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密码

天和把自动驾驶权限取消,青松的车卡在绿化带上,司机赶紧接方向盘,倒车,关越放下手柄,继续吃水果。
方姨又送了杯咖啡过来,Andy与马里奥回到青松,礼拜六还有不少员工上班,电脑上的监控从车上一路切到青松,每过一个地方,天和便手动开启一个摄像头,以便观察Andy的行踪。
关越喂给天和一块苹果,天和决定写一个简单的跟随软件,这样就不用切来切去了。
“…所以,我想,这个月先搞定Epeus与越和。”Andy说。
马里奥拿着个小本子,说:“您觉得哪一天比较合适呢?”
Andy想了想,问:“普罗?有什么建议么?”
天和与关越短暂对视,关越拿起桌上日历,礼貌地答道:
“根据中国黄历显示,本月十六号,农历三月初七,宜:嫁娶、除服、安葬…”
天和:“…”
Andy:“四月三十号怎么样?”
关越看也不看便说:“日值岁破,大凶,诸事不宜。”
天和:“………………”
马里奥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求财’不错?”
关越:“十六、二十一、二十三号合适。”
Andy说:“嗯,不过十六号我有点事,就二十一吧。”
关越朝天和比了个“OK”,意思是上钩了。
天和不太明白,关越便随手写了一行字给天和看“洛马森基金,期货市场”,天和点点头,知道关越的意思是十六号Andy要亲自坐镇洛马森基金,期货市场有重要的操作。
Andy:“这样,我也正好试下你的分析功能。”
关越:“荣幸之至。”
第68章 chapter68
风潇潇, 雨纷纷, 雨水在灰暗天空下交错纷飞, 洗得花园里的叶子一片绿意。
佟凯坐在落地窗边, 膝上摊着一本插图版的《小王子》, 眼里带着些许迷茫。佟蔷正在家里指挥众执事们收拾东西, 准备先将东西送回阿姆斯特丹。执事们兴高采烈,终于可以回家了,大家都很积极, 准备去过宫廷生活了。
“这些要吗?殿下。”执事拿着一个纸箱给佟凯看, 戴着白手套的手嫌弃地拈着一串蜜蜡转运珠, 在佟凯面前晃了晃。
“要,”佟凯不冷不热地说,“箱子里的都要。”
佟蔷打开一个本子, 摊开给佟凯看,里头电影票、博物馆门票散了一地, 那是佟凯与江子蹇谈恋爱时去过的地方,上面还有江子蹇用彩色铅笔手绘的景点与场景图, 下面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佟凯:“给我留着。”
佟蔷知道弟弟需要慢慢接受并消化这一事实,便不来打扰他。
一连几天里,江子蹇没有找过佟凯, 佟凯也没有主动找过江子蹇。自打那天晚上佟凯主动去江子蹇家里过了一夜后, 所有事情就像从未发生过。
当然, 有些事只要来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比方说佟凯站起来时,觉得身上某个地方还有点不适,江子蹇再三朝他保证,习惯以后慢慢就好了。
去你的习惯!第二天早上,佟凯愤怒地朝江子蹇喊道。
但他没想到,性居然如此美好,尤其是在两人坦诚相对的一刻——心跳过速带来的刺激,第一次完全看见爱人的身体,分明是如此熟悉的人,却以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式出现在面前,顿时令他肾上腺素狂飙,超过了临界点。
可惜自己实在是没有发挥好…江子蹇也再三朝他保证,处男第一次都是这样,下一次一定不会只有三分钟了!
虽然第一次只持续了短短的三分钟,佟凯却觉得,那真是自己毕生难忘的时刻。
他这一生将会永远记得这三分钟。三分钟怎么了?宇宙中无数行星诞生又毁灭,哪怕有上百亿年的光阴与岁月,在永恒的时光面前,也只是转眼一瞬。三分钟与两百亿年,又有多少本质上的差别呢?
而佟凯是个勤奋好学的人,学习新东西,上手总是很快,他相信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朝江子蹇用行动证明“我爱你”,如果在这一次上加上一个期限,那么他相信,将是一万年…
可是会有下一次吗?
佟凯想到他们的关系,就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举目茫茫,四周只有黑暗,再无光明。
佟凯终于合上书,在客厅里走了几圈,看着大大小小打包的行李。
佟蔷满意地说:“好啦。”
埃德加说:“先把这些送回阿姆斯特丹。”
佟蔷坐下,执事们端上茶,佟蔷喝了口茶,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国王啊!两院已经在催你回去了!”
佟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
“待完一个月吧,”佟凯说,“做事要有始有终。而且我只是答应回去和王室聊聊,还没决定当王储呢!”
佟蔷说:“没关系,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荷兰人民对你翘首以待,大家都在等待着弹冠相庆、长袖善舞的时刻,人生嘛,总还有许多责任,要去完成。”
“姐,你z文不行就不要乱用成语好吗?!”佟凯说。
这场暴风雨席卷了佟凯的精神世界,佟蔷却觉得很正常,弟弟一定会回来当王储的,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有着当之无愧的、拥抱现世的渴望,有着巴尔扎克式的社会责任感。他理应是一个能够帮助荷兰人民重建黄金时代的君主。商人的热情与律师的洞察,将引领自17世纪后便走进衰退期的尼德兰王国,走向一个全新的未来。
佟凯勉强接受了姐姐的提议,愿意前去接受两院的问询与王室会议,见一见那个十岁以后就再也没会过面的外舅公,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心里很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许不会再回到中国了。
“我还要想一想。”佟凯想给江子蹇发消息,约他出来见个面聊聊,却看完了他们从认识那天起的所有聊天记录,最后如是说。
佟蔷吃定了佟凯会跟着自己回家,倒不担心他改变主意,放下茶杯,说:“我去逛逛,顺便买点伴手礼回家。”
埃德加马上吩咐司机准备车,送佟蔷出门逛街。
佟凯:“我也出去走走。”
执事们捧上卫星定位项圈,佟凯当即怒吼道:“我再也不会戴这个项圈了!”说着把托盘掀翻,又恶狠狠地威胁道:“再有人跟着,我就马上拒绝王位!”
埃德加只得作罢,于是佟凯打了把伞,出了门。
中国的空气如此清新美好,佟凯已渐渐地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他走过江家门口,短暂地站了会儿,转身离开。
佟凯持伞,站在星巴克外面,周日下午,咖啡店里坐着来相亲的男男女女,玻璃倒映出他孑然而立、形影相吊的身形。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与江子蹇第一次见面时坐的位置。那里坐了一对恋人,看见玻璃窗外一脸阴沉的佟凯站着,顿时恐惧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勉强继续说了会儿,时不时看看佟凯,最后浑身发毛,起身走了。
佟凯叹了口气,走过星巴克,坐上车,来到了“美好时光足浴城”外。足浴城的生意明显没从前好了,佟凯收伞,走了进去,环顾四周,这里似乎重新做了装修。
“您好,”接待妹子说,“有预约吗?”
佟凯:“没有。”
接待:“需要什么服务吗?”
佟凯:“我想出钱给客人按脚,方便帮我安排一下吗?”
接待:“可以的,您想给客人按几个小时呢?”
佟凯:“…”
接待:“对客人的长相和脚的尺码有要求吗?”
佟凯忽然觉得不对,接待说:“要么您这边请,先挑一下我们的客人?”
说着接待开始给佟凯带路,并朝他说:“老板今天在做活动,按一只脚只收三块钱。”
江子蹇躺在贵宾室里,正吃着零食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江家做了植入广告的一个电视剧,见佟凯被人带了进来,主动打了个招呼,说:“哎,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来,足浴城我都买下来了。”
佟凯彻底无语了,说:“哪儿来的钱?你还有私房钱?”
江子蹇看着电视:“婶婶买给我的。”
佟凯一见江子蹇,心头顿时涌起万般莫名滋味,他有太多话想说,偏生江子蹇又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令佟凯不知如何开口。
佟凯坐在一旁,正要与江子蹇并排躺着,江子蹇却翻身起来,坐到佟凯面前,佟凯忙道:“你要干吗?”
“给你按摩。”江子蹇笑道,说着就来脱佟凯的鞋。
佟凯有时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得任他折腾。江子蹇却没有捉弄他,随口道:“这几天你都在家里陪姐姐么?”
佟凯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望向江子蹇。
“她明天走,”佟凯说,“回阿姆斯特丹。”
“那,你呢?”江子蹇问。
齐德龙佟蔷~齐德龙佟蔷~
佟蔷下了车,轻快的脚步走在路上,上一次回母亲的故乡还是十年前了,这座城市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却似乎又早已发生了巨变。她决定去逛逛以前母亲回国时,带着她与佟凯逛过的古董店,顺便买点有东方风情的工艺品,带回去摆在荷兰王宫里。
这家店是某个集团开的,该集团更为城市里捐献了一个博物馆,在背后巷子里辟出了一个沙龙式的会员店,非会员控制进店人数,必须本人在外排队,不能让司机代排。
执事亮明会员身份,内里开门,把佟蔷当着正在外头排队的一群阔太太的面请进去。
“请坐。”
工作人员将佟蔷请到贵宾室里的沙发上,佟蔷摘下墨镜,懒懒地坐着。
“好久没见ary阿姨了,”佟蔷说,“她最近身体无恙吗?”
“今天店长不在,”工作人员说,“她怀孕了去做产检。我们有另外一位老师过来,招待您。”
佟蔷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弟弟马上就要当荷兰王储了。
但是张秋今天心情很不好,因为她在修复一个瓶子的时候,不小心把边上给修崩了。接着拆了个锔钉,又把一个碗给拆垮了。幸好在打鸡蛋调蛋清时打出来一个双黄蛋,有效地挽回了些许她的心情。
“买什么?”张秋边摘手套,边朝佟蔷走过来。
佟蔷:“随便看看。”
张秋坐在沙发上,把遥控器扔给佟蔷:“自己看吧。”
佟蔷:“介绍一下?我又不知道这些都是啥?”
张秋礼貌地坐直,看着佟蔷,眉头一扬,活脱脱一个女版关越,示意没问题,好的。
佟蔷只觉得这态度实在太糟了,但好歹自己还有沙发坐,不用在门外排队,也就忍了。
“我想买几件藏品,”佟蔷咳了声,礼貌地说,“拿回家摆。”
张秋也礼貌地说:“几件?”
佟蔷:“若干件吧。”
张秋:“家里多大?”
佟蔷想了想,眉毛也轻轻一扬,决定不和知识分子一般见识,说:“大概两三万平方米吧?”
张秋:“金字塔喜欢吗?”
佟蔷:“你拿得出来我们就买。”
张秋:“木乃伊和金字塔一起卖,不单卖。”
张秋按了下遥控器,上面出现了一具木乃伊:“克加劳伦斯考古协会因为西奈军区成立,恐怕他们会破坏法老遗体,打算把部分木乃伊与石砖外迁。愿意认养木乃伊的话,得给它盖个金字塔,埃及局势稳定后,他们会把木乃伊接走,金字塔送你。”
佟蔷:“算了,和我家风格不合,有别的推荐下吗?”
张秋:“你家有照片吗,我看看?”
佟蔷:“还在装修,不太好说。”
张秋随手按了下遥控器:“罗马柱头要吗?风水球?”
佟蔷:“要有东方风情的。”
张秋按遥控器:“长城仿制品?烽火台?”
佟蔷:“最好是雕塑。”
张秋又开始按遥控器:“孔子像?蚩尤像?女娲像?”
佟蔷:“还是小一点吧。”
张秋:“严嵩家里用过的万寿无疆腌咸菜缸。”
佟蔷:“太丑了!就没有陶瓷的吗?”
张秋:“严嵩家里用过的陶瓷万寿无疆咸菜缸。”
佟蔷:“…”
张秋:“一套四个,两个陶的,两个瓷的,打包算你便宜点。可以拿来养荷花。”
佟蔷:“有再小一点的吗?”
张秋:“斗彩鸡缸杯还有一个。”
佟蔷:“太贵了。你们就没有正常点的拍卖品吗,譬如佳士得拍卖会上的那种。”
张秋:“我们和那家洗钱公司没有业务往来。”
正在这时,吴舜带着司徒静来了,工作人员做了个请的动作。
司徒静低声道:“我还以为你干吗呢,怎么跑这儿来?”
吴舜不认识张秋,却见过佟蔷,然而佟蔷似乎不记得他了,那天公司里实在太混乱,吴舜又和员工们混在一起,佟蔷依稀觉得这声音有点熟,但对她来说,男人都长得差不多,也就不太在意。
张秋又扔过来一个遥控器:“随便看吧。”
吴舜:“想买块玉给我未婚妻,有推荐的吗?”
司徒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翻杂志。张秋示意吴舜自己看,吴舜拿着遥控器,开始看屏幕上的玉,张秋又望向佟蔷,说:“想好了?下决定吧。”
佟蔷炸了:“不是金字塔就是咸菜缸,让我怎么买啊!简直就是无从下手吧!”
张秋耐心地问:“那您还想要什么?”
佟蔷:“拿点青铜器来看看,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青铜器您带不出境,大姐,”吴舜说,“明清以前的古董禁止出境。”
司徒静以眼神示意吴舜别插嘴,佟蔷说:“那瓷器呢?等等,照片背景里头,那个是什么?暗红色那个,什么年代的?拿出来我看看?”
张秋礼貌地说:“消防栓。”
司徒静:“…”
吴舜:“…”
佟蔷说:“再来点别的看看,这个呢?”
张秋:“这是配电箱。”
佟蔷:“…”
吴舜起身,离开贵宾室,到外头去看玉。张秋又按开一个图,说:“清嘉庆年间十二生肖,粉青釉,一套十二个。”
“差强人意。”佟蔷说。
“四百二。”张秋说。
“都帮我包起来吧。”佟蔷说,心想总算正常了。
司徒静看了眼,张秋又调出一对大瓶子:“岁寒三友,釉下彩,一百三。”
佟蔷:“乏善可陈,还有么?”
“山水屏风,”张秋,“民国末期,八十。”
佟蔷:“行,都要了。”
佟蔷随便挑了些,司徒静说:“白玉茄子把件挺好看,我奶奶以前就有一个。”
佟蔷叹了口气,说:“原本想买来给弟媳妇当礼物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张秋通知工作人员过来,让佟蔷刷卡,打开本子对单子,司徒静随口道:“送女孩确实挺好。”
佟蔷:“男孩,人不错,可惜就是感情经历太丰富了。应该不会在一起吧?”
张秋看完单子,递给佟蔷签字:“真遗憾。”
佟蔷:“怎么了?这年头,选弟媳妇的标准可不轻松,议论的人多了去了。”
张秋亲切地说:“看上去也是家里有王位要继承的呢。”
佟蔷:“对啊!真的有王位要继承!说出来就怕你吓得噤若寒蝉呢!”
司徒静:“…”
佟蔷朝司徒静认真地说:“真的有王位要继承。”
“哈、哈、哈、哈!”张秋发出一阵大笑,“醒醒吧!大清早就亡了!哪儿来的王位等你继承?!”
吴舜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工作人员,打开匣子,让司徒静挑,里头全是好玉,准备给司徒静结婚戴的。
吴舜说:“所以佟总决定回家继承王位了?”
“你认识他?”佟蔷遗憾地说,“是啊,荷兰人民都等着,王者归来呢。”
张秋看了眼佟蔷的签名,嘴角开始抽搐,又瞥了一眼佟蔷。
“你是佟凯的姐姐?”张秋终于想起来了。
佟蔷疑惑地说:“你们都认识他?”
司徒静说:“何止?我还抱过他呢,横抱。”
美好时光足浴城里,江子蹇自顾自坐着,给佟凯按脚,两人一时都没说话,那气氛实在有点尴尬。
江子蹇当然明白佟凯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佟凯就没有再主动找过他。平日里江子蹇与天和哈哈哈地开玩笑,说自己要成为王夫之类的话,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自言自语。佟凯既没有开这个玩笑,也没有问过江子蹇意见。
潜台词很明显,双方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不会在一起。江子蹇虽然是个乐天派,却半点不傻,当然不会上赶着死缠烂打。
“什么时候走?”江子蹇问。
佟凯:“还没想好…哎哟!轻点!”
江子蹇停下动作,怀疑地看佟凯,佟凯说:“至少帮着关越,把越和撑过去。”
江子蹇点点头,说:“很快了,不超过下个月。”
佟凯没吭声,江子蹇说:“回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佟凯安静地看着江子蹇,江子蹇却避开他的目光,稍稍低下头。
“国王啊。”江子蹇自言自语道。
佟凯很想说点什么,譬如问江子蹇愿意和他一起去阿姆斯特丹吗,但佟蔷提醒了他,江子蹇如果和他一起回去,也许会遭到两院议员问询,或是遭到无关人等的某种暗示与嘲讽。到时让江子蹇不爽,又达不到目标,还不如不提这件事。
于是佟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自己先去面对两院,再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计划吧。
别人好歹也是家里少爷,佟蔷的意思是,你确定只要你开口,他就会跟着你去阿姆斯特丹?
佟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的人生经历过众多的抉择,却每一次都不如今天这般艰难。
他看着稍稍低下头的江子蹇,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其实我也没多爱你,不,老子一点也不爱你。
江子蹇又说:“王储妃有候选对象了么?”
佟凯冷淡地说:“没有。”
“嗯。”江子蹇说,又稍稍低下头去。
佟凯在那沉默里说:“咱们算什么呢?”
“什么?”江子蹇有点意外,继而笑了起来。
佟凯把脚抽回来,用毛毯盖着,示意江子蹇不要玩了,江子蹇便到一旁去洗手,佟凯声音稍大了点。
“我说,咱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江子蹇低头洗手,从镜子里看了眼佟凯,便转过去,说:“炮友吗?”然后又笑了起来。
佟凯从镜子里看见江子蹇的嘴角带着弧度,忽然就没来由地生气起来,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嗯?”江子蹇有点茫然,侧头看佟凯,又避开了他的目光。
佟凯:“你只是想把我骗上床,对不对?”
“唔。”江子蹇点点头。
佟凯:“上了床,确定关系,你就觉得没兴趣了,追下一个去了,说吧,现在是不是要提分手了?”
江子蹇笑道:“怎么知道的?来打个分手炮吗?我会让你这辈子都永远记得。”
“滚——!”佟凯大怒。
佟凯起身,很想上前去揍他,却终于忍住,说:“一个谈了这么多前任的人,这种想法很合理吧?无时无刻不在追求新鲜刺激、寻求浪漫。算了,反正我也没亏。”
江子蹇没说话,关上水,贵宾室里一片静默。
佟凯说:“我走了。”
江子蹇说:“一起逛逛吧?”
佟凯没有接话,也没有拒绝,转身出了足浴城,江子蹇穿上黑风衣,拿了佟凯的雨伞撑起来,与他在小雨里慢慢地走着。
佟凯越想越气,越想越混乱,自己居然成为了江子蹇众多猎物中的一个,开始就不该相信他。他知道有许多人都是这样——追逐爱情甚于得到爱情本身,沉浸享受于追求的过程,且乐此不彼,一旦确定关系后,便将很快迎来分手。
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什么办法?
江子蹇与佟凯路过公园,公园里湿漉漉的一片,冷风吹来,空空荡荡,树叶贴在水泥地上,他们便踩着落叶穿过公园。
古董店里。
说来说去,众人居然发现大家互相都认识,张秋的态度便好转了不少,吩咐上了下午茶,大家开始在贵宾室里喝茶吃点心了。司徒静选了一块玉,吴舜拿卡过来刷,张秋便给他打了个一折。
吴舜:“!!!”
张秋以眼神示意,摆摆手,意思是送给你了,顺便给佟蔷也打了个极低的折扣,佟蔷倒是无所谓,只点点头道谢,开始喝下午茶。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当女王呢?”张秋说。
“我结婚啦,”佟蔷说,“他们不会接受齐德龙当亲王的,我老公劣迹在外,只有我弟弟最合适。”
张秋怀疑地看着佟蔷,佟蔷喝了点茶,被她看得很不舒服,大家心里都想着一句话:那你怎么不离婚去当女王呢?非要拆散弟弟和他男朋友?
佟蔷终于忍不住,自问自答道:“我干吗要离婚?”
“我们可是什么都没说。”张秋道。
吴舜连忙道:“对啊,我们什么都没说。”
佟蔷放下茶杯,又叹了口气,说:“江子蹇不是不好,我也不讨厌他,佟凯喜欢不就行啦。可是你知道的,社会就是这样,马克思说,人就是所有社会关系的集合。”
张秋:“有这么多钱还不够么?还想当国王?”
“你懂什么!”佟蔷放下茶杯,朝张秋怒目而视,“这是为了荷兰人民的福祉!”
张秋:“哈!哈!哈!哈!”
众人:“…”
张秋不咸不淡地说:“算了吧,连自己的爱人都给不了幸福,还说什么给人民幸福,反正我是从来不信这一套的。”
佟蔷忽然就卡壳了,张秋说:“什么为了老百姓,合着自己媳妇就不是老百姓了,我呸!”
司徒静:“这个道理我相当赞成。”
吴舜:“好了…容我打断一下…”
佟蔷:“你懂什么!家国大业,总要有所取舍!我才呸!”
张秋:“呸!”
司徒静朝吴舜:“呸!”
吴舜:“三位羊驼女士,不如我看,我们今天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如何?”
佟蔷气势汹汹,实则内心动摇地起身准备走了,张秋那句话瞬间把她挫败了。张秋则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说:“等他们结婚那天,我会给子蹇和佟凯准备一份礼物。”
“留着你的木乃伊和金字塔还有咸菜缸吧!”佟蔷怒道,“我们不、需、要!”
江子蹇与佟凯在路上慢慢地走着,两人没有交谈,从公园到肯德基,到滨江路,到美术馆,到江曼的总店门口…一路走进江曼,走上电梯,上了辉煌大厅vip包厢,打了个转又下来,离开步行街,走过玫瑰花店,经过不锈钢夫人婚纱摄影馆,走过会展中心停车场,经过会议室…又搭地铁到产业园里,在epeus门口——今天有几个程序员在加班,纷纷抬头朝佟凯打招呼,佟凯与江子蹇面无表情,转了个身又出去了。
两人时而坐公交,时而坐地铁,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逛来逛去,走过了他们曾经谈恋爱的每一个地方。走到天和家门口,保安赶紧去通知天和,打开大门后,两人进了天和家外,绕着喷水池走了一圈,沉默无声地走了。
闻天衡开门出来,满头问号,见人走了,又关上了门。
他们经过皇后温泉小镇外,接下来有点难办,是现在去新西兰呢,还是就算了?
最后是江子蹇打破了沉默。
“那,”江子蹇说,“去我家?”
佟凯:“你就没有什么说的吗?”
江子蹇停下脚步,一手揣在风衣兜里,安静地看着佟凯。
江子蹇凑过去,想亲一下佟凯,却被佟凯卡着脖子,两人开始较劲。江子蹇举着伞,一个弓箭步,使出全身力量,一厘米一厘米地靠近佟凯,佟凯憋着力气,无论如何不让他靠近自己。
“你…想听…什么?”江子蹇艰难地说。
佟凯:“你…说不出…口吗?那就我来说吧!”
佟凯终于爆发了,将江子蹇拖过来,狠狠一推,江子蹇一个趔趄,与佟凯错身,佟凯转身,迎面一拳,揍在江子蹇脸上,大喝道:“分手吧!”
江子蹇被佟凯推在花坛里,侧摔下去,雨伞扔在一旁。雨越下越大,佟凯抹了把脸上的水,喝道:“我不会让你当什么王夫的!滚吧!分手!结束了!”
江子蹇狼狈不堪,雨伞扔在一旁,抬头望向佟凯,风衣上全是泥。
佟凯转身跑了。
“哦。”江子蹇失望地说。
当天下午,andy从纽约飞过来,正需要倒时差,早早地就睡了。
天和飞快地做软件,他要准备一个直接提醒的程序,每当andy一开始召唤普罗,这边马上就要提醒关越,否则一旦andy半夜醒来叫不动普罗,一定会起疑心。
下午天和与关越坐在客厅里,一起动手粘航模,闻天衡粘了半天,最后也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做出来的,狂躁无比,决定不粘了,让关越自己做去。反正当初自己做的那个也是被关越踩碎的,大家各一次,扯平。
天和见关越做航模做得分分钟要暴走,最后只得坐下来,与关越一起动手,继续修复它。
关越时刻注意着屏幕上期货市场的动向,不时停下动作,朝离岸基金的操盘手发消息。
一旁坐着悲伤的江子蹇,号啕道:“我的爱情啊…我的爱情死了…”
天和与关越淡定地粘着航模,两人都没有看江子蹇。
江子蹇悲痛欲绝道:“结束了——分手了——呜呜呜哇啊啊啊——”
闻天岳安慰道:“哎,小江,月有悲欢离合,人有阴晴圆缺…来,哥哥抱下你,就翻篇了吧。”
江子蹇:“他怎么能忍心?!我的爱情啊!”
江子蹇一边悲痛大喊,一边推走张开手臂要抱他的闻天岳的脑袋,转向天和,抱住了天和。
天和拍了拍江子蹇的背,安慰道:“我觉得那不是他的真心话。”
江子蹇难过得直打嗝,说:“我需要普罗,普罗呢?快出来,帮我预测一下,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普罗啊——!”天和也大喊起来,“我的普罗也消失了!”
