混日子的先生要好一些。”

雪花看了看父亲,想说郭少怀根本就不管儿子,可她还是没说出来。这些天她听到阿瓦说,卢梦生一直亲自教他兵法武艺,带着他成长,如果她说出儿子一年都见不了父亲几面,还是她自己没脸。

杨阁老心里有什么不懂的,男孩子成长中很需要父亲的关怀,不只是学业上,而且学有为人处事等等诸多方面。阿瓦资质并不比平哥好,可是从小他父亲就带着他处处提点,虽然年纪尚小,已经是文武全才了。而平哥却只会死读书,对书中的微言大义并不懂得,真是可惜了这个孩子。不过他只是外祖父,对郭家的事也不能插手太多,便叹了口气,让人找出几本进学用的文选给了雪花。

雪花心中的失落却无法被这几本书安慰,原以为儿子聪明,他们母子早晚会有苦尽甜来的日子,可是,从父亲的眼里,她分明看出来这个希望实在太小了。

等到她亲自看了孔弘毅的文章,才知道什么是差距,她心里蓦地升起了一股怒火,这一次她还没有糊涂地把责任又推给春花,而是找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探花郎若是肯用点心思教导,她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想到郭少怀这个人,她心里恨不得杀了他,自己从年方二八的时候,被这个人在庙里一个眼光所勾引,想办法嫁过去,然后就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自己的儿子女儿还要承受因此而带来的恶果!

一向指望着儿子有出息的雪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她就是再擅长掩藏自己的感情,如今也不能再坚持下去了,连于夫人的私房都没心思惦记,匆匆找个借口带着儿子回家,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改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于夫人此番收拾私房,本就存了分给儿孙们的心思,可第一个春花就不肯要,她已经得过大笔的嫁妆,而且现在她的财富并不亚于于夫人,再想到琼花也身家不菲,几个儿子都有官职在身,又娶了同样官宦人家嫁妆丰厚的媳妇,日子过得不错,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善良的于夫人不仅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女,还想到庶出的儿女,虽说自己的私房不必给他们,但于夫人从来没有那么小气。雪花出嫁后,算起来先后从杨府也得了不少银子了,就不必再给了,最小的杨湅还在读书,于夫人还是给他留出了五万两的现银,哪怕他将来没有官职前程,也足够他一生花用不尽的了。

最后于夫人还是拿出不少的私房,给每一个孙辈都分了东西,她阻止了春花的反对,“我留着这么多东西也都用不上,现在亲手给他们挑些小玩艺,也能做个念想儿。”

总规是老人的一片心意,春花又知道于夫人的家底丰厚,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转眼到了起程的日子,父亲和母亲回乡,大老爷因为官职在身,不能前去相伴,就由他的长子,杨家的大爷伺奉在祖父祖母的身边。春花也带着阿瓦陪着父母南下。

为了减少劳顿,杨家选的是走水路。开船前,皇上派来的钦差和父亲的门生故吏将码头挤得满满的,皇上与杨阁老君臣相得,善始善终,正是一段佳话。

船行到山东地面,卢梦生早就亲自来迎。他有官职在身,不好去京城,但在山东境内还是非常方便的。

杨松和于夫人看着这个已经是从二品的女婿对自己比过去还要恭敬,又事事体贴,都放了心,小女儿逃离夫家,嫁得的夫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没有什么比这还让他们心怀宽慰。

穿过山东,春花也被父母留下,让她与卢梦生一起回济南,看着行程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春花也就听从了。卢梦生怕她难过,在回济南的路上一直陪着她说笑,又安慰她,“江南也没有多远,等留儿嫁了,阿砖也大一些了,你就带着儿子们去看看岳父和岳母。”

“我若是再把你扔下自己去看父母,他们就会把我赶回来。”春花笑笑说:“父母回江南后身边有大姐,还有长孙相伴,我其实也是极放心的。”

“人都说叶落归根,那边气候好,岳父和岳母一直说想回江南,想来他们在江南一定会心情舒畅吧。”

“正是,”春花也能想开,苏东坡说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最重要的不是相守在一起,而是人长久。她放下心中的愁思,每季都打发人去江南,两边信件物品往来不绝。

卢梦生见春花已经放开心胸了,便问:“阿瓦从京中回来后似闷闷不乐,可有什么事情?”

