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龙转凤 作者:思乡明月

文案

因为“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说法,双生子被皇家视为不祥之兆。

现代精英夏侯宣正好穿成了架空皇朝的双生皇子之一,所以他不得不男扮女装,扛着“欺君大罪”的重担艰难保命——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偷龙转凤”,于“公主殿下”而言,利剑悬于头顶的日子真不好过啊…

所幸有个贴心的驸马一路相随。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乔装改扮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侯宣,齐靖安 ┃ 配角:各种配角 ┃ 其它:轻松励志文,携手奋斗,宫廷权谋,主攻

编辑评价:新世纪好青年夏侯宣一朝穿越,成了魏朝皇家的双生子之一。皇家视双生子为不祥之兆,为自保,皇子生母瑞妃偷龙转凤,将双生子变成了龙凤胎。转眼间“公主”到了选驸马的年纪,而无世家背景却又见识非凡的齐靖安变成了“公主”的意中人…本文讲述的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公主携手驸马共争皇位、同掌天下的传奇故事,既有宫斗朝斗、治国安邦,也有男神女神分不清、爱到深处改性向的新颖笑点。正剧的风格、轻松的笔触、流畅的故事、爽快的节奏,作者用娴熟的文笔描述着引人入胜的故事,值得一读。

第1章 公主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寝殿,香床纱帐、雅致屏风、釉瓷花瓶、名家字画…色彩的搭配、空间的利用,每一个细节都很协调,显出布置者的精巧用心。

寝殿内,离床不远处,有一个红木妆台。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摞放着四五个精致的妆盒,其中有一个妆盒没合上盖子,里面装着形状大小各异的几把小刀,以及色彩粗细不同的数支眉笔。

似乎有哪里不对…这间寝殿里的布置和装饰都带着明显的“香闺”风格,却偏偏缺少了一种“女儿家家”的感觉——就比方说,那个妆盒里的小刀和眉笔的摆放方式,会让观察力敏锐的人莫名而隐约地联想到雕刻者的刀具、画匠的笔,而不仅仅是一个爱美的姑娘用来修眉和描眉的小玩意。

妆台之侧,立着一面与人等高的大铜镜。镜面打磨得平滑光亮、毫无瑕疵,镜沿和背面鎏金镶玉,便连镜架都是紫檀木质地的,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铜镜里映出一位美人,其面容秀丽、肤白似雪、青丝如瀑,穿着一条做工精细、质地不凡的荷边立领翠纱长裙,尤其显得腰细腿长、身材高挑…不过,就清晰度而言,再怎么华贵的古代铜镜也比不上一面普通而廉价的现代穿衣镜,那长裙美人的镜像虽有绝色风姿,却也略显模糊,唯有一双凤目灿然如星,透出动人心魄的神采。

静静地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不甚清晰的容颜,夏侯宣的目光越发锐利了起来:十年了,及至今日,他穿越到此,已整整十年!

——可他的未来,却比这铜镜映出的镜像更加模糊不清。

正是在十年前的今天,意外身故的夏侯宣赶上了穿越的潮流:恍惚之间,他那无所依托的灵魂从科技发达的文明时代“串频”到了这个国号为“魏”、古色古香的时代,并自动自觉地“占有”了一个六岁孩子的身体…也或许是,尸体?

当是时,重获新生的夏侯宣乍一睁眼,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就被满目的火光和扑面而来的滚滚浓烟逼出了求生的潜能——他用茶水浸湿衣袖捂住口鼻,又把花瓶里的小半瓶水全部倒在棉被上,然后就顶着那床半湿半干的被子,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的宫殿,以狼狈至极的形象开始了这段新的人生…

才一穿越就历经生死考验,“迎接”夏侯宣来到这陌生古代的,不是嘘寒问暖的亲朋,也不是端茶送水的侍从,而是一场无情的大火——这个不妙的开头,已明明白白地预示了夏侯宣的这一世…绝不会风平浪静!