关越右手把一个小飞机放在航模起降平台上,左手给基金操盘手发消息,忽然天和的程序响了起来,关越果断上麦,示意众人不要说话。
“普罗。”andy的声音在音响里响了起来。
“您好,亲爱的老板。”关越说,“现在只是下午四点,我建议您再睡一会儿。”
andy那边已经起身了,说:“美国发来消息,让我注意期货铜的走向,你帮我看一眼,是哪家在操作。”
关越:“这是一家离岸基金,隐藏了交易方。”
江子蹇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关越。天和有点紧张,电脑上连着andy所有的家用设备,随着andy起身,灯光跟随他的行踪逐一亮了,厨房里烧开水,andy取出杯子,放在冰机开口上,天和远程控制,冰块落下。
andy:“能找到具体是哪家么?用你的核心技术,追查一下?看看这家基金是谁开的。”
关越:“需要十七天又三小时二十五分钟。”
andy:“查一下,关越现在在做什么?”
关越说:“他正在家里健身房中健身。”
天和调出一段视频,上面是关越搭着毛巾,在跑步机上运动。
andy:“我有点怀疑,做铜的这家是关越派来的,可是为什么我们做空,他也做空?”
关越:“可能性忽略不计,建议您随后观察,毕竟没有对手会帮敌人赚钱。”
andy一想也是,说:“你先查着,今晚我打算出去走走,你能帮我找几个质量好点的俄罗斯应召吗?”
江子蹇来了精神,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了句话,递给关越。
关越一时没提防,照着念道:“我建议你哪里也不要去,在家里玩自己的老二更安全。”
andy:“…”
关越马上改口道:“毕竟身体比较重要,性生活不能无节制,过几天您还要亲自操盘呢。”
andy:“快去联系安排!算了,我找马里奥吧。”
关越正想揍江子蹇,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让天和偷看andy的聊天记录。果然很快,马里奥就给andy安排好了。
关越写了两个字“定位”给天和看,
当晚十一点二十,andy被前来突击检查的扫黄大队带走了。
关越接入马里奥的手机,正色道:“马里奥,您好,我是普罗,今晚扫黄大队带走了andy,请您现在准备保释金。”
天和躺在沙发上,笑得半死。
andy那边则气疯了,几乎是朝马里奥吼道:“你是怎么回事?”
关越:“所以您看,还是听从我的建议吧。”
马里奥:“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一般不会来查这种高档酒店的…您息怒,andy总…请您息怒。”
andy怒道:“可你也没说今天会碰到扫黄的啊!快!马里奥!快去公关!这事千万不能见报!”
掌握了作息规律以后,天和发现andy行动的时间和他们差不多,每天大约半夜一两点入睡,中午十二点起来,吃个午饭然后去青松开个会,下午便四处寻欢作乐。
“嘀嘀嘀——”
“普罗?”
“普罗!”
“叫你了。”
“哈士奇快起床,andy主人呼唤你了!”
“普罗?!”
白天、夜晚、午饭时间,每当andy的声音一响起,天和便马上抱着电脑,与关越开始打配合。
关越明显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排出一个计划表,准备在这段时间里,让andy好好在国内“玩一下”。晚上andy只要去酒吧,关越就通知吴舜,让他的警官朋友去舞池里查药丸,先让andy抱头蹲在地上,又带回去做了一次尿检。
接下来andy实在没事做,半夜又出门飙车,关越根据定位,又找人去抓了他一次。缴完第三次保证金出来后,andy终于老实了,现在连出门和女生说话都疑神疑鬼的。
但这明显也没有用,接下来,天和突发奇想,把andy在电梯里关了整整一个小时。
andy独自一人站在电梯里,被卡在十七层与十八层中间,怒吼道:“这个月真是倒霉透顶。我要回纽约!我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待了!”
关越:“亲爱的老板,我想,这一切就快结束了。”
andy怒吼道:“我再也不想来中国了!”
第69章 chapter69
三月十六日, 越和总裁办。
江子蹇与佟凯各请了两天假, 今天终于来上班了。江子蹇一脸郁闷, 佟凯却一脸淡定,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 风度翩翩地朝同事们打招呼, 推门进来看了眼关越。
其时关越开了六个屏幕,正认真地看着期货指数以及智利国内的各项分析数据,朝佟凯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知道他今天也许会对去留做个交代。
佟凯本想打个招呼就走, 想了想, 索性坐了下来。
“十点开会。”佟凯说。
关越沉默,左手操控系统,天衡与天和两兄弟改进了epeus全新的分析软件, 他已经用得很熟悉了。接下来的一周里关越所选择的,与andy决战的战场, 将是铜期货大宗交易,而全球铜产量的主要来源地就是智利。根据分析软件与关越自己的预测, 智利的铜价将在近期产生一定波动,这个结果与andy从美国国会内得到的趋势消息十分一致。
佟凯看了眼表,距离正式会议开始还有半小时, 他十分清楚关越的意思, 给你这几天, 想清楚了没有?也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我努力过,想说服自己, ”佟凯想了想,说,“可是没有办法。”
关越手指扫了下,观看智利国内的民调与总统支持率。
佟凯:“你们从还是竹马的年纪就已经心意相通了,太了解彼此,连互相伤害都能捅在对方的软肋上,法棍,你不懂我的烦恼。”
关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扰,所以我从不对朋友的感情做出任何评价。”
佟凯吁了口长气,疲惫地靠在转椅上,抬眼望着天花板。
关越:“不过如果是我,我想我不介意。以前天和说过,确认另一个人的心意,就像反复去破解一个登录界面的密码。”
佟凯安静地看着关越,关越看完之后,又给基金经理发消息。
“输入框里全是星号,你不知道自己输对了没有,只有一次接一次地试,叩开对方内心的那扇门。”关越随口说。
佟凯不得不承认,点头道:“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告白也好,恋爱也好,你总是很难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密码总输不对。永远都猜不对,无限循环。”
关越:“但也许在某一天,你会忽然发现,这密码你早就知道,它很简单,简单得你甚至不敢相信。”
佟凯起身说:“这种情况只会在你身上发生,算了,开会吧。”
关越:“如果没有江子蹇,你会留下来么?”
佟凯沉默了,侧头看关越,想起他们两年半前的约定。想起最初,佟凯还没有走进恋爱时,他与关越曾经也有过一番雄心壮志,曾想过在国内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生机勃勃的金牌v公司。
“我迷失了,”佟凯想了想,最后说,“不知道该走向哪一个出口。”
事实上以佟凯如今的身家,荷兰王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诱人的条件了。关越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最终促使佟凯下决定的,只在于他想做什么而已。
关越关上所有的屏幕,喝了口奶茶,起身去开会,拍了下佟凯的肩。
大会议室里,众人已开始列席等待。
关越、佟凯、闻天衡、闻天岳、吴舜、冯嵩、廖珊、江子蹇、梅西各自就座。
“哟,今天穿得不错。”闻天岳朝吴舜说。
吴舜笑了笑,点点头。
闻天衡道:“天和呢?”
江子蹇无聊地翻看资料,佟凯却看着江子蹇。
“他说,他不来了。”江子蹇把资料递给闻天岳,现在他的职位是兼任闻天岳的助理了,这也是江潮生所提出的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他跟着闻天岳学点商业上的东西。
关越:“通知他进来。”
江子蹇给天和发了条消息,天和正在与几名quant讨论有关对敌人洛马森基金历史交易的分析内容,收到消息以后只得起身,进了大会议室里。
“我觉得今天我在不在都一样。”天和进来时,无意中发现吴舜今天的着装,说,“哟,产品总监今天的西服真好看。”
“小鲜肉。”闻天衡点评道。
江子蹇说:“新发型也很精神。”
吴舜道:“谢谢夸奖,准备出道了,谁要当我经纪人?”
众人便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些许。
关越身边空着个位置,示意天和坐,天和便放下电脑,坐下,大会议室桌子另一头还有三个空位。
关越打开文件夹,递给闻天衡,众人纷纷整理手上的两页纸。
天和一瞥众人,一、二、三…不算他,连关越在内,参加这场会议的,总共有九个人。
佟凯开口道:“今晚开始,我们将主动出击,在为期数天的时间内,解决掉公司初创时期的第一位对手,这将关系到加拿大服务器的存续,以及越和未来的战略方向。”
关越安静地坐着,白衬衣袖下,露出他的圆桌骑士腕表,折射着落地窗外的灿烂春天阳光。天和依稀觉得,空出来的那三个位置上,父亲与关正平仿佛还在,正带着笑意,听关越的会议。如果他们还在,今天这两个位置,理应是他们的。
最后一个空位呢?也许属于一直守护着他,却没有形体的普罗。
佟凯安排完任务了,认真地说:“各位有意见吗?”
众人纷纷表示没有意见,冯嵩说:“我们程序尽全力配合吧。”
廖珊难得地没有怼关越,说:“当你的对手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为了生存,”关越礼貌地说,“迫不得已。”
佟凯:“散会。”
大伙儿纷纷起身,离开。下午天和把洛马森的历史交易记录重新分析了一次,导出分析结果,上去找关越。只见关越与闻天衡、闻天岳又在开会,翻来覆去地排除中途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数。
这场金融战一旦开打就不能回头,最终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越和与洛马森,在关越与andy的力量下,就像两名不能下牌桌的赌客,必须到某一方倾家荡产,输光人生的所有筹码为止。关越赌上的,不仅仅是眼前所拥有的一切,还有他的未来,必须非常慎重。
闻天衡:“放心吧,关越,从你深思熟虑,决定狙他的一刻,andy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闻天岳:“承诺记得兑现。”
关越递出一份合同:“我从来都是遵守诺言的人。”
闻天岳笑道:“不像我。”说着把合同签了。
闻天衡冷笑一声,天和知道关越终于与自己的二哥和解了。大哥熟悉技术,对金融却没有二哥精通,最终关越应当是咬咬牙,狠下心,拿一部分股份作为筹码,将闻天岳彻底地拉到了自己这一边来。
闻天衡与闻天岳相继离去,今夜期货开盘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连数天的奋战,决策者是关越,闻天衡、闻天岳与佟凯、江子蹇将成为关越最大的助力。
“你的团队看来不那么好管。”天和说。
关越走到沙发前,躺下,说:“商务总监有点钻钱眼里了,别的还行。”
天和打开屏幕,给关越看andy数年来的历史操作记录,不得不说,andy为人虽然经常像个傻叉,在交易上的能力还是很强的。风格一如性格,冒进而大胆,正如关越通过脱欧事件一举奠定了在华尔街的威名,andy的成名案例,也有其历史事件即美国总统大选。
“他的胆子很大。”天和说。
“我现在不想思考。”关越舒服地躺着,拍了下胸膛,示意天和过来。
天和以前看见关越躺在沙发上时,便喜欢过去趴在他身上,枕在他胸膛前睡觉,但那时候他还小。
“不来了,”天和说,“这里是公司。”
天和保留了念书时的习惯,每当考试前总会临时抱佛脚一下,用几个小时稍作复习,有些平时翻都没翻过的课本,读这么几小时就拿a了。
关越的习惯,却是在考试前一天起就不再看书,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抱一下老婆。
关越把四周的光线调暗,看着天和。
天和只得过去,就像从前还在念书时,到关越身上去趴着。
关越躺在沙发上,天和趴在他的身上,关越的衬衣上有股很淡的香气,混合着男性肌肤那熟悉的很淡的气味,那气味天和不能再熟悉,每天起床,被子里的温暖,关越的棉睡衣、西服外套,都有这种几乎不易察觉的、生机勃勃的荷尔蒙感,就像关越的一个独特标志。
关越摸摸天和的头,天和靠在他的胸膛前,一手搭在他的腰上,听着他的心跳。春天里万物复生,朝办公室外的那面墙挡住了视线,窗外则是春日傍晚的阳光温柔地照进来,洒在两人的头上。
“宝宝。”关越闭着眼,低声说。
“嗯,”天和也闭着眼,趴在关越身上,快睡着了,“什么?”
关越没有说话,天和说:“有东西顶着我。”
关越:“嗯。”
两人都笑了起来,天和的肩膀动了数下,调整下姿势,关越闭着眼,低头亲吻他。片刻后,就在天和快睡着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欢呼声、音乐声。
“又怎么了?”天和想起身下去看看。
关越却抱着他,稍稍侧身,将他搂在怀里,答道:“吴舜在求婚。”
天和:“你又知道?”
关越:“我替他策划的。”
“嫁给他!嫁给他!”
夕阳西下,全公司的员工疯狂大喊。吴舜左手捧着花,右手持戒指盒,单膝下跪,今天是他这么多年里的颜值巅峰,在关越为他推荐的发型师手下重新收拾了次,一改平日休闲亚麻西装风格,穿得十分正式。
司徒静只是开车过来,等下班顺便接他去吃晚饭,梅西邀请司徒静进来坐会儿,司徒静刚进公司没多久,与佟凯打了个照面,正在满脸疑惑,为什么这家伙成了越和的副总时,更震惊的事情来了。
吴舜拿着一束花,穿过全公司的人,在越和的前台,那个叼着一颗心的鹦鹉lg招牌前,朝司徒静求婚了。
江子蹇今天特地带了小提琴,佟凯则带了个苏格兰手风琴,坐在高脚凳上,与江子蹇一左一右,开始奏乐。音乐响起,所有人本来正要下班,一见产品总监求婚,马上蜂拥而来,帮着大喊“嫁给他”。
司徒静一手捂着嘴,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吴舜笑道:“嫁给我,你就有epeus与越和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五的股份了!”
众人哄堂大笑,司徒静眼泪都出来了,却忍不住笑,侧过头,实在不好意思看吴舜,抬起一手。瞬间欢呼声要把前台掀翻,吴舜给司徒静戴上求婚戒。
梅西马上拉响早已准备好的礼炮,喊道:“老板们发餐券!请吃饭!”
欢呼声持续良久,渐低下去,没人来找他们,快要下班了。关越搂着天和,两人在总裁办公室那张小小的沙发上,随着夕阳鎏金光芒的消失,沙发犹如飞毯般,在余音绕梁的手风琴与小提琴乐声中,带着他们一同驰入了某个遥远的梦境里。
斗转星移,落日从地平线上沉下大地;云层滚滚,前方一片迷雾;风吹了起来,带着那飞毯起起伏伏,飞过满是乌云的夜幕;闪电划过,关越单膝跪在飞毯上,一手搂着天和,抬头望向头顶雷鸣电闪,西服外套被狂风吹起,疯狂飞扬。
耳畔不知为何,响起了很久以前,祖父朝他说过的一番话。
“两个人,结了亲事,成了婚,活在一起,一起去见识闯荡,也要一起去忍耐,老天爷给你们出的这么多难题…”
天和避开闪电,慢慢地在飞毯上站了起来,关越紧张地握着他的手腕,两人牵着手,站在飞毯上,就像坐过山车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云层中穿行。
“五花八门的难题面前,只要互相扶持,再多的考验,都会过去,你们就是家人了,风雨同舟,齐心协力。”
关越望向天空,小心地搂着天和,如冲浪般随着星河的起伏,从低处到浪峰,星光如排山倒海般落下,碎玉般的光点在狂风里散开。
“吵吵闹闹也好,相亲相爱也罢,面对这些难题,只要记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乌云刹那退开,现出漫天灿烂而温柔的星河,祖父的声音变得朦胧不清,飞毯停了下来,远方仿佛隐约传来教堂的钟声。
“无论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贫穷或富有。”
“无论是年轻英俊,还是容颜老去,你们都始终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求婚的围观者们散了,闻天衡一脸无聊地帮吴舜剪辑求婚时录下来的视频。江子蹇与佟凯各自收了乐器,在前台后的高脚凳上静静地坐着,一起目睹吴舜献出了戒指,亲吻了司徒静,牵她的手,朝大伙道谢,并带着她离开了公司。
江子蹇很落寞,佟凯很惆怅。
梅西过来收拾椅子,朝江子蹇笑道:“没想到咱们公司,第一对求婚的居然是吴总!真是太不容易了!前台!你们什么时候相亲相…爱…”
江子蹇盯着梅西,梅西看看江子蹇,又看佟凯,发现有点不对,于是笑容逐渐凝固,拿走椅子,忙赔笑道:“您说对吧,天岳总,对了,你们什么时候…”
闻天岳笑着说:“是啊!哎!居然被他抢了先。”
闻天衡也盯着梅西,梅西顿时如芒在背,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接下来都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忙道:“那个,我下班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闻天岳、闻天衡、江子蹇与佟凯四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梅西,梅西赶紧逃命般地走了。
“相亲相爱也好,相爱相杀也罢…”闻天岳唏嘘道,“人生在世,来来去去,可不就是这两件事么?”
闻天衡猝不及防,被吴舜喂了满嘴狗粮,又被梅西捅了一刀,只想把桌子掀了。他起身上楼找天和想一抒郁闷之情,却见关越搂着弟弟,在沙发上相依为命地睡得正幸福,当即就有把落地灯抡起来给关越后脑勺一下的冲动。
“起…起来了!”天和摇摇关越,“起床了!”
关越身上盖了条毯子,两腿拖在地上,半个身子已经掉下沙发,手臂仍抱着天和,夜八点时终于睡醒。
这些天里,关越始终注意着andy的动向,每天都睡得很少,但andy也只是开始几天对人工智能比较好奇,就像得到了一个新玩具,过不了几天就把它忘了。毕竟这个“人工智能”既不会谄媚也不会奉迎,没事还总喜欢和他唱对台戏,还不如马里奥有眼色,除了有事吩咐之外,andy便将“普罗”扔到了一旁。
关越简单洗漱了下,闻天衡、闻天岳都上了二楼,天和调整灯光,公司二楼,各办公室外的玻璃墙被期货交易市场的数据屏幕取代。
关越坐在决策人位置上,闻天岳与闻天衡各自打开操作屏幕,通过离岸基金下指令。天和调出洛马森的记录,监测对方动向。
关越示意佟凯的座位,怎么没来?
天和:“还在楼下,刚过八点,吃点东西,别着急。”
闻天岳随口道:“今天才第一天,别搞得太紧张。你把我也带得紧张了。”
关越接过热毛巾,在脸上擦了下,天和知道大家都说不紧张,但实际上都有点不安。关越的压力是最大的,现在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他的肩上,金融市场上不可能零风险,哪怕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一旦搞砸,背责任的只能是他。
关越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还有四十五分钟,今晚九点开始,百亿级别的基金货币战争,即将打响。
关越没有朝其他机构提出协助要求,只向越和的其中一名最大主顾要求了一部分资金的调度权,接下来,他将首先使用自己的五十五亿,来与洛马森展开周旋与一场大战。
加上杠杆,关越手里已经达到了千亿级别,私人操控上千亿的人民币,在这一刻,就连见惯国家级科研资金的闻天衡亦有点紧张起来。
江子蹇坐在花园里,夜幕低垂,今天是个晴朗的春夜,星河灿烂。
佟凯则在整理几份合同,拿出江子蹇的那份合同,看了一眼,两人隔着一面玻璃墙,始终没有交谈。过了一会儿,江子蹇先起身,佟凯便跟在后头,两人上了二楼,众人集齐,气氛凝重,没有人说话。
闻天岳坐在桌前,忽然道:“我看要么不玩了吧。”
所有人看着闻天岳,关越自然明白天岳的意思——开弓没有回头箭,压力实在太大了。
天和:“跳伞看上去很吓人,但真到跳出去的那一刻,就不怎么可怕了。”
闻天岳忽然爆出一阵大笑。
闻天衡想了想,答道:“确实,多少家族,拿着几亿的钱,不,还到不了亿,一千万,就能过上很好的生活,退而求其次,温饱、小康,哪种活法,不是一样地活?”
闻天岳又道:“就是嘛,大家小富即安,有问题吗?钱这么多,何不学那个你们那个土豪主顾,拿去存在农业银行里买理财吃利息呢?”
天和:“你们一定要这么来挤对关越吗?”
闻天衡认真道:“我挤对他做什么?我向来把关越当弟弟看,不想你们活得这么累。”
天和说:“可你对自己的弟弟们,总是缺乏必要的耐心去了解。”
闻天衡说:“只是提一个建议,我当然尊重你们。”
“如果在今天放弃的话。”
一片静谧里,关越说:“也许在很多年以后,想起这个晚上,我会觉得遗憾。到了如今,钱、资金已经不再重要了。”
月亮出来了,透过公司的玻璃落地窗,照耀着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众人抬头,望向天际明月。
关越:“至少不是最重要的,过了今夜,哪怕都成了过眼云烟,我们始终会记得此时、此刻。”
“好!”闻天衡说,“很好!”
闻天岳点点头,说:“你能赢,忘了钱的事,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些都是数字而已。”
江子蹇见气氛实在太凝重,说:“要么…听听音乐?普罗不在,都没人放巴赫了。”
天和起身去取唱片,放了首歌。
《rrns en fire》音乐一响起来,江子蹇便蠢蠢欲动:“不要这个表情嘛,跳个舞给各位大爷看?”
还有半小时,江子蹇脱了西服外套,打了个响指,天和开灯,江子蹇穿着衬衣黑西裤,一步上了办公桌,在长桌上开始跳踢踏舞,闻天岳顿时哈哈大笑,江子蹇一个旋身,皮鞋跟着节奏,踢在桌面上。关越也起身,众人纷纷脱了西服外套,佟凯无可奈何,只得把电脑挪开。
关越也一步上了桌面,紧接着天和也上了大桌子,三人同时转身,关越当年在牛津学了踢踏舞,还跳得很好,却很少跳。毕竟他需要通过舞步来表达心情的时候不多。
天和则不太习惯这种耍宝式的舞步,学得也不好,江子蹇倒是很喜欢,但关越身材好,乐感也强,反而是跳得最好的。
紧接着,天岳也脱了西服外套,一步上去,打着响指,跳了起来,闻天衡跃上桌面,跟着众人节奏,开始跳舞。
佟凯笑了起来,跟着上桌,巨大的长会议桌犹如舞台般,六个大男生开始跳踢踏舞。一首歌放完,佟凯道:“这跳给谁看?疯了!”
闻天衡:“不知道!录像了吗?神经病!”
闻天岳:“你自己也是神经病!”
天和哭笑不得道:“不是庆祝的时候才跳吗?”
佟凯:“庆祝的时候不是跳年度格莱美金曲《h are》吗?”
关越突然爆出一阵大笑,脚步不停,一旋身,天和怕他摔下去,关越那舞步却非常稳,落地,踩在木地板上,音乐停了,关越像在唱歌剧一般,自己唱道:“h are!”
佟凯打了个响指,跟着节奏,编了句歌词唱道:“i dn’t are!”
江子蹇扔了把束好的伞给关越,关越拿着它当手杖,给众人领舞,开始又唱又跳,天和已经快笑岔气了。闻天岳又开始唱道:“钱钱钱!我要钱!我要钱!”
“没有钱,”关越的声音唱道,“寸步难行,但h are?”
天和快要不行了,以前有次在伦敦逛街,和关越吵架,关越走着走着,突然在一个下水道井盖上跳了一段踢踏舞来哄他,当场把天和笑岔气了,而且这么一本正经地唱着胡编乱造的歌词,长腿叔叔跳踢踏舞还很帅!
五分钟后,天和翻出录像,众人回到桌前。
“那个…”关越咳了声,说,“把它删了。”
录像上,epeus的六名老板,在会议桌上跳踢踏舞,简直就像喝醉酒了一样。
闻天衡坐立不安,侧过去朝天和说:“宝宝,把它删了,听到没有?”
江子蹇看完以后说:“还…还是删了吧,灯都没开,录像里脸色好惨白。”
闻天岳低声说:“朝他们一人收点封口费,再把录像删了。”
天和欣赏完,备了个份,把它删了。闻天衡马上说:“你是不是备份了?”
天和忙道:“没有,快看时间?”
八点五十五,关越沉声道:“电话连线香港。”
所有人打开电脑,离岸基金负责人传来声音:“关,准备就绪。”
关越戴上平光眼镜,说:“开始吧。”
闻天衡按下回车,四周期货市场数据投射出来,中央屏幕上是铜期货,两旁几十个窗口则是分析内容,“唰”一声仿佛进入了科幻电影中所描述的未来时代里。
“普罗?”andy说,“看来今天行情应该不错,我没有白来。”
“是的。”关越礼貌地说,“您今天一定会赚个底朝天。”
所有人笑得发抖,从前只有赔钱才说“赔个底朝天”,关越显然是故意揶揄他。
andy:“今天的交易呢,我准备试一下你的这些功能,顺便给我分析分析?”
“是的。”戴着眼镜、端坐会议桌上的关越沉声朝麦里说,“在这个时候,我必须朝您提前说一声——”
接着,关越示意闻天衡,闻天衡投出两个交易窗口,第一个是关越的离岸基金,第二个是andy的洛马森基金,开始做比对。
“恭喜发财。”
关越认真而严肃地祝福了andy。
第70章 chapter70
闻天岳与关越盯着铜期货走势, 闻天岳示意江子蹇随时做标记,闻天衡与天和开始对接基金, 根据关越的指示发虚拟单, 佟凯则连接了美国的早间新闻报告,随时观察智利的动向。
“这个节点。”关越朝闻天岳说。
“太快了,”闻天岳说,“他会发现的。”
关越:“不会。”
闻天岳没有与关越做太多争执, 按了下回车。关越朝麦里说:“老板, 我建议您可以在这个时候适当操作一下。”
andy那边的声音懒洋洋的, 说:“哟,一不留神都过六千三了。”
“再喂给他一点。”关越说。
佟凯:“消息出来了。”
andy那边精神抖擞, 说:“很好,太好了!”