“别的都没什么,就是临行前海棠哭得什么似的,他心里一直过不去,几次同我说要把海棠带来。”

卢梦生也难得叹了一口气,“见到温峻了吗?”

“没有,他几次送海棠过来说话,可是杨府规矩严,我也不好出去见外男。”春花也很惆怅地说:“只是让海棠给他传话,什么事看开点,务必保重身体。”

“等回了府,我给他写一封信,再开解开解他。”

“这哪里是能开解得了的呢?”春花如是说,然后给卢梦生讲起了京城一些故人的消息,在这里通信很不方便,他们出了京城后就与很多人没了联系。

卢梦生听到了最后,忍不住问:“侯府那边?”

“祖母和父亲都好,只是三爷突然没了,听说为四爷请封世子也被驳了回来。”春花叹了一口气,明代爵位是必须嫡子承爵的,无嫡子就是无子,皇上就可以夺爵。庶子承爵不是没有,但总要有特别的原因,而现在的泰宁侯府明显不得圣心。

这些道理卢梦生比春花懂得还多,所以他在问话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依旧免不了叹了声气。

春花安慰他,“不管怎么样,祖母和父亲在的时候,泰宁侯府一定没事的。”

“也只能这样了。”卢梦生点头,当初侯府伤害了他的母亲时就埋下了现在的因果,谁也无力改变。

回了济南府,春花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留儿的亲事上,虽然总体有了章程,但具体的细务还是很繁琐的。

秋闱过后,孔弘毅中举的消息同孔家的商量迎亲的人一同到了济南府。

两家商量后,卢梦生和春花亲自到曲阜送亲,十里红妆地将留儿嫁了出去。三朝回门时,留儿含羞带笑的样子,竟与平时那个爽快明朗的女孩有些不同了,孔弘毅也是满脸的幸福。卢梦生和春花自然为他们高兴,可是心里还是若有所失。

过了一个月,孔弘毅带着留儿进京继续攻读,特别到济南府向岳父和岳母辞行。对于亲家能将唯一的儿媳与儿子一起放在京城,春花还是非常满意的,再一想,其实她多虑了,孔夫人一心钻研学问,根本不是个喜欢关心家长里短的平常妇人,为难儿媳的事她根本不屑为之。

于是春花满意极了,这门亲结得真好!

但是,留儿进了京城,比起在山东时距离更远了,见面的机会也更少了。有一天,卢梦生突然与春花商量,“阿瓦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呢?他要是成亲,家里就又多了一个媳妇了,总比嫁女儿好。”

在这个时代,确实是这样的,也无怪人们喜欢生儿子胜过生女儿,这次春花也不再反对,说:“在京城阿瓦就催我给他和海棠定亲,我只怕他是少年心性,将来负了海棠。既然你也说了,孩子也认定海棠,我们就给他们定亲也好。”

阿瓦得知父母的意思,天天缠着卢梦生写信。春花觉得他其实并不真正懂得成亲的道理,但在这个时代,他的年纪定亲也不算早了。又想到他和海棠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将来应该能幸福美满吧。

于是这边春花教育阿瓦要懂得男子汉的责任,另一边卢梦生写了信请徐总兵府上的三爷做媒,向温峻提亲,温峻自然立刻就答应了。虽然分处京城山东两地,但一系列的程序都做得十足,实在是卢梦生和春花对大儿子的事非常用心,而温峻一点也不肯委屈了海棠。

宣德十年,京城突然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对于从皇太孙时就开始追随了的皇帝的离世,卢梦生的悲伤明显要比以前经历过的两个皇旁驾崩要重了很多。让人感情上很难接受的还有一点就是,宣德皇帝与卢梦生年纪相仿,平素身体非常强健,他的离去非常突然。

卢梦生应召回京,参加了宣德皇帝的葬礼。他作为先皇的心腹重臣,晋见了太皇太后和刚刚即位的年仅九岁的先皇长子,并收到太皇太后赏下一把先皇曾经用过的宝剑,殷切鼓舞他恤怀先皇、效忠今上。