想想也是,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孤零零地陷在火场里,在烟熏火燎下惊恐而绝望地死去——这个残酷场景的背后暗藏着多少隐秘?莫测的人心可比无情的水火要可怕得多了。

而更加可怕的是,刚刚穿越的夏侯宣对自身情况两眼一抹黑,更被烟熏得脑袋发晕。在逃出火场之后,他的新身体、那具脆弱的小身板已几近晕厥,全靠他坚韧的意志勉力支撑——在穿越之前,夏侯宣是个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他阅历丰富、虑事缜密,心知在这等情况未明的险恶关头必须保持清醒,绝不能失去意识,也不能冒冒失失地大声求救,以免引来心怀不轨之徒,害了他的性命。

于是夏侯宣便缩起身子蹲在着火宫殿的院墙外、隐在墙根阴影处,咬牙坚持着,直至等来了一大群提水救火的宫人,他才装出一副抖抖索索、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迎了上去…

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人一多了,自然就会有分歧。以夏侯宣当时那种毫无反抗之力的状况,被一大群人发现,总比被一两个人“救走”要保险得多——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那一大群人都是来要他性命的,夏侯宣也只能认命了,老天爷不给活路,他还能怎么办?不过从他所处的环境以及身上衣物的质地来判断,应该不至于遇上那样极端的情况。

果然不出夏侯宣所料,宫人们见了他,都惊呼着簇拥上来,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妇人张开双臂就把他抱在了怀里,大哭道:“小主子唷,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听到“主子”这两个字,夏侯宣那一直提在喉咙口的心总算是往回落了落。

再后来,夏侯宣终于从宫人们的口中得知,他的新身份原来竟是当朝皇帝唯一的女儿,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殿下。

——他堂堂一个大好男儿,居然变成了“长公主殿下”?饶是临危不惧、性格沉稳的夏侯宣,也没法不感到震惊。

不过,切莫误会,夏侯宣之所以震惊,并不是因为他遭遇了一场“变性穿越”,从真汉子变成了软妹子——倘若夏侯宣是真的穿成了一个女孩子,他绝不会唧唧歪歪、摆出一副好似正在被阉割的扭曲表情、别别扭扭地吐槽抱怨老天爷的恶趣味…矫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在夏侯宣看来,这一场穿越等同于让他死而复生,是天大的机缘,他珍惜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去纠结于“无关紧要”的性别问题?自古艰难唯一死,经历过死亡的夏侯宣尤其知道生命的宝贵,就算是穿成了猪牛羊马,他也会奋力拼搏求存、绝不轻易放弃,更何况是穿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做女人有什么不好的?重男轻女是陋习,巾帼也有真豪杰!

然而问题在于,夏侯宣并没有穿成一个女孩子,他的新身体分明是个男孩子,他本人仍旧是个身心统一的真汉子!

——这说明了什么?难道他竟是穿越到了传说中的女尊世界?!

穿越到女尊世界对于一个真汉子来说毫无疑问是个惊天噩耗。

不过夏侯宣毕竟心智坚韧,他只略略震惊了一小会儿,便释然地呼出了一口长气:没关系,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吃得开,不管这世界有多么奇葩,只要他随机应变、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奋发向上,就肯定会有出路的。

还是那句话,重“男”轻“女”是陋习,在男权社会里都有武氏女皇杀出一条血路来,穿到了女尊世界的夏侯宣也未必不能效仿一二。

即使不提改朝换代那个宏大的理想,“长公主殿下”也是毫无疑问的统治阶级,既不会被贫困和饥饿折磨,也不用遭受因身份卑微而带来的厄难,这出身还不够好么?人要懂得知足。

如此这般,夏侯宣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以积极向上的态度去迎接他全新的人生。

孰料真相却比想象更加离奇,当夏侯宣第一次见到他这辈子的生身母亲之时,终于被一个晴天霹雳给劈中了——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奇葩的女尊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女分工完全符合他上辈子的习惯和认知,男人是孩子他爹、女人是孩子他娘,皇帝是男的、皇后是女的…普天之下唯一的奇葩恐怕就是夏侯宣的这具新身体了——谁能想到,这孩子竟是一位男扮女装的公主!