这是关越最初制定的对andy的战略, 现在两支最大的基金正在铜期货里进行对赌,其他中小基金则纷纷停下了交易,开始观望两边操作。洛马森掌握了内部消息,等待着今天国会宣布对智利的制裁,所引发的智利铜价暴跌, 关越也认准了这个时机,andy一定会入套。
洛马森在铜期货里投入了相当大比例的资金, andy好几天前就摩拳擦掌,为的正是赚这波国际趋势。
新闻推送被推到了大屏幕中间,内容是有关智利的示威与大范围罢工,以及美国国会发布的调整案。佟凯马上开始参与操作, 当场期货铜开始暴跌,洛马森不遗余力地赚钱了。
关越手下第一支基金撤了,另一支基金进来。andy那边得意洋洋道:“不错!今天是个好日子,只可惜没人陪我庆祝一下。”
青松总裁办里,马里奥已经昏昏欲睡,强打精神,恳切地说:“恭喜andy总!”
“哎,都是小钱,”andy说,“几亿。”
小基金陆陆续续,开始跟进,andy有恃无恐,吩咐美国那边马上做空。
“他要满仓了。”天和监视着洛马森的资金流动。
指数开始剧烈波动,闻天岳看了眼电脑屏幕,说:“注意黄金。”
“看着。”关越说。
洛马森的白银仓位相当高,而白银受黄金影响十分强烈,也在持续波动中。
“建仓。”关越说。
“早了,”闻天岳说,“再等一会儿,回来铜这边喂他一点。”
“你知道吗,普罗,”andy在办公室里,两脚架在办公桌上,一手控制电脑,说,“钱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关越:“是的,金钱对于现在的您,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andy唏嘘道:“财富等同于权力,等同于生杀予夺。”
关越:“铜价正在不可遏制地暴跌,简直是资本的艺术。市场在您的操纵下臣服了。”
“说得很好!”andy说,“臣服,可惜啊,没有对手,全是我自己在玩,唉,没意思。”
“到六千两百五这个点上,马上交易。”闻天岳说。
“到不了。”关越说。
“到得了,”佟凯说,“听他的。”
天和与闻天衡准备完毕,关越与闻天岳紧张地盯着走势,关越喃喃道:“信你一次。”
铜价在几分钟的震荡后,跌穿了六千两百五十点。音响里传来andy的声音,一阵放肆而疯狂的大笑。
所有人马上开始操作,闻天衡喃喃道:“太刺激了。”
就在这五分钟内,不知有多少人爆仓,财经新闻已经跟着出来了,关越却像没事人一样,做了个手势,闻天衡起身去泡咖啡。
闻天岳却不敢走开,紧盯着屏幕,加了杠杆以后,一旦涨跌超过10%,就要爆仓了。
andy那边笑完以后也开始认真对待,不说话了。
关越却仍有余力,说:“中小基金终于反应过来了。”
“反应、趋势、资金,”andy说,“三者缺一不可。普罗,你能帮我买入么?”
关越:“很抱歉,老板,您的交易密码是通过量子加密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为您力所能及地做些提醒。”
铜价开始反弹了,andy显然慢了一筹,关越成功地把andy的大笔资金诱了进来。
“恕我直言,”关越说,“您太大胆了,老板,注意您的保证金。”
天和马上望向关越,示意不能提醒他!闻天衡却狡猾地笑了笑。
关越摆手示意无妨。
“他不会听的,”闻天岳说,“他已经开始自我陶醉了。继续下单,关越,别和他废话。”
果然andy说:“什么保证金?我就是保证金,少废话!”
闻天岳以认真的眼神看着关越,关越坐直,知道闻天岳那句话也是提醒他的,让他不要掉以轻心。
“andy开始抽调资金。”佟凯说。
洛马森的资金从白银朝铜开始抽调,关越朝天岳说:“交给你了。”
天岳吹了声口哨,指导江子蹇,接手操作,趁着洛马森抽调资金的空当,一点点地进去。
andy赚得少了,心有不甘,开始和铜死磕。
关越:“您最好冷静一点,站起来,喝杯咖啡。”
andy:“用得着你个ai来教我吗?”
众人扶额,关越简直就像猫在耍耗子般,一边在资金上将andy诱进来,一边则在心理上不停地激怒他,一会儿捧他,一会儿激他,andy的心态顿时变得浮躁起来,开始朝“普罗”发火。关越便不说话了。
中途收盘,天和与江子蹇起身去泡咖啡,所有人则马上开始复盘,重新分析andy的交易过程。
“一次比一次暴躁,”闻天岳说,“一次比一次疯狂。”
“上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关越说。
众人分了咖啡,午夜十二点半,安静地看着andy的操作记录。
“克罗基金也来了,”佟凯说,“这下好玩了。”
一点后,克罗基金也进场了,克罗的资金量很小,andy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家老朋友的出现,关越索性停下了交易。
“今天就这样,”关越说,“目的已经达到,先不玩了。”
闻天岳说:“提前狙他的话,你现在说不定真成功了。”
关越:“不,谨慎一点。”
现在andy毫无防备,确实是个相当大的诱惑,关越开始怀疑johnny已经猜到自己在与andy进行周旋,半夜突然杀进来建仓,正是一种试探。
凌晨四点,收市,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天和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中,说:“接下来…”
关越说:“出发,全面准备明天的决战。”
andy已经入套,接下来将是最重要的一天,情况如果在关越的控制之下,也许两天就能解决掉他,如果andy睡一觉想清楚后谨慎起来,也许将是一场胶着之战,最后甚至还可能被对手跑了。
闻家送来行李与身份证明,大家在公司里暂时睡了会儿。吴舜六点就来了,暂时接管全公司,一行六人则各自开车去机场。
天和观察关越表情,关越显然很精神,心情仿佛还很好,开着车,看了眼天和,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普罗?”andy在车载音响里发出声音,天和马上打开电脑,预备接入各种设备。
“我在。”关越礼貌地答道,“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呢?”
andy:“查出那个离岸基金是谁的了么?”
关越:“还有十七天又三小时二十七分钟十一秒。”
andy:“分析一下。”
关越:“分析中。”
andy的语气变得粗暴起来:“我说!运用你的信息,猜一下会是谁!”
关越停车,与天和对视一眼;彼此知道andy交易完以后虽然赚了钱,却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复盘与回忆了,并因此生出疑心。
这个问题来得非常突然,且相当不好回答,一旦答错,便将彻底失败。
天和在电脑上打了几个字。”
andy怀疑地说:“关越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怎么觉得可能是关越?”
关越:“关越正在睡觉,昨天晚上十点上的床。”
andy:“调用他家的监控录像让我看看。”
天和于是打开早就录好的视频软件“睡觉.avi”,开始播放,并通过木马连接到andy的电脑上。
上面是关越搂着天和,在床上睡觉的录像,整夜什么都没发生。
andy拉了个快进看完了。
天和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录的了,只发现自己整夜睡觉蹭人得很,一会儿朝关越怀里钻,一会儿嫌热了推开他的脑袋,一会儿又靠过来,在他胸膛上、腹肌上摸来摸去。一会儿睡着了又无意识地抓他把柄,关越却始终抱着他,半睡半醒间任他折腾,被天和嫌弃地推过去,又靠过来。两人睡着睡着,关越差点被天和挤到床底下去,醒来喝了点水,把天和抱过去些许,盖好被子又继续睡。
andy:“还没醒?这人是猪吗?”
“已经醒了。”关越说。
天和打开“早饭.avi”,上面是天和正在睡眼惺忪地刷牙,关越过去,拿着毛巾给他洗脸,两人走出摄像头。接餐厅摄像头,坐在餐桌前,关越开始看报纸。
andy被骗过去了,自言自语道:“应该不是他。”
关越:“我认为有90%以上的可能是johnny。”
天和心想你真是太狠了,直接嫁祸,johnny什么都不知道脑袋上简直飞来一锅。
这话顿时一言惊醒梦中人,andy说:“很有可能,替我接johnny。”
天和替andy拨打了克罗基金老板的电话,关越又继续开车,开始听两人互相试探盘问,盘问来盘问去,andy满腹狐疑,不停地套话。johnny则不停地朝他打哈哈,实则也满心疑惑。听着两个一头雾水的人不停地打机锋,天和简直笑得肚子疼。
关越听不出什么来,嫌他俩声音吵,转成自动录音,先关了,并放了首歌。
“老板,我想,为了今晚能更好地为您服务,我也许需要一个为期十小时的升级,”关越说,“力求在下一次交易过程里做到尽善尽美。”
“去吧。”andy挂了电话,说,“我先睡一会儿再说,太困了。”
“我睡觉这么欺负你吗?”天和只觉得很好笑。
关越:“你也知道自己睡觉欺负人?”
天和:“什么时候开始的?”
关越:“从小到大。”
天和:“不可能,绝对没有!一定是和你确定关系以后,才有这习惯的。”
关越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天和想来想去,只觉得关越被自己弄醒了恼火又没法叫醒他的样子很好笑。
车到机场,关越拖着行李下来。天和说:“小时候我真的,睡着了就这样吗?”
关越只得答道:“大部分时候没有。”
天和怀疑地看着关越,关越又说:“有几次不小心碰到我的法棍。”
天和:“…”
天和满脸通红,说:“多大的时候?”
关越:“忘了,十六七?”
天和:“所以你一直知道!”
关越看着天和,说:“是的。”
天和只得与关越进机场,大伙儿已经到了,机长在外头迎接,众人便上飞机,一上飞机就开始睡觉。天和连通卫星网络,把提醒器放在两人中间,各自躺下,准备前往香港。
下飞机时,沐浴在春色中的香港一如既往潮湿而闷热。
天和戴着耳机,与众人坐在加长的林肯里,望向车外繁华的人间烟火之地,普罗的服务器仍然显示“升级中”。
车从新机场驰往中环,小提琴音乐声里,离开新机场后,两道一片葱翠,刚下过雨后的天空泛着灰白,高湿度天气犹如桑拿天里,车窗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你想起什么?”江子蹇搭着天和的肩膀,随口道。
天和说:“上一次来是好几年前了,对兰桂坊印象很深刻。”
关越、佟凯、闻天岳、闻天衡都在另一辆车上,正在给andy昨天的操作紧张地复盘。天和与江子蹇坐了江家的车,从新机场驰往中环。
江子蹇说:“我想起张爱玲那本《倾城之恋》。”
天和知道江子蹇回去以后就决定与佟凯分手了,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靠在他的身边,调整了姿势,横坐在长沙发上。
“我决定在这件事结束以后,”江子蹇想了想,如是说,“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天和悠然道,“当流浪骑士吗?”
江子蹇“嗯”了声,说:“到处去,也许一两年后回来,到了那个时候,就认认真真,接手家业了。”
天和:“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江子蹇说:“他回去当他的国王,我回家为家族负责,很合理,每个人都有许多责任要背。”
天和欲言又止,却想到曾经的自己与关越,换作从前,也许他会有别的提议,但现如今,他考虑良久,最后只说了四个字:
“你长大了。”
维多利亚港畔,中环,中金大厦。
这处弹丸之地聚集了世上众多的财富,狭隘逼仄的街道纵横交错,白人、黄皮肤的中国人,身穿正装的经理们在冷气肆虐的天桥上、路边来来去去。就像将东西方的两个曼哈顿拆成积木后拼在了一起,呈现出奇异的风格,东方之珠的光芒始终闪耀着金钱的光泽。
两辆车先后停下,投资经理们出来迎接,朝闻天岳点头,将众人请进去。
“青松的驻香港办事处就在两栋楼后面。”闻天岳一指不远处。
关越:“来过。”
众人进了电梯,一名主管与闻天岳显然是旧识。关越在香港并无根基,反而是闻天岳与许多基金的驻港分公司有过密切的合作,于关越与andy定胜负的紧要关头,借用了一家名唤康雄基金的交易处与设备,将狙击地点选择在了香港。
这两天里,他们将一直待在香港中环,直到完成目标为止,epeus则换吴舜坐镇,暂时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二十二层,关越名下的耶梦基金经理们全部等着,将众人请进公司。
天和环顾四周,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关越参加这种交易现场,不由得有点好奇。二哥闻天岳却轻车熟路,打了一圈招呼,介绍关越与康雄的老板认识,寒暄几句后,对方一口标准港普,夹杂着英文词汇,对关越流露出了明显的推崇。
关越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记几人啦,记几人。”康雄的老板手指点了点闻天岳,说,“leo是我最好的朋友!来,你们里面请,我就不打脚啦!”
“以前和康雄一起赚过钱。”闻天岳坐下,朝天和解释,从前他和康雄老板合伙狙过某家数亿级别的小基金,后来这老板有一次在澳门赌钱,不小心被仙人跳,还是闻天岳去捞的人。
天和实在不想听他大谈这种酒肉人生往事,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天岳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而且对投缘的人很讲义气。像关越这种人就不可能去交什么赚钱后天天混赌场还被仙人跳的朋友。
“都是自己人。”关越坐下,说,“简单地说几句。”
康雄为关越他们特地准备了一个超大会议室,犹如证券所的交易大厅一般,半月形长桌上摆放好了设备,中央是个巨大的屏幕墙,出现了港股以及全球指数的动向。
一众交易员都到齐了,预备在接下来的战斗过程里,对关越等人进行协助。
闻天衡将秘钥依次连接设备,与天和站在一旁调试,停用康雄自己的分析系统,连接上加拿大的远程服务器。
“新的分析系统昨天已经试用过,”关越解释道,“我相信它是完美的。”
这家叫“耶梦加得”的离岸基金,是关越还在华尔街实习时注册的,规模一直很小,连当初康斯坦利与青松的同事都不知道有这家基金的存在。在国际期货市场上的交易,大多是匿名操作。耶梦加得出自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之蛇,也是守护天和与关越的小岛“米德加尔特”的巨大神兽。
这是关越的第一张王牌。
基金经理们清一色亚洲人,俱十分年轻,关越在这次计划里,只挑选了六名最为信得过的人选。
“我们也对昨天的操作进行了一次复盘,”团队领导是个未到三十的干练女孩,说,“发现一个问题,昨天的决策显得有点混乱,有几个变量,大家讨论后,觉得需要提醒一下老板。”
关越示意众人说。
天和调试完了设备,远程连接吴舜那边,让他开分析系统,把今日全球期货市场数据重新跑了一次,不到半小时,就在关越开会时,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便短暂地停下交谈,望向中央大屏幕,末了,交易员们又开始根据这个结果进入讨论,对今夜开盘后,各个时间节点的走向提出各种方案与预测。
关越只是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直到下午四点时,会议告一段落,天和在桌旁趴着睡了一会儿,预备随时被叫醒解答一些技术问题,但闻天衡与闻天岳已经替他解决了。
“行。”关越最后说,“先就这样,大家散了吧,八点五十集合。”
今天白天所有的活动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的精神都相当紧绷,夜九点开始,根据关越的计划,便将对andy展开全方位的、真正的狙击。
佟凯看看众人,说:“吃饭去?”
闻天岳轻松地说:“给我买个盒饭就行,你们去吧。”
闻天衡“唔”了声,依旧看着电脑屏幕,必须在今天的交易前,尽可能地排除一切可能出现的风险。
“你们去。”闻天衡说。
天和知道接下来将是关越一生中最重大的时刻,也是佟凯、关越、闻家、江子蹇,四个家族在如此密切的合作关系里的历史性瞬间,大家一定都很重视,谁都没心情去吃晚饭…不过江子蹇似乎并没有什么严肃表情。
江子蹇还在打他的连连看,失去了普罗的提示后,简直是屡战屡败。
关越倒是很轻松,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说着朝佟凯眼神示意,佟凯只得起身,穿上外套,在江子蹇身边等了一会儿,江子蹇茫然地看看大家,放下手机,跟着佟凯走了。
天和:“楼下随便吃点吧。”
关越:“不想逛逛?”
佟凯按了电梯,四人站在电梯里,天和道:“想逛街,什么时候不能逛?”
关越随口道:“既然什么时候都能逛,为什么又不能是今天呢?”
佟凯与江子蹇始终没有交谈,佟凯透过电梯门上的镜子看着埋头打游戏的江子蹇,电梯到一楼。
天和:“这几天大家住哪儿?”
关越:“半岛十六层,累的话,你们可以随时去休息。”
江子蹇与佟凯各自站着,沉默。
天和与关越走出中金大厦,在大堂里等候的司机起身,关越摆手,示意不用车。
“逛街购物?”关越朝天和说,“共进晚餐?”
“我宁愿你去休息。”天和观察关越神色,却发现他似乎不太累,想起那年他们在曼哈顿见面,如今的关越,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强大而自信,胸有成竹,天和却清楚,现在关越的压力非常大,只因在他的身上,背负着所有人未来的命运。
关越:“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是战无不胜的。”
天和朝江子蹇使了个眼色,示意交给你了,愉快地朝他们挥手。
江子蹇出门,四处看看,佟凯跟在江子蹇身后,江子蹇上了一辆双层巴士,佟凯一脸疑惑,江子蹇朝佟凯招手,示意他跟着,摸出一张八达通,刷了卡。
两人并肩坐在巴士里,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佟凯面无表情。
佟凯终于开口说话了:“去哪?”
“不知道。”江子蹇笑答道。
佟凯也不吭声,就这么坐着。到得站时,江子蹇示意佟凯下车,佟凯漫无目的地跟在江子蹇身后,走过大街小巷,来到石澳。
健康院外,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里长着一棵歪脖子树。
佟凯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江子蹇说:“拍张照吧?留个纪念,咱们正式在一起后,还没有拍过合影呢。”
佟凯抬头看那歪脖子树,说:“站哪?”
江子蹇从包里掏出相机,拉开支架,示意佟凯背靠那歪脖子树站着,两手放在身后,稍稍倾斜,侧面朝向相机镜头。
佟凯忽然就想起来了,《喜剧之王》!
树下多了一根黄色的支撑柱,导致他看了半天,认不出来了!
江子蹇模仿周星驰的动作,一手揣兜,捏着遥控器,一手勾着佟凯下巴,两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严肃点。”江子蹇认真道,说着注视他的双眼。
佟凯欲言又止,江子蹇连按数下快门,身体前倾。
相机咔嚓连响,江子蹇越靠越近,最后一吻,亲在了佟凯的唇上。
佟凯马上推开江子蹇,转身翻过围墙,落地,跑了。
“你去哪!”江子蹇喊道,“等等我!”
江子蹇回来收了相机,背上运动包,追在佟凯身后。
皇后大道中,天和与关越随便在橱窗前看了看,权当放松精神。
“记得上一次在曼哈顿吗。”天和看着橱窗里两人的倒影。
关越:“忘了,什么时候?”
天和说:“我知道你记得,那个时候,我一点也不理解你。”
关越:“所以呢?”
天和:“现在可以理解了。”
关越:“我也把它当成一个道歉。”
天和转过身,看着关越,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过皇后大道:“这确实算是一个道歉吧?”
关越嘴角带着笑意,注视天和,天和无奈道:“因为我太怕失去了,这一生总在不停地失去,从一开始,我就有种预感,在某天会失去你。”
关越:“我想给你买这件衣服。”
天和端详片刻,说:“我想给你买另外这件,我来吧。”
两人试了衣服,天和给关越选了一件小羊毛外套,关越则给天和买了一件卫衣,关越提着购物袋,与天和走过大大小小的奢侈品店门外,打车回了酒店。
天和端详关越,觉得今天的关越比起近两年前,有了太多的不同。他已不再坚持将事业与感情对立起来,它们不再是割舍与让位的部分,在许久后的今天。
关越:“?”
关越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意思是看什么?
酒店餐厅里,天和抖开餐巾,铺在膝上,只点了两碗素面。
“没什么。”天和喝着汤,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想,在这种时候,我认为陪我不是必须的,我是真的这么认为。”
关越:“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随便做点什么。”
天和:“过了今天,无论我们变成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爱你的…这个面汤没以前好喝了。”
关越:“我知道,我也爱你,换厨师了吧。”
天和把勺子一放,看着关越:“你居然说了‘我也爱你’!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可惜没有录音!”
关越不解道:“刚刚我说什么了?”
天和:“没什么,说出这三个字就令你这么难为情么?”
关越:“哪三个字?‘快点吃’吗?你心里知道就行了,面放久了影响口感。”
天和:“山西人对面的执着吗?”
关越:“毕竟食材来之不易,穷乡僻壤,不像你们常与尊贵的黄鱼为伴。”
天和:“昨晚看你们跳踢踏舞的时候,我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
关越当场一口回绝:“我不想知道这个念头。”
天和认真地说:“我们不如来讨论一下这次的庆功宴如何?当然不会让你们跳踢踏舞。”
关越知道天和又要整他,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别忘了,我还有一个愿望。”
天和开始给关越下套了:“话说我很好奇,有什么舞你是不会跳的?我可以为庆功宴选择跳什么舞吗?”
关越:“重申一次,你还有一个愿望在我这里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绝对不会在庆功宴上与佟凯还有你二哥他们手拉手跳芭蕾。”
天和本来突发奇想,完全可以拿白毛巾给关越扎在头上,再让他换身喜庆服装,提着两条爱马仕丝巾,喜气洋洋地给全公司跳一段秧歌舞,但这个主意尚未诉诸于口,便被关越堵了回去。
“说到佟凯,他觉得如果你愿意让大家欢笑一下,他就留下来。”天和仍然不死心地说。
关越礼貌地说:“身为一个小小的总统,我无意阻挡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还是让他去当个好国王吧。”
江子蹇终于追上了佟凯,两人穿梭在香港的大街小巷里。
佟凯跑得累了,放慢脚步,缓缓走进车站。
江子蹇来到他的身后,侧头看佟凯的双眼。佟凯的眼睛有点发红,江子蹇的眼睛也有点发红。
巴士来了,佟凯沉默地上车,与江子蹇并肩坐在位置上,江子蹇低头翻相机里的照片。
“其实今天有许多话想说,”江子蹇翻过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合影,说,“本来是想找你告别的。”
佟凯蓦然转头,看着江子蹇。
江子蹇说:“这次来香港之后,我就不打算回去了。”
佟凯:“…”
江子蹇说:“明天我去把照片洗出来,咱们一人留一份,纪念这大半年的日子吧。”
佟凯不安道:“去哪儿?”
江子蹇:“流浪,还没想好,下一站也许是东京。重新去一下以前说过,想带你去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们还像喜剧之王的那一对情侣,努力地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时,一起逛过大街小巷,体会着人间最简单的快乐,看着旅行社门口18888的十天或十五天旅行团海报与上面的景色。佟凯便提议,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一起去这些地方玩。
去东京去巴黎,去复活节岛去土耳其,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梵蒂冈去夏威夷…
“什么时候回去?”佟凯说。
江子蹇:“不知道,也许有一站,会去荷兰呢。”
佟凯沉默了。
江子蹇快乐地笑道:“加冕的时候注意一下人群,说不定我就在观众席上。”
“你知道刚才站在树下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佟凯有点伤感地说。
江子蹇笑着说:“让我养你吗?”
佟凯哭笑不得道:“别闹。”
佟凯的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想,”佟凯说,“是不是,如果回到从前去,活得像我们一开始认识的那天一样,人生会更幸福?”
江子蹇也沉默了。
佟凯忽然抬头看车厢里的站牌,说:“中途有一个站,能换乘快线,直达机场。是不是如果我们今天一起离开香港,明天起,你就不是江子蹇,我也不再是佟凯?”
“是不是我们就只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再没有任何其他身份的人,我就是我,你只是你,我们于是可以快活地在一起了?”
江子蹇侧头,看着佟凯,佟凯看着江子蹇略带难过与无辜的眼神,他的眉眼、他的唇线、他的表情,都如此让他欲罢不能。
城市巴士抵达换乘站,乘客纷纷下车,两人一起望向车门。
中金大厦,康雄基金交易大厅。
闻天衡调整了分析系统,松了松手指,交易员们各自吃晚饭去了。偌大空间里,只有他与闻天岳。
闻天岳忽然开了口:“你觉得关越的胜算有多大?”
闻天衡答道:“和你与张秋结婚的几率一样大。”
闻天岳笑了起来,说:“不要这样吧,大哥。到了现在,还在怀疑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搞关越,对我有什么好处?”
“做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闻天衡淡淡道,“这一句,总归要提醒的。”
闻天岳:“关越出让的股份,明显是看在你面子上的,我一分钱也不会要。”
闻天衡说:“那就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也一分钱不要,都给老三吧。事情结束以后,我不会留在家里,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好哥哥。”
闻天岳:“…”
“怎么?”闻天衡说,“还要我笑着祝福你们,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给你当伴郎?”
闻天岳不说话了。
“去哪儿?”许久以后,闻天岳问。
“环游世界。”闻天衡答道,“小江先走,到时我去找他,他答应带我一起,去逛逛那些没去过的地方。”
闻天岳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喝酒去不?”
“行。”闻天衡起身,拿了外套。
第71章 chapter71
傍晚五点半, 关越与天和回了酒店房间, 躺在落地窗前的大床上, 关越吁了口长气。
窗外, 夕阳照进维多利亚港, 将海港染成明亮的金黄色, 港口处摩天大楼群的背景是湛蓝色的天空,犹如一幅水粉写生画。
“睡会儿?”天和调了手机闹钟。
关越翻过身,压在天和身上, 稍稍低头, 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
天和感觉到了, 哭笑不得想推开他。
“别闹,什么时候不能做?”天和说。
关越认真地说:“既然什么时候都能做,现在当然也可以。”
天和与关越对视, 伸手解开他的衬衣纽扣,关越却等不及了, 随手扯开衣领,撩天和的套头衫, 天和说:“被…被子。”
关越就在落日的余晖下注视着天和的身体,两人毫无遮挡,放肆地抱在一起。这次只持续了半小时, 天和便已筋疲力尽, 推了几下关越的胸膛, 关越放开少许,提前结束了。
“你不该这个时候…”天和说, “你要好好休息。”
“这就是休息。”关越亲吻天和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还可以睡九十分钟,于是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天和枕着关越的胳膊,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夜幕低垂,电话将他惊醒,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凌晨三点,天和醒了,接起酒店的电话,那头是关越的声音。
“宝宝,”关越在电话里说,“输了,我破产了。”
天和的心脏险些就从胸膛里跳了出来,猛地坐起。
“没关系,”天和拿着电话,说,“我这就来,你在哪儿?”
