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群番外之傅毓宁篇

鹤群番外之傅毓宁篇 作者:苏格兰折耳猫

晋江2015-02-0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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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群》的番外,徐沂小姑傅毓宁和顾长安的故事,时间定于八十年代末,随便看看。中短篇幅,更新视时间和灵感而定, 请勿催更。谢谢!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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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长安,傅毓宁 ┃ 配角: ┃ 其它:

傅毓宁和顾长安的相识,缘于一场婚礼。
彼时她刚刚从西宁赶到B市,长途的火车耗尽她的体力,她又天生浅眠,几天几夜没睡好,下了火车之后已经头脑发胀地走不动路了。等到发小来接她,上了车之后她将行李往边上一放,说了句“困死我了,先让我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发小自然了解她的性格,然而此时此刻车上还有一个人,她不得不顾全一下人家的面子,毕竟人家开车穿过大半个城来接她。
“不好意思啊师兄,我这发小,就这样。”
“没事。”低沉的男声响起,车子正好驶过一条商业街,路边仍有几家店在营业,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进车内,男人隐在半明半暗间的脸微微带些笑意。透过后视镜他看了歪在后排睡得正香的小姑娘一眼,白净的皮肤,精致的眉眼,眉毛微微蹙起,睡得并不安稳。右手堪堪一收,他放慢了车速。
傅毓宁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她揉着惺忪的双眼,看着窗外。这一看不打紧,一眼望去齐刷刷的营房,吓得她瞬间精神了。她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啊?
正好此时,门从外面打开了,发小端着饭盒走了进来:“醒了?”
看见熟悉的人,她放松了下心情:“杨杨,这是哪儿啊?”
“部队大院啊,傻了你。”杨杨戳戳她脑门。
傅毓宁捂着额头:“不是你跟周彬要结婚么,怎么到部队大院来了?”
“是啊,我们婚礼就是在大院里的礼堂办,不来这儿还能去哪儿。”
傅毓宁懂了。再次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排排挺直的白杨树,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简单洗漱之后,她捧着饭盒就开吃。发小杨杨坐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看不下去:“你说你,昨晚上给你准备了一桌好吃的接风呢,你倒好,一下子给我睡死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傅毓宁咬了口小笼包,含糊道:“坐火车太累了。”
“不是说买的卧铺票吗?”
“可我换了地方睡不着呀,你又不是不知道。”
“瞧你娇惯的。”杨杨笑,“简直就是豌豆公主!”
傅毓宁再有不满,眼前的美食也足以抵消了。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昨晚上我一下子睡着了,那谁把我弄到房间里来的,你家周彬?”
“终于想起来问了。”杨杨揶揄她,“我家周彬昨晚上去城里买喜糖了,是顾长安顾师兄,人家跑老远把你接回来,又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你抱上三楼。周彬回来就跟我说了,他认识顾师兄三年了,没见谁能这么消遣他的。”
傅毓宁脸腾地就红了:“怎么就是消遣了,我这不是睡着了么……”越说越没底气,毕竟是她失了礼节在先。同时心里也揣揣的,长这么大,她还没父母和哥哥之外的人抱过呢,更别提一个男人了。
“行了。”杨杨不敢再跟她开玩笑了,“中午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见了顾师兄,跟他道个谢。”
傅毓宁不太想去部队大院的食堂。虽然她这是头一回进部队,可多少也了解一些。这里面什么最多啊,男人!
杨杨就安慰她,说她们这边是一个研究院,虽然大多数人都穿军装,但都是知识分子,水平高着呢。
纵使这样说,傅毓宁还是被食堂里的回头率震惊到了。她跟在杨杨身后,谁也不敢看,两只脚走得飞快,裙袂翻起,不得不伸手往下压了压,脸蛋都红透了。杨杨在一旁幸灾乐祸,能怪谁呢,都怪她长得太美呗。
打好了饭,杨杨看见周彬在向她招手,便想拉着傅毓宁一起过去。
几个人刚坐稳,就看见周彬向远处一个人招了招手:“顾师兄,这里!”
听到这三个字,傅毓宁手一抖,筷子差点儿掉到地上去,杨杨捅了捅她,她才抬起头,心跳加速地看向来人。
顾师兄,顾长安。国防科技大学本硕连读,毕业后留院工作,现年29岁。这是今天上午杨杨简单给她介绍的一点顾长安的情况,压根没提到长相,所以傅毓宁在看到顾长安的那一刻,愣了下。她想不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好看的人。
温蔼清雅,和风霁月,傅毓宁脑子里一下子蹦出这八个字,觉得再合适他不过了。
眼瞧着她看人看得都呆了,杨杨不得不又碰了碰她,不好意思地向顾长安解释道:“顾师兄,宁宁是想为昨晚的事跟你道个谢,是吧,宁宁?”她咬牙切齿地问傅毓宁。
傅毓宁回神,唔了一声:“谢谢你,顾师兄。”说完,她的脸又红了,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而是想起昨晚的事了。他既接了她又抱了她,她谢的到底是哪一样?傅毓宁也知道自己这个谢太含糊了,可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
想必顾长安也是明白的,他笑了笑,声音十分温和:“没关系。”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过话。饭桌上一时只有杨杨和周彬的谈话声,两人婚期将近,要忙的事太多了。顾长安偶尔给下意见,大多时候不开口,只安静地吃饭。傅毓宁也是,因为插不上嘴。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将打的两份菜里的肉全捡光了,剩下一些蔬菜,看着就没什么胃口。杨杨知道她爱吃肉,就将自己餐盘里的肉全拨给她了,傅毓宁推脱着不要。不是真不要,她还没吃饱呢,可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怎么好意思啊?
杨杨凶她:“快吃吧!”之后又对对面两个男人说,“宁宁跟我从小在西宁长大,吃肉都吃习惯了。”
傅毓宁感觉自己都没脸在这儿待了,这个杨杨,她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果然,周彬笑了笑,催促她快吃:“够不够?”
“够了够了。”傅毓宁越说声音越低,“真够了。”
她说着,偷瞄了眼顾长安。只见他目光落在她的餐盘上,神情居然有些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秒,就见他起身,向卖饭窗口走去。折身回来时,手里的餐盘盛的满满一盘红烧排骨。
他将盘子放到餐桌中间,只说了两个字:“吃吧。”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特定的指向,或许并不是针对她。可年仅二十岁的小姑娘傅毓宁,却克制不住地脸红了……
之后两天,傅毓宁跟杨杨去食堂吃饭就故意避开饭点。不知是不是老天爷可怜她脸皮薄,这两天都没有遇到顾长安。杨杨早就注意到她有些躲闪的眼神了,忍不住打趣道:“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顾师兄这两天跟着宋院士去外地开会了,不在院里。”
傅毓宁长吁一口气,有些哀怨地看着杨杨:“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也不知道能把你紧张成这样啊。”杨杨笑,支着下巴打量她,“果然周彬说的没错,你这一看就是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
“没谈过恋爱怎么了。”傅毓宁睁圆眼睛瞪了杨杨一眼。
“脸皮子就是薄!”
说完这么一句,杨杨赶紧跑开了,气得傅毓宁想打她也够不到人。她是恼死这个发小了,说什么不好啊,偏说她爱吃肉!她现在就盼着她的婚礼赶紧结束,好尽早赶回西宁。
一周后,杨杨和周彬的婚礼正式举行。
两人的婚礼是在研究院的礼堂举办。说是礼堂,其实也就是一个阶梯教室那么大,大概能容纳一百来人。好在两人也不准备大肆庆祝,请院里的同学和同事来热闹热闹就行了。
婚礼的前三天,傅毓宁跟着杨杨还有几个女兵一起去看礼堂布置的情况。看完之后,几个女孩子关上门在屋里面研究杨杨的新娘妆。她们这些人里面大多都是没结婚的,就一个女兵在老家的时候见过自己嫂子结婚时的样子,照猫画虎地给杨杨描了一个,众人一看,差点儿笑茬了气。几个女兵因为忌惮着杨杨是嫂子,不敢笑得太过分。傅毓宁才不管那些,笑得肚子都疼了。
杨杨恼了,压着傅毓宁,让那个女兵也给她描了一个,任傅毓宁怎么求饶都不行。描完之后,杨杨一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嘴唇涂红也就算了,两边脸颊都涂上了厚厚的腮红,说好听点像个红富士大苹果,说难听点,那简直就是……
傅毓宁羞都羞死了,通红着一张脸,追着杨杨打。一旁的女兵目睹着两个“大苹果”嬉戏玩闹着,这回是真正敞开笑了。不远处站岗的哨兵听见礼堂里传来的笑闹声,都在好奇这几个女孩子正在干什么,心正痒着,一个人迈着长腿走了进来。哨兵立刻站直,敬了个礼。
顾长安回了个礼,他是来帮周彬补礼堂申用手续的,这小子最近一边做实验一边准备婚礼,忙得人都瘦了一圈。他这个同门师兄,能帮一点就是一点。
顾长安自然也听到礼堂内的声音,他问哨兵:“是谁在里面?”
哨兵答:“是杨杨嫂子和通信连的几个女兵。”
提起杨杨,顾长安就不免想起傅毓宁。来之前他还听周彬提起,因为他那一盘红烧排骨,她这几天在食堂吃饭都没怎么敢去买肉吃。其实事后他也有顾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每当这样想时,脑海中却总会想起小姑娘睁圆眼睛对着红烧排骨时那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
嘴角敛起一丝笑,顾长安点了点头。
他快走几步,准备上楼去见主管礼堂的范主任。正在这时,礼堂的门砰的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急匆匆地从跑了出来,看见他,愣住了。
顾长安也怔了下,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个姑娘是傅毓宁。
“你的脸——”他看着她,有些迟疑。
傅毓宁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赶紧用双手捂住了脸:“你别看!”她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哭音。
窥见了别人的尴尬,顾长安也有些不自在。他清咳了声,说:“我没看。”
话一说出口,顾长安就后悔了。
果然,小姑娘傅毓宁立刻跳脚了。她拿下双手,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就逃也似地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顾长安站在原地,有些为难。他听见身后礼堂有动静,回头一看,那些偷看的脑袋立刻缩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他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傅毓宁使劲用水洗着脸。也不知那女兵怎么给她涂的,把脸揉搓地通红才洗净。洗完之后,疼得像是刮了层皮。确定都洗干净之后,她才放心地向外走。却不想刚出洗手间,就看见顾长安在外面站着,一米八的个子,像个门神。
傅毓宁吓了一跳,心噗通噗通地跳着。好在她这会儿清醒了点儿,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便小声跟他打着招呼:“顾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顾长安打量着她。许是洗得太着急,她的上衣被打湿了一大半,扎起的马尾也松散了许多,落下来的头发大多沾了水,黏在了脸上。脸颊也红彤彤的,这回不是涂出来的,而是洗出来的了。似乎是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小姑娘的脚往后缩了缩。
顾长安看着她,笑了笑,递过去一方手帕:“擦一擦吧。”
傅毓宁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没敢去接。
见状,顾长安便说:“干净的,我还没用过。”
她不是……顾虑这个。傅毓宁又想起那盘红烧排骨了,她想这个男人怎么总是出其不意地做让她为难的事。而且看上去还是很认真严肃的,并非故意的?
拒绝,好像会让他难堪。接受,她心里又烧得慌。在让他难堪和让自己难受中纠结了一分钟,傅毓宁选择了后者。
“谢谢。”
她声音小如蚊讷,接过手帕后,飞快的擦掉了脸上的水珠。大约是刚刚洗得太用力了,再碰脸颊的时候有些疼。顾长安注意到她的眉头小皱了一下,双眼也像是蒙了层雾气。他想让她动作轻一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又不是你做新娘子,怎么也跟着画了个大红脸?”
想起这个,傅毓宁就来气:“还不是怪杨杨……”撇了撇嘴,她却不再往下说了。
顾长安也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小姑娘间闹着玩儿。这么想着,他就笑了笑。
傅毓宁眼尖地瞧见了,以为是在笑她,脸颊发烫,跟着手上的动作就快了些,三下两下就好了。
“给你。”她把手帕递还给顾长安,语气有些被看破的恼怒。之后又觉得不妥,毕竟是干干净净送到她手上的,她用过之后应该洗干净再还给他。不是客气,而是礼节。
而顾长安却没想跟她讲礼节,他只觉得这小姑娘的脸皮确实是薄。被自己看了一眼就差点儿哭出来,他哪还敢说一句话。将手帕放回口袋,两人一句话没说,前后回到了礼堂大厅。
“谢谢你,顾师兄。”冷静下来的傅毓宁,在顾长安面前有些局促。
“客气了。”顾长安的语气却很平淡,“回去吧,她们还在等你。”
傅毓宁嗯一声,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转身就脚步飞快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在躲着他一样。
顾长安微微蹙眉,他就这么让她害怕?
然而听着从礼堂里传出来的欢闹声,他又温和一笑。算了,小姑娘而已。
当晚,洗完澡快要睡觉的时候,杨杨过来找她了。傅毓宁不是很想给她开门,因为她知道她要说什么。
果然,杨杨一进门就看着她贼笑。傅毓宁被她看的有些心虚,拿枕头撵她:“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别恼啊,宁宁”杨杨见招拆招,“我知道你跟顾师兄没什么。”
“那你还笑!”傅毓宁假装生气地吼她。
“好了,我不笑了,不笑了。”杨杨说着,看了傅毓宁几眼,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哎哟,不行,我忍不住。你是不知道你冲顾师兄喊别看时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还不是因为你!”傅毓宁气得挠她痒。
杨杨最怕这个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赶紧求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互相看着彼此,忍不住都笑了。
夜晚,杨杨跟她一起睡。关了灯,她跟傅毓宁说:“宁宁,其实那么看你跟顾师兄,还挺般配的。”
“别胡说。”傅毓宁隔着被子,轻轻踢了她一下。
“怎么就胡说了?反正你们两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杨杨不服,她越想越觉得顾长安很适合傅毓宁,“我跟你说啊,顾师兄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长相,有目共睹无需赘言。能力,高学历,杨院士的关门弟子,听说明年就要去科技大学代课了,按他的水平副教授绝对不在话下。家庭,听说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上面只有两个哥哥,都在部队还担任要职。”她附在傅毓宁耳边悄声说,“都是打过仗的,有军功在身。除此之外,他这个人作风又好,鲜少见他跟女人有工作之外的来往。要真说出来一点不好,就是他比你大九岁,显得有些老。”
傅毓宁原本听着都快睡着了,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也笑精神了:“年纪在男人身上没那么明显好不好?再说了,人家那是成熟稳重,才不是老。”
“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表达不到位。”杨杨也乐了,“听你这么说,也不是对顾师兄没意思?”
傅毓宁脸红了,没答话。
杨杨沉不住气了,碰了碰她:“说话呀,你到底瞧不上顾师兄哪点啊?”
傅毓宁忍不住叹了口气,十分严肃地回答她:“还没轮得到我瞧不瞧得上他。想想顾师兄为什么快三十了还没结婚,像他那么优秀的人应该不缺追求者吧。拖到现在,肯定是对另一半要求特别高,没几个女人能入他眼的。我又没长三头六臂,凭什么能让他高看一眼。所以说别多想了,赶紧睡吧睡吧。”
杨杨想了想,觉得傅毓宁的话还挺有道理。然而她向来口齿伶俐,被她这么说倒了还是有些不服气。
“真要长了个三头六臂,顾师兄恐怕还不要呢。那不成了妖怪了吗?”她小声嘀咕了句,歪头睡过去了。
傅毓宁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抬头看着窗外高悬的月亮,心里忍不住自问:他会,看得上自己吗?