次年,也就是正统元年,卢梦生升了正二品山东都指挥使,并封骠骑将军。

正统六年,海棠十六岁,卢温两家商议后,温峻亲到济南府送女儿出嫁。阿瓦和海棠两小无猜,一朝结为夫妻达成夙愿,自然恩爱无比。让卢梦生、温峻和春花都欣慰异常。

春花亲手置下酒菜,与卢梦生、温峻坐在一起谈起当年辽东、京城的往事,不由得感慨万千。酒至半酣,温峻突然说起了苏太太,“十一年未曾相见,不知海棠的母亲如今怎么样?好在,海棠嫁入卢家,我的心愿已了。再者我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也都各自成家,以后,我总可以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了。”

“没有一点消息吗?”春花忍了忍还是问了。虽然她知道苏太太与温峻约定此生不再相见,但她总不信他们那样深的情就真能不再有一点的联系。

“最初,我也曾派人去过几次江南,可是她从不肯见任何人,最后回了一封信,上面只写着‘今生缘尽,来生再见。’八个字。”温峻再也掩不住声音的哽咽,猛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将酒倒了口中。

春花重新打量着温峻,已经年过四旬的人了,虽然依旧风采照人,却也免不了有了岁月风霜的痕迹,再想到苏太太的年纪,已近半百,又不知那个曾慨叹“岁月易逝,红颜易老”的苏太太会是什么样了。

“离京前,我已经将指挥使给长子袭了,家里诸事也全部安排妥当。待海棠三朝回门后,我就去江南。”温峻放下了酒杯,重新凝聚了力量,沉声说道:“我要去陪着她了。”

新婚三天,海棠在阿瓦的陪伴下去了温峻的住所回门,温峻郑重地将海棠交给了阿瓦,然后在当晚就离开了济南府。卢梦生和春花并不挽留,只是带着儿子儿媳将他送到城门外,默默地祝福他和海棠的生母。

两年后,春花带着阿瓦和海棠去江南看望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她逗留在杨府的时候,让两人去海棠生母的家乡去见温峻,一述亲情。

两个孩子回来后带来了温峻的消息,在此之前与他很少传出音迅。原来,温峻到了江南,找到了海棠的生母,她已经缠绵病榻多年了,仿佛是为了等温峻来看她一样,她见过温峻没多久就下世了。

温峻想办法将她的尸骨从苏家带了出来,买了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建了坟墓,还预留了他自己的位置,然后他在坟边种下了成片的海棠树,每日在海棠树下凭吊着他心爱的人。

听说他再也不会离开那里了。

第三百章

卢梦生的仕途一直很顺遂,四十多岁就升了二品的都指挥使,领山东都指挥使司,后又调任辽东总兵,并先后封骠骑将军、龙虎将军。

一般来说,做辽东总兵,手握一镇重兵又处于边塞,为了避嫌,家眷就应该留京了。可是卢家人口简单,卢梦生又没有妾室,因此便将阿瓦送到了京卫任职,一方面让朝庭放心,一方面又能锻炼阿瓦。

阿瓦虽然依依不舍地离开父母和弟弟,但他对独立生活也不乏雀跃想往,毕竟长大了,以前的生活都是在父亲的羽翼下,他早就渴望自己出去闯下一番天地。

卢梦生和春花送走儿子和儿媳,还有两个小孙子,相互安慰道,“好在还有阿砖在我们身边。”

阿砖慢慢长大,不似他的父兄一般身体强健,而且对习武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虽然喜欢读书,但又不愿意只琢磨科举应试的文章,而是涉猎广泛,弹琴、吟诗、作画,无一不精。

因阿砖不想进军中,卢梦生不能像带着阿瓦一样管教他,春花怕他长成纨绔子弟,虽然不干涉他的爱好,但管得却很严,打理生意时总是将他带在身边,心里自然也想如果阿砖学会生意也好。

可阿砖对做生意兴趣也不浓,不知怎么,他喜欢上了美食。与宁大厨的小女儿在靖远楼的厨房相识,演绎了一段美食相伴的爱情,后来他接管了靖远楼,将靖远楼的餐饮发扬光大,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正统十四年,春花在辽东总兵府里听到土木堡之变时,差一点晕过去,要知道阿瓦可是在京卫中随皇帝出征了。