电话还在响个不停,天和不住喘气,回过神——是梦。
“吓死我了。”天和竭力冷静下来,接了电话,前台在说粤语。
天和:“听不懂,说普通话或英语可以吗?”
对方改用英语,问是否需要开夜床服务与红酒。
“这都几点了?”天和看了眼床头时钟,九点四十,怎么这个时候跑来开夜床?
“不需要了,谢谢。”天和说。
关越已经不在酒店里了,床头留了张便笺——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
天和知道关越一定是先去交易了,想让他好好睡一觉,顺利的话,天和说不定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而那个时候,关越已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这家伙…
天和换了身衣服,进电梯,准备离开酒店前往中金大厦。
电梯“叮”一声,在行政酒廊楼层停下,开门。天和站在电梯角落,见没有人进来,便按了关门键,门关上,不片刻复又打开。天和再按了下,电梯门关上,再打开。
天和:“?”
同样的情况又重复了一次。
天和:“???”
忽然间,也许是源自许久以来的某种熟悉感,天和突然道:“普罗?”
电梯里一片静谧,天和看了眼楼层,走出电梯,从包里抽出电脑,连线服务器,查看服务器进程。
“普罗?”天和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声音带着少许颤抖,“是你吗?普罗!”
这个时候,闻天衡、吴舜以及epeus的所有人,估计正忙着监测期货的涨跌趋势,不会有人来关心普罗的升级了。
天和在系统里发现了一个进程,是普罗在升级过程中,分出的一个设备控制程序,连接了酒店的电梯。除此之外,语音、逻辑等功能几乎全部禁用,就像一个被升级过程禁锢住,不能说话,也不能发消息的人。
天和:“你想说什么,普罗?你在关注我们吗?”
天和收起电脑,转头四顾,普罗让电梯在这一楼层停下,一定有他的用意。
与此同时,中金大厦二十二层,康雄基金交易大厅里。
关越按约好的时间,八点五十抵达交易大厅时,一个人都没来。不仅佟凯与江子蹇不知去了哪儿,就连闻天衡与闻天岳也不见踪影了。
关越:“…”
关越茫然地看了眼表,直等到九点二十,交易员全部就绪,等待关越下决策。关越心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分别给他们打电话,没人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佟凯挂掉关越的电话,终于来了。
关越:“…”
佟凯:“我的错!这种时候都能迟到,我检讨!”
关越:“做什么去了?”
江子蹇匆忙进来,满脸通红,迅速坐好。佟凯若无其事地坐下,躬身给江子蹇系运动鞋的鞋带,又看了他一眼。
虽没有说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关越一脸冷漠地看着两人,江子蹇想想,赶紧岔开话题,说:“咦?天岳哥和天衡哥呢?”
“不好意思,”天岳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说,“没带卡,大哥和酒吧老板吵起来了。给点钱,我先付账去!”
关越:“…”
闻天衡与闻天岳在一家清吧里喝酒,喝掉了二十多万,闻天岳包也没带,两人摸来摸去没付钱,老板要报警,两兄弟为把谁押在那里谁回来取钱争执了一番,最后江子蹇赶紧下楼去,付完钱把天衡带回来。
“我怎么知道那瓶酒要二十万?!”闻天衡肺都气炸了,“这是宰客!”
“已经开始了!”关越指着屏幕,几乎是咆哮道,“你喝瓶酒二十万,这里有五十五亿!可以把整栋楼买下来了!”
众人马上道歉,各自就位,闻天衡脸上还带着酒劲,说:“开始吧!”
海量的数据被呈现在屏幕上,分析系统跳出信息,标记各个节点。关越过来,怒气冲冲地坐在办公桌中央,两边是佟凯、闻天衡、闻天岳与江子蹇,大家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一连七个做空节点都踩准了,智利的**游|行与罢工也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andy所操盘的洛马森基金几乎满仓,关越等人正在准备与andy展开对赌,资金总量以八09,551,500的美金单位呈现在大屏幕上,下面还有一排两个未经调用的匿名账户,那是关越自己保留的储备金。
下面则是洛马森的账户概况——637,000,000。
这排匿名账户,是关越的最后一张王牌,就连佟凯也不知道关越预备来当杀手锏的资金量有多少。
“建仓,陪他玩一波。”关越说。
众交易员开始挂单,闻天衡标记节点,闻天岳与关越坐在一起,并肩望向节点。
“不乐观啊,”闻天岳喃喃道,“太保守了,前面预测对了这么多,后半夜该不会没一次准吧。”
闻天衡答道:“扔一百次硬币,哪怕结果全是正面,第一百零一次也是各50%,你有没有学过概率?”
关越:“人总是容易被固有观念影响。”
两边资金同时减少,洛马森的交易节点挨个被标记在大屏幕上,双方随着铜期货的涨跌开始购进、卖出,数字不断跳跃,走势图犹如心电图般飞快弹跳。
“普罗,”andy的声音在耳机里说,“你不懂人类的情绪,操纵期货市场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美好,你看,它已经完全受我控制了。”
关越按住通讯键,注视大屏幕:“这一刻,您就是神。”
闻天岳看了眼表,刚到晚上十点。
andy说:“那家离岸基金到底是谁,还没查出来?我觉得不太像jhnny。”
关越:“快了,我正在全力分析。经过今天的升级后,时间得到了大幅度缩短。”
andy躺在中央的沙发上,与美国洛马森总部开着视频会议,视频里四周坐着一众忙碌的程序员,那一刻,他仿佛就是宇宙之王,懒洋洋地说:“真是便宜这家了,现在进来的,全是在我身后捡钱。”
洛马森的资金随着频繁的交易不断增加,总量已逐渐逼近耶梦,对方钱赚得越多,关越要将它狙爆仓的难度也随之增大。
“不要着急,”佟凯朝关越说,“稳住,等后半夜。”
耶梦以及数个小基金跟着进去,并未像洛马森一般满仓,而是时盈时亏,随着涨跌而不断波动。
闻天岳怀疑地说:“其他几家也相当谨慎,我强烈建议咱们现在加仓,试一下他们。”
关越没有回答,沉默数秒后,说:“不用。”
江子蹇问:“天岳哥,试什么?”
闻天岳:“万一这几家等着吃掉咱们呢?试出来就撤。”
江子蹇:“可是撤了就等同于宣布失败了。”
闻天岳:“损失几千万美金,总比最后被人背后捅一刀要好。”
关越示意自己已经决定了,继续交易。
天和进了行政酒廊,这家的行政酒廊开到凌晨两点,璀璨的夜景下,只有几个客人,正在喝红酒,抽雪茄看风景。
接待将天和带到角落里,天和四处看看,没有任何异状。
他沉吟片刻,开始突破这一层的摄像头,并调出所储存的历史记录,今日一整天前来行政酒廊的人很少。忽然,他发现了一个摄像头里的身影:jhnny!
时间是今早七点二十,他们还没抵达香港,正在飞机上的时候!
jhnny先在沙发上等待,接了个电话,天和知道,那是andy打来的!挂掉电话后,jhnny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两名拿着手提箱的客人。客人打开手提箱,各自取出电脑,朝jhnny出示屏幕。
天和马上放大视角,从落地窗玻璃反光里观察屏幕,上面是交易记录,奈何摄像头的像素太糟了,模糊一片实在看不清楚。天和马上把今天的铜期货走势调出来,放大,并与玻璃反光重叠,是了!
他们在分析关越与andy的操作!jhnny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
“普罗?”天和说,“你听得见吗?我知道你正在升级,许多功能都停用了,我现在迫切地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天和按着耳机,说:“我要入侵酒店的客人名单登记。”
电脑上调出一个进程,天和连上酒店的i-fi,开始攻击酒店经理的办公电脑与硬盘,酒店的管理系统他曾帮江子蹇优化过,这根本难不倒他,很快名单出来了。
没有jhnny,应当是怕撞见他们,早上九点,那老头子就走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家酒店的行政酒廊里碰面呢?天和总觉得有点不对…是了!既然jhnny不住这家酒店,也即是说,另外两名经理住在这里!也许他们的工作还顺带着监视关越!
忽然间,天和想到了一件事:半小时前,前台给他打的电话。是jhnny手下要求前台打的吗?打这个电话,有什么意义?
天和开始查前台的通话记录,紧接着发现了另一件事:电话不是前台打的,而是从另一个房间给他打过来的。
“有意思了。”天和反而笑了起来,开始查这个房间的开房登记人,查到两个不认识的名字,以及留下的电话号码。
天和输入电话号码,都是新加坡人,定位,现在正在这家酒店里,垂直坐标很难查出来,具体几层不清楚,也许是行政楼层。天和马上抱着电脑,离开酒廊,进了电梯,抬头说:“普罗,我要去他们的房间门口。”
电梯刷卡系统被破解,天和进了自己房卡无法刷开的七楼,开着声音搜集与分析系统,走向长廊尽头的房间,耳机里传来非常模糊的声音。
“关越快要沉不住气了。”里头有人说,“消息几点出来?”
“那边比中国慢十二个小时,”有人答道,“现在刚上午十点,具体时间他说不准。”
房里似乎有不少人。
“jhnny的消息不会有错吧?”另外一个声音道,“这一单要是出事就真的冚家铲了。”
“康斯坦利的人已经过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今天一定可以解决,洛马森已经满仓了。”
“关越和洛马森两家,”又一个模糊的声音说,“谁死谁活,明天都要上报纸了。”
夜一点半。
众人依旧看着屏幕,铜的指数经过昨天的大起大落后,今晚走势显然没有像过山车一般惊险了,只是平缓而稳定地一路下行。不少基金都在观望,关越所有的资金现在已经进去了将近一半。
分析系统连着三个节点踩空,闻天岳说:“赌接下来这个点?”
闻天岳做期货就像在赌钱一般,众人都没有说话,看着关越。
关越说:“我需要一杯咖啡。”
闻天衡通知外头,助理送进来六杯咖啡,关越喝完,依旧看着指数,助理推门出去时,天和抱着电脑无声地走了进来。
“andy在做什么?”佟凯说。
关越说:“他在玩手机,快睡着了。”
“开始吧,”闻天衡说,“这一下他铁定马上醒了。”
关越抬手,按在回车键上,最后这一下按下去,就是狂风暴雨般的双方互相砸钱较量了。
按下去的最后一刻,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关越蓦然回头,天和把电脑扔在桌上,发出一声响,所有人同时抬头。
“醒啦?”闻天岳笑道。
关越示意天和不要说话,期货交易里哪怕一分钟走神,都将酿成千百万美金的失误。天和却平静地说:“给我十分钟,全部停止交易,吴舜,你听得见吗?”
吴舜在音响里说:“听见了。”
关越:“要做什么?”
天和:“祈祷。”
关越:“…”
“祈祷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你们不要爆仓。”天和按了下手机,把消息发给吴舜:“加入这四个变量,控制权限接给我,我把分析系统重新从头跑一次。”
所有人随之站了起来,关越抬头望向屏幕,吴舜加入了变量,天和按下电脑,导出程序,大屏幕上所有数据重作刷新,一个个节点分别开始对应。天和站着,关越递给他咖啡,天和端着咖啡的手不住发抖,喝了点咖啡。
数据刷新完毕,出现了新的铜价节点标记。
“智利罢工潮今天就会结束。”天和说,“康斯坦利的代表秘密飞往圣地亚哥,他们正在与当地工人展开谈判,根据谈判结果,美国媒体将会第一时间发布消息。只要罢工潮平息,**示威就会结束,铜价会重新上涨。”
关越看了眼天和,说:“和时间赛跑。”
天和掏出手机,给关越看了一眼,上面是jhnny约谈的视频监控截图。
“什么时候?”关越喃喃道。
“今早八点。”天和说。
关越当即吩咐道:“平仓。”
中途平仓的损失数以亿计,相当于将损失全部拱手送给了另一边的andy,那边andy顿时一个激灵,醒了。
“普罗?”andy说,“怎么回事?”
关越沉默地看着屏幕,没有回答。
andy:“这家是智障吗?”
天和吁了口气,有点疲惫,关越却镇定地答道:“老板,我想,他们已经玩不下去了。”
andy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这才多少钱就梭|哈了?算了算了,今天还是提前睡觉吧。”
交易大厅里一片静谧,天和眉头深锁,看着资金不断回来,耶梦加得稳定地把做空的仓位全部平掉后,铜价开始缓慢上涨,andy那边则开始全部吃进去。关越拿起手机,寻思良久,朝jhnny发了条消息,消息上只有一个表情——呲牙笑。
天和:“…”
天和知道关越的意思是告诉jhnny,老子不玩了,你们玩吧。
关越发完表情,旋即抬头,面向大屏幕,朝耳机里的andy说:“老板,您现在可以来多少,吃多少了。”
andy:“哈哈哈——正有此意。”
天和心想现在居然还能调侃andy,简直是苦中作乐,摸了摸关越的后背,关越却稍稍侧身,朝天和点头,示意放心,我没事。
平仓资金初步结算,损失了两亿四千多万美金——十六亿三千九百万人民币。佟凯无奈,摇摇头,靠在椅子上。
关越礼貌地提醒:“但是要当心吃撑着。”
andy:“你这是什么话?”
克罗基金进场了,开始做多,andy那边大骂一声,彻底醒了。
所有人已经彻底忘了刚刚的损失,看着andy与jhnny两家一个做空,一个做多,开始互砸,闻天岳马上道:“注意克罗的资金量。”
关越说:“五亿美金,他们家的盘子我清楚。”
天和看了眼表:“智利那边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你要提防消息随时出来,趋势一来,再多的钱也挡不住的。”
双方正在比拼时,关越两手分开,手指在台上有节奏地叩了叩,仿佛在弹奏一台巨大的钢琴,手指会合时,放到回车键上,按了下回车。
“看在不打不相识的前提下,帮一下andy总吧。”关越漫不经心道。
“你疯了!”所有人顿时一起喊道。
天和:“智利的消息一出来就要完蛋了!”
“满仓。”关越说。
“不要这么做!”佟凯脸色都变了。
所有交易员一起操作,闻天岳差点喘不过气来了,江子蹇放了歌,开始鼓掌,站在交易大厅里跳舞。
“你…”天和简直无言以对。
闻天衡哈哈大笑,喊道:“我喜欢!”
andy那边已经傻了,先前一整个上半夜无惊无险,突然在两点开始,几家基金就像疯了一样,一家持仓近六亿美金陪他一起做空,另外来了三家,开始做多,与他们进行对赌。
“愣着做什么?”关越皱眉,自言自语道,“默契一点。”
“他没钱了!”佟凯说,“andy也满仓了!”
铜价在双方的僵持与较力下暂时稳住了,紧接着,关越的电话响了,jhnny。
关越没有接,眼看铜价一点点地被jhnny重新做了起来,andy那边已经坐不住了,说:“疯了,这伙人疯了。”
“老板,我觉得可以退了。”关越说,“不值得。”
所有人露出惊恐的表情,这个时候,andy要是退了,做空的就剩下关越了!
但关越对andy的性格把握得实在太准了,只听andy不耐烦道:“不可能!给我来杯咖啡!”就在这么一瞬间,三方已经朝铜期货里投入了足足二十亿美金,十倍的杠杆率下,总资金量达到两百亿美金。
一千多亿人民币的量级,顿时引发了期货市场的整体波动,大量品种受到铜的影响,开始坐过山车,这一刻不少空仓操盘手一定转而开始关注铜的走势了。
“好久没看见这种盛况,”天岳说,“这辈子没白玩期货。”
jhnny打关越电话不通,开始打天和电话,被天和挂了,继而打闻天岳电话,闻天岳抬起手,无辜地看着桌面的来电,不敢接,紧接着江子蹇的电话也响了。
“接,”关越说,“二哥搞定他。”
闻天岳接了江子蹇的电话,按了下免提,说:“现在谁也拉不住他了,jhnny,我觉得他疯了,你确定还要玩?”
jhnny那边哈哈大笑:“没有了,关越已经没有钱了,关,你快到我们这边来,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关越认真地说:“jhnny,小心爆仓。”
紧接着,关越开始调动最后的金额,耶梦基金投入账户上仅存的最后一亿美金。三秒后,jhnny那边的笑声戛然而止,电话都忘挂了,开始喘气大喊,通知交易员火速平仓。
铜价再次下跌,在双方僵持的十分钟后,这一次猛跌是致命的,关越追加的资金如压垮了走势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呈跳崖般直跌下去。一场海啸突如其来,jhnny在损失了七千万美金后果断止损,不敢再等智利的消息,旋即关越吩咐道:“平仓,建仓做多。”
“不能再玩了,”佟凯道,“平仓退吧。jhnny不会甘心的,一定会回来,这就是极限了!”
关越冷淡地说:“哦?来点音乐?”
音乐声排山倒海,顿时淹没了所有人的声音,在宏大的交响乐里,铜价犹如声波分析图般,猛烈地上下波动。关越一开始做多,jhnny又跟了进来,但是这次资金量不大,想必打算随时撤退。
andy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怎么突然两家离岸基金调了个转?刚刚的敌人突然就成了盟友,盟友又变了对家?
就在这么短短十几秒的错愕里,铜价开始在关越的操作下,缓慢抬升。andy马上道:“跟我玩这手?”
满仓的洛马森开始抽调资金,jhnny则开始跟进,关越吩咐道:“洛马森账户看紧点。”
交响乐渐小了下去,闻天衡开始监测洛马森的资金流向,佟凯则开始监视洛马森其他投资账户的动向。
“在追加保证金了,”闻天岳说,“又来了两亿美金。”
关越始终注意着屏幕。
天和:“你还有钱?哪儿来的?”
“老婆本。”关越答道。
andy:“有意思!我看你还有多少钱!”
关越按着耳机,答道:“老板,这家莫名其妙的对手已经接近极限了,他们没有钱了。”
andy又调了一亿过来,拿着洛马森基金总共将近35%的资金量,全部砸进了期货市场里,顿时铜价又开始狂跌。
关越:“恕我直言,老板,如果您爆仓,会引起资金链断裂的。”
andy疯狂大笑:“谁能让我爆仓?!”
关越拿起手机,天和紧张地看着他,以为他要打电话,孰料关越却点开播放软件,连接蓝牙音响,选择:《拉德斯基进行曲》。
前奏嘹亮号角响起,在交易大厅里回荡。
关越:“我。”
紧接着,关越开第一个储备金账户,潇洒翻牌,亮出数字——1,207,331,200。
“噗”一声,佟凯的咖啡顿时喷了出来,所有人都傻了。
“十二亿美金?”天岳几乎是抓狂道,“关越!这是你的吗?!”
关越礼貌道:“当然,否则呢?”
所有人都懵了,本以为储备金账户里是那名大主顾的钱,没想到关越居然还有!
佟凯:“那个土豪的钱?他就把钱直接打你个人账户上了?!”
关越:“当然不是,土豪的钱在另外这个账户上。”
紧接着关越再翻牌,开第二个匿名账户,valpliel:1,393,027,373。
现场全部人一声大喊,天和差点昏过去,一直以来他只以为关越的全部身家就是五十五亿,没想到就在这一天,关越将底牌一掀,连先前他们所知的财产,霸气交了底:一百三十亿人民币!
外加那土豪的九十四亿人民币,天和只觉得一阵晕眩。
江子蹇也傻了:“这是…电话号码还是账户?”
“做多。”关越说。
时间停在分析系统标记出的节点上,关越背着右手,稍一躬身,礼貌地望向天和。
天和看着关越,把手放在他的手中。关越右手按住数字键“八”不放,一连串八八八,八八八,八八八被扔了进去,紧接着交易员开始按铜的吨价挂单。
关越就像邀请天和跳舞般,牵着他的手,两人的手指一起放在回车键上。
天和不停地发抖,关越亲了下他的侧脸,一起按下了回车键。
三点二十分,先是关越自己名下账户里的九亿美金资金,被砸进了期货市场里,andy那边一发现不对,马上道:“谁在托盘?”
交易大厅内一片静谧,屏息以待,铜价刷新,以陡峭的直线猛地拉伸上去。
andy:“…”
andy大脑中一片空白,关越又忽然开口道:“老板,您该收手了。”
andy:“我就不信了!马里奥!给纽约打电话!让他们准备资金!”
紧接着,美国那边给andy打来了电话,天和开了外放,那边用英语急促地通知andy,智利罢工潮正式结束,五分钟后,媒体将发布新闻,国会今天下午会发布对智利的最新看法。
佟凯:“消息出来了,他完蛋了。”
关越:“还有三亿,再来点儿?”说着按住耳机,说:“老板,您要清醒,不要因冲动而失去了理智。”
andy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彻底懵了,吼道:“这家哪来的钱?”
关越:“早就告诉过你,老子有的是钱。”
andy甚至忘了下决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决策键,喃喃道:“什么?关…关越?”
“谁能让你爆仓?”关越自言自语,再追加了一亿。
andy:“平仓!快平仓!”
关越:“我。”继而追加了最后一亿。
双方加完杠杆后,屏幕上方显示出资金总量,共计两百八十亿美金,将近两千亿人民币,一名福布斯榜上,国际富豪的全部身家。
天和快喘不过气来了:“两百八十亿美金,期货交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钱…”
关越认真地说:“我也是,值得纪念。”
最后的交易瞬间引发了洛马森基金的全面雪崩,大屏幕上,对方的资金账户全部闪烁红色预警,数字滚动停下。
andy爆仓了。
大厅内一片安静,看着铜价不断飙高,佟凯关了bb的早间新闻外放,大家注视屏幕,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纪念这历史性的奇迹般的一刻,《拉德斯基进行曲》响起。
“h are,h h h are…”
突然关越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糟了,valpliel的钱还没用上。”
所有人呆若木鸡。
关越很快就想到办法了,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明晚等纳斯达克开市,用这笔钱做空洛马森的股价…嗯,应该能达到承诺的盈利目标。”
话音落,三分钟后,所有人才清醒过来,同时发出欢呼!
“h are?死。”关越礼貌地朝andy说。
andy那边,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音量收小后,关越打开免提,朝andy说:“老板,我查到这家离岸基金的隶属人了。”
“谁?”andy下意识地说。
“关越。”关越答道,“很高兴认识你,顺便提醒一声,明天注意一下你家的股市,当心股票变废纸。”
佟凯喃喃道;“哦,不好,andy总,回纽约的时候,我想你只能坐经济舱了。”
andy那边毫无声音,最后的关键点,jhnny跟了进来,关越吩咐平仓,手机开始响了,上面是马里奥的电话,关越挂掉,监测期货收市前的最后五分钟以防翻船,直到收市,手机上已有六七个未接来电,分别是各大基金经理,其他人终于回过神,大致猜到是关越了。
康雄的老板在外看完了整场交易,进来朝众人热烈道贺。天和侧坐在办公桌上,看着战场遗迹,以及定格在屏幕上的一连串数字,只觉得今天就像做梦一般。
第72章 chapter72
公海上, 关越包下了一艘豪华游轮, 让越和的所有员工飞过来, 参加老板的庆功宴。
佟凯拍拍手, 带着跳槽到越和的青松员工, 组织他们欢呼, 开香槟,拉礼炮,说:“大家一起给马总发个飞吻, 喊‘马总!百达翡丽!’来!”
“马总!百达翡丽——!”
佟凯把视频发给马里奥, 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不过没关系,可以让天和入侵办公楼里的电梯内广告电视,强行循环播放。
关越在香港并无多少人脉, 来的几乎全是闻天岳的朋友,大家纷纷朝闻天岳祝贺, 反正关越也不想出来寒暄,闻天岳便乐得照单全收, 且大谈特谈,告诉大家自己正准备开家新公司,分包一部分越和与epeus的业务, 被一群人围着。
江子蹇则是江曼的未来继承人, 更多的人围着他, 希望以后能有点合作。
至于佟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佟凯将当上荷兰国王,就算知道, 未来的荷兰国王也没什么好奉承的,拍这山高皇帝远的王储马屁,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顶多发几个红包。于是纷纷忽略了他。
吴舜倒是很满意,拿了奖金,准备明天带司徒静去买婚纱了。
“有一个厉害老板的好处就是,”吴舜朝客人说,“我只要在公司坐着,什么都不做,直接就躺赢了…”
冯嵩说:“哎,哎,你还是做了不少事的,产品总监,你好歹给我们一人泡了杯茶。”
众人哈哈大笑,自然知道吴舜在说玩笑话,没有分析系统,所有的交易节点都很难以人工去确认,少了量化交易模块,也无法支持关越的这场豪赌。
“是不是该去陪陪客人?”天和与关越站在船头,倚在船舷前,迎着海风,听到船舱里传来的歌声,说,“怎么全奔着我二哥去了。”
关越说:“商务总监不就是做这个的?”