 

 

☆、02、

很快,就到了杨杨和周彬结婚的日子。傅毓宁起了个大早,来帮这对新人招待宾客。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少,她忙得脚不沾地,收红包也收到手软。
婚礼于十一点多正式开始,忙了一个上午的傅毓宁此刻也算是大功告成了,躲到一旁看热闹了。
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院里能来凑热闹的都来了,却唯独不见顾长安。傅毓宁觉得奇怪,按理说周彬是他的直系师弟,婚礼前他又跑前跑后帮了那么多忙,没道理不来参加婚礼。莫非是他也听到了什么闲话,为了避嫌才不来的?可这也说不通啊,若真是因为此,岂不更显得心虚了?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算了,反正跟她没关系。
傅毓宁稳住心神,注视上台上的一对新人。
别看研究院都是一群高级知识分子,闹起来一般人可真招架不住,而且还尽出损招,大概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压抑久了,逮个机会就要爆发。平时大家都住宿舍,闹洞房是没戏了,于是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开始闹婚礼。
傅毓宁怕被杨杨秋后算账,就没参与到其中,在一旁看着,被他们逗得直乐。台上的杨杨和周彬被众人撺掇着共吃一个苹果,两人好不容易配合默契地快咬住苹果了,结果有人使坏,将系住苹果的绳子往上一提,叫两人扑了空,差点儿咬到彼此的嘴巴。台下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禁拍巴掌起哄。
顾长安就是伴着这阵掌声踏入礼堂的大门,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了里面的热闹气氛。瞧了眼台上新人夫妇的狼狈样,眉目松展了些许。他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特意选了这个点过来,没想到正是大家兴致高昂的时候。
顾长安选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视线一一掠过前面的众人,最终落在了傅毓宁身上。许是为了不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扎眼,她穿了浅绿色的连衣裙,乌黑长发劈成两半扎了起来,很是随意地铺在胸前。从他这里望去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只见她神情专注地看着台上,唇角微微翘起,不知瞧见了什么,她突然很开心,捧着肚子笑弯了腰,清甜的笑声引得旁人的人看了过去。这样灵动活泼一个小姑娘,即便是刻意低调,不经意地一举一动也总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心念微动,顾长安站起了身。
傅毓宁正看台上新人夫妇被整看得入迷,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都往一侧散了散。侧身一看,是顾长安来了。
莫名的,看见这个人,傅毓宁就有些局促。她直起身子,十分乖巧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顾师兄。”
顾长安点点头,递过去一个红包。傅毓宁接过来,只摸了一下,就察觉出他的份子钱随的比别人多。二话不说地塞进随身挎着的小包里,她拿出册子请他登记。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桌子,顾长安俯下身,一笔一划地签了下自己的名字。傅毓宁看着他那端正的楷体字,由衷地感叹了句:“顾师兄,你的字写得真好看。”苍劲有力,端正大方,真真的字如其人。
对于她无心的恭维,顾长安只是笑了笑。
没想到傅毓宁却接着说:“顾师兄,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顾长安低下头看她:“帮什么忙?”
傅毓宁飞快地将册子翻到某一页:“这页被墨水给晕了,看起来不好看,你能不能帮我把这页重新誊写一份,我想干干净净地交给杨杨。”她眼光发亮地看着他。
顾长安被她渴望的眼神看得笑了出来:“这是你的差事,你怎么不自己抄?”
傅毓宁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在她看来,顾长安是个顶好说话好脾气的人。被他用疑似“莫非你是想偷懒”的眼神质问着,傅毓宁莫名有些紧张,她支吾着解释:“我的字写的不好看。”
“你写来我看看。”他似是不信,将笔递给了她,“就写你我的名字。”
傅毓宁握着那根钢笔,就像是拿着一个烫手山芋。她看着那根钢笔,不知道在想什么。顾长安不急不躁地等着,好一会儿才见她抬起头来,似瞪非瞪地看了他一眼,刷刷地在册子上写下六个字:顾长安,傅毓宁。
顾长安看过去,第一个念头是原来她名字是三个字,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她并非借口,她的字,写得还真不怎么样。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顾长安笑了笑。
傅毓宁被他笑得只想找个逢钻进去,她脸颊微烫地用手盖住她写的那六个字:“说了不好看的。”
“这回我知道了。”顾长安伸手拿过册子,接过钢笔,“这忙我也只好帮了。”
傅毓宁十分懊恼地坐在一边看他抄着册子,心里止不住后悔小时候自己怎么没有好好练字,总在父母要她练字的时候撒娇偷懒,躲在书房里看书。半本书看过去了,字却没写几张。是以才写的这一手烂字,常被一众同学取笑是娃娃体。
“多大了?”顾长安突然问,头也没抬。
傅毓宁眨眨眼睛,想也没想地就答:“来之前刚过二十岁生日。”
“还在读书?”
“嗯。”
“读几年级?”
“大学二年级。”
读大学了。顾长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抄:“学什么的?”
“汉语言文学。”
傅毓宁答完,才发现自己怎么这么听话,他问什么答什么。她别过头,而顾长安也不再问了,低头专心誊写名单。
顾长安写下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众人已经闹成一团了。
新娘杨杨喝了点小酒,下来将傅毓宁拉上去撑场了,跟着他们一起玩游戏。傅毓宁没办法,只好跟着新娘子还有一帮女兵手拉手唱了一首歌跳了一支舞,这么多人里就她穿了个裙子,旋转间裙角跟着飘起,在别人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跳完之后,傅毓宁整个人都晕了,不注意就被人灌了一小杯白酒,呛得她不住咳嗽,把眼泪都咳出来了。她隐约觉得不对,想要下台,却不想众人又开始玩起了抢凳子的游戏,她晕乎乎地,第一个就被淘汰。
主持人坏笑地递过来一个用红纸包裹住的盒子,让她伸手抽一个签,按照签上的提示接受惩罚。傅毓宁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想当初这玩法还是她给杨杨建议的,没想到自己倒成了第一个中招的。不得以,唯有认罚。她随便抽出来一个,交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展开一看,就乐了:“选在场男士一名,对饮一杯,抱着原地转三圈。”
台下炸锅了,众多男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傅毓宁环视着众人,有些犯难。
主持人催她:“选一个吧。”
傅毓宁仍犹豫着:“我不知道要选谁。”她小声说着,脸色绯红,手指都绞到了一起。
主持人笑:“这么多男的呢,闭着眼睛都能选一个了!”
好吧!傅毓宁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伸出手指来,随手一指。瞬间,台上台下的人都安静了。
傅毓宁半睁开一只眼,看到了自己选中的人。顾师兄,顾长安。不知何时,他竟然站到前面来了。傅毓宁呆呆地看着他,一副像是做了错事的样子。
众人惊讶了一瞬,又来了看热闹的兴致了。顾长安,那是什么人,清贵出尘,做人做事都一丝不苟的一个人,鲜少出现在这种场面,更别提参与其中玩这种小游戏了。
主持人也是顾长安同门的一个师弟,眼见傅毓宁指了他,心里也忍不住慨叹,这小姑娘选谁不好,偏选中他这个不近女色的师兄。可这毕竟是个游戏,他还得把场圆下去。
“师兄,您看?”他讨好地把话筒递给他。
顾长安看了傅毓宁一眼,这么会儿功夫,她已经后悔地把嘴唇都咬红了。他轻笑了下,接过话筒,声音低沉地说:“小姑娘不会喝酒,对饮就免了。”他扫视了下看热闹的同学和同事们,“这杯,我替她喝了。”
话音刚落,整个礼堂爆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傅毓宁是彻底呆了,身后的杨杨碰了碰她:“傻愣着干啥,赶紧倒酒啊!”
傅毓宁咬紧下唇,倒了两杯酒,递给了顾长安。他接了过去,将酒一饮而尽,干脆利落地让众人叫好。
轻皱了下眉头,顾长安放下酒杯,对傅毓宁伸开了双臂。傅毓宁迟疑了下,走上前,攀上了他的肩头。被顾长安抱起来的那一刻,礼堂里的欢呼声差点儿能掀了屋顶。傅毓宁根本没脸再往下面看,她脸朝里,在心理默默地数着:“一……二……三……”
三圈转毕,他松开双臂,她迅速从他怀里撤离出来,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好一阵起哄之后,两人终于才下了台。
傅毓宁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仍在砰砰加速地跳着。用余光打量了下坐在一旁的顾长安,依旧那么淡定,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她忍了忍,终于还是问了:“顾师兄,你刚刚……”明明是坐在这里的呀,怎么能到前面去了?
顾长安嗯了声,倒也没看她,却说了句让她面红耳赤的话:“我故意的。”

 


☆、03、

婚礼过后,研究院里是都知道傅毓宁这个人了。
傅毓宁真想收拾东西立马回西宁。可杨杨缠着她,说什么也要让她再等几天,等周彬完成现阶段的实验,他们夫妇跟她一起回去。傅毓宁不干,结果当天就接到父母从西宁打过来的电话,说要她和杨杨夫妇一起行动。
挂了电话,傅毓宁有些沮丧。
杨杨在一旁安慰她:“不就是个小游戏嘛,别当真。”
“我没在意那个。”傅毓宁小声说。
“那你是在意哪个了?”杨杨坏笑地打趣她,“快跟我说说。”
傅毓宁哼一声,不理她。
我故意的……
想起来顾长安说的这四个字,傅毓宁就感觉脸颊烧得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闲来无事逗她玩,还是其他什么?傅毓宁不敢深想,也不敢跟杨杨说。只怕是自作多情。
事实也证明,沉默是个明智的选择。婚礼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顾长安了,听周彬说,顾师兄又跟着宋院士下去调研了。这个消息,让傅毓宁只轻松了一下,她想的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走之前还能不能见到他了。如果真见不到,那在婚礼上的就是最后一面了。意识到这一点,傅毓宁居然觉得有些怅然,这可把她吓了一跳。
如果,那真是最后一面。她真要庆幸她什么都没再问,他也什么都没再说了。否则,她现在可能就不止怅然了。
想通之后,傅毓宁越发想回西宁了,想家想的夜里差点儿哭了出来。可父母担心她路上的安全,来的时候就托人带了她一半的路程,回去的时候知道有杨杨夫妇一路陪着,更不肯松口了。没办法,傅毓宁只好等着。
时间临近八月底,正值B市最热的时节。傅毓宁从小在西宁长大,从未经历过这么热的夏天,每天都像那树上被晒焦的树叶一样,蔫蔫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连吃饭都不积极了,每天得杨杨叫着。
这天,又是三十多度的高温,两人在房间里磨叽了半天。傅毓宁不得已,换了身连衣裙跟着杨杨去食堂吃饭。两人刚下到一楼,就见一辆轿车停稳在了楼前。车门打开,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杨杨的丈夫周彬,一个居然是几天未见的顾长安。
看着他,傅毓宁只愣了一下,就被杨杨拉着上了前。
“顾师兄,您回来了。”杨杨跟顾长安打了个招呼。
顾长安笑着嗯了一声,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一旁的傅毓宁。许是刚从阴凉的地方跑到太阳下,她眼睛有些挣不开,微眯着,脸颊也被晒得通红。瞧穿衣打扮倒是清爽,一条白色的纺制连衣裙,双辫扎成了一个马尾,高高荡在脑后,看着就舒服。
傅毓宁原本也想跟着打个招呼的,可被他这么一看,话竟说不出口了。只得站在杨杨一侧,微微低了低头。
两人是来送西瓜了,周彬率先提着一个瓜去了杨杨的房间。傅毓宁只好领着顾长安,去了她的房间。打开房门,顾长安将西瓜放到了她的桌子上。他看着乖乖站在一旁的她,说道:“这西瓜是冰过的,这会儿吃正解暑。但你要是胃不好,就放一会儿,吃完午饭回来再吃。”
傅毓宁应一声,过会儿才抬头问他:“顾师兄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顾长安并不渴,可想着周彬会在房间里耽误一会儿,就要了一杯。见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他便知道,什么也不要,她会更尴尬。
傅毓宁忙不迭地倒了杯水给他,顾长安捡了个椅子坐下,接过满满一杯枣红色的果汁,他尝了尝,眉头维扬:“酸梅汁?”
傅毓宁在他对面的床上坐下,小小嗯了一声:“不好喝吗?”
“没有。”顾长安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下去了大半杯。仔细品了品,他说,“稍稍有些酸。”
原来他也喝不惯。
傅毓宁想着,忍不住莞尔一笑,脸颊弯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刚喝也觉得酸呢,可是太热了,杨杨说喝这个可以解暑。”
她说完这句,顾长安忽然抬起头来看她。猝不及防间视线撞了个正着,傅毓宁感觉心脏猛跳了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连忙举起另一杯酸梅汁喝了口。
顾长安笑了笑,问她:“B市的夏天是很热,相比之下,西宁就比这里凉快多了。”
说起熟悉的地方,傅毓宁就自然多了。她唇角微微翘起:“要是在西宁,我现在还得穿长袖衬衣呢,根本穿不上这裙子。”她说着,扯了扯裙子的下摆。
顾长安的目光顺势落在她的裙子上,一朵朵小碎花,娴静淡然。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他突然这么问。
傅毓宁愣了下,答:“我要跟杨杨和周彬一起回去,大概还有一周左右吧。”
顾长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傅毓宁不懂了。
第二天一大早,傅毓宁还在床上睡着,就被杨杨叫了起来,说是顾师兄在楼下等。傅毓宁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问杨杨:“他等我干什么?”
杨杨坏笑着说:“你俩的事,我怎么知道。”
傅毓宁只好匆匆洗漱了一把,就跑下去见他。顾长安原本坐在车里,看见她,便下了车来。
“顾师兄,你找我有事?”气都没喘匀,傅毓宁就问。
“也没什么事。”顾长安看着她,眉目淡然,“你不是说还有一周就回西宁了,正好我这段时间有空,可以带你在B市里逛逛。”
傅毓宁窘了下:“我……”
“周彬急着赶实验,要不就让他开车带你们去了。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叫上杨杨。”
那多不合适,好像她对他很不放心一样。傅毓宁连忙说:“不用,不用叫杨杨……”再说了,她犹豫的又不是这个。
“那就上车吧,来B市一趟,不看看这里的风景,不觉得可惜?”顾长安说。
傅毓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片刻,她鼓足勇气抬头看向顾长安。他的眼睛清明而温和,眼底一层浅淡的笑意。看着他的眼睛,她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低下头,她捂着脸颊上了车。
这一天,顾长安带着她在外面玩了一天,在一家私房菜馆里吃过了晚饭才回来。傅毓宁累得不行,洗过澡就睡了,把特意来她房间名义上陪着她睡觉实则打探消息的杨杨气个半死。第二天一大早,顾长安又准时准点等在楼下,杨杨目送着傅毓宁上了车,夜晚又披着星月将她迎了回来。如此反复,一直持续了整整四天。到了第四天晚上,顾长安终于在晚上八点之前将傅毓宁送了回来,杨杨逮着这个机会,将她好生一番盘问。
“宁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杨杨也看不清顾师兄这尊大神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是没想过问自己老公周彬,可那人嘴严得不行,无论她怎么问,都是一句话:放心,顾师兄有分寸。
傅毓宁才纠结呢,这四天,他带她出去,就是如他所说的一般,纯玩。别的什么也没提啊,他要是提了倒好,她也不用一边玩着一边乱猜了。可这人就是什么都不说!都快急死她了!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问出口吧,然后再听他回答她:“小姑娘想什么呢?”?
打死她都不会做这种傻事。
傅毓宁头枕着一侧,一句话也不说。
杨杨问不出个所以然,在一旁干着急。她推了推傅毓宁说:“宁宁,现在院里可都说顾师兄对你有意思。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傅毓宁实话实说。
“那要是真的呢?”杨杨又追问,“他要真是对你有意思,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了好一会儿,傅毓宁才说,“还有几天我就回西宁了,以后会不会再来这里谁也不知道。”
杨杨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了,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傅毓宁听着,心里居然有一点难过。
第二天,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连日来的暑热一扫而尽,原本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傅毓宁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却有些遗憾。她想,顾长安大概不会来了。
这个念头刚落下,楼下就响起了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傅毓宁心头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拉开窗户。楼下,顾长安撑着一把黑伞,向她挥了挥手。
傅毓宁压抑住心头的狂喜,飞快地下了楼,到了一楼,看见他的身影时,才稍稍放慢了脚步。
她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了看天:“今天下雨了,还怎么出去逛?”
顾长安将伞举过她的头顶,为她遮住细密的雨丝:“那咱们今天就不走太远。”
傅毓宁回过头看他,甜甜一笑:“好。”
顾长安带她去的是他的母校国防科技大学。正值暑假,校园里静悄悄的一片,偶尔见几个穿军装的,也是学校里的教职工。共撑着一把伞,踩着落叶行走在雨中的校园,傅毓宁感觉心里格外宁静。
“师兄,你当初怎么想起来读军校了?”她问顾长安。
顾长安目视前方,笑了笑:“算是梦想吧,成为一个穿着军装的科学家。”
这梦想,还真是太伟大啦。傅毓宁为他鼓鼓掌。
“你呢?”顾长安问,“以后想做什么?”
“我读的师范,以后出来可以当老师。”傅毓宁说着,皱了皱眉头,“不过我不想当老师。”
“为什么?”
“我还想继续读书啊。”傅毓宁转过身,一步步倒着走,却能正对着他说话,“我想考研究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为什么这么喜欢读书?”虽是这么问着,但顾长安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充满了赞赏和鼓励。
“这是个秘密。”她才不会告诉他,是受了他高学历的刺激。
顾长安也不再问了,只是在她踏上旁边一个石阶的时候扶了她一把。此时此刻雨已经下小了,顾长安收了伞,陪着她慢慢走着,一路说着有的没的,却谁也没有提及两天以后的别离。
不知怎么,想起快要回西宁了,傅毓宁有些难过。昨晚杨杨的一声叹息,着实地叹到了她的心里。睡不着,她听了整整一夜的雨声。醒来时,她终于想明白一件事。不管顾长安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她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想通的那一刻,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傅毓宁咬咬唇,问顾长安:“师兄,你怎么还没结婚?”
她问得揣揣,可顾长安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甚至连表情都没变,仍是十分平静:“没有合适的人。”
傅毓宁有些不相信:“过去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问完她就后悔了。喜欢不一定等于合适,即便是合适的人,也不一定就能结婚。
果然,顾长安只是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傅毓宁有些胸闷,待要再说些什么,顾长安突然说:“这石阶越来越高了,再往前走我就够不着扶你了,下来走吧。”
傅毓宁却突然来了脾气,甩开他的手,说:“我不想下去。”
顾长安怔了一怔,看着空荡荡的手,好一会儿才回神。
“不行。”他坚持,“一会儿不小心摔下来,伤着了怎么办?”
“那你就接住我。”
“两码事。”顾长安神情也严肃起来了,“快点儿,跳下来。”
傅毓宁很少见他动气,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师兄。可就是这样一个他,她以后可能也再也看不到了。想起来,就难受。鼻尖一酸,眼眶一热,傅毓宁蹲了下去,双臂交叉搭在膝盖上,头也深深地埋在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头顶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傅毓宁想,他可能觉得自己烦了,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她心里深深地懊悔了,她还没在他面前发火的资格。她正想着如何找个台阶下,如何平息这一切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抱住了她。
仓皇地抬起头,她看见顾长安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宁宁。”第一次,他叫了她的名字,“我大你九岁,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傅毓宁都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长安看着她,却笑了。他亲了亲她脸颊,说:“好了,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04、

