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笑笑对于自己的嗜睡有一丝懊恼,她知道定然是因为自己和扇倾城在梦中相会很是美妙,才会沉醉地不愿醒来。然而,她又不得不强硬着心来面对扇倾城已然不在的这个现实。他的魂魄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但她至少还可以留着他的身体做个念想。

她在墙角搜寻到了好梦的身影,慌慌张张地就向她招手,“好梦,快扶我起来!快!”她的催促让好梦左右为难,“小姐,你现在虚弱得很!”

白笑笑哪里理她,“还杵着干什么?快点啊!”

李家的人也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白笑笑面红耳赤,双目射出的眼神跟针尖一样,都有些怕了。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白笑笑停了下来,望向门口,只见一个清秀的男子站在那里,肌肤胜雪,很是孱弱。虽然素未蒙面,但白笑笑却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只觉得他投过来的眼神是那样的像他。白笑笑低下头去,一定是太想念他了,才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乔夫人和李老太君慌不迭地朝男子扑过去,“老三,你可以说话?可以下床走路了?快……快赶紧坐着。”

她们簇拥着他,深怕脆弱的他会像风一样吹走,可他却径直走向白笑笑,定定地看着她,“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他的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走到近处时,白笑笑才觉得他的眼睛很亮。像星星一样。乔夫人忍不住劝道:“椿儿,你刚刚才醒来,还是……还是在家好好休息,过阵子才能出门。”

“笑笑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要出去,我自然要带她去的。再说,”他停顿了片刻,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笑笑是你们为我娶的妻子,她要出去,我更加应该陪同。”

他话音刚落,整个屋子里都像死一般的沉寂,白笑笑心里头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这是怎么回事?李杏和莫寻非才恢复正常,怎么李椿又出毛病了?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心底一寒,坏了!当初万寿山的那只田鼠因为咬了自己一口,沾到了血而爱上了自己,如今李椿的体内有一半都是她的血,那他岂不是……

白笑笑不敢往下想,她才还清李杏和莫寻非的债,却又让李椿欠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乔夫人从尴尬中恢复过来,恨不能把李椿拽到外边去。“那是为娘一时糊涂,笑笑她其实算不得你的妻子。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有时间为娘告诉你。”她说着,还不忘看大少奶奶一眼,大少奶奶顿时不自在地皱起了眉。

“无妨,若没有笑笑的冲喜,我也醒不过来。她就是我的妻。”李椿对于乔夫人的话闻所未闻。

虽说白笑笑是李椿的救命恩人,但李家上下还是不愿意让白笑笑做这个名副其实的少奶奶,李德重也沉声道:“笑笑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无妨,我等她便是。她会喜欢上我的。”李椿自信心十足,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笑笑。“你想去哪里?”

白笑笑干脆闭了眼,“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劳烦三少爷,我困了……”她识时务地打了个哈欠。

乔夫人等人连忙说:“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让人把汤送过来!”这就和老太君一左一右把李椿架了出去。

李椿被架走时还不忘补充,“我就在你隔壁。”

是了,这里是落驾苑,是李椿的住所。

屋子里陡然清净了许多。白笑笑头疼欲裂,看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好梦,咱们先回家去吧。”

好梦一听白笑笑说要回家,有些不大情愿,“小姐,我看你还是暂时别回去。你要是回去,更不能清净。”

“这是为何?”

好梦撇嘴道:“还不是那个冉府台家的花花公子,非说小姐用幻术迷惑他,让他盗了冉府台的什么牌,害得他的月俸全部被收回。估计他没钱去喝花酒,心里不爽,又不敢到李家来闹,便在白家喋喋不休。”

白笑笑摇了摇头,当日枣残老人也说江姿公主的人被衙役缠住,想必就是冉白石之功。或许又是扇倾城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心思,让他布下的防线吧。只是,如今他梦已醒,自然会懊恼不已。

白笑笑不觉苦笑,他虽醒了,却又令另一个陷了进来,这个新河,她只怕不能留了,“好梦,你去把李总督找来吧,就说我们白家想要移居肃慎,他一定会行个方便的。”

好梦前脚才出门,后脚就又迈了回来,进来的时候,面色阴晴不定的,白笑笑不由问道:“怎么了?老爷不答应?”