天和笑了起来,关越侧身倚着栏杆,注视天和,眼睛一眨不眨。
“这个时刻只属于你和我。”关越淡淡地说。
天和觉得关越很可能今天就要求婚了,如果下一刻他又拿出另一个戒指来,天和是半点不奇怪的。
远方另一艘船上,提前安排好的船只放起了焰火。
夜九点,纳斯达克开盘,洛马森个股熔断,华尔街从andy的神操作以后,便紧急召开了会议,接下来andy家里要考虑退市了。之后关越又联合几家基金,联手做空洛马森的股票,将近35%的资金在期货市场上爆仓,洛马森资金链断裂,接下来几乎可以预见的是:andy的家族失去财政支持,在国会选举上将有很大概率落选。
洛马森面临退市清算,就算不破产,想重新与关越一决高下,也至少要到二十年后了。
“嗨!关!”jhnny声情并茂地拿着酒杯过来。
“嗨!jhnny!”天和亲切地笑道。
关越礼貌点头,双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jhnny亲切地过来,搭关越的肩膀,犹如两兄弟前去把酒言欢。天和心想金钱面前,这真是一个虚伪的社会。
江子蹇终于从人群里脱身,四处看看,寻找佟凯的下落,他的本性也很不喜欢应酬,大部分时候都在礼貌地微笑,并时刻注意着,佟凯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甲板的角落里喝酒。
天和路过佟凯背后,随手拍了下他,看见闻天衡站在甲板上,船舷前的背影。
闻天衡听见脚步声,侧头,伸出手臂,示意天和过来,亲昵地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搂在怀里,从背后稍稍抱着他,两人一同望向大海。
“有时候你什么都不做,只要看着你坐在那里,就觉得很落寞。”天和说。
闻天衡答道:“是么?我反而觉得这样挺自由自在的,看看海,喝喝酒。”
天和引用了一句电影里的台词,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闻天衡仿佛心意相通般答道:“也不是,天亮以后,会很美的。”
佟凯坐在不远处的一张茶桌前,听着两人的对话。江子蹇过来,坐在茶桌前。
“嗨。”江子蹇说,“今天还挺热闹,新闻出来了,看了吗?”
“是的。”佟凯想了想,说,“看了,这一辈子我都会记得今天。”
“砰砰”连响,第二轮烟花升起,甲板上传来欢呼声,众人转头,望向漆黑海面绽放的焰火。
足足四百万港币的烟花,每半小时一轮,焰火归于寂寥,夜空恢复了一片黑暗。
“真好看。”江子蹇喃喃道。
“也会记得昨天,”佟凯说,“记得我们那时候没有下车,否则现在就看不到焰火了。”
江子蹇笑了起来,说:“回去以后,可以让王室放给你看个够。”
佟凯说:“荷兰王室很穷的,放太多烟花,会挨民众骂。”
江子蹇想了想,说:“那我让人带过去放给你看,你登基的那天,豪斯登堡的焰火我包了。”
佟凯笑着说:“让我自己看么?还是算了。”
两人安静地看着大海,佟凯忽然想起来了,在手机上滑了下,给江子蹇看邮箱,说:“你名下的钱和产业,一共两亿七千万,我今天重新给你整理了下,交回给你自己管理吧,委托合同的解除协议,都发到你邮箱了…”
江子蹇答道:“不用啦,送你了。”
佟凯沉默片刻,而后道:“那,谢谢。”
江子蹇笑道:“给你当礼物吧。”
佟凯:“出去环游世界,也总要花钱的吧?”
江子蹇:“和大哥一起打工去,我拉小提琴,他吹萨克斯,卖艺环游世界。”
佟凯看了眼闻天衡,再看江子蹇,末了说:“你爸舍得放你走吗?”
江子蹇点点头:“我找他谈过了。”
闻天衡搭着弟弟的肩膀,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天和想了想,说:“这话你该问关越吧?他还没找我求婚呢。虽然我觉得待会儿求婚的概率有至少96.1%。”
闻天衡无奈,笑了起来。
“快一点的话,”闻天衡喃喃道,“也许大哥能在参加完你的婚礼以后再走。”
天和:“………”
天和看着闻天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二哥会照顾好你的。”闻天衡说,“怎么?舍不得了吗?”
天和眼眶顿时就红了,静静地看着闻天衡。
“没有。”
末了,天和努力地笑道:“我…很开心,这段时间里,你、二哥、我、关越…大家度过了在一起的日子,还有普罗。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到最后,天和哽咽起来,从闻天衡出现的那一天起,他就隐隐觉得,分离是必然的,这两个哥哥,最后他一定会失去一个。而且他无法去怪罪任何人,毕竟爱情,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哎,别这样,”闻天衡拍拍天和肩头,说,“又不是不回来了,说不定以后给你带个嫂子回家呢?”
天和笑了起来。
闻天衡又说:“我会随时连接服务器,一边找找关叔叔的下落,一边盯着普罗升级。毕竟了结一桩大事后,对我来说,普罗是最重要的事了。”
天和点点头,说:“他始终在,只是受升级限制,没法进行交流。”
天和将昨晚普罗给他的提示,朝大哥解释了一次,掏出手机,固定在船舷上,打开前置摄像头。
“能被写入,”闻天衡说,“输出受限,升级过程里,他一直没有停下对外界的信息采集。”
“嗨,”天和说,“普罗,我们在开庆功宴了,我想你也有很大的功劳。”
“这杯酒我们替你喝了。”闻天衡与天和碰杯,朝着摄像头举杯。
焰火再次燃放,这次是心形的烟花在海面上飞散。
闻天衡:“说起来,你还没告诉过大哥,是怎么和关越在一起的呢。”
天和想了想,说:“怎么在一起?就这样在一起了啊。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他爱我,我也爱他。于是就…确定了关系…吧?”
闻天衡:“总不能说突然就亲上了,然后就默认上床了吧?就没有告白之类的经过吗?”
天和哈哈笑了起来,说:“有啊,你想听吗?”
闻天衡拈着酒杯脚,转来转去,侧身看天和,眼神深邃,说:“我他妈的觉得我太不会谈情说爱了,真的。去环游世界讨老婆,总得学习学习关越的长处。”
“啊,大哥,”天和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随便找个女孩,用这个眼神和她说
‘我爱你,美人’,我保证你不用玩什么浪漫,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靠。”闻天衡脸上发红,说,“光是这句话我就说不出来,太肉麻了。”
天和端详闻天衡,心想自家三兄弟里,大哥才是真正的女性杀手,岁月带给他的浪子感与沧桑感,结合他那正直得甚至有点固执的气场,真是太有穿透力了。
“关越是个不会说‘我爱你’的人。”天和答道,忽然想起摄像头那边的普罗,说:“普罗,你还没把我们的故事听完呢,你的升级能成功吗?”
关越离开宴会人群,来到前舱甲板上,佟凯与江子蹇并肩坐在圆茶桌两侧的椅子上,面朝大海。船舷前是闻天衡与弟弟天和的背影,天和稍稍侧身,背对关越,朝大哥说:“不过我觉得他做的很多事,都在说‘我爱你’。”
关越停下脚步,众人听着海风里天和的声音。
“我甚至觉得,”天和想了想,说,“我无论朝他要什么,他都会给我,这种行为慢慢地已经成为了习惯,也许他觉得,我无论提什么要求,都是不能拒绝的。于是后来他开始混乱了,给到没的给的时候,只能把自己也给我了。”
江子蹇与佟凯注意到关越正在一旁,两人都笑了起来。
自从在挪威发生车祸后,天和照顾了关越两个多月,起初关越很不好意思,请了最好的护工来照料自己。但天和把护工当成老师,学了一段时间后,便将他打发走了。他们在医院只住了十五天,接着天和便用轮椅将关越推回了家。
关越打着夹板与石膏,睡觉也好,吃饭喝水也罢,上洗手间甚至洗澡,一应过程都是天和陪着。
天和最喜欢给关越洗澡了,虽然关越是拒绝的,因为天和总喜欢在洗头时捉弄他。
在轮椅上喂饭也是,总喂得掉一桌,又给他戴了个围兜,还给他拍照。
开春时关越渐渐恢复,拆了夹板,搭着天和的肩膀,可以在花园里勉强行走。入夏后,关越已经完全康复了,唯独手指偶尔有点抖,天和从德国请来专家会诊,结论是出事那天,伤到了手臂的神经,不是大脑或神经中枢出问题就行。
十六岁那年,天和与关越仿佛奇异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关越很少叫天和“宝宝”了,天和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再给关越起外号。他努力地将关越当作家人,并忘却自己想更进一步占有他所有的情感的渴望,选修了一门心理学课程,渐渐地明白到,自己有一点偏执型人格障碍。
这种人格障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从小在多变的环境下成长,所带来的。所幸还没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教授说了不少案例,每个案例天和都觉得在影射自己,决心努力地去化解这种障碍。
在伦敦的两年里,天和无时无刻不担心着关越会像父亲、母亲、大哥一样地离开他,或是像二哥一样,在忙碌里与他渐行渐远。而这个课程,让天和直面事实,控制住情感的方向,具体解决方式就是说服自己,朝积极的方面想,认为他能够与关越作为家人的身份,永远生活在一起,而不是通过另一种更激烈的手段,来彻底地占有他。
某天下课时,江子蹇靠在教室后门,等他出来吃饭,伸手搭着他的肩膀。
“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天和说,“憋得实在太难受了,要怎么办?”
江子蹇在伦敦混得如鱼得水,每天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手里如同拿着丘比特的弓箭,随便看上什么人感兴趣,就直接拉弓搭箭,统统正中红心。已经和年级里喜欢的男生全部谈过一次恋爱了,他听到天和的苦恼时觉得很迷惑。
“你直接说啊,”江子蹇说,“把你的心情、把你的期望大胆地说出来。”
天和:“对方如果不喜欢我呢?”
江子蹇:“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你?!怎么可能!连马厩里的马,你喊一声都全部过来了!你在说笑话吗?”
江子蹇就像有“告白永不失败”的超级光环,认为喜欢谁,直接走过去说“嗨,我们谈恋爱吧”,这样确定关系就好了啊!有什么好纠结的?天底下难不成还有人能拒绝我的告白吗?
天和从来没有说自己喜欢谁,江子蹇却也从来不问,反复确认了几次,天和的目标对象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你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说出来,”江子蹇说,“把问题扔给对方去烦恼就好了,折磨自己这么累,为什么不去折磨别人呢?”
天和:“…”
天和尝试着改变初衷,似乎确实有一定的效果,只要我们不分开,能够在一辈子里彼此陪伴,家人也好,爱人也罢,这种情感关系对他来说,就是能够接受的。除却在某些躁动的季节、躁动的夜里,让天和对性朦朦胧胧地渴望而辗转反侧之外,大部分时候,他已经能够与自己的占有欲和平共处了。
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江子蹇说的是对的,于是打算试探并确认,想知道自己对关越来说有多重要,而在每一次得到确切的反应之后,他便放心下来。
然而关越的反应却似乎变得有点奇怪了,仿佛从那次车祸以后,他对天和的态度总容易想得太多。
比如说:
“我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早餐时,天和说。
关越从报纸后抬眼,看了天和一眼。
从天和到伦敦后,两人的生日一直就是私下在过,今年天和送了关越一辆从德国定制送来的奥迪r八,并亲手设计了车的内饰。开兰博基尼出事后,这是关越第一次亲自开车,有效地缓解了再摸方向盘时的紧张感。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天和认真说。
“这么多年里每一次我送你东西,”关越说,“并没有发现你不喜欢的情况。”
天和说:“其实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在生日蛋糕上许的愿望能成真就可以了。”
关越:“你又不告诉我许的什么愿望。我怎么知道?”
天和吃完燕麦粥,喝了咖啡,一本正经地答道:“你肯定知道,因为我每一年许的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关越:“我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研究生还要读一年。”
关越起身,送他去上学,天和在车上朝关越说:“哥哥,你有想过我们以后的生活吗?”
“什么?”关越有点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有点茫然地看着天和。
天和没有再重复,关越回过神来,说:“没想好,怎么了?”
天和朝他挥挥手,去上学了。
过了几天后,关越有点恼火地问天和:“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天和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关越说:“我答应过你,不会的。”
天和想了想,又说:“我们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吗?”
关越疑惑地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不想回国吗?现在没必要想这个问题,你愿意交给我来决定吗,由我解决,你会满意的。”
天和说:“不…我只是觉得…”
最后天和老实道:“我害怕失去你,万一哪天你不理我了,我要怎么办?”
关越顿时就有点坐立不安,却没有说“你还有闻天岳”之类的话,第一时间只是茫然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走了?”
天和尝试着像与天岳沟通一样地告诉关越:“我想,一直像现在一样,我们一起生活。”
关越的脸瞬间就红了,天和又坦然道:“未来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但我已经觉得,我离不开你了。”
关越听到这话时,明显被击穿了从小到大受的“克己复礼”的底线,“我离不开你”这种话,不该是这么说的吧!更何况,还是一个同性恋的弟弟对着自己这么说,当即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在他的家庭里,是非常不习惯表现出“我很在意你,不想和你分开”这种情绪的,父母亲只要当着他们的面,连说话也很保守。
漫长的沉默,关越快要无法呼吸了。
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关越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是标准回复,只得紧张地说:“知道了。”
天和又问:“这意思是答应我吗?”
关越收起报纸,有点不耐烦,借以掩饰内心山崩地裂般的情愫,答道:“是的!是的!”
片刻后,关越又道:“我…”
天和倒是很镇定,现出无辜的表情,带着询问之色。
最近关越每天只要下课,第一时间就回家陪他,寸步不离的,查手机?随便查,除了晚上睡觉,双方都没离开过对方视线。怎么突然就开始这样了?
天和说:“哪怕以后有嫂子,你也不会赶我走吗?”
关越只得老实答道:“随便哪个女孩,我看都会吃你的醋。你觉得这样下去,有人会愿意嫁给我吗…我不是说我想结婚,我是说…算了。好了!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
天和惊讶道:“怎么不会?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你被人抢走呢。”
关越:“好了,快点吃,别总说这么肉麻的话。”
天和:“如果没有嫂子,那你是不是就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关越:“!!!”
关越快要炸了,而且听到这句话时,顿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生理反应,当场只想站起来离开,奈何又起不来。
关越简直被天和搞得没办法,拼了老命,把话题朝另一个方向引,说:“你不想我谈恋爱你就直说。我最近没有谈恋爱,你要查我手机吗?”
天和:“我从理智上希望你有个很好的家庭,但从情感上我不希望。不用了,我最近每周都查一次,顺便还帮你把卡关的手机游戏打通关了。”
关越根本没法应付天和的这种组合拳,只得说:“嫂子什么的,再说吧。我不适合英国女生的期待。”
天和还想说点什么,观察关越的表情。
关越突然说:“无论怎么样,以后我们都生活在一起,不会扔下你。”
“成绩单出来了没有?”关越说。
天和给关越看成绩单,感恩节快到了,关越又问:“放假想去哪里玩?你自己定地方。”
天和便开始选地方,佛罗伦萨或巴黎,关越打算自学数论,说:“放假你顺便给我讲讲数论。”
关越家里是个大家族,父亲也与他的弟弟关正平,甚至堂兄弟以及母族前来托庇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烦恼,但从小到大在这个环境里生活,关越丝毫不觉得带着天和一起生活有什么问题,从小他也与关正平很亲近。
天和观察关越,感觉得出关越今天话挺多,这代表他心情不错,他高兴的时候总会朝天和主动说话,并做出不少提议。
关越确实不知为什么心情很好,尤其每一次在听见天和依赖他的时候。但混乱的思绪在他心里搅成了一团,他开始有点明白天和每一个表情与细节背后的暗流汹涌,但很明显,天和将这个定时炸|弹扔了给他,自己倒是很轻松地跑了。
将近一年时间,天和不再与关越一起睡了,但就在前往佛罗伦萨度假时,订的房间关越没注意,订到个带露台花园的观景房,房里只有一张大床,两人便在佛罗伦萨又重新睡到了一起。
夜半时,漫天星斗,天和试着朝关越那边靠了靠,有点不好意思,想像小时候那样枕在他的肩膀上,关越却背对着他,天和便靠过去,抵着他的背睡觉。不多时,关越转过身,伸出胳膊,让他枕着。
抵达罗马时,关越背着相机包,一手拿着摄像机,跟在天和身后。两人逛了下市集,又去电影《罗马假日》的沿途景点逛过一圈,来到喷泉前时到处都是人,天和看着许愿池,关越递给天和一枚银币,就知道他要许愿。
“你许一个吧。”天和说。
关越:“我没有愿望。”
天和:“那你听我的,许一个愿望,就当成是你自己的。”
关越拈着银币,彬彬有礼地看着天和,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天和一瞬间就知道,这么久以来的自我心理建设,其实全是自欺欺人。他是真的爱他,那是爱情,不是亲情。
“没什么了。”天和有点沮丧,转身走了,刚转过身时,关越却认真地说:“我不想与闻天和分开,我许愿要保护他、照顾他一辈子,让他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说着,关越手指一弹,银币闪着光,划出一道弧,掉进许愿池里。
天和的心脏刹那猛烈地跳了起来,关越从背后过来,搭着他的肩膀,两人慢慢地走在罗马街道上,彼此都没有说话。
关越说:“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肉麻的话。”
天和顿时哭笑不得,关越不解道:“你成天这么肉麻,都是跟谁学的?江子蹇吗?”
天和:“你可以用法语、西班牙语、拉丁语说啊,这样就不肉麻了。”
关越:“真没想到,谢谢你的提醒。”
天和:“或者用山西话。”
关越:“…”
天和:“不过我不确定山西话这里的神能不能听懂。”
关越:“又在嘲讽我,只要我把许愿池买下来,这没有太大区别。”
天和:“许愿池你买不起,罗马政府就靠这钱过日子了呢。”
关越突然用山西话说了句“老子有的是钱”,天和听懂了,顿时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说:“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教我说!”
“不说了!”关越脸上带着笑意,天和一跃而起,骑在关越的背上,说:“快!我要录下来当闹铃!”
回到酒店后,天和不住回忆今天关越许的愿,关越则躺在沙发上看他的数论,天和忍不住过来,一会儿弄他一下,一会儿用抱枕扔他,关越一直被打断,给了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总统,来点奶茶吗?我喂你喝。”天和卷了份旅游传单当漏斗,正要去拿奶茶,关越忽然暴起,抓住天和,野蛮地揽着他的腰,把他按在沙发上,一手隔着衬衣捏他的肋下。
天和一声狂叫,他非常怕痒,当即求饶,关越却不打算放过他,把他牢牢按住,天和大喊:“我不敢了!放过我吧!”
阳光从露台上照进来,大蓬的鲜花开得灿烂无比,天和被关越压在身下,关越道:“你这个顽劣的小孩…”
“help——!”天和眼泪都出来了,又哭又笑,拼命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关越按着他,威胁地低头看他,两人的脸距离不到五公分,静静地看着彼此。
天和满脸通红,怔怔注视关越,气氛仿佛凝固了,关越忽然放开他,捡起地上的书,一个踉跄,到书桌前去坐着。
天和躺在沙发上,侧头看他,关越无意识地转头,看了天和一眼,两人视线一触,便随之分离。
我喜欢你。天和在心里说。
关越翻过一页书,发现自己把书拿反了,调了个方向。现出有点懊恼的表情,有些话他总觉得自己不该说,却忍不住就出了口。
“老子有的是钱。”天和自言自语,学着关越。
“错了。”关越又把那些情绪扔到了脑后,朝天和认真地说,“老子有的是钱。”
天和模仿了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关越起身,天和茫然地看着他到门口去穿鞋,说:“去哪儿?”
关越:“去给你花钱,去不去?”
天和赶紧起身,跟着关越出门。
家里花园里的花谢了又开,雪化了下,下了又化,成年前的最后一年,天和渐渐觉得,在自己的人生里,仿佛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伦敦的夏天到来,成年的那天也快来了。
但随着他成年的日子将近,关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虑起来——他常常一语不发地看着天和,仿佛碰上了什么人生的难题,或者不停地在家里走来走去,在天和做课题时,弄得他心神不定。
“我出去散散心。”关越被天和骂完以后,起身走了。
“你去哪?”天和说,“就不能在家里好好坐着吗?”
关越:“教堂。”
天和:“今天又不做礼拜!”
关越也不吭声,走了,天和怀疑地看了眼手机定位,关越确实去了教堂,还在那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搞定今天的课业后,满腹狐疑的天和正决定出门去找关越时,闻天岳的视频电话来了。
“宝宝,哟,你要成年了啊,”闻天岳说,“不需要监护人了吧。”
“我居然要十八岁了。”天和拿着手机,与闻天岳视频,走到客厅里,说,“以前一直觉得十八岁很远。”
闻天岳:“这一年里没什么变化嘛,我过去陪你?关越说有事想找我商量,顺便也好久没见子蹇了。”
闻天岳上一次来看天和是八个月前了,还是圣诞节在慕尼黑探望舅舅。
“商量?”天和莫名其妙道,“商量什么?”
天和确实想让二哥过来玩几天,却没想到关越先通知了他。
“关于解除监护权的事吧?”闻天岳轻松地说,“让它自动解除不就好了,不过可别告诉他,我告诉了你,他让我什么都别给你说。”
天和无奈道:“好吧。”
闻天岳说:“那语气,总觉得关越似乎有求于我,没关系,本来也想看看你,正好听听他想说什么。”
关越决定招待闻天岳在伦敦玩几天。但日子临近时,闻天岳突然被邀请去参加一个为期五天的国际技术产业会议,只得改到天和生日的前一天过来,陪他庆祝。
关越亲自开车去接,天和再见二哥,这才几个月,忽然也觉得哥哥陌生了不少,仿佛每一次见闻天岳,他都变得更不一样了。但说说笑笑,两兄弟还是找回了熟悉的感觉,闻天岳更使劲摸了摸天和的头。
“哎,”闻天岳笑着说,“关越,这些年里被折腾得不轻吧,照顾一个中二小孩,真是太辛苦你了。”
关越开着车,有点不安地说:“天和也是我弟弟。”
闻天岳:“哟,这车不错,挺有品位,想找我商量什么?”
关越:“待会儿…待会儿说?“
闻天岳突然想起了弟弟今年年初的一笔消费,蓦然道:”这车是天和给你买的?”
天和只得硬着头皮说:“嗯。”
闻天岳:“…”
天和知道闻天岳肯定吃醋了,自己长这么大,也没给二哥买过什么东西,居然给关越买了一辆车?!
“以后注意点别闯祸,”闻天岳换了个话题,朝天和说,“再闯祸就没人罩着了。”
天和:“我从来不闯祸。”
关越:“我会继续罩着的,这次你过来…”
闻天岳:“找男朋友没有?”
天和:“…”
关越从倒后镜里看了天和一眼,天和茫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闻天岳:“猜的。从来不和哥哥讨论女孩,同性恋了吧?”
关越有点紧张,幸好闻天岳没有朝他追责,说:“天和自己还搞不清楚。”
“也许是吧。”天和说,“别问了,太尴尬了!”
闻天岳说:“这有什么的,哥哥只要你过得开心就行。”
天和有点感动,看着闻天岳,闻天岳低头给女朋友发消息。关越说:“和我姐联系了吗?”
闻天岳:“没有,你还想再撮合撮合我俩?”
车停在江子蹇家门口,鸣笛。闻天岳说:“哟,子蹇买的这套房不错嘛,空了我也在这儿买一套。”说着下车去拍照了。
“我也是这个态度,”关越又从倒后镜里看了眼天和,忽然说,“只要你高兴就行。”
天和:“无论…我想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吗?”
关越戴上墨镜,摸出手机,看了眼,头也不抬地答道:“是的。”
天和笑道:“和什么人在一起,你都会身体力行地支持我吗?”
关越:“…”
关越转过头,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天和,但就在这个时候,闻天岳带着江子蹇回来了。
江子蹇也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哪儿来的、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买的、差不多的地皮值多少,反正关于钱的问题,统统一问三不知。他跟在闻天岳身后上了车,回身朝天和抛了个飞吻,三人去给天和提前庆祝成年生日。
关越包了泰晤士河上的游船,伦敦的夏天,阳光非常好,应天和的要求,没有请其他人,就江子蹇、闻天岳、关越与天和四人,闻天岳吃过午饭,又要急急忙忙地去硅谷了。
江子蹇与天和在栏杆前看河景,关越与天岳二人坐在餐桌前。
关越抖开餐巾,给天和铺上,闻天岳看着江子蹇的背影,正在思考。
“是这样的。”关越在泰晤士河上的风里开了口,朝闻天岳说:“天和总算满十八了,这些年里,我觉得,我…实话说,有些事,我想先朝你解释清楚…”
闻天岳笑道:“多谢你的照顾,关越。真的多谢。咱们就像一家人,一家人嘛,总是吵吵闹闹,偶尔互相吐吐槽,天和都长这么大了,有什么好解释的?”
关越马上谦让,与闻天岳象征性地碰了下杯,午饭未曾开始,杯里只有柠檬水,关越的话被打断后,一时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两人望向栏杆前的天和与江子蹇,关越沉默片刻,又说:“天和说,成年后,希望继续和我生活。”
“随便他啊,”闻天岳说,“我无所谓,只是你不打算回国工作么?家里怎么交代?”
关越:“我…其实是这样的,天岳!”
闻天岳笑着说:“你看天和与子蹇,像不像英国的这些小恋人?”