当晚,傅毓宁一回来,杨杨就发现她不对劲了。把周彬赶回实验室,她去了傅毓宁的房间。敲了几声没人应门,她只得拿出备用钥匙自己开门。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杨杨悄悄地走过去,看见傅毓宁正对着墙侧躺着,像是睡着了。
“宁宁?”
“……”傅毓宁没吱声。
杨杨这才确定她没有睡着,她深知这发小浅眠,真要睡着了被她这么一碰,肯定是会惊醒的。在她床边坐下,杨杨轻声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没有。”
杨杨仍旧不放心,她想了想,说:“今天周彬把票买回来了,后天晚上的火车。”
“嗯。”仍旧只是这么简短的一句回答。
杨杨猜测她是心情不好,至于原因嘛,大抵还是跟顾长安有关。叹了口气,她说:“虽然你嘴硬,但我也看出来了,你是喜欢上顾师兄了。可感情的事讲求缘分,他要是真……咱们也不能勉强人家不是?这样也好,等你回了西宁也不必对他牵肠挂肚,慢慢地就忘了。”说着她自责了起来,“都怪我,就不该让你跑这么远。害得你……”
“杨杨。”傅毓宁突然出声打断她,“没事。”
被她这么一安慰,杨杨心里反倒更难受了,眼眶瞬间就红了:“要真是没事,你怎么就不肯看我一眼,你心里还是在怪我……”
“哎呀,说了真没事。”傅毓宁翻过身,坐了起来。
杨杨抬头看了她一眼,被吓了一跳:“你……”
那张脸上哪里有半点伤心失望的表情,红彤彤地摸着发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昏暗的灯光下平添几分风情。她说:“顾师兄今天都跟我说了。”她想着,心里愈发甜蜜,“他问我,他大我九岁,我介不介意。”
杨杨愣了愣:“你答应了?”
傅毓宁点点头,怪不好意思地用手捂紧了的脸。
杨杨傻了好久才消化了这话中的意思,怪叫一声扑上去挠她:“好你个傅毓宁,你逗我的是吧?看我心里难受你开心是吧?”说着不停地挠她痒,傅毓宁受不住地求饶,两个女孩子闹成一团,一扫房间里的沉郁氛围。
好一会儿杨杨才作罢,两人头并头躺着,她问傅毓宁:“那你还是要回西宁的,到时候怎么办?”刚在一起,感情还没稳定下来就分开,这叫什么事?
“不怎么办呗。”傅毓宁随口答,“我大学还没读完,总不能辍学不读吧。”
“那大学毕业呢?”
这个傅毓宁更不担心了,她嘻嘻笑了下:“那就是顾师兄要考虑的问题了,我才懒得想呢。”反正他说了,只要她愿意,他会一直跟她在一起。
杨杨彻底无语了,敢情她是事事不操心了?不过想想也对,谁让她遇到的是顾师兄那么一个周到的人,她还真有这个享清福的命。
杨杨再羡慕傅毓宁,两天过后,他们一行人还是要离开B市,回西宁。
走的当天,顾长安一直将他们送到了月台。知道他是有话对傅毓宁说,杨杨夫妇早就撤远了,傅毓宁脸颊绯红地瞪了顾长安一眼。
顾长安也不在意,今天天气有些晒,她穿了一身连衣裙,头顶还带了个帽子,衬得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越发可爱起来。他抬手,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顺到了耳后。
“路上好好跟着周彬和杨杨,不许一个人到处乱跑。”
“哦。”
“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号码我写到一个小本子上放到你包里了,以防你忘了。”
傅毓宁唔一声,就是故意不看他。
顾长安见状微微叹了口气:“我要是再晚两年认识你就好了。”
“为什么?”傅毓宁闷声反问。
“那时你读完了书,我就可以想个理由把你留下。”
傅毓宁听着就难过了,那天从国防科技大学后来只顾着高兴了,随后两天,随着离别一点点临近,她越来越舍不得了。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压回去:“我看才不是,你是想趁这两年找个别人,到时候见着我也不会喜欢了。”
顾长安哑然失笑,伸手刮了下她鼻子:“可我现在不是早早地就见着你了,哪里还能有别人?”
傅毓宁矫情劲上来了,没答话。
小姑娘不爱讲理,顾长安是彻底体会到了,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她哪一点了。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块女士腕表,看精湛的做工就知道价格不便宜。
看着他给自己戴上,傅毓宁心里喜欢极了,她装作不在乎的问:“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你就戴上,好让我放心。”
没头没脑的,傅毓宁瘪了下嘴,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火车就来了,顾长安送她上车,安顿好之后时间就不多了,在列车员的催促下他下了车,没想到傅毓宁也跟到了车门口。
他回过头,板起脸对她说:“好了,赶紧回去。”
傅毓宁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不顾一旁还有别的人,直直伸手抱住了他:“我喜欢你,你不要忘记我。”
顾长安怔了下,才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宁宁,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数。”
傅毓宁这才放心了,松开手,让他下了车。之后他站在月台上,目送着火车离开,傅毓宁也站在车门口,一直到很远很远,再往外看的时候,仍旧能看到他的身影。
顾长安。
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眼泪又一次落下。
回到西宁,傅毓宁一个人在房间里闷了好几天,让父母担心的以为她在B市受了什么刺激。幸而没过多久就开学了,她卷着铺盖去了学校,躲过了父母的追问。
到了学校,刚进宿舍楼,就被看门的老阿姨给叫住了,说是有她一封信,送来好几天了,让她有空去取。傅毓宁放下东西就跟着老阿姨去拿了,果不其然,正是顾长安从B市寄过来。傅毓宁乐得差点儿蹦起来,谢过老阿姨之后,回到宿舍将东西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拆了信来看。
再次看到顾长安端正的楷体字,她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怕别人看出异样来,她尽力克制了下。他在信中也没写什么特别的,只是说了说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又问了问她的情况,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一路平述下来,到了末尾才写了几句显现出感情的话来。
“宁宁,其实我很想你留在B市,可深知自己也不能那么自私。你有你的家庭,也有你的梦想,我疼惜你,自然也会尊重你的一切。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也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来我身边。想起未来我们有几十年的时间能在一起幸福生活,现下短暂的分离,也算不得什么了。宁宁,好好照顾你自己,让我放心。”
读完信,傅毓宁差点儿又要哭了。
因为要暂时瞒着父母,在家的那段时间她都没敢给他打电话,也不敢写信,生怕父母知道了要追问。现在好不容易有一封信,她反倒越来越想他了。傅毓宁将信收好,拿起本子,去了校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顾长安留给她的电话号码。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您好,703所顾长安。”
听到他的声音,傅毓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她捂着嘴巴,低声啜泣。
那边顾长安以为是信号不好或者别人打错了,又喂了一声,见依旧没人回应,正要挂电话的时候脑子里一道光闪过。他屏住气,问道:“宁宁?”
傅毓宁带着哭腔嗯了一声:“是我。”
顾长安松了口气:“刚刚怎么不说话?”
她还哭着,怎么说得出来话。
顾长安大概也猜出来了,他停了停,压抑住情绪,低声问道:“收到信了吗?”
“收到了。”傅毓宁声音闷闷地说,“我看完了才来给你打电话。之前在家……我不敢……”
知晓她的顾虑,顾长安柔声安抚她:“我知道,不怪你。”
因为她情绪不够稳定,基本都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也算是将她这半个月来的生活了解了一遍。低头看了眼腕表,顾长安说:“快十二点了,吃午饭了没有?”
“还没。”
“那快去吃饭。”
“我不饿。”傅毓宁小声说,“我想跟你说话。”
顾长安失笑,他拿她还真是没办法,只能哄着了。“等你吃过饭再来给我打电话。我在信上怎么说的,把最后一句念给我听。”
他让她好好照顾她自己,让他放心。
“我知道。”傅毓宁一手拿着电话,一手绞着电话线,磨叽了好久,才松口,“那我等会儿再给你打,你别走开。”
“知道了。”顾长安深深叹息,“快去吧,别一会儿没肉吃又跑来跟我哭。”
傅毓宁被他羞得赶紧挂了电话。
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交了钱走出电话亭,看着高远辽阔的天空,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回到西宁之后,两人基本只能靠写信和电话联系了。只是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她要么排长队去公共电话亭打,要么回家趁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打。因而更多的时候,她是写信给他。
她常常是半夜里写,用书将被子高高地撑起来,她躲在里面,打着手电筒给他写信。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天马行空毫无逻辑,有时候写着写着就睡着了,睡醒一觉接着写,不亦乐乎。相比之下,他的回信就严谨简洁多了,有一次他居然还在信里提及到她信中的一两个错别字,并将正确的写法告诉了她。身为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傅毓宁深深觉得他这是在羞她。她恼了,忍着两天没给他写回信,第三天终于忍不住了,抗议就只好以失败告终。
来往书信如此密集,不到半年就积了厚厚的一摞,自然就引起了同屋人的注意。她们都想法设法试探傅毓宁,可她就是不说,由她们猜去。这不,这天刚跟她们闹完,洗完澡湿着头发回来,傅毓宁就被老阿姨叫住了。
众人玩笑着又有她的信了,傅毓宁红着脸接过,发现除了一封信之外,还有一张汇款单。汇款人正是顾长安,再一看汇款金额,可把她吓了一跳。将东西塞给舍友,她披紧衣服就去给顾长安打电话。
他似是早就料到她会给他打电话,所以很快就接通了。
傅毓宁也就没多说废话了,直接问他:“我收到信了,还有一张汇款单——”顿了下,她说,“你为什么要给我寄钱?”
顾长安迟疑了下,说:“天气冷了,吃好穿好,免得生病。”
傅毓宁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可这钱拿着烫手啊。且不说她还没嫁给他,就算是两人真定下来了,也不能一下给这么多啊。她现在后悔死了,真不该在上一封信里提钱的事。
前两个月,由于哥哥徐建恒要去B市做生意,所以父母把存的一多半的钱都拿出来给哥哥用了。对她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影响,因为本来她也花不了多少钱,更不用提父母视她如掌上明珠,舍不得难为了。只是父母自身,难免有些拮据了。她就在信中顺便提了下这事,感慨了下父母的爱,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父母,结果就收到了这张汇款单。
傅毓宁大窘,脸火辣辣地烫。她不由得想,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借机再问他要钱呢?
思及此,她也不管他说什么了,直接就告诉他:“这钱我给你退回去,以后也别给我寄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短促的嘟嘟声,顾长安也终于意识到了。她这是,生他气了?


 