这可真是太荒谬了,比女尊世界还要荒谬一万倍!

为什么竟会有这种事?从原身生母含含糊糊的话语中,夏侯宣大致分析出了这场真正意义上的“偷龙转凤”究竟是缘何而来: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自古以来,天家皇室最为讲究“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权位,是以孪生皇子便被视为“双龙乱世”的不祥之兆…

夏侯宣的前身本是货真价实的皇帝亲子,生来尊贵,合该畅享富贵荣华。怎奈天意如刀,他偏偏还有一个孪生哥哥!而且他的生母更是胆大包天,竟敢假称生了一对龙凤胎,硬是把孪生皇子的噩兆讹成了龙凤呈祥的吉兆!

于是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就这样发生了,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做了皇子,弟弟成了公主…夏侯宣的原身,那个被皇帝赐名为“夏侯媗”的可怜孩子,懵懵懂懂地活到了六岁,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别都没搞清楚,就在风波诡谲的后宫中魂飞魄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夏侯宣。

——这真的还不如穿越到女尊世界呢!又或者说,如果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

不过“夏侯媗”如果真是个女孩子,也许并不会遇上那场要命的大火,那也就没有夏侯宣什么事了。

事已至此,夏侯宣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承前身的身份,并一力接下所有的麻烦——死而复生,终究不是毫无代价的。说到底,相比起生命的价值,夏侯宣大概还是赚了?

此时此际,朝阳的金辉透过窗缝,正好洒在铜镜上,转了个弯,又落进了夏侯宣的眼睛里。他稍稍眯了眯眼,敛去眸中锐利的光芒,周身气质顿时柔和了三分。

看着镜中雌雄莫辨的自己,回忆起这十年来的酸甜苦辣,夏侯宣既没有自嘲一笑,也没有唏嘘一叹…他只是随手从妆台上取了一支步摇插在髻间,确定周身打扮没什么破绽后,便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寝殿的门,仪态端庄,气度不凡。

伤春悲秋是毫无意义的事,人总要朝前看。

今年是大魏承平二十二年,对于夏侯宣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因为,身为长公主殿下的他已然十六岁了,是时候找一个驸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女装攻是一个很奇葩的梗,必须为我的节操和脑洞点个蜡…

不过,我用我的坑品和人品一起保证,这依旧会是个很有爱、很有节操的故事w

第2章 处境

夏侯宣走出寝殿,候在寝殿门口的两个心腹侍女便迎了上来,跟着他穿过侧廊,一起来到了凤宜宫的正殿。

殿门外的院子里,二十名宫人静静地站成两排。当夏侯宣一只脚跨出门槛,宫人们便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待他整个人出了门来,宫人们又“唰啦”一下站得笔直。夏侯宣不发一言,径自朝前走出院子,宫人们步履统一地跟了上来,自觉分成两队,一队在前开道,一队在后护从,将长公主殿下和两位大宫女簇拥在中央。

此时天方微亮,启明星还隐隐约约地嵌在天边。御花园里晨雾未散,四下里静悄悄的。夏侯宣所在的这支队伍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说多余的话,也没有人做多余的事,就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行军小队。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身为凤宜宫之主的长公主殿下喜欢把宫人们当成兵士来操练,为此,皇帝陛下曾戏称他的掌上明珠为“巾帼将军”,还赐了一把前朝元帅的佩剑给公主赏玩。

夏侯宣当然是故意这样做的,他从不吝于在外人面前展现他的“英气”,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爱好是习武耍枪打马球,对刺绣女红半点兴趣也没有!