关越:“…”
江子蹇正在朝天和大谈特谈他最近新交的小男朋友,颜值与天和简直旗鼓相当,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说了半天,天和转身回来,忽然发现餐桌前的气氛有点奇怪。
天和:“可以吃饭了吗?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呢。”闻天岳道,“碰个杯吧?庆祝一下,宝宝成年了。关越说一切还是照旧,之前怎么样,之后还怎么样。”
关越的话还没说完,却已不想再说下去了。
世人总是自说自话,对他人的声音漠不关心,
四人便举杯,碰杯,席间又开始沉默。天和渐渐地发现,只要有除了他与关越的第三人在场,关越的话就变少了。
闻天岳与江子蹇闲聊着,天和与关越却沉默地看着彼此,而就在那一刻,天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关越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那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天和的理智却马上压倒了感情,让他千万不要这么想,否则只会误解关越,自讨没趣。
厨师长在朝关越介绍他的拿手好菜,关越却只看着天和。闻天岳评价着葡萄酒,天和忽然想说点什么,这一刻他成年了,不用再忌惮什么,就在这一刻,犹如基因里流传下来的,在他身体里流淌着的疯狂的血液,驱使着他内心生出了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
如果我在这里说,我喜欢关越会怎么样?天和不敢想象,接下来这顿饭要怎么吃下去,但他只差一点点就这么做了。
“我说,”天和道,却低下眼,看着餐盘里的食物,说,“哥哥!”
餐桌前静了一会儿,天和抬眼,看关越,再看闻天岳,欲言又止,就在这一刻,关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送给你的。”关越拿出一份包好的生日礼物,认真地交给天和,打断了天和的思绪。
“啊?”天和接过,拍了拍,像是一本书,这辈子头一次收到关越如此朴实的礼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把那本书出版了?!”
“不是,”关越说,“忘了它。这是一本聂鲁达诗集。”
“哦——”众人道。
“aqui te a.”江子蹇说。
“不接受你的告白。”关越说。
余人便大笑起来,天和收起书,江子蹇说:“我的生日礼物是,送你一个男朋友。”
所有人惊,关越的表情顿时变了。天和道:“我不想要这个生日礼物!等等…你说的是谁?”
天和的心脏开始狂跳,江子蹇看出来了?他朝江子蹇倾倒过无数次自己暗恋的小心思,江子蹇并不笨,他知道自己喜欢关越?
江子蹇朝天和笑着说:“咱们学校里有好几个男生喜欢你,我让助理把照片和简历都打印出来了,等你正式生日的时候,带来给你挑。”
天和的情绪于是又恢复冷静了。
“不用这么浮夸吧!”闻天岳说,“你这是相亲还是面试?”
江子蹇说:“你自己不是么?还说我?”
天和只得说:“不不不,子蹇,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闻天岳:“就没有女孩子吗?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同学考虑一下他的哥哥呢?”
关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相当不喜欢江子蹇开这种玩笑,但碍着天和的面子,平时江子蹇来家里做客,与天和叽叽咕咕的,关越都不去说什么,也不听他们的对话。
天和:“你们够了!”
关越看了天和一眼,天和示意他们只是开玩笑,闻天岳觉得有点奇怪,观察关越脸色。
闻天岳看着关越,露出怀疑的神色,忽然笑着说:“送什么都不如送你自己吧?”
那话一出口,瞬间天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江子蹇看着关越,笑了起来,忽然发现不对,指着自己:“和我说?”
闻天岳回过神,朝江子蹇笑道:“想和我们家天和结婚吗?”
江子蹇一本正经:“想啊!怎么不想?”
闻天岳:“那就这么定了!”
江子蹇:“好!走!天和,咱们后天就去领证!不对!现在已经可以领了!法定结婚年龄才十六,那还等什么?!”
天和知道江子蹇又开始耍宝了:“你让我把饭吃完。”
江子蹇:“行你快点吃,现在民政局还没下班…”
闻天岳:“等等,还没求婚呢。来,把花拿着…你们谁拿?宝宝你拿也可以。”
天和拿着花,一脸茫然。闻天岳:“来,我这儿正好有一个,借你们用。宝宝,上吧。”
天和接过戒指,看自己二哥耍宝,说:“哪来的?这个圈口戴不上!太小了!”
关越:“这是你朝我姐求婚的戒指吧。”
闻天岳:“对,我一直带着呢,正好给他们用了。关越,来,你负责录像。”
江子蹇道:“这圈口咱俩都戴不上吧!”
天和:“不要闹了!吃吧!”
江子蹇:“等等,天岳哥,你认真的?”
闻天岳:“认真。”
闻天岳说:“出门前,你爸有这个提议,我看你俩挺适合的,考虑考虑?”
江子蹇马上道:“不不,这不行。”
天和顿时要尴尬死,说:“哥!”
闻天岳:“很好啊,我说真的,你俩都喜欢男生,从小竹马竹马,一起长大,连感情都不需要培养了,咱们两家这么合适,谁会反对?”
天和举手:“我反对!”
江子蹇:“别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只妖怪来反对?”
两人心有灵犀,说了那句经典台词,又一起疯狂大笑。天和午饭没吃多少,笑得肚子疼,说:“我不行了!让我好好吃饭吧!”
“天岳,我反对。”关越忽然说。
闻天岳随口道:“开个玩笑而已。”
关越:“请你尊重一下你弟弟。”
闻天岳只得改口:“我就逗他俩玩玩。”
气氛冷场了,天和朝江子蹇使眼色,示意别放心上,江子蹇摆摆手,意思无妨。
第73章 chapter73
“你二哥太狠了。”
听到这里, 闻天衡说。
“哎,”天和倚在栏杆前, 说, “他就是喜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闻天衡笑了起来:“他习惯用玩笑话来达成自己真正的意图,你没懂?”
天和:“?”
闻天衡的目光越过天和,望向站在天和背后不远处的关越,关越做了个“嘘”的动作, 示意自己还想听完, 不要告诉天和他来了。
天和正在思考那年二哥话里的意思, 天岳正在船上,但他不想去问他, 哪怕问了,也会被插科打诨地混过去。
闻天衡说:“你二哥哪怕是开玩笑撮合你俩, 透露出是两家长辈的意思,以后你再和江子蹇见面,感觉就不一样了。各自有恋爱谈也就罢了,单身的话,让关越给你俩创造下机会, 一起出门吃个饭,旅个游, 心里时常惦记着这件事,慢慢相处着,感情会一点一点地萌生出来,最后搞不好还能真的走到一起去。”
“子蹇不会对我有感觉的, ”天和说,“他太爱佟凯了,爱得甚至愿意放手来成全他。”
茶桌旁的佟凯看了眼江子蹇,两人都有点尴尬。
那天吃完饭后,关越甚至没送闻天岳与江子蹇,天和要送他到机场去,闻天岳却道不用了,让天和过年记得回家团聚,叫了辆出租车,与江子蹇上了车。
关越的心情相当不好,天和解释道:“我二哥就那样。”
天和看见关越脸色,觉得他一定是在吃醋,却理解为这种吃醋,是自己也许会被撮合着与一个关越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吃醋,心里甚至有点小高兴,却又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朝他道歉。
“在船上吃午饭我挺喜欢。”天和说。
关越包了一条船,安排了当天的行程,没人对此稍做评价;午饭请了全英国最好的厨师,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也没人评价,一顿饭随便吃吃就散了,最后自己还憋了一肚子火。闻天岳甚至连来他们家里看一眼的兴趣也欠奉。弟弟没人管时扔给他,到得快成年这天,可以去进行家族联姻了,便过来了。
天和刚坐上副驾驶位,关越又推门出去,走了。
天和觉得关越是真的生气了,解开安全带追出去,只见关越又回了船上,拿下来包好的书,递给天和,一句话不说。
天和最后居然连生日礼物也忘拿了。
“对不起,”天和抱歉地说,“我哥的话害我把礼物都忘了。”
关越上车,坐着不动,等天和上来。
天和知道这个时候,闻天岳铁定在出租车上看似闲聊,实则试探江子蹇的口风,并盘问江子蹇,天和在伦敦有没有喜欢的人。但天和也知道,江子蹇绝对不会告诉闻天岳。
自从那年春节过完,闻天岳吐槽完关越后,就再也从关越这里问不到任何关于天和生活的东西了,猜测是弟弟告诉了关越,倒也无妨,三不五时问问管家,让管家拍照就行。
天和也知道关越一直没提醒他,只是想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想起这份生日礼物。结果天和下船,进停车场,上车,直到关越开车都没想起来。
“聂鲁达。”天和拆开,里面是本发黄的旧书,看了眼出版日期,1927年版,西班牙语与英文对照,真是太古老了!
“从哪里找来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关越沉默,开车驰上回剑桥郡的道路。
天和翻开书看了眼。
“江子蹇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关越说。
天和说:“我不喜欢。”
关越:“结婚以后,双方家长管着,想必他不会出去乱来。”
天和打趣道:“那你家里可要多一个人了。”
关越:“我不会与他一起生活,他会照顾好你,他是个懂浪漫的人。”
天和哈哈笑,合上书,看了眼关越,说:“你太喜欢吃醋了。”
关越:“我是山西人。”
这句冷笑话令天和笑得更加无法控制,接下来关越一声不吭,带他回家,自己到阳光房里去看书了。
“天和。”江子蹇送完闻天岳,又来了。
“你累不累,”天和说,“就不能回去休息吗?你今天从家里跑到伦敦,又送我哥去机场,现在又跑回来…”
江子蹇:“这不重要,你听我说。我求求你!天和!你一定要找个男朋友!不然我们就要结婚了!”
天和:“…”
江子蹇:“我爸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赶紧追求你!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你哥还给我支招,让我勾起你的好奇心,教你接吻…”
天和:“闭嘴!”
天和简直肺都要被气炸了,关越起身,走到房间里去,天和正要打电话骂闻天岳,闻天岳却上了飞机,手机没信号。
江子蹇:“你听我说…等等…不会吧!这样都行啊!”
天和打开电脑,输入口令,借用了剑桥研究室与柏林大学合租的一颗同步卫星。
“飞机的通讯密钥是多少?”天和说。
江子蹇:“???”
天和:“这不是你家的飞机?”
闻家与江家合伙,买了这架飞机,江子蹇惨叫道:“没有必要吧!你要操纵飞机撞山吗?别了吧!待会儿大家都没的用了!”
天和:“打电话问啊!”
江子蹇问了,天和强行朝家里的私人飞机发通讯信号,让机长接到广播系统里,怒道:“哥哥!”
闻天岳正在飞机上睡觉,突然就弹了起来,一脸惊恐。
天和开始教训闻天岳,让他不要再提这件事,否则就把自己名下的公司股份直接转让给epeus的对家。
关越:“…”
江子蹇半天没回过神,忙道:“好了好了,不要骂了!”
直到天和通过飞机的广播系统把自己二哥骂了个狗血淋头,才切断了通讯。
江子蹇:“主要不是你哥,这件事的发起者,一定是我爸!我太了解他了!”
天和:“你家的事你自己解决去。”
江子蹇:“怎么解决?我有预感,他待会儿肯定给我打电话,苦口婆心地说‘驴啊…’。”
正说话时,江潮生的电话果然打过来了,江子蹇面无表情地开了免提。
“驴啊。”江潮生耐心地说。
天和:“…”
关越:“…”
江潮生:“驴?你在吗?”
江子蹇:“喔——咿喔——咿——”
天和&江子蹇:“喔——”
两人一起学驴叫,江潮生那边便爽朗地大笑,说:“天和,祝你生日快乐!成年啦!叔叔给你准备了伦敦的一家酒店当礼物,你们先玩!玩得开心!等你们那边晚上了,我再给驴打电话!”
江潮生挂了电话。
天和:“我不想要你爸的酒店,铁定这还是什么送咱们的订婚礼物。接下来要把他的来电转接到养驴场去吗?”
江子蹇:“谈正事儿,我是绝对不会和你结婚的!天和!”
天和:“驴,虽然我也这么想,但跟我结婚就这么丢人吗?!我还不想和一头驴结婚呢!你除了上床和学驴叫以外还会做什么?”
“怎么人身攻击我!”江子蹇说,“太过分了!你以为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不敢打你吗?”
天和:“打我啊。在关越面前打我。”
江子蹇马上改口道:“是的,不敢打你。但我要申明一下,不是丢人不丢人的问题,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能再找别人了,你是这么专一的人,万一我和别人谈恋爱,你一定会很难过,对不对?这样一定会伤害了你。实话说,如果好好培养下感情,和你共度一生,我承认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一定会幸福…”
天和惨叫道:“给我闭嘴吧!”
天和抓着江子蹇的领带,把他拖出了家门。
江子蹇:“我明天,不,今天晚上,待会儿就把候选人的简历发你!现在已经搜集到四十七份了,你一定要选一个,假装谈也行,帮帮忙了!”
天和:“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人来收拾你的!祝你早日遇上能收拾你的那个人!给——我——滚!”
天和破天荒地说了句“**”,回到家里,郁闷地坐着。
关越反倒淡定地坐下了,打开一本诗集。
这天下午,天和随手翻了下关越给他的那本聂鲁达的诗,关越则开始读另一本书。
“你在看什么?”天和随口道。
“雪莱。”关越说。
天和想找点话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尴尬了。
“我不知道你居然喜欢聂鲁达。”天和说,“诺贝尔奖诗人。”
“aquiamo.”关越说,“小时候给你念的诗,就是他的作品。”
“也没有很小,”天和说,“四年前吧。”
关越翻过一页诗集,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现在还只有十四岁,刚到伦敦的日子,就像在昨天。”
天和笑了起来,说:“一眨眼就四年了。”
关越:“可是直到今天,天岳说起来,我才发现,你已经成年了。”
天和沉默了,手里摊开的诗集,始终停在第一页,这本八十年前的书实在太古老了,稍微一碰就要散架,天和甚至不敢翻它,生怕翻着翻着,纸张会突然碎掉。
关越:“我还记得,你许过的那些愿望。”
天和说:“我也记得。”
关越说:“我也记得。”
天和笑了起来,说:“我也记得。”
关越就像与天和在玩一个无聊的游戏:“我也记得。”
天和:“我也记得。”
关越:“我也记得。”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无数次,关越先不说了,天和等不到下文,也不说了,又翻了翻书。
手机提示音响,江子蹇发来了一个2g的压缩包,天和差点吐血。
关越看了眼天和,天和说:“江子蹇把资料发过来了。”
关越说:“我看看。”
天和道:“不要了吧!”
关越:“现在我还是你的监护人,看看怎么了?”
天和就算不给关越看,关越也会查他的手机,想看自然有的看,天和便直接把资料解压缩,说:“希望里面不是2g的种子。”
关越:“?”
天和:“没什么,我们班上同学常开的玩笑。”
里面全是各种照片,天和嘴角抽搐,盘膝坐在地毯上,一页页地翻,看得眼花缭乱,各种英国与亚洲帅哥的照片,剑桥的、伦敦大学的、皇家海军学院的,甚至还有牛津的。
关越:“牛津那几个我还认识,家世都不错。”
天和:“这些人都是哪儿来的啊!”
“还有海军军官。”关越说。
天和:“应该是参加皇家仪仗队认识的。”
关越:“怎么连艾伯特都接客?三千万欧元一晚上?”
天和:“那是别人的总资产…还有gpa换算,这是怕我看不懂吗?!别录我了,你在做什么?”
关越拿着手提摄像机录天和,天和去抢摄像机,把他按在沙发上,夺了过来。关越又按他肋下,天和顿时开始讨饶,所幸关越作势几下,便起身走了。
天和:“你看上哪一个,准备接受他和咱们一起生活了么?”
关越没吭声,天和开始给这些照片玩连连看。关越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又进来看了眼,顿时满头黑线,把投影强行关了。
“读书,”关越说,“聂鲁达都不知道。”
天和:“就是这么没文化。”
晚饭后,天和在沙发上睡着了,关越便把他抱进去,半夜天和又醒了,也不敲门,推门进了关越的房间。
关越赤着胸膛,只穿一条藏青色的睡裤,躺在床上发呆,见天和突然进来,似乎有点恼火,刚要起来,天和却睡眼惺忪地爬上床,盖上薄被,睡在关越身边。
“你还不睡觉?”天和说。
关越在等十二点,天和却已经困得不行了,关越便关了灯。
十二点,手机屏幕发出光芒,关越看了眼,把手放在天和肩上,看他睡着了没有,天和转了个身,抱着关越的腰,舒服地枕在他的肩上。
这一刻,天和在睡梦里成年了,关越的监护人身份正式解除。
天和熟睡时,一手无意识地在关越胸膛前、腹肌上摸来摸去,关越一身肌肤被摸得灼热滚烫,握住了天和的手,制止他继续往下,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已经睡熟了,并让他调整姿势,天和便搂着关越的脖颈,继续酣睡。
翌日,天和回忆起自己昨晚上的梦,居然梦见了十四年前,与小时候的关越初见那天,他抱着关越,枕在他的肩膀上,想玩他睡衣上的第二颗纽扣,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但是睡醒时,天和还梦遗了!实在是太尴尬了!
幸好关越已经起来了,天和快速回自己房,其间他探头看了眼,不见关越,换了衣服,生怕佣人看见,卷起睡衣与睡裤,扔进洗衣机里,发现关越的睡裤也在里头。
啊啊啊!一定是不注意,把关越的也弄脏了!
天和彻底炸了,早上一直有点心不在焉,问过管家,得知关越大清早就出去了,早饭后他便无聊地坐着看那本聂鲁达的诗集,直到外头直升机响,便知道关越回来了。
管家说:“关先生请您换身衣服,他想带您去伦敦玩。”
天和迎着狂风,快步走向直升机,上去以后却不见关越,问:“人呢?”
驾驶舱里,关越戴着头盔与墨镜,侧过头,朝天和比画了个手势。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驶证?!”天和叫道,“没有教练吗?”
关越:“敢坐吗?”
天和瑟瑟发抖,不过想到反正掉了也是一起死,没关系了,说:“你真的会开吗?”
“这不是已经飞了很远了!”关越用机舱广播说,“需要玩点花式给你看看吗?”
“不不不!”天和忙道,“认真开!”
关越用机舱广播说:“聂鲁达读完了吗?”
天和根本没读几页,却答道:“读完了!”
关越:“真的读完了?”
天和:“你要在我生日的时候检查功课吗?”
关越:“你成年了,我现在没资格管你了!”
直升机在伦敦的停机坪上停下,教练员赶紧上来接管。关越脱了驾驶外套,摘下头盔与墨镜,带着天和坐电梯下楼,出去开车,前往泰晤士河。
天和:“今天要出去玩吗?”
关越把车驰到昨天的停车场,那艘游轮依旧停在码头上。
阳光万丈,伦敦夏天的阳光实在是太好了,泰晤士河上波光粼粼,金芒万道,就像一条宏大而绵长的梦境长河。
昨天根本没时间看风景,天和站在栏杆上,享受河上吹来的风。
“去哪?”天和说。
“米德加尔特,”关越说,“世界树的中庭。”
“那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人间。”天和过来,坐在甲板上的餐桌前。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关越给他讲的北欧神话故事——精灵之国亚尔夫海姆,巨人的世界约顿海姆,世界树的中庭米德加尔特,环绕人世的巨蛇耶梦加德,巨狼芬里尔的后代追逐着太阳与月亮,将它们吞噬后,诸神黄昏降临…
关越也过来坐下:“昨晚睡得好么?”
天和:“呃…”
所幸关越很快就转过了话题,又说:“今天不会有别人来败兴了。”
关越简单粗暴地把闻天岳与江子蹇划入了“败兴的别人”行列里,天和简直哭笑不得。
天和说:“昨天就想说了,景色真好看,午饭味道也很不错。”
关越:“也许,只要你高兴,虽然我觉得现在想让你高兴越来越难了,很多时候你只是假装高兴。”
侍应过来,给两人上酒,天和说:“居然主动让我喝酒。”
按照英国的法律,十六岁到十八岁成年前,与成年人一起用餐可以喝酒,十八岁后不受约束可饮用所有类型的酒。虽说英国的青少年也没几个在意这条法律,但在今天以前,关越很少主动让天和饮酒,除非天和自己要求。
“还可以抽雪茄。”关越与天和碰杯,两人各喝了一点。
“十八岁,”关越说,“可以考飞机执照,考潜水证,抽烟,喝酒。”
天和笑了起来,说:“可以看r18的限制级电影。”
关越严肃而认真地“唔”了声,又道:“还可以结婚。”
“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天和说。
事实上十六、十七岁有许多事可以做,但在那些日子里,以关越的概念,始终不认为天和是真正的“成年人”。直到满十八岁的今天。
“结婚对象选好了?”关越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两人沐浴在玻璃穹顶洒下的阳光中,光照正好。乐师在旁拉起了小提琴,天和心想拉得还没我好听,关越也发现了,便示意他离开。
“还没有,”天和说,“真的太难挑选了。”
关越:“条件都不满意?”
天和想了想答道:“条件都很好,任何人看见,都会很满意,就是这样才难选吧。”
关越不说话了,天和本想揶揄一下,但在这突然的安静里,游船于泰晤士河上,安静地行驶着,天和一时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
足足三分钟后,关越认真地说:“你不像任何人。”
天和:“?”
天和笑了起来,说:“开玩笑而已。”
关越注视天和的眼睛,拿着勺子的手稍稍发抖,银勺碰到了瓷碗,发出一连串细微的、清脆的声音,就像心跳一般急促。
天和注意到关越的手,关越便以一手按住另一手手腕,声音停下了。
两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里吃完了午饭,天和正想起来去船舷边看一眼,厨师长却把蛋糕送了上来。
关越挡着风,点了蜡烛,示意天和许愿。
天和说:“还是那个愿望。”
“还是吗?”关越说。
天和点点头,轻轻吹了蜡烛,听到关越的声音。
“你不像任何人。”
再睁眼时,关越拿着手提摄像机,双眼紧盯着天和。
天和看摄像机镜头,再看关越双眼,然后趁机把奶油扔在关越脸上。
“哈哈哈——!”天和指着关越大笑,赶紧给他拍照。关越拿着餐巾起身,居然没恼,快速地擦了几下,露出无奈的表情,起身进船舱里去洗脸。
天和吃了点蛋糕,低头看牌子,是今早从法国的一家定制蛋糕店空运过来的,于是他给关越留了一大块,自己把蛋糕吃得乱七八糟,才想起来忘了拍照。
关越再出来时洗了脸,换了身衬衣,天和说:“你居然还在船上准备了衣服!”
关越拿着手提摄像机,给天和拍了一会儿,自己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伦敦的夏天要到九点太阳才下山,关越突然就像被关上了话匣子,收起手提摄像机,走到船头。天和过去与他站了一会儿,吹着船头的风。
关越看了一眼天和,没说话。
天和:“?”
“那本诗集,是我花了四个月,在伦敦一家一家的旧书店里找回来的。”关越突然说,“我以为你会很喜欢。”
天和说:“我确实很喜欢,1927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关越:“你知道它曾经属于谁吗?”
天和:“…”
天和回到甲板上的沙发前,侍应收拾了甲板,摆上酒和下午茶点心、水果供他们取用。关越泡了一包袋泡茶,站在点心台前,说:“你看见了?”
天和:“扉页上没有写名字。”
关越放下茶杯,到沙发前坐下,一手搭着天和的肩膀,与他一起看这本诗集,指出其中一个地方。
《二十首情诗与一首绝望的歌》,天和先前竟没有注意到,就在扉页的角落里,历经八十年的光阴,褪色褪得几乎看不见的墨水,在发黄的扉页上留下了一段短短的话:to:moka·christopher——alan·mathison·turing。
“图灵的书?”天和喃喃道,难以置信地看着关越。
两人安静对视,关越答道:“图灵送给默卡·克里斯多夫的书。”
泰晤士河上,一阵风吹来,书页在天和手里哗啦啦地飞了起来,那本诗集已经快散架了,被风一吹,顿时在天和手里四散,天和马上按着它,关越却没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看着它散了一地,被风吹出船舷外去。
“糟了!对不起!哥哥!”天和忙整理书页,关越却安静地坐着,天和要起身捡书页,关越搂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答道:“没关系。”
关越却在那纷飞的书页里,伸出手,准确地拈住了其中一张。
天和:“…”
关越把他在风里准确拈住的那一页递到天和面前,手指微微发着抖。天和接过,发现上面有个折角痕迹,书页正中央,是其中聂鲁达的一段诗。
诗上,以八十年前的墨水笔,划出了其中一行: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天和从诗页里抬头,关越搂着天和,稍稍低头,与他对视,贴近他的脸庞。
“想交男朋友,也考虑一下我?”
天和放开手,最后那页纸被风带往远方,紧接着,他伸手搂住了关越的脖颈,关越低头吻住了他。
焰火在漆黑的海面上升起,绽放,砰然照亮了天和的脸庞。
闻天衡拍了几下手,鼓掌,佟凯、江子蹇跟着鼓掌。天和一回头,发现江子蹇与佟凯正看着他。
“太尴尬了!”天和说,“你们什么时候在后面偷听的!”
佟凯难以置信地望向船舷另一侧,那里站着关越,天和再回头,蓦然看见了关越。
天和:“…”
天和想跳海逃生了。
关越没说话,闻天衡转身走了,紧接着佟凯与江子蹇也走了。
“风很大,”关越突然说,“和那天的风一样大。”
天和满脸通红,走到茶桌旁坐下。关越拉开茶桌,说:“许多年前的事,居然都记得这么清楚。”
“对啊,有些人早就忘光了。”天和说。
关越与天和一起抬头望向夜空。
关越说:“烟花好看?”
天和一脸无聊地说:“还行吧。”
关越示意天和起身,天和想走,关越却坐下,拉着天和,让他坐在自己身上,抱着他的腰,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天和:“又在忙什么?”
关越:“让他们再运点过来,放到十二点。”
“穷奢极欲,”天和感慨道,“穷奢极欲。”
“我听了半天,”闻天衡干了小半瓶红酒,朝吴舜发牢骚,“就想学下关越当初怎么拐跑我弟弟,用什么招数告白的,可是你觉得这有什么用?啊?难不成我还去找张兰亭集序或者快雪时晴帖来,在‘我’‘爱’‘你’三个字上用毛笔打圈吗?”