 ☆、05、

傅毓宁其实没有生气,她更多的是恼羞成怒和不安。
她是真的怕他会以为她在跟他借机要钱。虽然他给她汇了款,但难保心里不会有想法。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以未婚妻的身份给他要钱呢?会不会觉得,她认定他一定会娶她了,认定他会对她好,所以才敢恃宠而骄,开这个口?而他,又不在意这个钱,所以就顺水推舟寄给她了?
傅毓宁实在不想想这么多,可处于热恋期的男女,一旦牵扯上钱,多少都会有些敏感,尤其是,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大的差距。而她自己呢,是最不愿意让他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的。
然而,再聪明的男人对待感情也不可能如女人一般敏感。
虽然顾长安寄钱之前也是有些疑虑的,再被挂电话之后更是证实了他这样做有些不妥,但他更多想的是自己这么做确实不太周全,没有顾虑宁宁的想法。他甚至有些意外,她怎么会反应这么大?思考着这个问题,顾长安在例会上走神了。直到会议结束,还在座位上坐着。
“顾师兄,不走吗?”有人敲了敲桌子。
顾长安回神,微敛了下眉头,平静地嗯了声:“这就走。”
同门师弟跟在他后面,看看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说实话,这半年以来,顾长安已经惊掉研究院多数人的眼球了。公认的工作狂,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了,哪儿还有时间成家立业。就算是有,大家也想象不出他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顾总工程师也开始谈恋爱了,对方不仅比他小九岁,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异地恋。在他那个年纪,换做其他人哪还能打熬的住?可偏偏顾长安就能,不服也不行。
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看法,比如这个同门师弟。他是见过未来嫂子的,不说别的,单凭那长相,他就觉得他家师兄不吃亏。而且,从他师兄这表情来看,这异地恋谈的恐怕也不轻松。
回到办公室,顾长安看了下日历。正好是周六,傅毓宁每周一次回家的日子。她已经练出胆子了,敢趁父母睡觉的时候,躲在书间里悄悄给他打电话,正好是现在这个时间。然而今天却静悄悄的,电话铃声没有如约响起,顾长安就知道这姑娘是别扭上了。
他不愿意她乱想,所以哪怕是不合时宜,正撞上她的父母,他还是给她拨了一个电话。拨通之后,他居然感觉到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这边,坐在电话前正犹豫着是否要打这通电话的傅毓宁也吓了一跳。她想了下,赶紧接起了电话。
“您好,找哪位?”
“宁宁,是我。”
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除了顾长安还会有谁。傅毓宁一下子不说话了。
听着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顾长安猜测她可能被铃声吓住了,便不自觉地放低声音。
“还在生气?”
“……没有。”傅毓宁小声咕哝了句。
“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再等一分钟她就给他打过去了。
“这次是我做的不好,你生气,也是应该的。”顾长安语调不急不缓地开始“认错”。
“……”傅毓宁不懂了,他哪里有做不好?明明是她自己心虚,向他乱撒气,她都后悔死了。
“我应该事先在信里先征求下你的意见,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不是这样”她有点听不下去了。
“上次在电话里,我也应该跟你说清楚。给你寄钱,不过是想让你吃好穿暖,不要太考虑家中的经济状况,也不要太给父母增添负担。”
“可我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她小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息,继而又说:“真是这么想的?”
他的声线骤然紧绷,傅毓宁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片刻的静默之后,他叹了口气,又笑了:“我知道了。”
又是这四个字!傅毓宁有点崩溃。
“你才不知道!”她反驳,赌气之下软绵的腔调竟有些撒娇的意味。他才不知道她现在多没安全感,生怕有哪点不好,就让他不喜欢了。傅毓宁觉得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很讨厌,可没办法。如果说相识的半个月只是让她喜欢他,那么这相知的大半年,已经足够她爱上他了。然而距离她毕业还有那么长时间,她真没把握他会一直等她。
顾长安哑然失笑。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大半年时间,还不够他发现傅毓宁其实是个好强又敏感的一个小姑娘吗?那他不是虚长她九岁了吗?从送走她的那一刻,顾长安就知道,像他们这种情况的,他做再多,还是无法弥补不能在她身边的缺憾,她也不会完完全全心安。更何况,他并不是那种时时刻刻会将保证和甜言蜜语挂在嘴上的人,也难怪她如此“见外”了。
“宁宁。”他轻唤她的名字,“相信我,结婚就好了。”
绕来绕去,绕到这里,说明一切他都懂了。傅毓宁不再说话,只是眼底有些发潮。
最后商议的结果,还是钱先放在她那里,寄来寄去不安全,有机会为什么不当面给他?这样一来好像是顾长安十分期盼并刻意制造两人再次见面的机会了,傅毓宁在心里偷着乐。
危机顺利解除,两人的感情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信比之前写的频繁了,而且他主动打过来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虽然让傅毓宁胆战心惊,但也算是甜蜜的负担。
转眼到了寒假,傅毓宁刚回家没两天,妈妈就告诉她说今年要回老家探望外公外婆,要在那儿住上一段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傅毓宁乐坏了,要知道老家距离B市也就半天不到的车程,到时候她找杨杨打掩护,不愁没有机会去B市找顾长安。这么想着,她恨不得马上动身。
傅毓宁熬啊熬啊,终于盼到了回老家的那一天。她也有两年没见到外公外婆了,就好好陪了两位老人几天,之后就向母亲申请,要去B市找杨杨玩,怕露馅还跟杨杨事先通了气。母亲一开始不同意,可也经不住她的磨,只好送她上了车。
买的是早上六点多的火车,她一早就起了,一路上却没犯困。心里止不住的激动,顾长安见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段时间两人只通过一次电话,她没告诉他自己要来B市。所有的安排她都是找杨杨,知道他这段时间会留在研究院,她收拾好行李就来了,为的就是要给他一个惊喜。
到B市时已经是中午,杨杨跟周彬不在,她就没让任何人来接,自己直接坐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去了研究院。结果十分不巧,到那儿一问,顾长安不在,是他的同门师弟接领的她。
同门师弟看见未来嫂子也十分激动啊,实因他们最近被顾师兄虐的太惨了。他们的导师宋院士上了年纪了,醉心科研,不大爱管人,于是现在他们这个大组基本都是顾长安在管。顾师兄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和严格要求,一点错误也不通融。这种精神是可嘉的,但也让他们压力很大。幸好嫂子来了,这都半年多没见了,顾师兄再怎么着也不会天天泡实验室了吧?
傅毓宁被这个自称是顾长安同门师弟的人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她往围巾里躲了躲,问他:“你师兄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师兄下基层部队试验新式装备了,今天下午就结束了,晚饭前准能回来。”同门师弟说,“嫂子,师兄搬到教工宿舍去住了,但我没他那的钥匙,我就先送您去招待所休息一下,到时候等师兄回来了,我立刻跟他说。”
傅毓宁被那声嫂子叫的脸都红了,她点点头,不敢再说话。
到了招待所,同门师弟带着她去登记住宿。管登记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看了傅毓宁身份证之后又特意看了她一眼。傅毓宁也确实累了,就没注意。等回到房间,她放下行李,拿出洗漱用品准备洗去尘土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却听到水房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哎,我跟你说啊,104来了个女的,叫傅什么宁,顾总工的人送过来,说是顾总工的对象。看起来挺年轻的。”
“这名字我听着耳熟啊,是不是半年前来过那个?我听我们家老赵提起过,说是那会儿就勾搭上了。”
“瞧你说的,这么难听!”
“怎么难听了?可不就是勾搭么,才几天啊,能有什么感情就好上了。”
“说是这么个理,可不是说顾总工跟这姑娘还挺好的吗?”
“说不定就是图个年轻,玩玩,要不怎么来了不带家去,还住招待所?”女人笑了笑,“而且我听老赵说,康院士的孙女可一直挂念着顾总工呢,不是一个系统的,却没事儿就往他那边靠。”
“这么着可不地道,顾总工又不是没对象。”
“又没结婚,说起来什么也不算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傅毓宁作为被人议论的,仿佛比这两个背后说嘴的还尴尬,顾不上洗漱了,逃也似的回了房间。看着散落一地来不及收拾的行李,她感觉心里揣揣的。虽然不至于被这两人的话动摇了她对顾长安的信心,到还是有几分着慌。原来,不看好他们的人有那么多,比她更般配他的人也有那么多。傅毓宁不禁又想到一个问题,自己这趟来的到底对不对,会不会又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惴惴不安的,傅毓宁一下午都没睡着。吃了几口晚饭后,她终于感觉到一丝困顿了。关了灯和衣躺在床上,正要睡去的时候,一道灯光突然从房间里闪过。
傅毓宁坐起身,往窗外一看,发现外面正飘着雪花,招待所前的广场上停了两辆车,陆陆续续地下着人。定睛一看,打头的正是顾长安。他正侧着头,不知道在跟旁边的人说什么。
看见他,所有的不安仿佛都有了着落。傅毓宁匆匆忙忙地披上外衣,踩上鞋就跑出去了,也幸好她就住在一楼,一出门就看见了他。她稍稍站定,大声喊他的名字:“顾长安!”
顾长安听到声音的时候不很确定地回头望了望,看见她的那一刻,也愣住了。终于看到他,傅毓宁都快哭出来了,她迎着风雪跑过去,不管他身边还有没有人,直接就抱住了他。
顾长安感受着怀中温热的躯体,有些难以置信:“宁宁?”
傅毓宁呜咽了两声,抱他抱得更紧了。
顾长安犹是不敢相信,他将傅毓宁稍稍拉开,认真地看了看她的脸,好一会儿才敢确定:“宁宁,真的是你。”
傅毓宁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是我啊,我来看你了。”
惊喜极了,顾长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盯着傅毓宁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引起一阵低呼。
“要命!”
咬牙切齿丢下这两个字,他抱着傅毓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带她回的不是招待所,而是位于家属区的宿舍。
傅毓宁双脚甫一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整个人就被顾长安压在了墙上。吻随之落下,冰冷而急切。
傅毓宁吓坏了,慌乱中推了推他,顾长安就此停下了。可也仅仅是十几秒,过后他吻得更加急促,像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一般,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腰,吻到她喘不过来气才放开了她。
傅毓宁吓傻了,脑子都空了,呆愣地任由他抱着。
此时此刻,顾长安似是有些失控。他不住地亲着她,低喃着她的名字,许久才慢慢捡回理智。
“宁宁?”他低头隔着薄薄的刘海亲了下她的额头,见她傻傻地盯着他不说话,就知道自己吓着她了。可是半年多没见,他实在太想她了,而她又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被喜悦冲昏头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宁宁。”轻啄了下她柔软的唇,他低声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傅毓宁堪堪回了神,脸一下子就红了,烧烫烧烫的。鼻间萦绕着他的气息,嘤咛一声,她扑到了他的怀里。
顾长安顺势而抱紧她。没错了,是他的小姑娘,傅毓宁。

 


☆、06、

躺在床上,傅毓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往下钻了钻,遮住了大半张脸。顾长安从厨房走出来,看见的就是她蜷缩成一团的样子。他快走了几步,将热水袋放进了被子里。
“冷不冷?”他问傅毓宁。
傅毓宁忙摇了摇头,冰冷的双脚踩在热水袋上取暖。她刚刚出来的太着急了,上身衣服没有裹紧,下面还穿了双露脚后跟的拖鞋。到了家里冻得浑身发颤,被顾长安发现之后硬塞进了被子里,又去烧开水给她灌热水袋。
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顾长安伸出手,捂住了她半张小脸。掌心的温暖让她忍不住蹭了蹭,之后又往下被子里滑了滑。这番粘人的姿态让顾长安的神情瞬间温和了起来,换了另只手贴她的脸,他低哑着声音说:“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中午。”
“坐车累不累?”
“不累。”傅毓宁说,“我是从外婆家坐车来的,离这儿不远。”
“在外婆家过的年?”
“过完年来的,住了快半个月了。”
也难怪了。半个月前他收到她的一封信,信里写过年会去趟外婆家,可却没说外婆家在哪儿,去多久。现在想想,她大概是故意的。
“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低声问她。
傅毓宁垂下眼睛,不看他也不说话,两排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她才不信他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果然,顾长安的眼神顷刻间温柔了下来。
“再躺一会儿暖暖。”他温言嘱咐道,“我去做点吃的,做好了再叫你起来。”
傅毓宁巴不得他快点走,用脸遮住被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听着他的脚步声,微露出两只眼睛,确认他走开了,才敢掀开被子透下气。
说真的,她刚刚确实有点被他吓着了。
来的路上,她设想过顾长安见到她时的反应,或惊讶或高兴。但从没想到过,会是这一种。想起刚才的吻,傅毓宁觉得到现在她的嘴唇都是火辣辣地疼。他怎么会那样,说起来那还是她的初吻呢,突然就没了!不过她转念又想,这样的反应,至少说明他还是很想她,很想见到她的吧?
傅毓宁傻傻笑了笑,自来的这里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了。闻着被子熟悉的味道,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屋子里暖和极了,香气四溢。
傅毓宁穿好衣服,下了床,发现她的行李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招待所被提过来了。她愣了愣,从里面翻出来一双厚实的棉拖鞋穿上,这一下脚就受不了冻了。
卧室和客厅皆是一片黑暗,只有厨房里亮了盏灯,香味也是从那儿飘散出来的。傅毓宁轻声轻脚地走过去,推开了厨房的门,在一片蒸腾的热气中,她看见顾长安正就着勺子品尝刚熬好的汤。眉头微皱了下,又往里面加了些调料,之后又尝了口,这次才满意了。
傅毓宁站在厨房门口,借着昏黄的光欣赏顾长安做饭时的样子,不妨他突然看过来,视线相遇,她被逮个正着。
“醒了?”顾长安微扬了下眉头。
傅毓宁唔一声,没多说话。不知道怎么,明明她收了大半年顾长安写来的信了,可是再一次面对他,她感受到那种顾师兄的气场,整个人就有些怯。
顾长安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刚刚睡醒。他将一旁一直在炉子上温着的汤给她倒出来一碗。
“喝点姜汤。”
傅毓宁不想接,她打小就受不住姜味儿:“不用喝,我没事。”
顾长安一下子就看出来她的犹豫,却并不通融:“你今天冻着了,喝了以防感冒。”
傅毓宁不情不愿地捧过碗,苦着一张脸喝了下去,滚烫微辣,整个肚子感觉都烧起来了。
由于时间已晚,顾长安没做太油腻的饭菜,只煮了面,配两小叠菜佐餐。面是用骨头汤熬的底,加了许多时蔬,考虑到她爱吃肉,就放了排骨进去。但不敢放太多,怕她吃多了不消化。用一大一小两个碗盛出来,又加了些香油,顾长安将面端了出去。
两人面对面吃着这顿迟来的晚饭,谁也不说话。顾长安是习惯使然,傅毓宁则是不知道说什么,阔别半年多,再面对他,她还是难免有些拘谨的。
顾长安起初是没在意,只当她是真饿了。可见她吃的很快,吃完了又积极地去刷碗,就觉得有些不对了。他当然不可能让她干活,借口水太凉从她手中夺过碗来自己刷。等他收拾完出去了,发现她站在客厅中央,对着她的行李箱发呆。
顾长安走上前,解释道:“忘了跟你说了,我让师弟把你的行李箱从招待所提了过来。”
傅毓宁有些纠结:“可我还要过去住呢。”
“住去那里做什么?我带你过来了,今晚自然就住这儿。”
住这儿?她怎么好意思呢。傅毓宁低头不说话了。
顾长安察觉到她的小情绪了,他抚上她的脸,低头问她:“你不想?”
“我怕别人说你闲话。”傅毓宁小声解释。
“你管他们做什么?”顾长安好笑道,“我只看你愿意不愿意,其他人我管不着。”
傅毓宁还是犹豫着。她想留下,但也怕留下。
顾长安以为她有别的顾虑,想了想,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那怎么行呢,沙发那么小,哪里能挤得下他。傅毓宁摇了摇头。
“那就一起睡。”意识到什么,他很认真地问她,“宁宁,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没有。”傅毓宁觉得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谈了半年多恋爱,她见他还是有些发憷,“就是,跟你在一起,有些别扭……”
顾长安默然。都是异地恋惹的祸,虽说他们在一起半年多了,近距离的接触都不多,更别提同床共枕了。她别扭,也是可以理解的。
意识到顾长安也沉默了,傅毓宁抬起头看他。两人面面相觑了下,过了会儿,又同时笑了出来。傅毓宁想不到,他也会有没办法的时候。
顾长安清咳了两声,说:“越是别扭才越要适应,否则以后更有得磨。”当即拍板决定,今晚就在这儿睡,而且睡同一张床。
洗漱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傅毓宁披着厚厚的外衣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顾长安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出来,他轻轻拍了拍床的一侧。
傅毓宁硬着头皮过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温暖舒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慨叹出声。顾长安低头看了看她,将床头灯关了,也跟着躺了下去。
听着他平缓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傅毓宁的心也静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她就微微侧躺着,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眼皮渐沉的时候,突然感觉他的气息离她近了一些,睁开眼一看,不知何时他转过了身,正好朝向她,侧着睡。
傅毓宁一下子睡不着了,稍微往下钻了钻,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某人的腿。她赶紧将腿缩了回去,却不想还是将他惊醒了。
顾长安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傅毓宁低着头没吭声,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借着窗外的灯光,顾长安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和表情。
“被子里面很凉?”
“没有,很暖和。”傅毓宁轻声地答,犹豫了下,又说,“你背朝那边睡,不要对着我。”说这话的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顾长安听了,过了一会儿非但没转过身,反而还伸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傅毓宁差点儿从床上弹起来,却听顾长安说:“这样你才能慢慢地适应我。”
可傅毓宁却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了,二十年来,她还没跟哪个男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感受到她全身发僵,顾长安犹豫了下,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权作安抚:“宁宁,我以前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纠正。”
可她也没谈过恋爱啊。
傅毓宁都想哭了,倒是顾长安看她委屈的模样,笑了一笑。这小姑娘很有意思,胆大起来超乎他的想象,一遇到某些事,却胆小的动也不敢动。矛盾的性格,却勾的他心痒,手中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大了些。
傅毓宁是彻底睡不着了,她揪着被角,犹豫了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他稍稍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傅毓宁闷着头,咬了下唇:“康院士的孙女是谁?”
话音刚落,轻抚她背的动作就顿住了。居然是这反应?傅毓宁不是很满意,抬头瞥他一眼,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神明亮,含有笑意。
“才来半天,这都叫你知道了?”他打趣她。
傅毓宁哼一声:“还不是怪你,否则我也不会知道了。”
他却不再说话,只低下头来亲她。从鬓角到耳畔,动作很轻,像是挠痒。傅毓宁是最怕痒的了,使劲躲他,躲不过就闹他。闹到最后两人被子都散开了,顾长安直接将她抱了进来。
傅毓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她看着头顶上方的顾长安,他看着还跟以前一眼,只是看她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加深邃。而她却好像突然读懂了他眼中的一切,心跳遽然加速。
顾长安知道自己又吓着她了,他笑了下,俯下身边亲她边说:“不怕,我就是亲亲你。”
“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傅毓宁用仅剩的理智提醒他,“她是谁?”
“谁也不是。”
丢下含糊不清的四个字,顾长安吻住了她的唇瓣,这下傅毓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双手无力地抵住他的胸膛,默默地接受着他的吻。
这个吻与之前的那个不太一样,很温柔,温柔地她感觉自己都快化掉了。不知不觉间她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叫握住她腰的那只手收的更紧了。有些疼,她轻哼出声。
顾长安也察觉自己越来越难控制了,只好慢慢地放开她,房间里一时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不敢开灯怕吓到她,他只能借着窗外那点微弱的灯光打量她,明亮的眼睛,铺散的长发,还有在他怀里微颤的身躯。这种真实的拥有感,让他着迷。
傅毓宁缓过神来,羞怯极了,不敢看他。
顾长安笑,理了理她的头发,低声问:“现在好点没有?”
确实好了许多。原来,最能让彼此亲近的办法,是这个……
傅毓宁没说话,可顾长安却懂。他轻拍了拍她:“睡吧。”
正如同门师弟所料,傅毓宁一来,顾长安就彻底放了他们组的人大假。傅毓宁心里不安,怕影响他工作。顾长安便跟她说,年前因为新武器研制大家一直都很忙,现在工作告一段落,原本就打算给他们放假的。傅毓宁这才放心,同时心里也很高兴。她本来就是来看他的嘛,要是他天天忙得不见人影她才郁闷呢。
傅毓宁感觉自己现在跟他相处的是越来越好了,也渐渐摸清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温和自然,但也有严肃板正的时候,再加上话少,在外人看来就不好亲近。可她不怕呀,她已经知道怎么跟他亲近了。
傅毓宁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康院士的孙女呢,事后又问过他一两回。顾长安就知道她把这事放在心上了,未免后患,直接带着她参加了宋院士的七十大寿。这次寿宴所里几乎所有人都来了,过后全所的人也都知道,顾总工程师确实有主了,虽然是个小姑娘,但人不怕,直接就带出来了。诸位也都看见听见了,这小姑娘也确实漂亮,再想跟顾工程师牵线做媒,那还真得掂量掂量了,一般的肯定瞧不上。
傅毓宁也借机看到了康院士的孙女,长得也是盘正条顺,就是皮肤没有她白。她就悄悄问顾长安:“你怎么不喜欢她?”长得也很漂亮啊。
顾长安不是很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拗不过,只好同样悄悄地说:“我只喜欢娇气的小姑娘。”
有人这么议论她,没想到却被他听到了,还记在心上。可听他这么说,傅毓宁一点也不生气。两人相视一笑,那样子羡煞旁人。
在B市住了将近一周后,傅毓宁回到了外公外婆家,又跟母亲启程回了西宁。
开学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书信和电话的联系方式。信是一封没少写,可电话却越来越频繁了,傅毓宁都担心这样下去会被父母发现了。
顾长安却淡定得很:“那就正好见家长,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直接结婚。”
傅毓宁跺脚:“还有一年多呢!”
在她的抗议下,顾长安不得不减少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倒不是因为怕被发现,而是傅毓宁要准备复习考研了。要知道她一直想要再读,还想考到B市来读,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也不好总是分她的心。
保持一个月3-4封信,顾长安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工作当中,组里逮着谁虐谁。众人正叫苦连天的时候,他突然接到傅毓宁从西宁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她声音有点闷:“我的信还有那张汇款单,被爸妈发现了……”