“不……不是。老爷说已经为小姐另外寻了一处地方暂居。马车备好了,想让小姐现在过去。”

“这样……”白笑笑理解李德重的心思,也乐意成全,“那好,你找个人来扶我出去。”她也不想和李椿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想着这一走,再不会见李家的人,不禁说道:“你去跟大少爷和表少爷说一声,就说笑笑走了,谢谢他们的照顾,希望他们能过得幸福。”

第一百零九章 终章 之 二

白笑笑坐上马车离开李家的时候,有点冷清。李杏和莫寻非最终没有送出来,李德重和乔夫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顾虑,并没有出现。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只有一辆小小的马车从后门把白笑笑拉走的。

好梦在白笑笑的身下垫了许多棉絮,让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白笑笑本来就体虚,晃晃悠悠的又睡着了,这一睡,不免又开始发梦,梦里边的扇倾城正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他的手很是轻柔,却有些凉。

马车绊着了石头,剧烈地晃了一下,把白笑笑无端端从美梦中震醒过来,这一醒,吓了一跳。马车里赫然坐着李椿,他的手正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怎么是你?好梦呢?”白笑笑惊愕地叫出声来,李椿收回手,淡淡道:“她在外边驾车呢。”

白笑笑不觉骇然,这才注意到李椿身上穿着的是马车夫的衣裳,“是你?根本不是李总督安排的?”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出了新河城,不免有些慌了,“你要带我去哪里?!你快些放我下去。”

她挣扎着想要跳车,被李椿一把拉住,“你才刚刚醒,哪里有力气,等到了地方,我会让你下去的。”

白笑笑哪里肯信,可是她四肢无力,只能动用嘴皮子,“三少爷,你死了这么久,你爹娘都要哭瞎眼了,要是你这样跑了,他们会急死的。你快点回去吧。”

李椿瞥了她一眼,“他们两的眼睛都好得很。我已经留书给他们,要带着你游山玩水,这几年是没打算回去了。”

白笑笑听得脸都绿了,“三少爷,虽然你我是有过婚约,可那是不作数的。我夫君另有其人,我也心有所属……”

“正是因此我才要带你离开,看见李杏那个呆头鹅我心里头就不自在。”他倒好似吃醋了一般。

白笑笑更加无语,“三少爷你这样的人中龙凤,有着大把的女子想要嫁给你。何必守着笑笑一个人?三少爷,我直说了吧,你不是真的喜欢笑笑,你只是因为用了我的血,你可以去问问你大哥还有寻非,他们会告诉你的。而且笑笑是真的心有所属,此生只喜欢他一个。”

李椿的脸上洋溢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真巧,我也只喜欢你一个。我保证你会一样喜欢我的。”

白笑笑脸彻底黑了,牙齿格格响,“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手!”声音已经变了个调子,双目射出火星来。

李椿于是退一步道:“好,你要是帮我重新绣一匹帕子,我就放手。”他说着把一张手帕搁在了白笑笑的腿上,“你照着这个式样再绣一幅。”

车内的空气顿时凝结,白笑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腿上已经有些灰暗的手帕,手帕的下角有一道密密麻麻的线,将远山和一朵紫薇花连在了一起。远山重叠下,绣着一行“一笑倾城欢”。

“你……你如何?”白笑笑的声音干干的。

李椿漫不经心地说道:“当初被鸠杀扯去了半边,我后来从莫寻非那儿拿回来,自己缝起来的。不过你反正也闲得无聊,再多绣一幅吧。”

白笑笑的脑袋茫茫一片,手脚顿时就发起抖来,她很想伸手揉揉眼睛,掏掏耳朵,但又怕自己一眨眼,眼前这匹手帕就不见,深怕自己一掏耳朵,刚才他说的话都是她的幻听。

他说,李椿死了这么久,鬼魂早就投胎去了,偏巧留下一幅不腐的纯阳躯壳。你身上又是纯阳之血,亏得枣残那个家伙良心发现,用他的毕生功力将我最后的一点元神放进了李椿的身体里。没想到我和他斗了这么多年,他倒成了我的恩人了。

他又说,如今我虽然成了人,但躯壳不是自己的,到底还是体虚。我打算学学枣残那个家伙的法门,免得你长命百岁,我却先夭折了。笑笑,你说好不好?

他说了那么多,白笑笑一句也没有听见,唯独最后一句,她真切地听到,他说,笑笑,我没死,我回来了,你还要我放手吗?

白笑笑反手握住,手凉凉的,掌心却有着热的温度,她是那样真切地握着,不觉已经模糊了眼,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放!”