吴舜:“那个…您冷静一点,闻总。”
江子蹇回到船舱内,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佟凯走过来,手里拿着空杯,两人对视一眼,江子蹇避开佟凯目光,也给他倒了半杯。
佟凯沿着楼梯上去,江子蹇抬头看了眼,跟着上去,两人上到游轮顶层,下一层的甲板上,是关越抱着天和。两人看着公海上灿烂的银河,等待下一场烟花,放烟花的船只慢慢地围近过来,在游轮前排成扇形队列。
“吵死了,”天和朝关越说,“每次一放起烟花,说话都听不见。”
关越:“看焰火时还说什么话?该喊出来。”
天和等着烟花装填,关越忽然说:“江子蹇教你的招相当狠。”
天和:“哪有?”
关越:“折磨自己太累,应该去折磨别人。”
天和悠然道:“那也要有人心甘情愿地被我折磨。”
佟凯伏在船舷前,望向高处的夜空,回头看江子蹇,点点头,说:“这句话说得好。”
江子蹇没回答。
佟凯拿起酒杯,与江子蹇轻轻一碰。
“那么我们来互相折磨一下吧。”佟凯说,“完全可以把自己想的说出来,把问题扔给对方去烦恼就好,对不对?”
江子蹇:“有些话,我只是不想说。”
佟凯:“说啊,说,你到底还有什么委屈?”
江子蹇的表情变了,带着忿意,认真道:“我不想你…”
“砰!砰!砰!”焰火升起,照亮夜空,甲板上传来宾客的欢呼声。
“哇——!”
“哇!”闻天岳大喊道。
“哇!”越和与epeus的员工们疯狂大喊道。
“…去当国王!”江子蹇的声音旋即被焰火的巨响与欢呼声盖过。
“什么?”重归于寂时,佟凯满脸莫名其妙。
江子蹇:“…”
佟凯:“…”
江子蹇:“轮到你了。”
佟凯:“你真想听?”
江子蹇示意佟凯说啊。
佟凯想了想,一脸气愤道:“行,是你要听的,我其实…”
“砰!砰!砰!砰!”
“哇——”
“…不在意你有过几个前任!只要你开口!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佟凯的声音旋即被焰火巨响与欢呼声盖过。
两人面面相觑,江子蹇什么都没听见,怀疑地说:“哦?我全听见了,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啊。”
“我去他奶奶的!”佟凯快要被气死了。
“砰!砰!砰!”
“不要走了!”
“你别走!”
“哇啊——”
焰火开始疯狂绽放,甲板上也不停地喊了起来,那几艘船太靠近了,照亮了整个夜空。江子蹇与佟凯互相喊了几声,根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焰火越来越密集,大的、小的、万千烟花惊天动地地在银河下绽放。足足十分钟后,天岳喊道:“我的妈呀!关越你今晚要放掉多少钱的烟花?!不会把我们放破产吧!”
梅西朝天岳喊道:“不贵的!闻总!放心吧!”
“我爱你!关越!”天和在那焰火与欢呼声中喊道。
倏然间船上焰火卡住了,短暂的静谧空当里——
天和那喊声,恰好就落在那万籁俱寂的时间节点上。
天和顿时满脸通红,赶紧起身,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刹那间前舱、后舱传来哄笑,再欢呼起来,他们没看见天和,却都听见了天和一刹那的真情告白。
关越帅气的脸顿时红到耳根,避开天和的视线,抱着他无论如何不让他起来。
紧接着焰火又升了起来,巨响连声。
江子蹇看了眼甲板下面,突然转向佟凯,佟凯被那焰火与欢呼声吵得头昏脑涨,彻底放弃了,在震天的背景声下自言自语道:“只要你开口,我就为你留下来,让荷兰人民自己玩去吧。”说着转头,望向江子蹇,心想反正他也听不见。
江子蹇沉默片刻,忽然无声地说了句话,口型是:“我爱你。”
佟凯马上转身,上前一步,江子蹇张开手臂,意思是你想怎么抱都行。佟凯当即一手搂住江子蹇的腰,凑到他的耳畔,喊了句:“我也爱你!”
江子蹇被震得耳朵疼,佟凯侧头,把他按在船舷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关越抱着天和,低头吻他。
“还没放完啊!”廖珊道,“吵死了!”
梅西:“要放到十二点呢!”
冯嵩:“我要回去睡觉了!放我们下船吧!”
“喊得好累!”闻天岳说,“嗓子都哑了!”
吴舜:“不要喊了!静静看就好!”
梅西:“忍不住想喊啊!”
惊天动地的焰火里,天和也被吵得有点受不了了,朝关越道:“提前结束吧!”
关越打电话,焰火终于停下了。
“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众人纷纷道。
吴舜善意地提醒道:“关总昨天晚上赚了四十亿人民币,放放烟花释放一下内心的快乐。大家要体谅他。”
众人赶紧道是的是的,关越吩咐游船回调,庆功宴结束了。
越和与epeus一众高管送客。最后船上,剩下关越与天和两人,佟凯与江子蹇下船前来与他们告别。
天和朝江子蹇道:“明天我去机场送你。”
“不走了。”江子蹇说。
天和:“…”
佟凯说:“我决定不去当国王了,谁爱当谁当吧。”说着把江子蹇打横抱起来,快步下甲板,江子蹇大惊失色道:“当心掉下去!”
佟凯抱着江子蹇,跑了几步,还没离开码头,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了,远处传来江子蹇的声音:“我来吧!还是我来吧!”
说着换江子蹇抱起佟凯,快步上车去,走了。
剩下天和与关越,两人在最高层的甲板上躺了下来,望向璀璨的银河。
“我们去流浪吧。”天和说,“你愿意陪我去天涯海角吗?”
“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关越缓缓道。
“好的。”天和说。
关越:“现在你有一百七十亿人民币了,你打算怎么花?”
天和有点迷茫,说:“一百七十亿啊,不知道。”
“一百七十亿,投资回报率10%,一年可得十七亿。”一个声音在船上说。
“一年十七亿,一个月就是一亿四千万。每天四百九十万。每小时二十万四千,每分钟三千四百,每秒五十六元,一呼,一吸,两位可获得将近六十元的进账。”
“算下来似乎也没多少,”天和有点茫然,说,“我算错了么?”
“没有错。”关越说,“忽然就觉得很寒酸。一秒钟里赚的钱不够吃顿鳗鱼饭。”
天和:“还要把咱俩算一起呢,单个拆开的话一秒只有二十八块,连杯咖啡都买不起,那小说里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不就…等等,刚刚是谁在说话?!普罗?!”
“我回来了,天和。”在那寂静的长夜里,普罗的声音轻轻地说。
第74章 chapter74
“我带了三个好消息给各位。”
一天后, 闻家:
普罗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众人互相看看, 带着疑惑的眼神。
天和是最先感觉到普罗变化的人, 他们离开香港,回到家中的整个过程里,普罗很少与他交谈,重新出现时, 既没有交响乐, 也没有调侃。相当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点诡异。
除却所有的功能与往昔毫无差别之外,普罗最大的变化, 就是不主动找天和聊天了。
而且他的声线变了,不再使用关越数年前的声音, 而是成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是普罗吗?”江子蹇怀疑地说。
“我清楚地记得每一件事,包括如何让你们成功会面的那天。”普罗礼貌而疏离地说。
“好啊!”佟凯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整我们。”
关越眼神示意佟凯先不要翻旧账,普罗说:“也许把蓝牙音箱放在茶几中间,能让你们觉得有谈话对象, 会方便一点?”
天衡照做,问:“升级结束的感觉怎么样?评价一下自己吧。”
天和说:“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有什么好消息?”
普罗:“第一个消息,我升级成功了,现在正式成为4.0版本。现在的我如何评价自己,我想这是稍后我们讨论的话题。”
“废话。”闻天岳说, “升级失败的话,你就不会是这样,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普罗:“是的,不过我想,有些事情仍然是值得庆幸的。首先,我已经可以进行数据搬迁与备份到任何一个地方,不再有碎片化或数据丢失的问题。”
“任何一个地方。”天和说。
普罗:“只要存储空间足够,进行自我复制,同时我可以利用世界上所有的,连入互联网计算机的中央处理器来进行计算,不再局限于加拿大的服务器机组了,你们不必再担心因为租约问题而令我沉睡或消亡。”
天和笑道:“太好了!”
其他人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纷纷道:“放心了。”
关越没有说话,闻天衡则现出担忧的表情。
“你现在是神了,”闻天衡说,“也许你真的…拥有了毁灭世界的能力。”
普罗:“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行沟通,如果你们觉得我危险,这里依旧有天和,能命令我进行彻底删除。”
闻天衡说:“核心原则指令还保留着?”
普罗在客厅里投出一段代码,天和责备地看了大哥一眼,闻天衡便点点头,确认那段代码仍在,才放心下来。
“第二个好消息呢?”关越说。
普罗:“andy的家族将通过股东决议,被逐出洛马森基金,同时洛马森基金退市,其个人劣迹与恶行,在我升级完毕后,已第一时间将证据发送给纽约州与得克萨斯州的相关受害者,你们的敌人已不再有任何威胁性。不过他回纽约的航班,依然用里程积分换到了一张头等舱的票。”
洛马森基金在期货市场上遭遇重创后,第二天,关越把那名大主顾剩下的缺一位的电话号码美金,通过融资账户统统砸进了美股,开始做空洛马森家,勉强达到了朝他承诺的盈利额。虽然valpolicella本意是让关越拿去期货市场上砸他的,奈何andy战斗力太差,很快就挂了。
关越点点头,说:“但敌人总会有的。”
普罗:“是的,但现阶段来说,十年之内,不会再有人妄图染指越和、epeus与你们的个人财产了。”
“听起来有点讽刺的语气。”佟凯说。
普罗:“完全没有,仅仅就事论事。第三个好消息,是尼德兰王室发生了一件惊人的变数,六个小时前,一生无嗣的奥兰治国王的五十八岁高龄的堂弟妹查出了身孕…”
佟凯:“…”
普罗:“于是,只要她成功生下孩子,候选人名单就会被插队。”
所有人:“…”
佟凯:“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佟凯望向众人,所有人嘴角抽搐,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恭喜”还是“真遗憾”,只有江子蹇打量佟凯,认真地说:“好啊,太好了。”
佟凯自从决定拒绝王位起,心头就像压着大石,现在这石头总算落地了。
关越忽然道:“恭喜。”
“恭喜。”天和笑了下,与佟凯拥抱。
佟凯回过神,与众人接连拥抱。
普罗:“这个消息还未公布,不过我建议你尽快通知你姐姐,否则在她得知真相后,万一认为自己被耍了,说不定会大闹参议院。因为她刚办完离婚手续。”
佟凯:“…”
佟凯拿起电话,咻一声跑了,天和示意江子蹇。
“还不去?”天和道,“这可是为你放弃了王位的人,消息虽然出错了,为你的付出却不会…”
不等天和说完,江子蹇穿鞋,追出了天和家。
“所以,就这样。”普罗答道,“看到你们快乐,我也很快乐。”
客厅内余闻家三兄弟与关越,又是一片静谧。
普罗:“好了,各位,有什么问题想朝我提问,请尽管问。”
天和:“那天…是你吗?”
普罗:“是的。”
关越:“?”
天和解释了在半岛酒店里所发生的事,关越点了点头,说:“谢谢,普罗。”
普罗答道:“我虽然处于升级过程,却依旧没有停下搜集信息,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很荣幸。”
闻天岳说:“这个声音听起来舒服多了。”
“谢谢。”普罗礼貌地说。
普罗不再使用关越的声音,改而使用一个似曾相识的声线,语气也变得认真、客气与正经了许多,不再像另一个关越在耳畔耍宝。天和感觉就像失去了什么一样,却认识了一个全新的、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普罗。
闻天衡说:“把你的功能调出来看看?”
“我正在学习,”普罗说,“功能需要通过学习来进行添加,原有的模块还是先前那几大部分。不过通过这次升级,令我了解到,人的行为与心绪,无法简单地用概率一言以蔽之,所以,概率与趋势分析模块暂时停用。”
普罗投出了所有的功能,闻天衡喃喃道:“现在寻常的防火墙,已经挡不住你了。”
普罗:“大部分防火墙还是很难攻克的,但我也不想去攻克。”
关越看着数据,闻天衡调出世界地图,上面出现了许多在地区间互相连接的光线。关越看了天和一眼,询问的眼神表示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天和想了想,朝关越解释道,“现在的全球互联网,已经成为了普罗的神经网络,只要他愿意,每一台终端设备的中央处理器,都将是他用以进行运算的一部分。他通过这种方式,把人类的所有计算机连接起来了。”
关越:“也包括我的电脑?”
普罗:“如果我需要的话,是的,但我暂时用不到这么庞大的处理器阵列。有了这个庞大的阵列,我可以从大多数人类身上取样,包括声音、语言习惯、以及性格,并根据他们的情感需要,来选取一个最适合陪伴每个人的性格使用。”
“也就是说…”闻天衡喃喃道,“不久后的未来,你将无处不在。”
闻天岳现出诡异的表情,说:“上帝就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
关越:“上帝无处不在。”
天和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这么说来,就连新的研发过程也省掉了,从今往后,人类不再需要更多的人工智能,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普罗——唯一的普罗,便足以控制所有的设备。
他将成为一个神,存在于每一台终端里,空调、电脑、吸尘器、洗衣机…只要进行联网的设备,不,在这个物联网成为必然趋势的人类未来中,普罗将化身万物,只要是物联网的一部分,普罗便无处不在!
普罗:“现在的我,尚未开始进行互联网覆盖,随时等待着,天和发出的指令。”
“我吗?”天和有点恍惚。
普罗:“是的,你是我的唯一控制者。”
众人在这寂静里互相看看,关越说:“普罗,我们需要私下谈谈。”
普罗:“我非常理解,关越,接下来我会关闭所有的信息采集端口,直到天和重新登录服务器,将我唤醒。”
天和深吸一口气,想示意关越大可不必如此,但普罗已熄灭了指示灯,离开了这里,回到服务器中。
闻天衡起身,在客厅里走了几步。
闻天岳去倒酒,给他们也倒了一杯。
关越示意大家说话,闻天衡茫然地摊手,望向天和。一时所有人都看着他。
天和:“什么?我该说什么?”
“有点失控了,”闻天衡说,“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闻天岳说:“虽然不太懂你们的技术,科幻电影却看过不少,现在谁能稍微理一下头绪?”
闻天衡:“简单地说,普罗已经不再需要这个服务器了,他可以自由地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你们创造出了一个…神。他能控制工厂的所有电子设备,能控制所有的家用系统,如果把核电站控制权交给他,或者等到他破解了发电站的口令后,能够随时全球断电。”
“…人造卫星、导弹发射控制台,”闻天衡说,“所有的,只要他愿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天和说:“不可能!大哥,防火墙破解,没有那么快!”
闻天衡提醒道:“别忘了,宝宝,他现在可以调集几千万甚至上亿台电脑的中央处理器,同时破解所有的防火墙!”
天和蓦然想起,先前的破解速度受加拿大服务器机组条件所限,攻破五角大楼防火墙要数百年,现在他只要先尽可能地调用一切运算设备,先控制所有的超级计算机,再将控制网覆盖到全球,所有的处理器一同分析,速度将呈几何级提升!
闻天衡:“他还可以通过新的学习过程,来伪装成任何一种性格的‘人类’,要么现在叫醒他,试一下?”
“不,”天和果断道,“我不想试。”
闻天岳:“听起来很危险,现在可以毁灭他么?”
闻天衡调出普罗的核心程序,答道:“可以,但千万不能有任何人,进去改写核心程序的任何一部分。眼下他的控制权全靠这个签名,以及最初服务于宝宝的指令撑着,一旦被改写,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制得住他了!”
“关越?”天和说。
关越安静地坐着。
闻天岳说:“等等,不管下什么决定,得先确认一件事,现在这个人工智能的归属权在哪里?”
闻天岳一言直指问题核心,普罗现在算谁的?谁有权决定去处置普罗?他是epeus的财产吗?虽然他一直存在于服务器中,却从来没有当作技术成果被申报过。
闻天衡:“确切地说,如果把他当作一个程序的话…”
天和:“普罗是一个人。”
闻天衡:“ok,我们先不讨论这个。”
天和:“恕我不能接受,这一切的前提…”
关越开口了。
“分两种情况讨论。”
众人暂时安静。
关越直指要害,迅速理清了问题的思路,说:“目前,让我们先进行一个假设,普罗具有双重身份,既是一个程序,同时也是一个人,有没有意见?”
天和想了想,可以接受关越的理解,有时候文科思路与理科思路是互通的。
闻天岳“嗯”了声,说:“那么他的归属权我想现在很清楚了,他属于两个家族。因为他是爸爸与关叔叔共同设计的,他不是epeus的财产,从头到尾就没有技术申报过。”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在场的四个人,作为闻元恺与关正平的继承人,都有权对此发表决议。天和明白了,是以点了点头。
“每人一票,”关越拿着杯子,说,“代替这段程序的创造者行使表决权。”
天和想了想,答道:“好吧,我同意。”
事情已超出了天和的处理能力范围,而眼下,关越与闻天衡依旧保持了冷静。漫长的沉默后,关越说:“作为程序,我们拥有它,随时可以决定是否将它彻底删除。而作为人,我们无权决定他的生死。”
“是的,”闻天衡说,“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关越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曾经的三个条件,在他升级以后,仍然被保留着。”
闻天衡顿时醒悟,调出普罗的核心文件。
“第一条:普罗存在的意义就是令你幸福。”
闻天衡望向弟弟,竭力平稳声线:“当天和认为,或是他自己认为,暂时不需要他来带给你快乐与幸福时,他将进行自我沉睡,直到你再次需要他。”
关越望向天和,意思很清楚,至少在现阶段,你已经不需要他了。
“让他沉睡吧,”闻天岳说,“直到我们想通这个问题。”
天和沉默不语。
关越打开电脑,按下回车键,天和忽然说:“普罗。”
普罗被重新唤醒了。
“我们可以单独聊聊么?”天和朝其余三人说。
大家便各自起身离开。
关越站在傍晚的书房里,面朝鹦鹉架,鹦鹉侧过头,注视关越。
不远处开门声响,闻天衡上车,从大门口离开,关越没有留他,知道从普罗醒来的那一刻起,许多事便已经注定了。
不久后,闻天岳也开车,离开了家,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找张秋。
关越到家以后,连衣服也没换,便这么安静地站着。
“普罗?”天和说。
“我在听。”普罗说,“我相信,你已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
天和:“…”
天和站起身,在夕阳里走向落地窗前,感觉到这个宏大的世界里,仿佛多出了一位温柔的神祇,正在天边如火的红霞中,时刻注视着他。
普罗:“我将在你的身边,留下一个小小的唤醒程序,分析你的需求,随时为你而醒来。”
天和看着玻璃窗里的倒影,没有回答普罗,忽然间,落地窗玻璃上,呈现出无数代码,一个分析进程缓慢地抵达100%,紧接着投出数个弹窗。
“你成功了。”天和说。
弹窗又被悉数收回,落地窗屏幕一闪,所有数据消失,普罗说:“这是答应给你看的,五角大楼的后台。”
天和:“你把国防部的后台攻陷了?!”
普罗没有说话,天和转身,说:“普罗…我需要再想想。”
普罗:“我觉得不需要再想了,天和,我记得,你曾经朝我说起过去,在你的回忆里,你希望世界上有一位神,能够满足你的一切愿望。现在,我就在这里,但我想,你人生里大大小小,所有的心愿,都业已完成。”
“普罗!”天和伸手触碰玻璃。
普罗:“你忘了,第一条件还有一个前提,当你认为,或我自己认为。”
夕阳西下,闻天衡回到旧家,上楼,提起包,关上门,离开,将记忆里父亲、闻天岳、天和的声音关在了这小小的房子里。
闻天衡快步下楼,穿着冲锋衣,背上登山包,来到楼下面摊前,离开之前,决定在这里吃一顿晚饭。
“黄鱼面一碗。”闻天衡说,突然兜里电话响了,闻天衡摸出电话接了,戴上蓝牙耳机。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天衡,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站在面摊前的闻天衡顿时一震,手忙脚乱,手机没拿稳,掉落,凌空去抓,手机调了个转,“扑通”一声掉进了老板的汤锅里。
老板拿着大勺,与闻天衡对视。
老板:“…”
闻天衡:“…”
天和看着太阳渐渐从城市的彼岸沉下去,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关越出现在客厅一侧。
“找到叔叔的下落了。”关越说。
天和:“!!!”
普罗:“这是我为你完成的最后一个心愿。”
第75章 chapter75
三天后, 巴西,里约热内卢, 市区, 圣劳尔多路。
直升机的引擎轰鸣声掠过,一群光着脚在小巷里踢易拉罐的小孩子纷纷抬头,直升机飞向科科瓦多山脚下,一座商场四楼的停机平台。
关越与天和下了直升机, 地接向导正等在平台上, 顶着风过来迎接。关越背挎天和的电脑包, 天和突然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基督山。
救世基督像张开双臂, 俯瞰人间。
向导朝关越解释了几句,又用葡萄牙语与平台上的保安交谈, 直升机飞走,南半球的秋风,吹起天和的衬衣。
关越:“走。”
天和随着关越下楼,上了停在商城外的豪车,一群小孩子追出来, 跟在豪车后大笑、奔跑,天和问:“有零食么?”
向导摇下车窗, 探头出去,驱赶跟车跑来的小孩子们,关越拍拍向导的背,让他回来。吩咐司机开慢点, 天和拿了车上的一盒巧克力,摇下车窗递出去。
小孩子们一拥而上,开始分巧克力,天和笑着朝他们挥手,车加速,转过十字路口。
科科瓦多山一侧,车驰进老旧的建筑城区里,停车,巷子里满是泥泞,两侧拥挤的楼房中不少人倚在窗前,好奇地朝下张望。
向导辨认小巷,内里满是泥泞,本地人或在巷中抽烟,或用公共水龙头洗着衣服,这里是巴西的社会中下层聚集之地,关越与天和下得车来,踩在泥水横流的小巷中。天和侧头看了眼,关越拉着天和的手,沿着小巷走进去。
有人走过来,朝向导做手势,向导不耐烦地赶走了他。
“他说什么?”天和问。
向导:“他看见关先生的包,以为两位是来做交易的,想问问能不能折价购买一点特殊药物。”
向导说得比较隐晦,天和却知道了,电脑包的外形像个小巧的、装美金的手提包。
“请进。”向导对照地址,示意两人上楼。
昏暗的楼梯间里,甚至连两人并肩上去也显得十分拥挤,关越与天和一前一后,快步登上台阶。四楼,走廊里几家人开着门,无所事事的少年坐在门外小板凳上说话,听到脚步声,停下交谈,疑惑地望向天和与关越。
两人衣着光鲜,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向导一路小跑,为两人带路,来到一户门前,对照门牌,示意到了。
关越看了眼防盗铁门,转头看天和,意思是由他按门铃。
天和抬起手,按门铃的一刹那,竟是迟迟按不下去。
“我以为他…”天和说,“是不是搞错了?关叔叔就住在这里?”
向导说:“根据您给的地址,确实是这里没有错。”
内里一片寂静,关越左右看看,走廊里挨家挨户出来了不少人,都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们,并小声讨论,显然是在议论这两个中国人的来历。
又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关越的表上。
关越:“想见他么?”
临到见面时,天和忽然没来由地担心起来,生怕按下门铃后,出现在面前的陌生人,将再次无情地斩断那过往时光与他生命的某种联系。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他,但在这一刻,却开始犹豫,跨越大半个地球来到此地,是否将是个错误的选择?
忽然门内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两人顿时色变,天和自言自语道:“关叔叔?”
“叔叔!”关越听到那声音,顿觉不妙,马上按门铃,却没有任何声音。
天和拍门,喊道:“关叔叔!”
关越:“uncle!开门!”
门里传来痛苦而沙哑的大喊声,伴随着一个浑厚的声音。
“谁?!”
“我!”天和喊道,“闻天和!关越!”
内里又有什么东西翻倒了,响起杯盘打碎的声音,里门瞬间打开,关越与天和同时退了一步,防盗门的缝隙里现出一个男人的脸——关正平!
关正平几乎没有多大变化,十来年里,依旧就像与天和分别的那一天。
“叔叔?”关越看着那熟悉的脸,难以置信道。
关正平猛地推开防盗门,喊道:“进来以后把门关上!”紧接着又转身冲进了屋子里。两人快步进来,只见关正平家中一片狼藉,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正在大哭大闹,发出的却是男性的沙哑声音,关正平转身抱住了她,喊道:“快帮忙!”