 


☆、07、

挂了电话,顾长安立刻请了假,去西宁。他走的匆忙,临行前只告诉了宋院士。
到了西宁,他直接坐车去了傅毓宁的家里。是傅毓宁给他开的门,看见他后都快傻了。
“你怎么来了?”
两天一夜的长途车让顾长安疲惫极了,但他还是笑了下:“因为我觉得现在正是时候。”反正也没打算瞒多久,说开了,以后的事也就好办了。
傅毓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也心疼他工作那么忙还要跑这么远,当下眼圈就红了。
“好了。”顾长安失笑,“哭什么,我能来我高兴。”
可是坐火车多累啊。
傅毓宁抹掉眼泪,“什么也别说了,进来洗漱一下先去睡个觉。”
顾长安推脱说不用,傅毓宁坚持,两人在门口推来推去的动静惊动了傅母傅绘清。
“宁宁,是谁啊?”她出来一看,看见门口的顾长安,愣住了。
顾长安忙鞠一躬:“伯母,您好,我是顾长安。”
傅绘清怔了下:“你就是,顾长安?”
顾长安点点头:“是我。本该早来看您的,可工作一直很忙就拖到了现在,请您见谅。”
傅绘清犹沉浸在见到顾长安的震惊当中,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对着顾长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凶女儿:“客人来了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泡茶,我去见你爸爸!”
顾长安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忙乱。
傅毓宁躲在厨房里泡茶,泡好端出去的时候,父母和顾长安已经在沙发上就坐了。傅毓宁努力镇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茶摆好,犹豫了下,坐到了母亲身边,低着头不敢跟顾长安对视。
傅父徐维则将茶杯往顾长安面前推了推:“小顾,喝茶。”
顾长安道了声谢,端起来啜饮了一口。
徐维则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从最简单的寒暄开始了。
“从B市过来要做很长时间的车吧?”
“两天一夜。”顾长安说,“还好。”
徐维则点点头:“你这么匆忙赶过来,想必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宁宁和我说,你们认识了快一年了?”
“是的。”顾长安看了眼傅毓宁,笑了笑说,“去年她到B市参加杨杨和周彬的婚礼时认识的,我是周彬的师兄。”
“嗯,我听她说了。既然是周彬的师兄,应该也是个有学问的。”徐维则表示满意,但很快话锋一转,是冲着傅毓宁的,“都来往快一年了,也敢瞒着我们?”
傅毓宁撇了下嘴,往傅绘清身边靠了靠。
傅绘清把她的手拨开:“别赖上我,我跟你爸是一个意思。”
徐维则和傅绘清共有两个孩子,一子一女。夫妻两人平时都更疼小女儿,尤其是傅绘清,从傅毓宁随母姓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这回傅绘清摆明了态度不会帮她,可见事情的严重程度。傅毓宁可怜兮兮地抱着她妈的胳膊摇了摇:“妈。”
傅绘清站定立场不动摇。
将母女俩的官司看在眼里,徐维则叹口气:“是我和她妈妈太宠她了,把个小丫头惯得主意大的吓死人。”
顾长安清了清嗓子,说:“伯父,这不怪宁宁。之前我们才开始谈,感情尚不稳定,她不告诉您二老也是有情可原的。现在我们谈了快一年了,彼此的认识都加深了一层,所以我想是时候让您二老知晓了。”
傅毓宁听着眼睛都睁大了。瞒着父母这件事是她提议的,因为她太了解她的父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了。徐维则和傅绘清都是外地来的插队知青,返城无望落户在了西宁。夫妇两人为人保守古板,从小对女子的管教甚严,对傅毓宁的要求是大学没读完之前不准谈恋爱。傅毓宁虽然从小很受父母疼爱,但也怕他们,因而才对顾长安说要保密的。
不过,要叫顾长安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父母不生气才怪。所以傅毓宁听了,也就没吭声。
徐维则微沉吟:“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打算?”
“当然是要结婚的。”顾长安肯定地说,“不过还是要等宁宁毕业。结过婚之后,她想再读还是深造,我都支持。到时候我也会接您二老和宁宁到B市去住的。”
徐维则没想到他回答的这么毫不犹豫,眼皮子一跳,他说:“要是我和她的妈妈不答应呢?我们两个人都老了,不愿意动弹。而宁宁又是我们的小女儿,我们要留在身边。”
顾长安的表情并没有因徐维则的发难而有所变化,他想了想,说:“那我就申请调到这边。”
傅毓宁不由抬起头,看他一眼,他回以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那我要是不同意的是你这个人呢?”
“理由。”顾长安问。
“年龄是一方面,主要是我和宁宁的妈妈都不了解你的为人,怎么能放心将宁宁交给你?”
顾长安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微微一笑:“您其实没必要担心这个。宁宁还小,还在读书,离她毕业还有一段时间。您可利用这段时间慢慢了解我的为人,如果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任您处置。不仅现在是这样,以后结婚了也是如此。至于年龄——”他顿了顿,看着傅毓宁说,“那就没办法了,只要宁宁不介意就好。”
傅毓宁不敢看他,脸颊憋得通红。
徐维则在心里暗叹了声女儿的不争气,也不打算再问顾长安什么。他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是有备而来,而且段位很高。好在,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当晚,送走顾长安之后,徐家夫妇两人躺在床上有些发愁。
徐维则悠悠地感叹了句:“没想到顾长安是这样一个人物。”
夫妇两人撞破这一事实纯属偶然。那天傅绘清趁傅毓宁不在家住的时候来了个大扫除,将她的床单被罩都洗了,被子和褥子也都拿出去晒,只剩下床板的时候,自然就看见压在那里的一封信和汇款单。瞧汇款单瞧不出来个什么名堂,可一看信傅绘清才知道是大事不好了,当即把徐维则叫了过来。夫妇两人商议后决定不动声色,等傅毓宁回家再彻底问个明白。无奈,他们家这小丫头见躲不过,直接交代了,说是她谈的对象,但什么事也没发生。之后就什么也不肯再说,之前写过的信死活不肯拿出来给他们看,单看这一封信又没什么太出格的地方,让他们想发火训斥她都不行。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顾长安来了。
在他们夫妇二人看来,顾长安来得正好,说明他至少是一个肯负责的人。但同时也犯难了,因为从他们心底里觉得,女儿谈的肯定是一个跟她岁数差不多,不太成熟的毛头小子一个,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傅绘清笑了笑:“你也别光想着为难他了,我瞧他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拿捏住的人。”
“是啊。”徐维则长出一口气,“毕竟年纪和阅历在那儿摆着,是个聪明人。”换作一般的年轻人,在这种情况下能不紧张地应对都不容易,说的话也大致都是一些发誓保证类的空话,让人听了心里也没底。可顾长安不是,每句话看似说的随意,但都确实是深思熟虑过的。就比方说要调到西宁来这句话,他如果真不答应宁宁去B市的话,他为了娶宁宁恐怕真有办法调过来。只是,他让他调过来干吗?
“其实我后来细细一想,这也不是件坏事。”傅绘清突然说。
徐维则来了兴致:“怎么说?”
“B市离咱们老家不远,宁宁嫁给他,不仅离开西宁了,回老家也方便。”傅绘清说完,见丈夫长久地没有说话,便问他的意思。
徐维则确有这一层的考虑,不过是以顾长安忠实可靠为前提。否则再怎么样,他也不会靠嫁人来为女儿离开西宁铺路,这就本末倒置了。他想了想,说:“再看看吧,在哪儿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宁宁的幸福,这才是一辈子的事。”
在徐家夫妻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傅毓宁反倒轻松下来了,充当临时导游,带顾长安逛遍了西宁,还去了一趟她就读的学校,旁听了一节课,认识了她宿舍的其他的女生。看到她们跟她最初的时候一样,都不敢在顾长安面前说话,傅毓宁乐了。
“原来,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是这样啊。”傅毓宁一边啃排骨一边感叹。
顾长安坐她对面看着她,时不时递过去一张纸巾让她擦嘴。看着她两颊塞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现在是比之前强点了,在我面前都顾不上美了。”
“我现在这样不好看吗?”傅毓宁睁圆眼睛瞪着他。
顾长安只微笑,不说话。她在他心里已经不是以好看与否来评论了,二十岁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薄薄的刘海下明亮灵动的眼睛,乌黑飞扬的长发,一举一动都让他着迷,哪里还会有不好看?现如今他看她,想得更多的是以后。
吃过晚饭,顾长安送傅毓宁回家。这两天虽说是傅毓宁带着他玩,却是他天天准时将她送回家,唯一不同的是前两天徐家夫妇两人都避而不见,今晚却将他叫了进去,徐维则有话对他说。为防女儿偷听,傅绘清一早就将她赶去睡觉了,徐维则跟他是在小书房里谈。
“小顾,我已经找人了解过你了。”徐维则开门见山道,“我也不怕你知道了有什么想法,我早说过,宁宁是我的女儿,我必须要为她着想。”
顾长安正襟危坐,表示理解。
徐维则倒有些说不出口了,他斟酌了下,才说:“你——确实很优秀,作风也端正,没什么男女问题。可对我们来说,嫁女儿算不得一件小事,纵使你这好那好,我们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还是担心宁宁跟了你会受委屈。”
顾长安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你要想明白还早着呢。”徐维则笑,“这种担心,可不是只针对你,无论宁宁选择了谁,我们做父母都是会操这份心。不过——”话头一转,他看着顾长安说,“女儿总有一天是要嫁的,她自己选个可心人,总比我们强加给她好得多。我现在看你是个靠得住的,所以也找不出什么反对你和宁宁的理由。但是小顾,时日还长,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被认可的那一刹那让顾长安感到欣喜,面对长辈,他仍努力保持镇定,站起身敬了个礼:“请您放心。”
得知父母同意的消息时,傅毓宁惊喜地有些难以置信,在她看来,父母就是不反对,也会吊他们一吊的,根本没想过他们会答应得地这么爽快。看来,还是顾长安有本事!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顾长安就要回B市了。毕竟这一趟来西宁本来就是计划外的,他在研究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带着不舍送走了顾长安,傅毓宁复习考研的劲头更足了。顾长安都肯为了她调到西宁来了,她不能自己再扯后腿吧,她要靠自己的能力考到B市去。这话让傅绘清听了,念叨了她好几天白眼狼。
反倒是顾长安,写信和打电话的时候都不忘劝她压力不要太大,他担心这样下去她先把自己身体压垮。傅毓宁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因为虽然她看着瘦弱,但身体素质一向很好。为了更好的准备考试,临考前一个月她都没有回家,待在学校安心复习,直到考前前一天。
这天,傅毓宁跟几个同学看过考场后就回了家,看书看累了,她就开始给顾长安写信。这封信写的是最近这半年最长的一封,足足写了三页信纸,全部是在畅想自己未来的研究生生活,当然,也是跟他在一起的生活。写完她就累得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直到母亲过来叫她吃饭。
吃饭的时候,傅毓宁就感觉头有些不舒服,吃过饭还要再看一会儿书时,被母亲傅绘清劝住了,让她早点休息,精神充沛地应付明天的考试。
傅毓宁就早早地上了床,脑袋昏沉沉的一下子就睡过去了,睡到半夜时竟然发起了高烧。这可把父母给吓坏了,着急忙慌地喂了退烧药,到凌晨总算是退下来了,但傅毓宁整个人都虚软无力,即便是坚持着上考场,也不知道自己都答了些什么。
忙忙碌碌了大半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把一切都搞砸了。当晚,出了考场回到家,傅毓宁就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任谁敲门也不开。

 