堂堂的长公主殿下,本来就有这个任性的资本,与其勉强自己假扮娘娘腔,还不如显得豪放一点,万一什么时候露出点破绽也好自圆其说——夏侯宣很好地把握住了一个度,只会让大家觉得他英姿飒爽,而不会把他往男人的方面去想,除非有确切的证据打破大家的心理暗示,否则他越是洒脱,才越能藏住他的秘密——若是整日里藏着掖着,显出一副心虚气短的模样,那才真要惹人疑窦呢。

不过,夏侯宣敢于这样做,既因为他的容貌极为出众,有着男女皆适的美感,也因为大魏朝风气开放,史上曾出过各式各样性格鲜明的公主,他的所作所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起夏侯宣的这场穿越,虽然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他的运气也不算一糟到底——最让他舒心的一点,就是这大魏朝的女性地位并不低下,与他记忆中的北宋时期有点相似,虽然朝野之中已经有了一点点理学兴起的苗头,但大部分男人还是对他们的母亲和妻女抱着尊重和喜爱的态度——这样的外部环境让夏侯宣这个长公主殿下大有可为之处,是以他的心态还是积极向上的,并没有因为困于后宫整整十年的经历而沮丧蹉跎。

从火海逃生的那一日起,夏侯宣便打起了全副精神、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来扮演这个特殊的公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后宫之中越发混得游刃有余,探听消息、收集情报,学习知识、锻炼身体,培养心腹、积蓄力量,寻找靠山、结交盟友…生活如此充实,仿佛只是一晃眼,便是十年过去了。

“我儿长大了,是时候招个乘龙快婿了。”前些时日,夏侯宣这一世的父亲,大魏皇帝夏侯璠如是说。

公主终将出嫁,这是躲不开的宿命,夏侯宣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很早就开始积极准备应对方案了,事到临头也没什么抵触的情绪。他更在乎的,是这整件事能不能按照他的规划去走——即使大魏朝的风气比较开放,夏侯宣这个做公主的甚至还能穿着男装在京城里逛,但婚姻大事终归脱不开“父母之命”的枷锁——摆平他的父亲母亲,亲自决定驸马人选,从而掌控他未来几十年的生活走向,这就是夏侯宣近些年来花费心力最多、也是最为重要的目标了。

那么,夏侯宣这辈子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说起来话挺长的,毕竟那两位都不是普通人。也是经过多年的信息收集和细心观察,再加上严密的分析和推断,夏侯宣才终于对他们两位的思维模式有了较为精准的把握能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他们的想法了。

先来说说夏侯宣的父皇,魏帝夏侯璠:作为一个皇帝,他其实并不怎么称职,因为他是在赶鸭子上架的情况下仓促地登上了皇位,既没有受过“上岗培训”,也没有得到“后期指导”,在处理政务方面的能力严重不足,所以他心里一直藏着深深的自卑,即使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仍旧没有安全感,很容易被戳中痛脚,让大臣们都觉得他是个暴躁易怒、不好相与的主君。

夏侯璠之所以会如此,皆是因为在他之前,当皇帝的是他的堂兄夏侯玗——身为夏侯璠的皇帝伯父魏孝宗的独子,夏侯玗本该是真正的人生赢家才对,孰料他竟在登基不到三年的时候忽然驾崩,没留下一儿半女,就硬生生地把人生赢家这个称号让给了堂弟夏侯璠——就这样,夏侯璠从一个不受重视的郡王,一跃成为了九五之尊。

刚开始当皇帝的时候,夏侯璠自然是很兴奋很激动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都喜欢,更何况掉在他头上的这块馅饼还是如此的大而美味。

然而夏侯璠很快就发现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当了皇帝也不代表所有大臣都乐意听他的,甚至就连皇宫里的一些倚老卖老的宫人都在暗暗嫌弃他“京外人”的土鳖口音和低档的生活品味——这让夏侯璠羞愤至极!

承平元年,初登基的夏侯璠直接把宫里面的老人们杀掉了一大半,用最为简单而粗暴的手段来维护他身为皇帝的自尊心。这样做固然爽快,但紧接着,大臣们就给他们的新皇贴上了一个“不仁”的标签,讽谏的折子如暴雪一般汹汹而来。

夏侯璠被御使们闹得很烦,突发奇想之下,他忽然想要将他的亲生父亲追封为帝、亲生母亲追封为后,以此来转移臣子们的注意力——这显然是个非常糟糕的主意,非但没能让他摆脱讽谏折子的“骚扰”,还彻底惹恼了孝宗朝遗留下来的老臣重臣们——因为夏侯璠本是以他伯父魏孝宗过继子的身份继承了皇位,哪有回过头去追封他亲生父母的道理,这把孝宗皇帝和皇后至于何处?

