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此时—“大少!”从昏暗的光影中,谢沣突然出现在秀场的后台,他是急冲进来的,脚步匆忙而零乱,神色中有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仓皇。

越璨心中一栗。

如光影定格般,耳边轰然,叶婴猛地站住脚步,忘记即将返场的模特们,她失去呼吸地望向谢沣,心脏怦怦怦怦。她知道越璨是将谢沣专门派出去寻找越瑄的下落,谢沣此时回来,应该是带回了越瑄的消息…

“二少…”看着越璨,谢沣面色惨白,声音仓皇。

耳边剧烈地轰然…

世上任何声音都如同被隔离了出去,她死死地盯着谢沣,忽然一个字都听不到,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直到谢沣那颤抖的声音如寒针一般猛地刺透她的耳膜。

“…二少他…在几天前已经去世了…”

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谎言…

恍惚坐进车里,仿佛有刺眼的光影忽而亮、忽而暗地打在她的脸上,那汽车仿佛开了又停、停了又开。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一切都仿佛隔着白茫茫的距离,无法去感知,无法去触碰。

白茫茫的雾气是那么的厚,就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车仿佛又停了下来。

仿佛有人要扶她下车,耳边轰轰,她将那人甩开,如踩在厚厚的雾气里,她木然走进一个地方…

白茫茫。为什么她看到的全都是白茫茫。努力挣扎着想要看清。忽然领悟,也许她是在梦境,一个噩梦,就像那个栀子花坠落的噩梦,因为是梦,所以看不清,等到醒来,就会知道这只是梦而已…

直到—她突然看到了越瑄。

温和的、如栀子花般纯白的,微笑着的越瑄。

顷刻间,白茫茫的雾气消散掉,她又哭又笑,向着那个微笑的越瑄伸出手去。她就知道,那是一个谎言,一个可怕又荒谬的谎言。他怎么会死,他分明还好好地活着!

指尖冰凉。

她猛然惊栗!

手指战栗地蜷缩。

那温和的,如栀子花般纯白的,微笑着的越瑄,只是一张黑白的照片,被放在触手冰凉的玻璃镜框后。

她怔怔地看着,那黑白色的遗照,镜框里的越瑄,还在对她微笑。

“啊—”绝望地闷喊一声,泪意将她淹没。

那铺天盖地蜂拥而来的痛苦,那欲将她撕成万千碎片的痛苦,那曾经令她甜蜜令她幸福令她向往令她想要追求的一切,突然间变成她最深最可怕的地狱!

“…”

泪水漫下她的面颊。

她想要告诉他,她爱他,他比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重要,她始终戴着那枚比星星还明亮的戒指,她想要嫁给他,她想要陪着他,她想要看他微笑,她想要再买红豆面包给他吃,她想推起他的轮椅,在白蔷薇的花亭下与他接吻,她想要跟他躺在同一张薄被下,用脚趾碰触他的脚背,她想要同他一起在深夜睡去,在清晨醒来,她想要和他一起活到很老很老,活到满头白发…

“…”

哭着,她想要告诉他。

“…”

她爱他。

她早已爱上他。

很爱很爱他。

“…”

她只恨,为什么不在他活着的时候,多告诉他几遍。她多恨,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这么爱他,如果可以重来,她愿意舍弃一切,陪在他的身边…

耳边轰然。

声嘶力竭地哭着,崩溃地哭着,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她抗拒的肩膀被人用力拥住,直到她哭到崩溃的面庞被人扳起,直到有人用力吻住她的双唇!

那如栀子花般…男人的清香。

恍惚着,从脚底直至指尖,她身体突然开始深深地战栗,泪水更加疯狂地奔涌出眼眶,紧紧抓住那人,顾不得是梦还是幻境,是他,是他!

“越瑄…”

“越瑄!”

紧紧抱住他,眼泪的咸涩混入痛哭的深吻中,她绝望极了,死死抱住他,她多么想用她所有的一切,换回他的生命!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心痛地喊着,轮椅中的越瑄紧紧抱住痛哭失态的她,对着已哭到神志恍惚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叶婴,你看一看我,我没有死。”

“我还活着。”

“叶婴,我还活着!”

耳边一遍遍的声音,她拼命摇头,努力睁大泪水迷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哭着说:“…这是梦,梦里才不会痛…”

然后,她又一次被他吻住。

清清淡淡的栀子花香,她含泪闭住双眼,直到唇片被他含住,轻轻地,他在上面咬了一下。疼,是疼的感觉,她霍然睁大双眼,泪水扑簌簌落下来,瞳孔里映入他的面容—越瑄…

异常苍白,头部有手术后的绷带,眉宇间却似乎比以往有了更多精神的,越瑄。

她伸出手指,颤抖地摸了摸他,眉毛是一根一根的,睫毛是微微湿润的,鼻梁是如远山般高挺的,双唇是微凉的,她又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扑通扑通,那颗心脏是在跳动的。

“你…”

神志渐渐回到她的体内,握起拳头,她想要狠狠捶向他,他骗了她,他居然这么恶劣地欺骗她、吓唬她!然而眼泪却再一次汹涌而出,拳头落在他的肩膀,她紧紧抱住他,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哭得全身抽搐。她什么都不想再计较,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对不起。”

心痛难忍地紧紧回抱住她,越瑄宁可永远宁静地等待她,也不愿再这样残忍地试探她。

去年巴黎车祸的时候,医院就检查出他有脑瘤,所以寇斯医生嘲弄地说即使他能够从车祸中恢复,也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太过爱她,他努力挣扎地想活着,哪怕只是多一个月甚至多几天的相处也好。几个月前,脑瘤的状况开始恶化,头痛加剧,视力下降,食欲也彻底失去,他依然心存侥幸,直到所有医生告诉他,如果再不动开颅手术,就只有半个月不到的生命。

他以为他会死。

也差点真的在手术台上死去。

但这个破败的身体,不知是否已经适应了一次次在死亡线上挣扎,竟又挺了过来。而当他活过来,他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依然是她。他爱她,他爱她爱到入骨入髓,当迈过生死之线,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失去她。

于是,当他知道谢沣正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就放出了已经去世的假消息。哪怕是自私也好,是卑劣也好,他就是要逼她,他要她爱他,他要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他要她心底只有他!