 ☆、08、

这一次,傅绘清和徐维则是真急坏了。
好在,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一夜之后傅毓宁自己想通了,出来了。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夫妻两人是心疼极了,给她做了许多好吃的,说话时也小心翼翼,跟考试相关的词那是一个也不敢提。
几天过后,傅毓宁心情稍稍恢复了一些,主动跟母亲提起考试的事:“妈,考完试那天,他是不是打电话过来了?”
傅绘清知道女儿指的是顾长安:“嗯,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你的情况。”
傅毓宁沉默了会儿:“你没跟他说吧?”
“我能跟他说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傅毓宁佯怒地瞪她一眼,“再说了,小顾日理万机哪有空听我多说。他说这段时间要去南边做个封闭试验,回来了再给你打电话。”
傅毓宁有气无力地哦一声。
她心里清楚,她没接他的电话,他就应该能猜到她考得不怎么样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心情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很笨?
想到这里傅毓宁就觉得难过的不得了,她就像是一根弦,考前绷得太紧了,受不了压力绷断了。一旦断了,就再也接不起来了,之前那些辛苦也付诸东流了。她再不甘心又能怎么办,考场是她自己上的,试卷是她自己答的,最后结果依旧得是她自己承担。
痛定思痛,傅毓宁决定再考一回,这是她反复思虑了几天的结果,也是唯一能够让她振奋一点的决定了。然而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父母的时候,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怎么还要考?那岂不是还要再浪费一年的时间?”
傅毓宁想了想,说:“我可以先找一份工作,边工作边复习。”
“那还不得累死你,别到了临考前再病着。”
“妈。”傅毓宁蹭到傅绘清面前撒娇,“您就让我考吧,我吸取这回经验了,不再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不行。”傅绘清板着脸。
傅毓宁快哭了:“妈,您跟爸之前不是一直支持我再读的嘛。怎么现在反而说话不算话了?”
傅绘清叹了口气:“之前让你再读,是想让你考回老家去,离开西宁。现在形势变了,你考不考都影响不大的。”
傅毓宁一开始没理解母亲话中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了,脸色也变了:“妈,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她看着母亲,不敢再往下想。
“没错。”傅绘清很干脆就认了,“你现在不用操心再读的事了,还是好好准备毕业,别忘了,小顾还等着呢。”
傅毓宁不说话,脸色紧绷着。
傅绘清一看就知道女儿别扭上了,她又叹了口气:“我该怎么跟你说?你想再读是不是,那你完全可以跟小顾结婚之后再去准备考试啊。”
“可是结婚之后事情就多了,我怕自己分心。”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小顾再等你一年?”傅绘清急了,“我的乖乖,小顾眼瞧着三十了,你还打算让他等多久?你愿意,人家说不定还不愿意呢!”
“他不是这样的人。”傅毓宁急着替顾长安辩解,却被傅绘清打断了。
“是,他愿意等你,是因为他还喜欢你,对你有耐心,肯包容你。但你不能任性地一直消磨他的耐性不是?男人到了三十谁还不想成家,你这会儿告诉人家让他再等你一年?”傅绘清越说越气,“我跟你说宁宁,如果你最后跟小顾出了什么问题,也是你作出来的!”
傅毓宁这次可是被真气着了,她唰地站起身来,回到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傅绘清心绪也上下起伏着,但也没有去哄她。她身为长辈,自然知道什么对女儿最好。
傅毓宁回到房间就忍不住哭了。
她没想到,原来父母是这么看顾长安的。他们把他当成什么了,当成她离开西宁的跳板?给她铺路的石子?可那是她喜欢的人啊,他们怎么能这样。如果她有点骨气,当即就应该跟父母说她不嫁了,不再跟顾长安来往,免得他们这么利用他。可她舍不得呀,她那么辛苦地去准备考试,不就是为了能够跟得上他吗?
哭了一夜,第二天天边泛起第一丝光亮的时候,傅毓宁想通了。这事儿她还是要跟顾长安商量,如果他真的不愿意等,就算了。如果他愿意,那她也要把父母的想法跟他说清楚。她不容许他们那么糊弄他,也不容许他们的爱情掺着一点杂质。
想通之后,傅毓宁心安了许多。身体恢复好了之后就搬回了学校,一边复习准备期末考试,闲时还翻翻考研时用的书,加深着印象,免得过后又忘了。周六日还是照常回家,但不再跟父母提再读的事儿,父母提起,她也就等没听见,可把傅绘清气得够呛。
在西宁下过好几场大雪之后,顾长安终于结束试验,回来了。
这天正好是周六,傅毓宁刚进家门,就看到傅绘清在接电话。看见了她,傅绘清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正好,宁宁回来了,让她接电话吧。”
说着把电话给了她,自己起身回了卧室。
傅毓宁被从外面回来,脑袋被冻僵了,她顺手接过了电话,喂了一声之后,才意识到打电话的这人是谁,瞬间,她就说不出话了。
“宁宁。”
沙哑又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隔了许久再听到他的声音,傅毓宁鼻尖一下子就酸了,她想应一声,可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宁宁。”顾长安笑了笑,“我收到你的信了,这半个多月一直在南边做试验,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你回。”
提到那封信,傅毓宁又被戳中了痛处。那是她考前一天写给他的,充满了自信和对以后生活的向往,她报的是B市最好的学校,她想考到B市去,既能读书,又能跟他在一起。有如此美好的憧憬做对比,现实显得格外惨淡。傅毓宁的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我没考好……我去不了了……”她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长安静静地听着,听着她低低的哭泣声,等到她渐渐平息下来,他毫无征兆地说:“宁宁,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炸得傅毓宁脑子嗡嗡作响,眼泪也卡在了眼角。
“为什么……”茫然地问出这三个字,她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什么,“是我妈跟你说的吗?他们逼着你娶我了?他们怎么能……”傅毓宁脸上发烫,怒火攻心,有些语无伦次。
“不是,宁宁,不是这样,你别多想。”顾长安适时地安抚她,“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可是你不懂。”此时此刻傅毓宁觉得特别难堪,这难堪是父母加注在她身上的,而她又不能瞒着她深爱的男人,她必须说出口,“他们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是想让我嫁给你后离开西宁。”
这一点,其实顾长安在之前跟徐维则那次长谈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当然,他没有明说,但单从他对自己来到西宁后的郁郁不得志的感慨中,以及他渴望女儿能够考出去的念头中,他大概就窥的一二,只是没想到傅毓宁会知道。这下子他是明白了,这姑娘是有了心结。
“宁宁,这不重要。”他说,“长辈自有他们的顾忌,这些我们不用去考虑。我只用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娶你就行了。”
“可你一点都不介意吗?”她知道时可是快气炸了。
他当然一点都不介意,他心里很清楚,徐维则和傅绘清看中他的又不止这一点。这不过只能算是附加的一个优势罢了,他们更看重的是他的为人。然而这些,他都不能跟傅毓宁说,说再多都像是解释和掩饰,反倒更让她绕不过来这儿弯。反正,她更在意的是他。
“宁宁,我把你的信看了三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想法吗?”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反倒说起了其他,“我觉得,再不把你娶过来,我这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他说的毫不夸张。
忙了大半个月,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读着她寄过来的信。想象着一个小姑娘伏案在桌前奋笔疾书着,她在告诉他,她渴望来到他身边,渴望跟他一起生活。这种渴望让他觉得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真的一点也等不了了。
“所以,你觉得我还顾得上介意其他吗?”他低声反问。
他在她面前从未如此直白过,几乎就是在告诉她,他爱的就是她这个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他也顾不上理会。傅毓宁都听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在吗?宁宁?”久久等不来她的回应,顾长安只好出声唤她。
“我在。”傅毓宁也顾不上哭了,赶紧对着听筒应了一声。
“嗯,那你想不想嫁给我?”顾长安几乎是用诱哄的语气在问她。
傅毓宁想了想,手指头绞着电话线,有些纠结:“可我还想再考一次,我妈不让……”
这话听得傅绘清在房间里捶胸顿足,听得顾长安在电话那头哑然失笑。
“你要想读,结了婚还可以继续考。”
“可是结了婚会分心啊。”
“两地分居才更叫人分心。”
“谁说的,结了婚我又要做家务还要照顾你,哪里还有时间准备考试。”
“家务我来做,顺便照顾你。”
“……”
“……”
商议的最后结果,还是结婚。
傅毓宁发现,顾长安对她要求低的真是可以。他不要求她有多高学历,多匹配他的身份,更不介意父母对他的一点利用,他看中的只是她这个人,其他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傅毓宁心想,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怕吃亏啊。转念又否认了,她也很好啊,她那么爱他。想明白这一点,傅毓宁发现,她好像连再不再读都没那么纠结了。
对于这个结果,徐维则和傅绘清是喜闻乐见的。半年相处下来,他们对顾长安多少也算了解,真怕女儿那个被宠坏的性子把这个男人给作没了。现在好了,两人都松口了,结婚也就提上了日程,夫妇两人挑好了日子,就定在翻了年的4月份。
为了准备婚礼,傅毓宁提前两个月去了B市。临去B市前,考试成绩出来了,差四分上线。傅毓宁难免有些伤心,可顾长安却安慰她说,脑袋糊涂着都考成这样,下次一定没问题。傅毓宁听了不知说什么好,她发现了,这人很多时候都是在把自己当个孩子哄。
跟周彬杨杨两人一样,他们计划在B市和西宁各举办一场。西宁这边就由父母和哥哥操办了,至于在B市,场面就比傅毓宁想象的大了,不是在研究院的活动中心性质的小礼堂,而是在军区能容纳下千号人的八一礼堂。
傅毓宁去看的时候都傻眼了,她想他们的婚礼能来这么多人吗?顾长安才不让她操心这些事,全拜托上头两位嫂子来安排了。嫂子们都比傅毓宁大了十到二十岁,做事说话都有力度,事情自然也就好办得多。到最后,唯一落在傅毓宁头上的差事,就是好好准备,当个漂漂亮亮的新娘。
转眼,到了四月份。
婚礼如期举行,父母和哥嫂也从西宁赶来参加了她的婚礼。场面倒没有那么盛大,但也算圆满了。
婚礼结束之后,又送走哥嫂,两人再回到研究院,已经是晚上了。傅毓宁累得一点也不想动,卸了妆之后就直接趴到在床上。她现在还没一点为人妇的自觉,直到半睡半醒间听见卫生间里传来顾长安洗漱的水声,才意识到,她结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写吗?

 

☆、09、

顾长安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到傅毓宁已经躺到床上了。四月里还有些冷,大红的锦被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脸来,还被如瀑长发遮住了一半。
“睡着了?”走到床边,顾长安压低声音,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傅毓宁没有说话,很努力地装睡,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看来真的累着了。”
闭着眼,傅毓宁听见顾长安低语道。接着啪一声响,他关掉了床头灯,也上了床,躺在了她的左侧。
“睡吧。”顾长安轻轻说。
看来,今晚,他是打算睡觉了?傅毓宁有种躲过一劫的庆幸,同时稍微有一点点不能忽视的失落,怎么说也是洞房花烛夜,她要是再大胆一点,可能就不会这样……只是,她是真的害怕啊。
傅毓宁心中十分纠结,一个不留神,肚子突然咕咕响了两声。她饿了,她今晚都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傅毓宁还来不及尴尬,啪地一声响,床头灯又亮了。顾长安坐起来看她:“饿了?”
傅毓宁不好意思再装睡,心里有鬼也不敢看他,死盯着枕巾,轻轻嗯了一声。
顾长安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家里有吃的,想不想吃一点?”
饥饿战胜了理智,傅毓宁坐了起来,说:“好。”
顾长安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了。
傅毓宁凑近一看,眼前一亮,是烤鸭!
“怎么会有这个?”她惊喜地看着顾长安。
“去火车站送爸妈的时候我让司机去买的,备着你饿了回来吃,谁想你倒是直接就睡。”顾长安眼眸含笑地打趣她。
有吃的在前,傅毓宁也不扭捏了。她眼巴巴地看着顾长安给她卷了一个,接过来直接就放进了嘴里,稍稍有些凉了,但鲜香不减。
“好吃么?”顾长安问。
傅毓宁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嘴巴鼓鼓地点了点头。
顾长安又给她卷了两个,剩下的不让再吃了,怕她撑着。
傅毓宁吃完又喝了半杯水,洗漱完后躺倒床上,饿是不饿了,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反观顾长安,呼吸平稳,姿势规矩,倒像是真的快入睡了。
傅毓宁想,他今天可能也累着了。事先那么多事要安排,今天婚礼又要那么多人要接待,她都不怎么认识,可不都得靠他。傅毓宁心里有些动容,就往他那边靠了靠。
不想顾长安突然翻了个身,一下子就将她揽在了怀里,下颚紧贴着她的头顶上。
傅毓宁轻轻笑了声:“你睡着没?”
“嗯,睡着了。”
睡着了还会说话,骗谁呢?傅毓宁往他怀里钻了钻,顾长安就势掀开了被子,把她卷了进来。
“不闹了,乖乖睡觉。”
“我睡不着。”傅毓宁有点耍赖地说。
头顶上方许久无声,傅毓宁正要拔出身子来看看他,就听顾长安长叹了一声,放在她腰间的手狠狠揉了几下,将她使力压向自己,头跟着就低了下来,吻住了她的唇。
在接吻方面,傅毓宁仍算个生手,可由顾长安带领着,她也算是乐在其中,双手紧紧地攀附着他的肩膀,魂魄并着唇舌全由他吮去。
“不是累了?”轻吻她的耳后,顾长安低着嗓音说,“还装睡。”
“可是……是……洞房花烛夜啊……”傅毓宁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顾长安的动作顿了一顿,他抬起头来看她,晦如深海的眼底有灼灼光火。傅毓宁根本来不及细看,他已埋首在她胸前,先前半推半就间睡衣扣子松开了不少,露出大半光滑细致的肌肤,引人遐想。顾长安像是巡视领地般逐寸吻过,逗弄的傅毓宁出了一身薄汗,体内也像是有把火在作祟。
结束之后,傅毓宁久久没有回神。
她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整个人犹如一片在海上飘荡的浮舟,浪头一个个袭来。顾长安抱着她,反复吮吻着她胸前的每一寸肌肤,来平复他内心的波澜。
“宁宁。”声音黯哑低沉。
傅毓宁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慌得用被子遮住了自己。
顾长安笑:“别闷着。”说着伸手要去掀被子,遭到了傅毓宁的反抗。
“你别看我。”傅毓宁带着哭腔说。
顾长安知道她害羞了,轻声安抚道:“下一次就好了。”
“没有下一次了。”傅毓宁小声说。
顾长安不说话,掀开被子,露出她的脸颊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沿着往下,最终吻上了她的唇。他不放开她,似乎怎样也爱不够。
傅毓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瞬间就妥协了。好吧,疼点……就疼点吧……

 