于是朝臣们和夏侯璠开始了激烈而持久的对抗,一直延绵了数年之久,不但导致许多大臣被问罪下狱,就连夏侯璠的皇位也在士林学子的声讨中摇摇欲坠、险些不保。

直至承平六年,夏侯宣和他的孪生哥哥夏侯卓一同冠着“龙凤呈祥”的名头降世,夏侯璠和朝臣们才各自退了半步,朝野上下对皇帝的反对之声便也逐渐消停下来——这当然不是夏侯宣他们兄弟俩的功劳,总的来说,夏侯璠能坐稳皇位,归根究底还是依靠了一部分坚定支持他的大臣和投机分子的帮忙,龙凤胎的吉兆只是可有可无的最后一击而已——用上苍的指示来做结论,这是统治阶级百玩不厌的手段,即使没有龙凤胎,也会有龟背铜人、白鹿麒麟之类的吉兆应景而出的。

不过无论如何,夏侯宣他们兄弟俩都算是生在了好时候,这也让夏侯宣在“抱大腿”的时候方便了许多。

可话又说回来了,别忘了,夏侯宣和夏侯卓分明是“双龙乱世”的凶兆——能够双双保住性命,还占了“龙凤吉兆”的便宜,全靠他们有一位胆大果决、巾帼不让须眉的母亲,瑞妃纪氏。

说起瑞妃纪氏,就不得不先提一提魏帝夏侯璠的后宫成员们。

由于夏侯璠娶妻的时候,还在孝宗时期,那时他的郡王父亲也还在世,他本人只是个无官无爵的郡王之子,将来袭爵的时候说不定还要降等,所以他的嫡妻韦氏也只是一个从六品的提辖之女,出身小户人家,大字不识一个。

后来夏侯璠一步登天,韦氏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皇后。然而想想也知道,娘家无靠的韦氏远比夏侯璠还要缺乏安全感——身为皇帝的夏侯璠好歹还能娶几个重臣的女儿来巩固帝位,而韦氏又能做什么呢?虽然她那个原是乡勇的大哥被破格提拔为从二品的殿前都指挥使、统领半数禁军,但他们韦家在朝堂上的底蕴和根基仍是浅得近乎于无,根本无法跟承平元年之后入宫为妃的京都贵女们背后的靠山放在一起比较。

在那样的情况下,半是由于心情郁闷,半是由于后宫争斗,韦氏皇后于承平三年就憾然离世了——或许在她的心里,宁愿她的丈夫还是一个没实权的郡王,也不愿他身登九五之位吧。

韦氏凤驾归天之后,夏侯璠的后宫里权势最大、气焰最盛的女人就是三朝丞相徐奉之女徐贵妃了,从承平三年及至如今,十九年过去了,徐氏一直坐在贵妃的位置上总揽后宫大权,地位看似稳固非常。

而徐贵妃之下,后宫里的第二号人物,就是夏侯宣的母亲,瑞妃纪氏了。

身为后宫嫔妃,竟然胆敢犯下“偷龙转凤”的欺君大罪,或许有人会以为瑞妃纪氏是个有胆无脑、拎不清的圣母——这种揣测,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想当年,纪氏刚怀上夏侯宣他们兄弟俩的时候,正是夏侯璠和朝臣们闹得最凶的关头——而蹦跶得最欢,最让皇帝陛下恼恨的,就是纪氏的大伯父、官拜正一品太师的纪家族长——在那样的情况下,纪氏竟然还能博得夏侯璠的喜爱,身怀有孕并且顺利安胎直至产子,说她是个无脑蠢妇,谁信?

