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期六下午,蒋原带着五六个纸箱搬过来。在那之前的几天里,她重新布置了家,找物业的工人挪走家具,把一间屋子腾出来给他做小画室。当然,他还需要一间更大的,有个朋友推荐了一处地方,她打算下周和他去看看。但小画室还是需要的,可以画画草稿,查些资料。这样有时他可以在家工作,能吃上她刚烧出来的菜。

蒋原一来,她就拉着他去看那间屋子。她把它布置得很漂亮,摆了他喜欢的古董书柜,窗边是一张柯布西埃的躺椅,新买的,可以晒着太阳打个盹。还有一张敦实的长条桌,花瓶里插着早晨买来的龙胆。蒋原抱住她,很久都说不出话。

天黑之前,他们牵着手去了附近的菜市场。蒋原挑了一条鲈鱼,买了排骨、莲藕和小圆蘑菇,要给她做一顿饭。

“我能做点什么?”她站在厨房门口问。

“摆一下筷子?”

她找出两支蜡烛,铺好餐布,往壁炉里添了几根木头。时间还充裕,她对着镜子抹了一点口红。目光掠过角落里的一瓶指甲油,很久以前买的,总想着有什么事的时候用一下。她坐在沙发上涂起来。印象中是暗橘色,没想到那么鲜艳。

电话响了。她支棱着手指捏起手机。是庄赫的哥哥庄显,听筒离耳朵有点远,声音特别细小,好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但她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庄赫死了,早上的事。有人看到顾晨一早去了他住的小区,在他的车旁等他。地库的监控录像显示,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顾晨打了庄赫两个耳光。庄赫想开车走的时候,她强行拉开车门,跳了上去。二十分钟以后,那辆车冲出护栏,掉下了高架桥。

事故多半是由于两人在车上争执所致,但也有可能是顾晨一心求死,警察在她的公寓里发现了几瓶安眠药。

“殡仪馆定了我告诉你。”庄显没挂电话,隔了一会说,“我早就让他离顾晨远点,那个女的就是个疯子。”

她挂了电话,低头看到红色的指甲,吓了一跳。像血,她摸了摸,还没有干。她拼命地抹去它们,弄得手上、衣服上都是。然后她安静下来。有一种疼痛的感觉从身体很深的地方升起。很多往日的画面在眼前晃过,越来越快,她不停地出汗,头疼得就要裂开了。

等她有知觉的时候,发觉蒋原正抱着自己。她还坐在沙发上,但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好像已经是深夜。她告诉他庄赫死了,早上的事。然后她说起顾晨,说起她们的电话。她不停地说,越说嘴唇越抖,说出的每个字都碎了。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墙上的照片。镜框好像有一点歪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明天要重新挂一下。然后她意识到,明天自己可能会失去这套房子。失去那些她曾认为理所当然、不值一提的东西。失去她认为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自由。

她忽然停下来,不再说了。在黑暗中,她听到风掠过树梢,听到雪落在地上,听到火劈开了木头。蒋原好像睡着了,她感觉他的手臂一点点往下滑,然后像是怕从树梢摔下似的,又紧紧抱住了她。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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