☆、10、

婚后的前两个月,两人好的简直蜜里调油。
谈了一年半,向来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有机会在一起,而且还是以合法夫妻身份光明正大在一起,饶是顾长安一个人尽皆知的工作狂,也稍稍对自己放松了要求,尽量每晚准时准点回家。
对于傅毓宁来说,算是甜蜜的负担。
结了婚她才知道,表面上看上去再正经不过的男人,到了床上也是一头饿狼。尤其是顾长安这种常年在军事化训练的熏陶□□力极好的,她简直有些应付不过来。
也不是没抗议过,可这男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依着她,能自己干的活从来不让她动一下手指头。几乎就相当于她一天下来什么也不用干,只等着他把饭喂到嘴边就可以了。他倒是真的按照婚前所说的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她,这样一来她也就不好意思抱怨了。
5月中,傅毓宁返回西宁准备毕业。
顾长安因为有试验不能前往,就亲自送她去了车站,还给徐维则和傅绘清夫妇俩人准备了大包小包的礼物。
傅毓宁看见了,说:“这些西宁都有的,不用给他们带。”
顾长安见她嘟着嘴,就知道她是嫌沉不想带,但他又不能真让她空着手回去,西宁有没有是一回事,他送不送就又是一回事。
“咱们给送过去,不就省得爸妈买了?”他给她披上一件外套,“我已经跟家里去过电话了,到时候大哥会去车站接你。”
傅毓宁低着头,不说话。
顾长安四下一望,见没多少人,就走上前抱住了她。
傅毓宁眼眶一热。
“怎么就又哭了?”顾长安笑,“一个半月就回来了。”
傅毓宁没吭声,只是抓紧了他的外套。许久,小小地嗯了一声。
坐了两天多的火车,傅毓宁回到了西宁。
到了学校,她给老师和同学们都发了喜糖。原本是打算B市婚礼结束之后就回到西宁再简单办一场的,可由于宋院士身体不太好,所里实在走不开,身为总工的顾长安假就一直没批下来。徐家人对此倒没什么怨言,他们都是在B市参加完婚礼回来的,知晓顾长安对自家女儿的心意,就是免不了要被学校的师生们调侃一番。
好在荣升为□□的傅毓宁脸皮厚度也上去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跟指导老师谈过之后,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就回家写论文去了。
闭关了半个多月,傅毓宁完成了论文的终稿,之后又忙着答辩和办理毕业手续,等到她彻底毕业的时候,已经到了6月底。
这一年,傅毓宁几乎小半年都住在B市,这次回来,傅绘清有心多留她在西宁住几天。可傅毓宁实在是待不住,事情一结束,恨不得插翅飞回B市。让傅绘清忍不住叹息,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傅毓宁腻在她身边撒娇道:“妈,到时候你跟爸爸都来B市,我陪你们住着,住多久都不嫌烦。”
傅绘清哼一声:“我才不去,你不在家,我跟你爸更清净。”
她看着傅毓宁,觉得女儿除了气色好了很多之外,跟结婚前也没什么不同。看得出来,顾长安是真疼她家这个小姑娘,没让她受什么委屈。不过,傅绘清觉得自己还得提点女儿几句,她对她是真不放心。
“以后跟小顾相处的时候,要收敛下自己的脾气。我最是知道你,性子死犟,还娇气。”
“妈!”傅毓宁红着脸叫住她,“我都知道的。”
知道才怪!傅绘清瞪她一眼,她早就料到,说再多女儿也是听不进去。然而年轻人都是这样,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问你,今年还要再考吗?”
傅毓宁急点头,不过表情有些迟疑:“考是要考的,不过现在还没复习。”
傅绘清倒也没说她:“结了婚,事情自然也就多起来了,时间你自己权衡。”
傅毓宁嗯一声,心里难免有些心虚。
其实她每天一点事也没有,就是静不下心来学习罢了,好像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在家翻翻书,闲闲散散地等着顾长安回来。
傅毓宁把要回去的消息提前一周告诉了顾长安,约好了时间来接她。然而临行的前两晚,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试验结果不理想,宋院士要他带队去南边做实验。
风洞向来都很紧张,有多家科研单位急等着要用,有时排队能排大半年,701这次之所以能插得上队,是因为正在研制的这个型号的歼击机正处于定型的阶段,作为我空军第一架自行研制的三代战机,国防科工委和□□都很重视,提前跟南边的风洞实验室主管单位打了招呼。这样一来,701所谁还敢推辞?
这些顾长安没说,但傅毓宁在研究院住了那么久,里面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了。虽有失落,但她也不能抱怨什么。
她没有更改车票的时间,只是拒绝了很多傅绘清要她带回B市的东西,最后提着两个包,轻装上阵回了B市。
到达B市时已是晚上七点,傅毓宁倦极,上了顾长安安排来接她的车,一句话不说倒头就睡着了。然而往研究院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颠上颠下的,她也睡不踏实。而且小腹隐隐有种坠疼,一开始傅毓宁觉得还能忍,到后来疼得越来越厉害,额头直跳,心也发慌。
最近她不是一次有这种感觉了,还以为是快要来例假,然而此刻她却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前面开车的战士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傅毓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低头看着长裙,外面灯光一闪而过时,她赫然看到了一道血迹。心一紧,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傅毓宁觉得天塌了一半。
小腹还一阵阵的疼着,可比起刚刚承受的疼痛而言,已不值一提。她抬头看着脱落了大半个墙皮的天花板,就是在这家简陋的小医院,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傅毓宁恍惚到觉得难以置信。
她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慢慢地往外走。一个护士提着一个塑料袋从她旁边经过,看见她时神情十分古怪,傅毓宁本不欲理会,然而那一刻她的脑子却转得格外的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她。
年轻的小护士本就是刚分配过来的,又被指使了这样的差事,憋着眼泪心里正打着小鼓,看见傅毓宁冲过来立刻就惊叫出来了,袋子掉到了地上,半遮半掩间露出血淋淋的一片。
傅毓宁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扭过头大吐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对不起宁宁,我虐她了。
不过说真的,真有孕妇看到自己流掉的孩子,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11、

顾长安是在两个星期后回来的。
出于保密的考虑,试验期间不能与外界联系,所以他是在回来的前一天知道傅毓宁流产的消息。还是那天他派去车站接她的汽车兵通知他的,挂了电话之后往家里打,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
顾长安焦灼的心情可想而知,直接跟着装载设备的直升机飞了回来,彼时正值B市最热的时候,回到研究院时,薄薄的衬衫早已湿透。
顾长安直接回了家,刚进楼梯口就闻到一股鲜香味,是从自家门口传过来的。过去一看,是二嫂在熬鱼汤。她围着一个小炉子半蹲着,热得满头大汗,时不时用扇子扇几下风。
看见顾长安,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你可算是回来了!”
顾长安嗓子一紧:“嫂子,您过来了。”
“还说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二嫂有心说说他,刚小产的妻子,哪能一丢就丢半个多月?可看他疲倦的神情,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叹息一声:“进去看看宁宁吧。”
傅毓宁正靠坐在卧室的床上,这里向阴,外面还有高大的白杨和梧桐遮掩着,并不十分热。她穿着一件棉质的宽松裙子,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被,半躺在床上,微阖着眼,似乎就要睡过去。
隐约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她轻轻睁开了眼,看见了顾长安。一瞬间,她心头狂跳,双眸闪过光亮。可这一切很快又平息了下去,她愣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长安感觉心里像是有针扎了一下。他看着傅毓宁,明明两个月前好不容易见着她胖了一些,现在又瘦下去了一大圈,还不如之前。
他走了过去,挨着床边坐下。
“宁宁。”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他伸出手要去握住她的。
傅毓宁仓惶地向后躲了躲,不让他碰。
顾长安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里不是滋味。抬头再看傅毓宁,发现她别过了脸,正在哭,泪珠一颗颗往下掉。
他还是没忍住,伸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是我不好。”他声音紧哑地安慰她,“是我不好,宁宁。”
傅毓宁哭的声堵气噎,听得门外的二嫂心里也难受极了。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回来的当晚,顾长安请了一周的假,专门留在家里陪傅毓宁。
傅毓宁不太想让他这样,因为总觉得他这么做是把流产这件事当个事了,可又真舍不得将他推走。
好在,顾长安一直没问过她那天的情形,只是精心照顾她三餐,晚上太阳西坠了还陪她在楼下散散步。就在傅毓宁觉得这样也挺好,慢慢的他们就都忘了的时候,顾长安突然状似不经意地跟她说起让她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时两人正在散步,傅毓宁听了,猛地抬头看他:“检查什么?”
顾长安神情温和,未有闪躲:“我听说当时小孟送你去的是一家小医院,为你身体着想,咱们再去军区总院看看,正好二嫂也在那儿,安排起来也方便。”
“我不去。”傅毓宁想也不想地就回绝道。
顾长安稍稍一顿:“不会太麻烦,就是做个B超。”用二嫂的话说,检查下看有没有流干净。
“说了不去!”傅毓宁拔高音调,唇色发白,声音颤抖地再一次强调,“我不去。”说了转身就往回走。
“宁宁。”顾长安微皱了下眉头,叫住了她。
傅毓宁脚步只是停了一停,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晚,两人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到了第二天早上,顾长安早早就起了。傅毓宁被惊醒,睡不着了也就起床去洗漱,出来一看,顾长安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傅毓宁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地就往回躲,结果被顾长安抢先一步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你干什么?”她慌了。
“去军区总院,我跟二嫂已经约好时间了。”
“我说了不去的!”傅毓宁气得发抖,“你不能强迫我。”
顾长安不为所动:“不行,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傅毓宁感觉脑袋懵懵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顾长安这次是狠下心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塞到了车上,把司机吓了一跳。
顾长安无视司机的脸色,冷声吩咐:“开车。”
犟劲上来了,傅毓宁一路都没说话,身体却不受控制,大热天的止不住发抖。到了医院,顾长安将她交给了二嫂。二嫂带着她进了B超室,准备过程中一切都好好的。等到医生让傅毓宁躺下,撩开衣服开始抹耦合剂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哭了,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
医生吓了一跳,二嫂连忙上来压住了她,配合着检查完,一松手傅毓宁就缩成了一团。二嫂没办法,只得把顾长安叫了进来。
顾长安揽住她,一句话也没说。
傅毓宁哭得直打哆嗦,满脑子都是那天在小医院里看到的那片血迹。胃里开始翻滚,她推开顾长安,对着塑料盆干呕,肚子里都消化尽了,吐出来的全是苦水仍在吐,整个胃像是几股大绳拧住一般抽搐着。那种感觉,难受极了。
打那之后,顾长安再没带傅毓宁去过医院。
而傅毓宁的脾气却越来越糟糕,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而且不能吃肉。有一次食堂做了猪肉芹菜馅儿的饺子,他打了一份带回来,想着他做好饭之前让她先垫垫肚子。而傅毓宁只咬了一口,就捂着嘴到卫生间开始吐。之后一整夜都没睡好,好几次都是哭着惊醒过来。
从此,顾长安不敢再让她吃这些东西,为了给她补身体,他买了一条条鲫鱼给她炖浓白鲜香的鱼汤喝,勉强算能下咽。
哥嫂来看过傅毓宁几次,看到她对他发火,粗心大意的男人们忍不住私下里就跟他说,让他别太惯着她。
顾长安面上不说话,心里却是清楚的。饶是他自己想起来心里还觉得压抑,更不要说年纪还小的傅毓宁,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连事都没经过多少,更遑论人命。
还记得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当时去车站接傅毓宁的司机小孟提着一大堆东西来看她。顾长安心想她好不容易睡着,也就没叫醒她,自己跟小孟聊了几句,算是明白傅毓宁的心结如何而来。当下,他嗓子紧的说不出一句话,仓促送走了小孟,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足足两个小时。炙热的八月,他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有无尽的懊悔,连飞机首飞成功带来的喜悦也难以冲淡。
而且顾长安心里也是清楚的,别看她总是凶他,心里不一定能好过多少。每晚睡着之后,她总会习惯性地抱住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睡得安稳。这让顾长安觉得,无论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好啦,不虐啦么么哒~


☆、12、

转眼到了九月,天气一天天凉爽起来,又到了一年B市最为舒适的季节。傅毓宁也渐渐好了一些,除了夜间偶尔做个噩梦,生活看似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然而这件事留给傅毓宁的心理阴影是无论如何也抹之不去了,而且对她和顾长安的生活也带来一定的影响,新婚再加小别,本来感情更应该是甜蜜的时候,突如其来一桩打击,犹如当头一棒,将她打懵了。她几乎理智全无地跟他闹,事后也曾懊悔,然后情绪一上来,她仍旧不管不顾。这两个月来,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就这样时而反复着,直到有一晚。
那天,B市刚下过一场大雨,到了晚上雨势渐收。一场秋雨一场寒,夜晚小雨淅淅沥沥,顾长安也就没带着她下楼散步,两人早早就休息了。
许是天气渐渐凉了的缘故,傅毓宁近来睡觉比之前安稳多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晚她倒是没怎么做梦,只是睡得正香甜的时候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恍恍惚惚醒来,神志未清的时候感觉到睡在她一侧的顾长安突然坐起了身。
傅毓宁睁开眼,按开了床侧的灯,看向他:“怎么了?”
顾长安看了她一眼,双眸中无任何波澜,神情也还淡定,只是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看着她,不说话。
傅毓宁有些担忧地起身,伸出手想要碰碰他,被他紧紧地抱住了。他扣住她的腰,将她压入怀里。傅毓宁愣了下,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怎么突然起来了?”
“没事。”许久,顾长安低声回答,宽厚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顾长安不答,只是低下头来亲吻她。动作不是太温柔,仿佛焦渴至极地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傅毓宁僵了一下,身体便软了。
离别加上小产,两人有三个多月没在一起过了。此刻深夜惊醒,倒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唇齿交缠间难舍难分,顾长安腾出一只手拉开了床头柜的一层,从里面取出来一盒安全套。
傅毓宁感觉到他放慢了动作,无意识地哼哼了两声,眼眸半张向下看去,才发现他是在做措施。一瞬间,她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不要带那个……”她喃喃道。
顾长安以为她是着急,吻着她含糊安抚道:“乖,马上就好。”
“不……”她去拉他的手,“不要那个,我不想要那个……”
顾长安一怔,抬眸看向她。那对明亮的眼眸中一片水光,正充满渴求地看着他。他知道她在渴求什么,可同时又不得不狠下心。
“宁宁,不行。”轻抵额头,他亲了她一下,“要先把身体养好,孩子的事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不要……”她眨了下眼,泪水掉落下来。
这一晚,小别之后的第一次亲热草草收场。
失眠了大半夜,第二天顾长安上班走后,傅毓宁躺在床上补眠,却怎么也睡不着。各种念头涌来,顾长安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他觉得她太任性了,已经不喜欢她了?
傅毓宁纠结的不行,想给西宁的家里打个电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爸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没了的事,她不想让父母一把年纪了,还来伤这份心。只是现在倒好,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了。
之后几天,顾长安因为要下到部队去调试设备,一直没能回家。他人虽走了,但到底对她不放心,经常让师弟往家里送菜不说,还让二嫂来看过她好几次。
傅毓宁都不好意思极了,二嫂还趁机调笑她,说嫁到他们顾家十几年了,认识老三也十几年了,从没见他这么啰嗦过。
“二嫂!”傅毓宁跺了跺脚,不让她再说。
二嫂慢慢收了笑,从包里拿出一瓶药来,递给傅毓宁:“前阵子老三跟我说这段时间一直睡不好,要我给他开些安神的药。正好我这次来看你,就一并带过来了。”
傅毓宁接过药瓶,低头不语。
他最近睡眠差到需要用药的地步了吗?怎么都不曾听他提起过?亦或是她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忽略了他的感受?那二嫂之所以当面给她药,莫不是在提点她?让她多关心关心顾长安?
二嫂见她神情微滞,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叹口气,她语重心长道:“别看老三平常稳重惯了,那他习惯做人依靠了,所以心里没底也不会往外说什么,但承受的压力呢,也未必比你小。宁宁—”二嫂拍拍她的手,“为人父母,我多少能理解你的感受。这事情大概永远在你心里过不去了,你不用忘记它,但是你得努力向前看。其实老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他这性子也确实叫人佩服,只是这次的事对他也是个打击,让他慌了神,未必一时就能很快地调整过来心态。身为嫂子,有些话我跟他没法说,那就只能说给你听。你明白了,他也就明白了。”
傅毓宁沉默一瞬,对二嫂轻轻一笑:“您的意思我都知道,会好的。”
会好的。他们日子还长着呢。
顾长安回来的前一晚,傅毓宁给他拨了个电话。他接的很快,想必是看到了号码: “宁宁,有事吗?”
他的声线有些紧绷,似是在担心。
傅毓宁咬咬唇,心下一片酸涩。“没什么事,就是问你明天晚上回家吃饭吗?”
“当然回。”他笑了笑,“只不过稍微有些晚,争取七点之前吧。”
傅毓宁哦一声,“那我给你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怎么想起来下厨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讶异的笑意。
其实在西宁住的一个多月,傅毓宁跟着傅绘清学了好几道菜,原本想回来就做给顾长安吃的,却没想会先发生这样的事。傅毓宁不太想提,只佯怒道:“不想吃就算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为夫岂敢。”他低声逗她,点了几道很家常的菜,免不了又要叮嘱她几句。傅毓宁想起二嫂的话,真觉得他是越来越啰嗦了。
第二天起早,傅毓宁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将新鲜的食材买了回来。下午五点半准时开做,最后一盘菜上桌的时候,顾长安正好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走到桌边,打量了桌子上摆的三菜一汤。两素一荤,荤菜做的是鱼,因为她现在还不能,确切说还不愿意吃别的肉。
“怎么样?”傅毓宁故作矜持地板着小脸,问道。
“菜色不错。看来咱们家以后的大厨要换人做做了。”
傅毓宁被他恭维的很高兴,但没得意忘形,她递给他一双筷子:“少油嘴滑舌,趁热赶紧吃。”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奔波一天,顾长安是真饿了,吃饭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点。傅毓宁在一旁看着,倒不急着吃了,时不时给他夹一筷子菜,还盛了碗汤放在他手边。
一顿饭就这样安静地吃完了,收拾完已是晚上八点多了,顾长安在沙发上坐下,长出一口气,微阖上了眼。
傅毓宁看他一脸疲倦的神色,有些心疼。她走过去,半跪在一旁,用手指按压着他的太阳穴给他按摩解乏。
顾长安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小脸,声音低哑地问她:“今天怎么这么乖?”
傅毓宁不说话,只专心给他按摩。鼻尖的酸涩却是忍不住的,眼眶慢慢就红了。
“刚还夸你,真是说着就来。”顾长安失笑,揽住她的腰,倾身上前吻她的脸颊和下巴。
傅毓宁被他亲的手下劲道都变小了,她躲着他:“别闹,我正按着呢。”
顾长安嗯一声,仍是照亲不误。他解开她毛衫的扣子,从下巴吻到胸前,隔着薄薄的一层打底揉捏她。傅毓宁用手将他推开,被他一把抓在手里摩挲着,柔软的唇也伺机被他含住,细细吮吻。
“想我了?”他低声问。
“想,天天都想。”她喘息着答。
顾长安笑,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明快:“我也想你。”他说,“天天想。”
当晚,两个人算是真正的小别胜新婚了。
傅毓宁表现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简直让顾长安受宠若惊了。做了三次,结束之后她依偎在他怀里浑身微颤,他仍流连忘返地吻着她,许久才放开,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老公。”她粘着他,羞涩地撒着娇。
顾长安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
“我想过了,孩子的事不急,等我先把研究生考下来再说吧。”
“好。”
“那我就从明天开始认真复习了,我想用院里的图书室,那里安静。”
“嗯,我给那边打个招呼,给你办张门禁卡。”
“那你还回来给我做饭吧?”她蹭了蹭他的下巴。
顾长安暗自深吸口气,手下轻拍的动作才得以继续:“做,我就是你的后勤保障部长。”
傅毓宁乐了,凑上前亲他一口,被他给压住了。“你干吗?”三个字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他吻住了。没多久,一片旖旎,萦绕室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甜吧?
都想当完结章了呢,嘻嘻。你们觉得如何,还要看嘛~