第一百一十章 番外

冉白石这些日子没有银子,只能够在街上游荡,每次走到李府时,都有些恨恨的。那一日,莫寻非找到自己,让他盗取父亲印信、指使捕头衙役围了万寿宫,以解救白笑笑。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是此时想来,不知道有多懊恼。

眼下,不知不觉地竟然又走到了李府的后门。他有想要进去的冲动,正巧后门一开,两个丫鬟扶着一个病恹恹的女子走了出来,冉白石定睛一看,正是白笑笑。

他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就要走上去。他还没有迈步,就被人一左一右扯住。他回头一看,正是李杏和莫寻非。

冉白石忍不住问道:“白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莫寻非道:“不知道,只是以后应该不会回了吧。”

冉白石不由急了,“那我赶紧去告个别啊!”他还没有迈步,就被两人继续拖住,冉白石道:“我不是去找她算账的。不管怎样,相识一场,我去道个别。”

李杏道:“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挺好。”

冉白石被两人拖住,动弹不得,眼见白笑笑已经上了车,他也只得作罢,只是他曾经以为自己迷了心窍才会对她死缠烂打,可今日瞧来,还是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等到马车开走时,他不由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面皮,难道他的这种怪病还没有好?看来还得请巫师来除除晦气。

他快步回家,走了一半,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街上熙熙攘攘,早就没了那辆车的踪影,可是冉白石的心里觉得空落落的,隐隐觉得,曾经那样疯狂的迷恋,这种感觉挺好。

李彬和李杏送出门时,莫寻非的行李已经打包好了。最后是一张桌面被四个人抬上了车,李彬不由打趣他,“表弟,你还真是有趣,什么也不带,千里迢迢带一张桌子回去!”

李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真的就这样走了?何时再见?”

莫寻非笑道:“这边的事,……总算是有了一个了结,我该回去了。有机会,寻非会来看你们的。”

李杏点点头,不再言语。李彬只好插话道:“搞得这么伤感做什么?好像一辈子不见了一样,我就不信大哥添丁,寻非成亲的时候,你们会抽不出身来见面?”他拍了拍莫寻非的胸脯,小声道:“表弟,我看好你!听说你那名义上的外公要当摄政王了?喂,以后你要是成了王爷,带二哥去皇宫里头玩玩,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呢!”

气氛好了一些,莫寻非挤出一丝笑道:“一言为定。时候不早了,寻非得走了。”

车上,莫寻非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光洁的桌面,桌面上他曾经用刻刀清晰地刻下了一句话,“这一生,只想看到她的笑。”每一笔都刻得十分工整,除了最后那一划,拉得好长好远。

白笑笑走的时候,他强忍着,不敢去道别。他知道,可能从此成永诀,她和他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但是他很怕自己上前会流露出不舍的眼神来,那样的话,她就知道他还没有忘怀她了。

这一生,他只想看到她的笑。但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她的幸福来得太不易,他希望她能够全心全意地去体会幸福,而不会有任何愧疚的心。

而他,即便再也见不着她,也可以守着这份美好的感觉,想念她的笑容。他把头靠在了桌面上,拿出了长笛吹起了曲子,恍惚中,他好像听见白笑笑在轻声和唱:

野鸟山花旧生涯。

瘦竹疏梅处士家。

深耕浅种收成罢。

一溪流水乐闲身。

有鸡豚竹笋藤花。

闲时节自炼丹砂。

枣残老人从京城回来,取道新河回肃慎木唐山时,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李家的大少奶奶,她恭候了他许多天,一见到枣残老人时,就忍不住热泪盈眶,“老神仙,求你救救我夫君。求你让他快些恢复正常吧,让他忘了那个女人。”

枣残老人不解道:“老朽已经解除了他们三人身上的血咒,按理说,他们不会再如从前那样对白笑笑爱得疯狂了。”

大少奶奶摇头道:“夫君初时是挺好的。可是后来我三叔带着那女人离开后,他就又发病了。他写信去吏部,表示想要在新河做个文职,他说是为了照顾高堂,可妾身知道,他不舍得的是跟那女人在新河的回忆。他每天夜里都会去落驾苑,有好几次都是在院子里睡着了。要不然,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画,画得都是那一日他和那个女人成亲的情形……”

说到后边,大少奶奶都有些泣不成声了。

枣残老人道:“少奶奶放宽心吧。状元爷是福泽宽厚之人,或许过一阵子,等他放下了心中的这个结,就好了。”

大少奶奶道:“可是……可是老神仙不是说已经解除了他们的咒语吗?为何……为何他们一个二个还是如此?还有我那三叔,死而复生,一醒来就带着那女人走了,那女人……女人怎么如此可怕……”

枣残老人呵呵一笑,“白笑笑不可怕。老朽也的确是解除了血咒。至于为何状元爷至今仍旧沉醉不醒,那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了。”

大少奶奶双目放出光来,“是什么?”

“那就是状元爷他是真的爱上了白笑笑,老朽可是无论如何也无能阻止呀。”枣残老人捋着白须,眼见护送江姿公主灵柩的御林军已经行远,长啸一声追了上去。

大少奶奶抬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夕阳下,只余下他那一句苍凉韵味的歌声回荡在耳边: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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