卢梦生不仅要担心儿子,还要操心辽东和北部边疆的形势。因为瓦刺在土木堡一带突破后又一路南下,直逼京城,一时间,国朝的形势风雨飘摇。做为一镇总兵,卢梦生要保辽东境内安全,又要准备随时听令进京勤王。

春花带着阿砖将卢梦生送走了,然后就坐卧不安地在总兵府里等待消息,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搅了进去,心一直提着放不下来。

好在,京城里有以于谦为主的大臣们主持朝政,立了先皇次子,当今皇上的弟弟为帝,在各路勤王大军的配合下,坚决地把瓦刺的进攻打退了。

卢梦生再回辽东时,还带回了阿瓦的最后消息,当时明朝大军指挥严重失误,最后在土木堡陷入了缺水的困境,面对如狼似虎的瓦刺,一触即溃。阿瓦并没有随着败军南退,而是带着几十人的亲兵一路向北去找已经被瓦刺人虏去的正统皇帝了。

春花这时隐约想到被瓦刺人抓住的皇帝后来又登上了皇位,她向卢梦生说了出来,又用自己的经历证明,可是觉得卢梦生虽然一直点头称是,但其实并不太相信,他一定以为自己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的。

也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是春花自己有时也不大相信她以往的经历是真实的了,也许那就是一场梦?更何况她能记得起的历史知识实在是太少了,完全没法拿来做验证。再说,就是证实了又有什么用呢?毕竟阿瓦现在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好在,时隔不久,有了正统皇帝的消息,而有人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阿瓦。

听人传言阿瓦还活着,卢梦生和春花虽然不敢全信,但依旧惊喜异常。但接着他们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了。卢梦生和春花商量,“我想上折子辞了辽东总兵的军职,回乡养老。”

这年卢梦生五十四岁,身体强健,经验丰富,在军中威信极高,他又一心忠心报国,现在辞官自然是为了阿瓦的事情。

“也好,免得新皇起了疑心,反倒不好。”春花点头道:“我们回乡,阿瓦什么时候都有可回去的地方。”

明军大败后,几十万的军队全部溃散了,朝廷根本没法追究,如果阿瓦回到家乡也不是说不过去。卢梦生明知道阿瓦是不会回老家的,但对却对春花说:“你说的对,我们回老家等阿瓦回来。”

辞官的折子很快就批了下来,卢梦生交接了军务后带着春花回了青州老家,并将海棠和孙子孙女们都接了过来,过起了简单平淡的村居生活。

阿瓦是第二年跟随先皇被瓦刺送回国朝的。先皇被封为太上皇,关在了深宫之中,而阿瓦作为先皇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好的安排,只能继续跟在先皇的身边。

海棠知道这些消息后,马上就要回京陪伴阿瓦,她给卢梦生和春花行了大礼说:“阿瓦哥哥的日子一定很难,我去京城陪他,虽然做不了什么,但能替他打点打点日常生活,陪着他说说话。就是孩子们,要拜托父亲母亲了。”

春花明白海棠的心意,“你去吧,孩子自然有我们。只是你和阿瓦一定要放宽心,过上几年,太上皇还能再次登基呢。”

海棠也不信婆婆的话,哪里有退了位的皇上再登基的可能呢?婆婆只不过是为了鼓励阿瓦和自己而已,她笑着说:“不管太上皇还能不能登基,只要我和阿瓦哥哥在一起就行。”

卢梦生嘱咐海棠,“虽然不能指望太上皇再登基,但有世情礼法限着,又有皇太后对太上皇的照拂,皇上也不能对太上皇如何。所以阿瓦和你只要谨言慎行,恪守本份,就能保全自己。”

他又拿出几封书信,交给海棠,“如果真有为难的事情,拿着我写的信去找这些人,这些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或者交情极深厚的朋友,一定会关照你们的。记着一定要小心谨慎!”