 

 ☆、13、

之后,傅毓宁开始专心地准备年末的考试了。由于之前荒废了大半年,之前看过的书差不多也忘记了,现在距离考试不到四个月了,她紧张的心里有些没底。顾长安见此,就抽时间把她那些书看了一遍,给她划了划重点。
傅毓宁一开始不太敢相信,毕竟隔行如隔山。顾长安却十分肯定地让她照着复习,绝对没什么问题。傅毓宁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他的重点走,时间有限。
除此之外,顾长安还给她介绍了几个在目标院校Z大读书的研究生。当然,不会为了套题,他家这小姑娘自尊心强着呢。他就是想让她抄抄讲义蹭蹭课,外加交几个朋友。
外面的世界没有研究院那么严肃的学术研究氛围,不多久,傅毓宁就交到了朋友。一开始只是一起听课吃饭的交情,有那么几个志趣相投的,久而久之交流的多了就关系自然也就深了,有时候还约着一起出去玩。
顾长安见她能自如地忙碌起来,心里也松了口气。事后他曾反思过,之所以前段时间她的情绪那么低迷,除了小产造成的影响之外,大约还跟她总是闷在这个研究院里有关。
傅毓宁嫁给他,除了她这个人之外,其他一切都丢在西宁了。而她在B市除了发小杨杨之外,唯一能够交心的也只有他了,难免寂寞。他是喜欢每天一回到家就看到她,但却不想将她完全拘在这一方天地里。他希望她能在他的庇佑下,活得更加自在,自我。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在多方协助下,傅毓宁顺利地考完了试。之后顾长安的假也请下来了,两人一起回了趟西宁,在那里过了春节。
回到B市的第二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傅毓宁想起上次失败的经历,一时心有怯怯,握起听筒手直冒汗。顾长安啼笑皆非,亲自替她打电话到Z大招生办问了成绩。得知被录取这一消息后,傅毓宁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然后眼睛就红了,躲在顾长安的怀里,不愿抬头。顾长安笑她真是泪窝浅。
九月,傅毓宁入学,成为Z大管理学院研究院的新生。正好顾长安正式调到国防科技大学的一个学院当老师,两人搬离了研究院,住到了国防科技大学的教工家属院,距离Z大只有三站地,每天走路往返也不过半小时。
然而路途近了,两人见面的时间倒比之前少了许多。傅毓宁跟的导师是管理学院有名的大牛,为人和蔼,但对学生的要求却十分严格,开学第二个月就带着学生下去调研了,其中还包括新生傅毓宁,导师的意思是,让他们跟着学习。
能到外地跑跑,傅毓宁倒是觉得挺有意思。就是离开顾长安太久,难免想他。虽然住的地方有电话,但在导师和师兄师姐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总跟他联系。就这样捱过去的半个多月,回到B市下了火车的那一刻,傅毓宁在车站外的广场上听到顾长安叫她的名字时,还以为是幻听。
傅毓宁转过身,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睁得圆圆的:“你来接我?可我没……”她没跟他说自己坐哪趟车呀?
顾长安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我查的列车时刻表。”
傅毓宁心里极高兴,可听出他语气里嫌她笨的意思,微微鼓了下嘴:“那时刻表准吗?”
“晚点了一个小时,等得我着急。”顾长安说,声音有种磁性的沙哑
哪里看得出一点着急的模样啊?可甜言蜜语谁不高兴,要不是老师师兄师姐同门在身后,她真想抱抱他。
傅毓宁将顾长安介绍给师门,看着他磊落地跟所有人打招呼,心里甜的像泡在蜜罐里似的,这么优秀完美一个男人竟是她老公,得多叫人羡慕啊。
让傅毓宁意外的是,导师竟然跟顾长安的大哥顾长志是旧识。两人不仅多聊了几句,导师还打趣她:“小傅,你是跟我们走,还是……”
傅毓宁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顾长安揽住她的腰:“郑老师,容我代宁宁跟您请四天假。”
郑老师眉头一挑:“哦?”
顾长安笑:“这几天我要到外地开个会,想带上她。”
“说起来你们也是半个多月没见面了,我要是不同意,是不是就太不近人情了?”张老师哈哈一笑,“批准了。”
“多谢郑老师。”
听着身旁丈夫和导师的一来一往,傅毓宁只觉得回学校之后再也没脸面面对师门众人了。
送走老师和师门其他人,傅毓宁微撅着嘴唇瞪他一眼,“你着什么急,不能等等再跟老师说吗?”
因为在读书,傅毓宁还是做学生的打扮,两条细黑的发辫铺在鼓囊囊的胸前,格子衬衣搭高腰裙,衬得她一张脸愈发年轻了。气色也好,脸颊泛着桃粉,看得人心里发痒。
顾长安清了清嗓子,还是压不住紧绷的沙哑:“再等就来不及了。”
他是带着车来火车站的,准备接了她即刻就出发。傅毓宁听了瞪大了眼睛,幸亏她行李都是收拾好的,否则还真跟不上他这速度。
事后想想,她觉得顾长安还真有点狡猾。
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知道她刚回来他就走一定会惹她生气,索性就带着一起去。至于有没有想她?傅毓宁偷偷笑,这个答案压根儿不用去想。
顾长安开会的地方在离B市不远的一个城市,也是一座古城。
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顾长安签了到,没有在会议主办方安排的地方入住,而是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一个小院里。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傅毓宁发现门岗有卫兵站岗。
她轻声问顾长安:“这是哪儿?”
“B军区的招待所。”他揽着她的肩膀,“这几天我们住这里。”
她有些诧异地望过去,“这几天你不是要开会吗?”
“会议只有一天。”他握住她的手慢慢揉,“剩下几天我陪你在这里逛逛,听说风景还不错。”
两人下了车,早就等候着的招待所干事上来跟顾长安握了握手,并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准备好的房间。放下行李,顾长安谢绝了干事的摆宴邀请,简单地吃了晚饭,就跟傅毓宁回了房间。
傅毓宁换了宽松的衣服,仔细打量了下这个房间,摆设虽简单,却让人感觉很舒适。窗外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此刻正在下着雨,雨水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简直是一首天生的催眠曲。傅毓宁打开称呼,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顿觉得心旷神怡。
“喜欢这个地方吗?”顾长安走过来问。
“喜欢是喜欢,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顾长安哦一声,“哪里奇怪?”
傅毓宁转过身:“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到这里玩?”
笑意染上眼角,顾长安说:“因为我想这几天能天天看见你。”
半个多月没见,可想他有多么想念她。
夜晚,留盏壁灯,听着窗外细密的雨声,两人亲密地温存。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傅毓宁感觉受到的刺激比之前要大多了,由此带来的身体反应险些让顾长安招架不住,他将她整个人揉在怀里,听她或是啜泣或是喘息,力道却是分毫未减。结束之后,傅毓宁感觉自己小死过好几回了,身体止不住地抽搐,喉咙也在发烫,是刚刚喊的。
想起这个,傅毓宁神智终于清醒了一些,埋首在顾长安的怀里,感觉无脸见人了。从头到尾他都压抑着声响,可她却那么忍不住,像是比他还要急切。这也,太丢人了。
顾长安笑,声音也异常悦耳:“看来以后要多带你出去。”
傅毓宁轻哼了两声,轻动双腿,一片酸涩,让她浑身无力。
两人一共在古城待了六天,请的四天假外加一个周末。
白天在外逛逛景点,晚上……自然也有晚上的安排。傅毓宁觉得离开他工作带来的身份束缚,顾长安也比之前放得开多了,不过,受苦的还是她。回到B市之后,第二天她竟然起不来床,幸好那天没课,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们。
又过了两个月,临近期末考试,傅毓宁的学习一下子紧张起来了,每天晚上复习到很晚,觉也不够睡。顾长安自觉地不去折腾她,然傅毓宁的神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倦怠,有一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居然吐了出来。
顾长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傅毓宁的脸色也十分苍白,夫妻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吧,我们不是一直……”都有做措施吗?
顾长安却想到了在古城的那几天,心情放的开,措施也不够到位。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给傅毓宁压力:“估计是消化不良,不过还得小心些。今天下午我有时间,陪你去做个检查。”
傅毓宁晕乎乎地答应了,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她心里是期盼的,可同时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她听二嫂跟顾长安悄悄谈起过,B超检查显示她的子宫壁有些薄,上次的流产跟这个有着扯不开的关系,再想怀孕也不如厚的顺利。虽然二嫂后来也让他们不要太担心,毕竟她已经怀过一次了,但傅毓宁心里到底还是没底。
顾长安却显得比她要镇定,下午直接开车带她去了军区总院,把她交给了二嫂。只是在她进去检查之前,他悄悄将二嫂叫了出来,说如果检查结果是没有,让她宽慰宽慰傅毓宁。
二嫂看他一脸放不下心的表情,打趣道:“那我要不要顺便开解下你,难道你不想要?”
顾长安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得到的都是最好的。既是最好的,哪会那么轻易就来。这道理我早就懂,只是宁宁不行。”
二嫂看他有些黯淡的神情,一时无话。
然而这一次,老天爷却并没有跟他们开玩笑。拿到B超图的时候,傅毓宁愣在了当场,眼泪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掉了下来,她捂住嘴,有点不敢相信,浑身打颤,哆嗦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顾长安也微怔了十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很不自然:“这是……”
“八周多了,一切都很正常,胎儿发育健康。”二嫂说着,眼眶也红了。
顾长安心中狂喜,流露出来的却是他紧紧抿住了唇。他看着傅毓宁,将她抱稳:“宁宁……”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傅毓宁哭得直打嗝,断断续续说出三个字:“我……我……我害怕。”
“不怕。”他亲了亲她的头发,“这次有我在。”
临回家之前,二嫂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
回家之后,傅毓宁就开始有了早孕反应,而且一天比一天严重。学习考试的都放在了脑后,顾长安将她送到了军区总院保胎,一住就是一个多月。这期间他频繁来往于国防科大和军区总院之间,人连着瘦了六七斤,好在结果是好的,不仅胎稳,傅毓宁的早孕反应也差不多消失了。
由于怀孕,今年傅毓宁没能回西宁过年。顾长安怕她想家,就将岳父岳母接了过来,反正房子也够大。
傅绘清是在傅毓宁又怀上之后才知道她之前小产的事,差点儿没哭晕过去,过完年就让徐维则一个人回了西宁,她要留在这里等到傅毓宁把孩子生下来,还要伺候她坐月子。傅毓宁本来心里就没底,现在有母亲保驾护航,自然十分乐意。只是顾长安心里过意不去,给傅绘清买来了许多补品来补身体。
今年B市的冬天特别冷,但家属院里统一安装了暖气,倒也不是特别难熬。傅绘清得闲的时候给傅毓宁做了两套宽大的小薄袄,在屋子里面换着穿,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个冬天,来年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二嫂说孩子位置不正,加之傅毓宁骨架小,建议剖腹产,并将各种利弊一一讲清。
傅毓宁当时就紧张起来,回去一路都不说话。
顾长安亦是沉默,回到家里照旧忙碌地准备晚饭,吃过晚饭趁傅毓宁和傅绘清母女两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在书房里给二嫂介绍的一位妇科专家打了电话,详细了解过后,终于做了决定,剖!
手术安排在了预产期的前一周。
进手术室前,傅毓宁紧张地身体小幅度颤抖。顾长安俯下身,握住她的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不要紧张,咱们在最好的医院,给你主刀的是最好的妇科大夫。一定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我就在外面等你,一步也不走。”
傅毓宁想哭,还是忍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软着声音说:“你再亲我一下吧。”
顾长安笑,吻了吻她的唇,亲自推着轮车将她送进了手术室。大门关闭,手术中那盏灯亮起的那一刻,一种没来由的心酸席卷而来,他差点儿没站稳。
焦灼的等待过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向他们报喜,生了,而且还是个大胖小子。傅绘清当场就惊呼出声,泪水跟着就流了出来。
顾长安紧握住的双手终于松开了,站起身的那一刹那,才发现手心被他勒出两条红道。
产后的傅毓宁十分虚弱,而且还得忍受着剖腹产带来的疼痛,受了大罪。小宝宝状态倒不错,只是出生两三天后查出来黄疸过高,被抱去总院儿科照蓝光。
好几天见不着儿子,对傅毓宁来说可是个天大的折磨,她磨了顾长安半天,他才同意抱着她到儿科,从玻璃外面看看儿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傅毓宁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母性大发,眼泪唰唰往下掉。她很想伸手摸摸他,结果碰到的却是冰冷的玻璃。她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顾长安,看得他心里也不好受,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亲额头:“二嫂说孩子情况不错,再有两三天就好了。你也乖乖的,等抱出来第一时间就给你看。”
傅毓宁还是止不住的哭,半抽噎地说:“那你明天再抱我来看他。”
顾长安无声地叹息:“那明天可不能再哭了,刚生完孩子,总是哭对身体不好。”擦了擦她的眼泪,他有些无奈的笑,“都当妈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傅毓宁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得到保证了才作罢。
照了七天蓝光,小宝宝被抱出来了,浑身白白嫩嫩的,摸起来又软又光滑,像是牛奶洗过一般。而且小家伙精神头也特足,被傅毓宁抱在怀里的时候不时挥动着短小的四肢,对着她咯咯直笑。傅毓宁也小,母子两个对着傻乐。
也是这天,顾长安请了人来给他们全家拍照,摄影师一进病房就捕捉到这一其乐融融的场景,抓起相机飞快地拍了下来,咔嚓的一声惊到了傅毓宁,她连忙去看怀里的小宝宝,结果发现小家伙的黑眼珠正滴溜溜地转,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看的傅毓宁心痒痒,抱起来亲了好几口。
期间,摄影师在一旁拍了好几张照。最后,他建议拍个只有他们三人的全家福。傅绘清在一旁帮着指挥他们站位,站好之后,摄影师喊了一二三,按下了快门键。
出院的当天,照片也洗出来了。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一个年轻的母亲双颊微红地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她看镜头的神情微微一笑,温柔中带着一丝拘谨。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高大的穿着军装的男人,一只手臂紧紧地揽着妻子和儿子,眉眼间略有笑意,神情温和间透着满足。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一定很幸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完结啦。
写到最后居然还有一点点感动和不舍,大概是为那个时代纯真而简单的爱情吧。真的感觉很美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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