在夏侯宣看来,以能力手段而论,纪氏绝对是当朝后宫第一人,他非常佩服他的这位母妃,但同时也为她的厉害而倍感头痛:因为他们母子之间,一直都是半敌半友的关系…

不要以为纪氏当年甘冒奇险玩一出“偷龙转凤”是因为母性大发,夏侯宣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后来经过他的查探和分析,也证实了这整件事确实不是那么“温情脉脉”的一回事。

承平六年,纪氏产子的时候,纪家已经被皇帝陛下联合徐丞相等人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的大伯父纪太师在无奈之下只能卸官还乡。更惨的是,纪太师的兄弟子侄皆获罪免官,纪氏的父亲和哥哥也在受牵连之列——如果纪氏不把双生皇子的凶兆讹成龙凤胎的吉兆,恐怕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儿子那么简单,很可能就是全家一起玩完!

所以纪氏当机立断、撒下了这个惊天大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纪家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凭着一对吉祥儿“女”和柔情攻势,不但令她自己从昭仪的位分晋为瑞妃,也助她的父兄守住了阵地、保住了官职,彻底与她那位犯了圣怒的大伯父一家划清了界线——虽然纪家实力大减,但总算还是留在了京中权贵世家的圈子里,根基未失,复起有望。

纪氏的能耐,由此可见一斑!

那么,以纪氏之能,她的亲生孩子“夏侯媗”怎么就可怜巴巴地死在了火海里、更被夏侯宣取而代之了呢?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纪氏根本就不想保他、不想留下这个欺君大罪的证据,说不定还设下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局呢——当年那场大火最终跟徐贵妃扯上了点点关系,教她吃了个不小的亏,如果不是夏侯宣穿越而来、保住了小命,徐贵妃只怕要吃更大的亏。

由此可见,夏侯宣想要摆平纪氏,可比摆平他的父皇还要艰难得多——夏侯璠对他这个聪慧可人的“女儿”颇为纵容,如无意外,在婚事方面,皇帝陛下是愿意让夏侯宣自己拿一点主意的。

至于瑞妃纪氏的立场…这不,夏侯宣才进了瑞庆宫的门,给瑞妃请了安,屏退旁人之后,他们母子俩就杠上了。

“媗儿,去年年末我就对你说过,你表兄彦平温文敦厚,堪为良配。”瑞庆宫正殿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妆容华贵的宫装丽人——这自然就是瑞妃纪氏了,她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与夏侯宣有七八分相像,顾盼之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味,更兼肌肤白皙、保养得宜,纵使年过三十,依旧美貌非常。

不等夏侯宣开口,瑞妃就接着说了下去:“当时你跟我说要考虑一番,我也由着你了,如今眼看着大半年都过去了,你考虑得如何了?”

夏侯宣身姿挺拔地立于堂下,目光平静而坦然地看着瑞妃,淡淡笑道:“母妃的一片心意儿臣明白,不过彦平表兄前程远大,儿臣实在不欲碍之,这件事不如就此作罢,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开玩笑,他要是嫁给了瑞妃的侄子,只怕要不了几年就“因病辞世”甚至是“难产而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如果CP是表哥,可以脑补出这样一个虐恋情深的梗:表哥一直觉得表妹非常美好,暗生情愫,结果把表妹娶回家一看,擦,表妹居然是个男的!表妹原来是表弟!然后就开始各种虐表弟、虐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最后虐到表弟奄奄一息,表哥终于发现他的真爱其实还是表弟,无论他是男是女都爱,这时候开始虐表哥的心,虐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嗯,最后或者HE或者BE,总之都是一篇令人牙酸胃痛、荡气回肠的好、虐、文w

所以身为亲妈,我毫不犹豫地把表哥pia飞出局了╮(╯▽╰)╭

第3章 人选

听了夏侯宣如此的直白的拒绝,瑞妃也不恼,她端起手边的热茶浅抿了一口,半敛双目,轻叹道:“媗儿,拒绝的话,不要说得这么满…我让你嫁给彦平,终归是为了你好,你的特殊情况你自己也清楚,与其费尽心思去掌控一个外人,倒不如就安安心心地待在纪家,还能时不时地进宫来陪我聊聊天,这不是很好吗?”