“我可以原谅你,”听完他的讲述,叶婴满脸泪痕,她又气又恼,偏偏又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只想将他死死拥紧,“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他用温热的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她近乎凶蛮地说:“我要你永远活着,我活一天,你就活一天!我活一天,你就爱我一天!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够自由!”

越瑄微笑,回答:“还记得去年蔷薇花开的那一夜,你凶巴巴地吻住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了。叶婴,我早已是你的。唯有在你的身边,才得自由。”

“要活着!”

“好。”

巴黎的夜色里,漂浮着香水般浪漫的气息,越瑄轻轻将叶婴面颊上的泪痕擦去,说:“从此幸福地活着。”

尾声

走出玻璃花房,漫天星光,放眼望去,路旁、花亭、泳池畔、满园各处的蔷薇花丛都已结满含苞欲放的花蕾。

夏初。

谢宅的玻璃花房。

“太卑鄙了!”直到今日,谢沣仍旧对越瑄假死的那幕闹剧耿耿于怀。

“大少,我早就说过,二少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手段多多,你就是太心软!我才不信什么谢浦自作主张,肯定二少才是真正幕后黑手!叶小姐说不定原本还决定不了到底选谁,结果被二少这么一逼,自然就跟着二少走了!唉!”

谢沣倒不是如何希望叶婴选择大少,只是眼睁睁看着大少心爱的女人就那样被二少夺走了,真是心有不甘啊!

夜色中。

玻璃花房的蔷薇花如花海般,纯白色蔷薇花、绯红色蔷薇花、黄色蔷薇花、粉红色蔷薇花,还有他上个月从国外移植回来的黑色蔷薇花,一丛丛,一片片,全都结满了花苞,如夜空繁星般,星星点点,重重累累,层层叠叠,含苞待放。

如今谢宅只剩下他一个人。望着这些即将盛放的蔷薇花,越璨笑了笑。走出玻璃花房,漫天星光,放眼望去,路旁、花亭、泳池畔、满园各处的蔷薇花丛都已结满含苞欲放的花蕾。

七年前。

他没有等到蔷薇花在她的窗外第一夜的绽放。可是时光和岁月,还有那么长,那么久。他终究会在某一个初夏的夜晚,等到一场属于他的华丽绽放的漫天蔷薇花海。

尾声之尾声

—送给我永远深爱的蔷薇小公主

三个月后,越瑄与叶婴一起去了瑞士,筹备婚礼的事情。这天,谢沣得到一个极度意外的消息,急忙冲到谢氏集团,向越璨汇报:“森洛朗越狱了!”

在法国巴黎的监狱里,森洛朗突然神秘失踪,法国警察们铺开天罗地网去搜寻,几天下来完全没有踪迹。

“而且蔡铁在同一天也失踪了!马里奥那边我已经去问过,他们坚决否认这件事跟他们有关系。目前据法国警方的初步调查,这桩越狱事件应该是早有蓄谋,筹备已久。”

顶楼的办公室内,越璨眉心紧皱地听着,心底突然闪过一抹诡异的感觉。他一直觉得,从森洛朗重新出来,到叶婴设圈套将森洛朗绳之以法,一切似乎都太过容易、太过轻松。

如果早有预谋的是森洛朗。

如果森洛朗是为了某种目的,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呢?就像在那个荒草丛生的废墟,森洛朗是真的不知道叶婴穿了防弹衣吗,是因为凑巧才枪枪都恰好打在防弹衣的范围之内吗?

“走!我们去法国!”

越璨悚然而惊,他霍地起身,抛下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大步向外走去。

同时。

“这是一位绅士送给您的。”

瑞士的日内瓦湖畔,湖面清澈碧蓝,酒吧里的叶婴停下画笔,含笑收下那个红发男孩递过来的精美长纸盒。红白色的格纹。上面扎有美丽的蝴蝶结。

今天是她的生日,越瑄刚才刻意的离开,就是为了送这份惊喜的礼物给她吗?叶婴微笑地想着,回首望了一眼正在吧台为她亲手调制鸡尾酒的越瑄,两人相视一笑,她抽开蝴蝶结,将美丽的纸盒轻轻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满了蔷薇花苞。纯白的蔷薇花苞。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每朵花萼上都有细细的绒毛,仿佛是青涩的少女,纯白色的花瓣微微绽放,透明又脆弱。她的笑容凝固。在这满满一纸盒的白色蔷薇花苞上,令人触目惊心地洒溅着鲜红的血珠,一颗颗泛出森森的腥气。叶婴的眼神瞬间冰冷!洒满血珠的白色蔷薇花苞上,还放有一张黑色的小卡,上面是醇酒般男人优雅的字体— “送给我永远深爱的蔷薇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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