海棠带着卢梦生和春花的嘱托去了京城,她和阿瓦在京城里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地生活,除了每季送一次书信回来,就没有别的来往了。

阿瓦是自愿选择服侍在太上皇身边的,他从小就在父新教导下忠心皇上,以天下为已任,作为随先皇出征的武将,不肯逃生,又坚持陪在太上皇身边完全符合此时的仁义道德。卢梦生作为父亲支持儿子,而且他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保护阿瓦了。春花懂得这个道理,也从不说要阿瓦回家陪着自己,虽然她非常想那样做。

而阿瓦呢,非常注意保护家人,每封送来的家信都只有廖瘳几句,报个平安后便一句也不多说,就是海棠又先后生了一儿一女时也不过多加了一句话而已。

卢梦生和春花互相宽慰,阿瓦现在的日子虽然过得压抑,但是他有海棠相伴,应该也还过得去,而且他和海棠不仅像他的父母一样感情好,还非常有儿女缘,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三子二女了,最大的三个孩子现在陪在卢梦生和春花身边,也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乐趣。

幸运的是,阿砖成亲后,夫妻感情也非常好,也顺利地生了好几个孩子,这让卢梦生春花更欣慰。

卢梦生对朝廷大方向的判断是极准的,新继位的景泰帝虽然对太上皇颇多忌惮,但他只能对太上皇衣食用度苛刻些,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过格的事,毕竟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就是如此。在这个前题下,阿瓦过得虽然艰难,但也能平安度日。

青州府益都县三义村里,卢梦生很快就平复了心境,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很快在自家的山地上开始了新的建设。当初春花买下的荒山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山上早已成片地种了桃杏梨等各种果树,卢梦生又新开了梯田,设了养殖场,还为自家建了宽敞的新房子。

春花也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山里的生活很平静舒适,卢梦生整天都能陪伴在她身边,她打理家务,做生意,不断地通过肖鹏等人向朝中的新贵们送上了大批的财物,请他们帮忙照应阿瓦。

景泰七年,春花的预言实现了,皇帝驾崩,没有子嗣,太上皇复位,年号天顺。阿瓦成了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卢梦生也被重新起复,任命为辽东总兵。一时间,卢家无限风光,可是卢梦生和春花并不张扬,进京后与阿瓦夫妻短暂团聚后就去了辽东。

两年后,西南起了战事,阿瓦请命出征,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平定了战乱。最为人们传颂的事迹就是他亲自带领一支军队突入敌人后方,抓获了敌人的首领,俘虏了大批的敌人,立下了不世之功,被封为平南侯。

平南侯受封后,他的夫人被封为平南侯夫人,而春花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也母凭子贵,被皇上封为超品的夫人。

对于得到诰命封号本身春花并不是很在意,她欣喜的是因为为儿子得了封赏,于是春花穿了成套的超品袍服给大家看,笑着对卢梦生说:“没想到我们的儿子这么有本事,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让皇上破例封赏了。”

卢梦生掂须大笑,他很少如此喜形于色,“这臭小子已经比他爹有本事了!”

过了六十五岁的寿辰后,卢梦生再次上折子辞官回乡安度晚年。

春花在更早的时候就将手中的生意尽数交了出去,她早已经盘算好了,“我们回乡后,每天除了要看看书,陪陪孙子孙女们,还要到山里走一圈,直到我们走不动为止,梦生你说怎么样?”

“当然好。”卢梦生答着,也这样做了。十多年的光阴,每天他都一样扶着太太上山下山。山路边的景色一年四季不断变化着,桃花杏花梨花开满枝头,落英缤纷后结出了各种的果子,冰雪妆扮的玉树琼枝后又是一片春色,两个人的身影却还依旧。

卢瑛躲在一株大树后听着太爷爷关切地问太奶奶,“这两天又冷了,你那条受过伤的腿还能走得动吗?不如我背你走一段吧?”

“倒是能走得动,不过你背我一段也好。”太奶奶笑着回答。

卢瑛看过了无数次这一幕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跟在了后面,八十多岁的太爷爷一定要背着同样八十多岁的太奶奶,谁也阻止不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卢瑛看着太爷爷背着太奶奶慢慢走着,心想,“我老了的时候也要这样每天带着自己的太太出来散步”。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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