说到这里,见夏侯宣仍旧反应冷淡,瑞妃便放下了茶盏,展颜一笑,半是打趣半是欣慰地说:“再说了,之前你跟彦平见过数次,相处很是融洽,彦平还特地跟你外祖父说他很喜欢你呢…”

“母妃,”夏侯宣打断了瑞妃的话,淡淡道:“你我都很清楚,彦平表兄喜欢的是‘表妹’而不是‘表弟’。”

夏侯宣的身份之秘就连他的孪生哥哥夏侯卓都不知道,表哥纪彦平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瑞妃倒也没说谎,那位纪表哥确实很喜欢夏侯宣,每次见了他都面红耳赤眼睛发亮,但若是真到了他们进洞房的那一天,女神一秒变男人…以夏侯宣的阅历来看,纪彦平基本上不可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跟他反目成仇都大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即使纪彦平能够接受表妹变表弟的“噩耗”并继续跟他和睦相处,一旦瑞妃授意纪家人联合起来弄死夏侯宣,纪彦平又能做什么呢?难道他还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家族、力保他亲爱的表弟吗?别开玩笑了——世家子弟,家族为重,不亲自下手都算是厚道的了。

所以说,夏侯宣宁愿嫁给一个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的窝囊废,也绝不可能嫁进很有可能会弄死他的纪家。更何况,夏侯宣已经看中了一个方方面面都很合他心意的人,那人既不是个被家族所束缚的世家子弟,也不是个无能的窝囊废…

瑞妃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夏侯宣已经不想再绕圈子了,他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直截了当道:“母妃,不要再提彦平表兄了。儿臣心里已经认定了另一人,只盼母妃成全。”

瑞妃微微一怔,旋即怒笑道:“好,好,好!我儿真是长大了,就连主意也大了!”她的眸光霎时间锐利如刀,直直地盯了过来,而夏侯宣也不闪不避地回望着瑞妃,无声地表露出坚定的态度,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非常!

母子俩对峙了片刻,瑞妃骇然发觉她竟在气势上稍稍落了下风,旋即挥手一扫,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热茶共白瓷齐飞——明明只要退后半步便能躲开飞溅的茶水和迸裂的瓷片,夏侯宣偏偏一动不动,任由大半杯热茶泼在他的鞋面上、渗入脚背。炸飞的碎瓷似乎划伤了他的小腿,夏侯宣也浑不在意,根本不低头去看,而是依旧直视着瑞妃,表情平静,态度强硬到底——见此情形,瑞妃心头怒意更甚,但她同时也感觉到后背隐隐发凉,不禁一时无言,只余胸脯起伏不定,显出她此刻的心情极不平静。

半晌后,瑞妃喘了几下,勉强平复下来,终究还是先开了口——只听她低声斥道:“我知道你看上了谁,是那个从陇西来京城赶考的穷秀才吧?哼,你莫不是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发了痴、犯了傻,竟然以为金枝玉叶真有可能下嫁一个穷书生?笑话,他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即使我不干涉,你父皇也绝不会答应!”

夏侯宣眉梢一挑,顺势说道:“既如此,我们何妨就此约定,如若我能说动父皇,母妃你就绝不再干涉我的婚事,如何?”

瑞妃轻轻地哼了一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如此粗糙的激将法,她当然不会上当,只是她也看明白了,现在的夏侯宣,已经不能任她拿捏了…她终究是,失了先机。

话说大半年前,瑞妃只是在一次母子闲聊中随口提了提她有意让夏侯宣嫁给纪彦平的事,并没有像今天这样,软硬兼施地催促夏侯宣表态,因为当时的她根本不在意夏侯宣的意见,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根本左右不了瑞妃的决定。

而当时的夏侯宣也还是个十分温顺的“好女儿”——多年以来,无论他对外表现得多么任性不羁、英气勃勃,在瑞妃面前,夏侯宣始终乖得跟只小绵羊似的,瑞妃让他“咩咩叫”,他就绝对不会“哞哞叫”,整个皇宫里没人不夸他孝顺——对于嫁给纪彦平的事,夏侯宣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抵触之意,只对瑞妃说他尚未做好心理准备,想要多考虑一下,然后就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自那天往后、及至今日之前,他们母子俩再没有讨论过这一码事,但在瑞妃的心里,纪彦平就是她认准的“好女婿”了。

孰料就在这大半年中,夏侯宣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在皇帝面前,他的形象逐渐从“活泼任性”转变为了“聪慧能干”;而在面对瑞妃的时候,他也变得越发的有主见、有谋略——皇帝没有多想,只是欣慰于他的掌上明珠终于长大了,可瑞妃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夏侯宣的表现何止是“长大了”那么简单?分明就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宝剑缓缓出鞘,锋芒渐露…

那么,夏侯宣究竟做了些什么呢?说得直白些,就是抱大腿:分别抱紧皇帝和瑞妃的大腿,让他们无法轻易地踹飞他——否则他们的大腿上必然会少块肉!

而抱紧大腿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努力表现、好好表现,充分展现出夏侯宣身为精英人士的办事能力,让皇帝和瑞妃都觉得他很有用,对他产生依赖。

首先是皇帝,先前也说到过,夏侯宣的这位皇帝老爹在处理政务方面的能力严重不足,久而久之甚至得了“奏折恐惧症”,每每看到那一沓沓摞得老高的奏折就头痛眼花、精神不济。所幸一直以来都有办事能臣徐丞相帮皇帝陛下分担压力,虽然皇帝对身为三朝元老、大权在握的徐丞相有着很深的忌惮,却也基本上离不开对方了…显而易见,徐丞相也是采用了“抱紧大腿”的这一招,真可谓是“聪明人之所见略同”。

不过,自去年入秋以来,徐丞相就告病在家了——他是真的病了,毕竟年事已高,近几年来每到秋冬他都要病上几场,一点儿也不令人意外——于是夏侯宣的机会就来了。

凭着多年的铺垫和准备,夏侯宣在最为恰当的时机一跃而起,一举顶掉了徐丞相,拿下了“御书房首席秘书”的职位,并让皇帝陛下又惊又喜地发现:原来他的“女儿”在处理政务方面如此有天赋,办事能力极高,还能提出一些颇有新意的建议,真是老爹的贴心小棉袄啊!

——更有甚者,有了贴心的好女儿,雄踞朝堂几十年、门生故吏满天下的徐丞相就不那么重要了…终于可以动一动他了,皇帝陛下兴奋地磨了磨牙。

就这样,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夏侯宣从“皇帝颇为宠爱的女儿”晋升为“受皇帝重视和重用的长公主”,他在前朝后宫的地位也随之发生了飞跃性的质变。更为重要的是,夏侯宣终于接触到了政务,还能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影响皇帝陛下的决定,等于是拥有了实权。

而瑞妃呢?打从前几个月开始,除了“孝道”和“婚事”这两个筹码,她就再难钳制住夏侯宣了。反而因为夏侯宣能够获得朝堂上的第一手消息,瑞妃还要多多倚仗于他——不过,在今天之前,夏侯宣对瑞妃的态度依旧挺温顺的,所以瑞妃也轻忽大意了,以为他还在她的掌控之中——直到今天,夏侯宣表现得如此强硬,瑞妃终于恍然发觉,她一直视之为弃子的这个孩子,分明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事实已经显而易见——夏侯宣早就想要脱离后宫、脱离瑞妃的掌控了,只是他多年以来一直隐忍不发,直至如今才终于张开了羽翼,即将一飞冲天!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瑞妃低估了夏侯宣的耐性和演技,终于是输了一局——对此,她微感挫败,却也隐隐觉得有些骄傲:这孩子,心机了得、能力出众,不愧是她下的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夏侯宣毕竟是“女儿”,不是“儿子”,如果是瑞妃寄予厚望的儿子夏侯卓展现出这番心机和能力,她不知会有多高兴,结果偏偏是夏侯宣…反而成了她的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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