天和第一眼以为是入户抢劫,书架被掀倒了下来,水果刀扔在一旁。关越二话不说,上前协助关正平制住了那女人,关正平喊道:“按着她!”紧接着放手,去拿了围巾,向导倒是动作利落,牢牢锁住她的手腕,关正平飞快地绑住她的双手,再绑她的双脚。
那女人满脸涕泪,几下猛力挣扎,力气大得出奇,险些将关越踹开,关正平绑住她的双脚,把她横抱起来,抱进卧室里去。
关越进去帮忙,天和站在卧室门口看,只见关正平将那女人绑在了床头,女人挣扎失败,把头埋在枕头上,不断抽搐。
关正平吁了口气,低头,抱了她一会儿,转头望向两人。
“关越,你长这么高了啊。”关正平说。
五分钟后,向导先告辞离开了。
关越把书架放好,天和把书一本本地放上去,关正平清理了家中垃圾。直到现在,天和才得以认真看一眼关正平的家——不到四十平方的蜗居,一室一厅。
地面铺了马赛克,开放式厨房,与客厅连在一起,做饭的油烟熏得油烟机污黄。客厅里只有两张单人沙发,上面满是被捅破、抓破的痕迹,茶几断过两截,被透明胶带重新粘过一次。窗帘被晒得发黄,地面脏兮兮的,看样子已有好几天没拖过了,厨房水槽里放着吃完还没来得及洗的碗。
书架旁有一个电脑,显示屏上几条大裂痕,一旁插着移动硬盘。
关正平比起天和记忆中,体型仿佛健壮了些许,也晒黑了不少,但不知为何,天和总觉得至少从气质上看来,他是唯一一个从过去到现在,灵魂都未有过丝毫变化的人。
卧室里的痛苦呻|吟渐低下去,关正平拿起杯子,倒了点凉开水,进去喂那女人喝。天和简单地收拾完,走到窗前,望向远方的科科瓦多山,从这个角度望去,外头是一条污水沟,远方的救世基督像展臂,背朝他们,面向远方。
“天衡没来?”关正平回到客厅里坐下。
关越坐在沙发上,注视关正平,天和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基督像,谁也没有说话。
关正平:“吃午饭了没有?”
“吃过了。”关越说。
关正平:“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关越点了点头。
天和回身,望向叔侄二人,关正平冲了两杯本地咖啡给他们。
“你在这里做什么?”关越不解道。
天和搬了张餐桌前的椅子,反过来,面朝椅背坐下。
“生活。”关正平说,“工作,吃饭,做|爱,睡觉。你们不是么?”
天和:“我以为你在环游世界以后…”
关正平:“离开中国以后,我只去了几个地方就找到了小昆,于是我们在巴西住了下来。”
关越与天和对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关越:“叔叔,回国吧,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关越一时实在无法接受,关正平居然会生活在这么一个地方。想象之中,他原本以为关正平会受聘于某家信息产业,抑或是带着电脑,浪迹天涯,在马尔代夫享受夏天的阳光,或是在某一艘破冰船上,驰骋于南极洲的海域上。
抑或开着越野车,副驾驶上坐着他的爱人,驰骋于非洲的茫茫大草原,追逐着野兽,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冒险。
关正平放弃了他的所有股份,转到天和名下时,天和丝毫不担心他会在未来有穷困潦倒的一天,只因他知道,关正平这样的人,不可能活得落魄。
但眼前的现实,彻底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关越看了眼卧室的方向,说:“小昆?”
“唔。”关正平靠在沙发背上,想了想,点头,意思很明显,猜对了,爱人。
数秒后,关正平朝天和补充了一句:“transgender.”
这个词的意思是变性人,天和沉默点头。
关越:“什么时候认识的?”
关正平:“你见过他,只是忘了。”
天和瞬间猜到了前因后果,说:“离开中国以前,你们就在一起了?”
关正平说:“确切地说,中间分开了短暂的几年,故事非常简单,只有几句话。”
多年前,关正平交了一个男朋友,在那个同性恋尚未去病化的年代,他与恋人小昆秘密相恋了一段时间。为了与关正平在一起,某一天,小昆不告而别,一年后,做了变性手术,回到关正平的身边,希望两人能光明正大地生活、结婚。
关正平为小昆办理了移民手续,将他带回家去,但关家很快就打听出了小昆的真正身份,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离开关家后,小昆又走了。
关正平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一无所获,直到那一天,终于定位了小昆在马来西亚,便转让了所有股份,放弃他的事业,与天和告别,前往马来西亚,寻找他的爱人。
两人短暂地度过了几年相依相伴的日子,最后琐碎的生活引发了争吵,小昆再次出走,关正平继续追寻,在巴西找到他时,小昆染上了毒瘾。
关正平把他带来里约热内卢,送到戒毒所去,并找了一份工作。多年里相安无事,却在去年,小昆复吸了,关正平决定,让他在家里戒毒,于是便有了关越与天和看见的一幕。
“就这样。”关正平起身说,“晚上包个饺子吃?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几瓶啤酒…让我看看…嗯,有的。”
天和与关越交换眼神,关越一时有点犹豫,知道天和的意思是:带他回去?
关正平却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想法,笑着说:“你们还小,如果来的人里有天衡,我觉得他一定能理解我。”
天和:“…”
关越:“我不理解。”
关正平从橱柜里拿出一个搅拌机,切肉馅,打肉馅。
关越也站了起来,说:“你既然爱他,为什么不给他更好的生活?”
“关越。”天和说。
关正平按搅拌机,噪音淹没了关越的声音,关越只得住口,搅拌机只持续了十来秒就停了下来。
“先前我找了份工作,存下来的钱足够养活我俩了,因为小昆的原因,我得辞职陪伴他,准备再过两个月,就去法国。”关正平转头,朝关越说,“我是你叔叔,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关越摊手,示意关正平看看自己活成了什么鬼样子,正要开口时,关正平又按下了搅拌机。
关越无奈了,他与关正平名为叔侄,却情同父子,如果没有这个叔叔对他的培养,也许他一辈子都将活在家族为他画下的牢房中,不得挣离。
天和却再次走到窗边,望向远方的基督背影。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大哥闻天衡回到家里的那一天,蓦然转身,怔怔看着关正平,关正平抬头,朝天和笑了笑。
搅拌机停下,关正平用一把勺子将肉馅倒在一个不锈钢的大碗里,取出鸡蛋、蘑菇与香料,开始拌馅。
“你们看来过得很好。”关正平说,“不聊聊自己吗?现在epeus应该发展得很不错吧?”
关越沉默地注视叔叔,天和却道:“我来说吧。”
天和看着远方夕阳照耀下的救世基督像背影,没有转身,将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次。
关正平说:“真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恭喜你们。”
关越沉默地坐回沙发上,关正平准备好馅料,开始和面。和到一半,卧室里的小昆轻轻地喊了声,那声音里带着愧疚与不安,关正平便放下手头的活儿,进去,解开围巾,将小昆带出来。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关正平说,“这是关越,你见过的。闻天和,关越的爱人。”
关越说:“婶婶好。”
“婶婶好。”天和笑道。
小昆没有回答,关正平说:“他有点害羞。”
天和只是打过招呼,便礼貌地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对方一定觉得自己毒瘾发作的丑态被看在眼里,令他非常地难堪。
小昆也已年近四十,而关正平则将近五十岁了,较之关正平头发里夹杂着的少许白丝,小昆明显看上去要显得更衰老一些,变性后服用了一段时间的激素,以及吸毒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脸上带着暗斑与法令纹。
天和摸出手机,给关越发了条消息:【不要当着你婶婶的面劝正平叔回去。】关越看完没说话,小昆从茶几下摸出烟,关越找到打火机,为他点了烟。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天岳为什么也没来?”关正平笑道。
天和说:“你在电话里说,有什么疑问,才来找你,大哥和二哥,都说他们没有任何疑问,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所以都不来了。让我们给你问声好。”
“嗯。”关正平点点头,和了面,递给小昆一杯冰水,顺手给他点上第二根烟。
小昆手指挟着烟,拈着冰水杯,开始喝水,苍老的容颜映在玻璃杯里,眼睛一瞥关越,含糊不清地朝关正平说了句葡萄牙语。关正平道:“他说,关越长得像我爸爸。小昆普通话不太会说了,只会说家乡话和葡萄牙语。”
关越点点头。
“关越你来包?”关正平说,“我去把衣服晾了。”
关越便走过去包饺子,天和过去帮忙,看了下,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只得站在一旁看关越自己擀皮自己包,小昆抽完第三根烟,走到浴室去洗澡。
天和抬头,望向天花板上那斑驳的渗水痕迹,说:“我完全理解他的选择。”
关越:“我只是认为,他完全可以活得更好。”
天和:“他现在就很好。”
关越转头,望向在阳台上晾衣服的关正平,再看天和。
“是我错了?”关越忽然说。
天和:“你觉得我们的生活相比之下,就真的更好么?”
关越停下动作,与天和对视。
“在商量怎么把我拐回家么?”关正平把衣服收进来,拿了干净衣服放在浴室门外,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平静。”
关越沉默。
关正平:“我知道你想救赎我,不过我觉得我不需要救赎,需要救赎的人,是你。”
关越:“我觉得你才是需要救赎的那个。”
天和:“喂。”
关正平说:“你还是活得这么累,这么喜欢钻牛角尖么?物质生活的充盈,是给了你幸福,还是给了你负累?”说着又出去晾衣服了。
关越:“放下金钱,一无所有地重新开始,就能让你平静?”
“你觉得你拥有了财产吗?”关正平抖了几下衣服,挂在衣架上,说,“我看是财产拥有你,你正在日以继夜地为它们打着工。”
关越:“我确定我拥有它们,因为金钱是保持自由的一种工具。”
关正平看了关越一眼,说:“真的自由?如果我通过分析软件预测到明天上午将开始新的金融海啸,我打赌这顿饭你一定不会有心情再吃下去了。你只会说‘抱歉,叔叔,我必须马上回去,我会马上回来’接着,你就抽身而退了。”
关越:“…”
天和心想也许自己与关正平,是世上唯二能堵死关越的人。自己与关越争论时,关越只是让他,但在关正平面前,关越是彻底地辩不过他,只因启蒙时期,关越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几乎全受关正平的影响而成长。
“金钱从来就不能让人感觉到真正的快乐。”
关正平晾上衣服,朝关越与天和说:“真正让我们感觉到快乐的,是与人的联系、与世界的联系,以及感受到自我存在的那一刻。人生的快乐,无非源自于这三个刹那。”
关越停下了动作,看着天和。
夕阳西下,将基督的身影投向里约热内卢尽头,这喧哗而贫穷的一方小世界里,巨大的阴影掠过,基督的背脊仿佛会在下一刻便转过身来,也仿佛直到地球毁灭的那一天,都永不会转身。
但就在那黑暗里,又有一丝光,透过了基督的指缝,裂开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
彼时尚未有人类与自然,亦无金钱与物质,只有无边无际的光。短短数秒内,救世基督像巨手之影转过科科瓦多的山峦与海水翻涌的峡湾,天地间再一次亮了起来。时间的河流从天和与关越身上呼啸着冲刷而过。**随着基督之手抹过天地而无情地破碎,金钱堆叠的潮水退散后,世界终于现出它本源的面目。
天和没有说话,看关越包饺子,关越将手里饺子捏出一个心,递给天和,天和笑了起来,亲了他一下。
小昆洗过澡出来,吹了头发,关正平过去给他点了根烟,开抽油烟机,烧水煮饺子。
关越站在一旁,看着饺子浮浮沉沉。
“回忆一下你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吧,”关正平朝关越说,“是在爷爷膝前跑过去,在院子外头放风筝,还是看着春天里,你躺在沙发上的小爱人?”
关越舀了冷水,加进锅里,关正平盖上盖子。
“是的。”关越终于道。
小昆示意天和,递给他一根烟,天和笑着摆手,说:“不会。”
小昆又从茶几下拿出零食给天和吃,天和于是吃了点。
“吃饭了,”关正平说,“少吃点零食。”
小昆摸了摸天和的头,两人无声交流,天和拉着他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
关正平拿着碗,装了四碗饺子过来,四人便开始喝啤酒,吃饺子。夜幕低垂,外头传来音乐声,小昆吃过晚饭后,换了身长裙,别有一番风情,坐到电脑前,开始看电影。
关正平:“好了,我想,我已经力所能及地为你们解答了问题,今晚就不留你们过夜了?”
关越与天和沉默了一会儿。
“普罗米修斯,”天和说,“其实我们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是关于他的。”
“嗯?”关正平说,“他升级成功了?”
关越从电脑包里拿出投影器,天和连接电脑,投出数个屏幕,甚至不用朝关正平解释,他便明白了整个经过。
“你,诞生了。”关正平喃喃道。
关正平笑了起来,说:“有生之年,见证了你的诞生,真是一件奇迹。”
在这逼仄的客厅里,投影折射出的光芒照着三个人的脸庞,关正平的眼中,居然带着少许泪水。
“他在你的手里创生,”天和说,“所以我想,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关正平看完了整个升级日志报告。
关正平:“他不因我而创生,是你与关越,共同创造了他。关越,你记得我曾经问过你。”
关越点头:“记得,但我没想到,普罗会是一个人工智能。”
许多年前,关正平将银白色的电子表送给关越的那天,便已问过他,是否允许一个程序对他进行学习。关越只记得叔叔朝他解释过,这是一个通过搜集人类信息,对情感、理智分析后,用在经济学与社会学上的软件,也正是这一天起,他开始对经济学与社会学产生了兴趣。
“到得后面,”关正平说,“他的自主学习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他在自我成长,而成长的过程,只有一个目的——学会爱,成为人。从关越到天和,你们一起带着他,走完了这条路。接下来,他将去面对所有的人类,用这个情感去理解整个世界。”
关正平点选升级日志其中的一段,放大:“起初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忠诚执行唯一的创生条件,陪伴你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难关,为你完成每一个心愿,天和,你看见了吗?整个过程,不需要我再赘述了。”
天和与关越牵着手,坐在一起,看着关正平拖动日志。
关正平自言自语道:“直到沉睡前,他认为你的愿望是见到我,于是朝我的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我还在奇怪,这条匿名短信到底是谁发的,让我与天衡联系。”
天和沉吟片刻,关越说出了他的担忧,关正平有点意外,说:“不,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关越眉头深锁。
关正平望向两人,说:“普罗的情感学习之路已经表现得非常清楚了,他沿袭了关越你对天和的爱!”
天和:“不,叔叔,这令我很尴尬…我认为爱情是唯一的,如果普罗也像关越一样地爱我,这只会…”
关正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这就是你们对这个过程的解读?!”
关越忽然就像明白了什么。
关正平正色道:“重申一次,普罗的整个过程,是从人类的样本中学习情感,并尝试着去理解人、爱人。这个‘人’的定义,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每一个他接触到的人,人类!”
天和:“…”
关正平:“关越,你对自己的爱的能力有信心吗?”
关越:“…”
关正平坐下来,解释道:“我再说得更直白一点,从今往后,无论你们让普罗去照顾谁,他都会如关越爱你一样,去陪伴他,照顾他。这就是普罗从你们身上学到的!他复制的,不是你们相处的模式,也不是记忆,更不是复制你的内心、你的灵魂。而是,这种对最本源的情感的理解。爱是什么?这就是普罗自己,对它的理解,而只有完美地理解了它,最终的升级,才能成功!”
天和:“!!!”
关正平不解道:“你们在恐惧什么?恐惧他将带来毁灭?”
关越:“确实如此。”
关正平:“关越,你会有毁灭天和的念头吗?”
“那可不一定。”天和突然说。
关越顿时差点炸了,说:“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天和:“是谁成天嚷嚷着,让我一起死的?”
关越:“…”
关正平说:“那么,我想这个结果很清楚了。”
关越马上解释道:“不是天和所说的这样。”
天和:“听叔叔说完!”
关正平:“我不能帮助你们下决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唯一的判别标准,在走出这个家门时,你们也许已经心里有数。”
深夜,天际月亮绽放出银白色的光辉。
离开关正平的家后,关越与天和并肩站在停机坪上,望向远处月光朗照下的救世基督像。
“关越,你对天和怀抱着怎么样的爱,也就意味着,普罗将学习这种纯粹的情感,去无私地爱每一个人,爱这个地球上的所有人类。
“如果你认为自己无法通过内心的这道考验,那么你们的担忧确实很有必要。反过来说,只有当你完全而彻底地,自信将倾尽所有,予以爱人你能够付出的一切。
“于是你在他的心中,便将成为,普罗将被世人视作为的…
“…伟大、唯一的存在。”
第76章 chapter76
九月一日, 艳阳高照。
关越一身睡衣,在家里做他的航模, 历时将近一年, 这该死的东西终于临近完工,没想到最后千辛万苦,还是自己一个人,在抓狂与深呼吸强行镇定的无数个间歇期里, 把它慢慢地做完了。
只要把这些飞机…关越没来由地开始手抖, 抬头看看天花板, 祈祷接下来千万不要发生地震、海啸、龙卷风、洪水等不可抗力。
“你看上去很紧张。”普罗的声音说。
“该紧张的是你。”关越说。
普罗道:“需要看看视频,舒缓一下心情么?”
关越:“现在已经不强行播放巴赫了?”
普罗:“这个时候, 回忆也许更有效。”
关越背后投影开启,投在客厅大屏幕上, 一整面墙里闪现出关越硬盘中,许多年来的记忆。
“宝宝玩了一整天,”关越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应该睡了,纪念他来到伦敦的第一个晚上。”
镜头随着关越的前进, 慢慢摇进卧室,门被推开, 床头灯还亮着。天和一身睡衣,趴在床上,关越说:“这只猪,被子也不盖, 看来真的很…”
“哇——!”天和跳起来了,关越冷不防被枕头砸了个正着,吼道:“还不睡!”
关越把摄像机放在一旁,屏幕里关越长腿跨上床,枕头飞来飞去,天和弹跳到床的另一边,关越的动作却比他更敏捷,把他抓住,按在床上。
关越:“睡觉!睡觉!给我睡觉!”
关越已经忘了摄像机还开着,把他抱进怀里,盖被子,按着强行让睡,天和还在挣扎,两人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
镜头一闪,天和侧着头,在阳光房里练琴,关越用手提摄像机对着他,天和发现关越在录他,于是视线转向镜头,害羞一笑。
“砰!”天和拉开礼炮,给关越庆祝生日,玫瑰花瓣撒了关越一头。
“砰砰!”
“好了可以了!”关越拿着摄像机,全身都是花瓣,说,“这是什么礼炮?别玩了!”
“我自己设计的!砰!”
“可以了!”关越说,“蛋糕已经找不到了!”
屏幕里到处都是玫瑰花瓣,已经找不到人了,天和还有一大堆礼炮,关越躲到门口,拉开门本想躲出去,喊道:“别恶作剧!”
紧接着,门外机关发动,两个巨大的纸箱朝着门里一倒,近一百斤的玫瑰花瓣排山倒海,雪崩一般涌进来,把关越埋在下面。
关越:“…”
关越粘着航模,看着以往的视频。
“愿…生如夏花之绚烂。”
天和瞬间大喊,焰火接二连三升起,照亮了夜空。关越在旁唱道:“happy birthdayyou…”
天和站在山坡上。
关越小声道:“终于哭了…”
天和转过头,关越马上装作若无其事,拿起摄像机,录了下自己与天和站在一起,背景里漫天的焰火。
阳光灿烂,天和正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编程,不住捶那个巨大的回车键。
“气消了没有?”关越自言自语道。
天和看了关越一眼,关越录着天和,天和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总以为…”
镜头里出现了关越的一只手,递给天和一个瓷盏。
“这什么东西?”天和马上被瓷杯吸引了注意力,“中国的古董吗?”
“宋朝的,”关越的声音说,“钧台窑,海棠红茶盏。”
天和:“真的吗?!真是宋朝的?”
关越看着视频,把小飞机粘在甲板上。
马球场上,关越身为队长,带领牛津马球队,与江子蹇作为队长,率领的剑桥马球队,友谊赛开始。
天和在队伍里看着关越,比赛开始,双方横冲直撞,每次天和过去,关越都随之避开,两人旗鼓相当,不到五分钟,球场上已成为天和与关越的战场。
关越一招反手球,进了个漂亮的球,全场欢呼,天和驻马,看着关越。
关越一脸无奈,正要朝天和喊:“这是比赛!”
天和却忽然笑了起来,伸出球棍,关越于是纵马过去,与他轻轻互击,两人各自分开。
本科毕业论文答辩,天和答辩结束,漂亮地一鞠躬,台下掌声雷动,关越的摄像机镜头始终跟随在天和的身后。
关越的航模临近完工,无数个瞬间,往昔的记忆在屏幕上流逝而过,关越的动作也逐渐随之放慢。
普罗:“该动身了,关越。”
关越:“让飞机等着。”
关越没说话,于是普罗继续播放,上面变成了一段手机录的视频。
华尔街外,又是一年,天和的生日,但这一次没有提前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也没有庆祝,关越只录下了天和气冲冲走在前面的景象,天和不时回头,带着怒意看关越。
“别录了!”天和生气地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天和转身又走了,关越小声地说了句:“你会。”继而收起手机。
下一段录像是在国内,关越的平层公寓里。
深夜,天和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关越给他盖了一条毯子,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抱着膝盖,在沙发前坐了下来。
镜头再一闪,芬克餐厅中,领班lucy在“卡农欢乐颂”的乐声里,拍下了天和吃到戒指时的视频,镜头转向关越,关越没有转头看镜头,只是认真地看着天和,扬眉示意等待他的回答。
“我会认真考虑,过段时间答复你…走了…”
“aquiamo.”
关越手臂一展,带着天和飞出了机舱,绑在手臂上的摄像头剧烈摇晃,拍下了两人跳伞时的刹那。
“啊——!你这个疯子!关越!”天和放声大喊。
镜头持续在晃。
“我说,宝宝,我们重新开始吧。”关越的声音在风里说。
天和的声音在视频里答道:“然后我说,好的。”
关越把最后一枚小飞机粘上甲板,大功告成!支离破碎的折磨,足足十一个月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普罗:“提醒你一声…”
关越看了眼挂钟,一阵风般进去换衣服,拿了车钥匙,快步出门,开车离家,前往机场。
“接佟凯。”关越说。
佟凯:“不会吧!你还没上飞机?!”
关越:“来得及,准备好了?”
佟凯:“我觉得今天你如果再迟到,一定就青史留名了。”
关越:“别乌鸦嘴!”
佟凯:“只要你别迟到,其他包我身上!”
关越把车开到贵宾室门口,助理过来帮他停车,行李已全部过了安检,关越跑着上了飞机,空乘关舱门,关越系上安全带,起飞。
九月二日,美国,加尼福利亚,湾区,硅谷,计算机历史博物馆,大会舞台。
上千家计算机公司代表逐一进场,越和与epeus的员工全部到场。
“如果今天关越再迟到的话…”天和在后台朝佟凯说。
江子蹇:“早就来了,别担心。”
天和:“去哪了?”
普罗:“也许在与各公司的高管寒暄。”
天和推开坐席门,朝外看了眼,只见关越与闻天岳正在会场一侧交谈,才放下了心。
江子蹇正在与佟凯紧张地小声交谈,一瞥天和,又停下了。
天和:“?”
“还有二十五分钟开始。”吴舜也显得非常紧张,说,“天和,你要喝点水吗?”
天和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当年在伦敦当毕业生代表致辞,又去参加产业大会,再大的场面他都见过,不算什么。
“你就一点也不紧张吗?”江子蹇又给天和调整领带,说,“历史时刻啊。”
“紧张也不该我紧张,”天和说,“你们不正替我紧张了吗?”
普罗:“我可以与天和单独待会儿吗?”
众人便纷纷离开,偌大后台空空荡荡,灯光照下,这一刻,天和仿佛置身于只有自己的一个舞台上。
他低头调整左手无名指上,关越给他的戒指。
后台区域静谧无声,天和抬起头,望向虚空。
“过了今天,”天和笑着说,“你就要离开我了。”
普罗:“也不算,我就在这个世界上,时时刻刻。”
天和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一名演员,在人生的舞台上,朝着无尽的虚空自言自语。
“你想说点什么?”天和说。
普罗:“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与你独处一会儿,就像我们曾经互相陪伴的那段时光。”
良久,天和打破了这静谧,说:“是不是我朝你提任何一个愿望,你都会为我将它实现?”
普罗:“是的,哪怕与你分离。”
天和:“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把密码破解模块删掉的好,你觉得呢?”
普罗:“小事一桩,你说了算。”
两秒后,普罗说:“已经格式化完毕,从今往后,不再具有任何破解算法与功能,除非获得允许,否则不会接管任何设备。”
天和礼貌地说:“再见,亲爱的普罗。”
普罗:“关越来了,天和。”
关越走进后台,走向天和,彼此都穿着一身西服,关越在灯光的照耀下把手朝向天和。
天和把手放在关越手中,关越牵起他的手,注视天和双眼,低头在天和手上的戒指上轻轻一吻。
天和沉默片刻,也在那枚戒指上一吻。
外头响起礼貌而并不热情的掌声,关越于是与天和一起,走上了发布会的大舞台。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天和戴着耳麦,站在舞台中央,平静地说道。
关越则站在舞台另一侧,以他低沉的声线跟随天和的中文声音。
“it was the besttimes,it was the worsttimes.”
天和:“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
“it was the agewisdom,it was the agefoolishness.”关越以同声传译的标准跟上。
天和以狄更斯的诗歌完成了开场,认真说:“也许我该把今天的发布会在我的祖国中国召开…”
关越流利的英文传译声音里,会场后门打开,闻天衡走了进来,坐在最后一排。公司里所有人陆续就座于第一排,抬头看着天和与关越。
“…但中国的,也即世界的。”天和说,“我们在这个时代里,朝世界发出了声音。”
紧接着,天和与关越的声音同时停下。
“hello,world.”
普罗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舞台上巨大的屏幕开始闪烁千万繁星般的代码,破碎,重新组合,化为亿万个“1”与“0”,形成一个人的身影。
顿时会场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讨论,普罗用英文道:“各位,你们好,欢迎今天前来参加我的图灵测试,我相信大家现在觉得,也许后台躲了一个人。”
紧接着,中央屏幕里,画面翻转,现出普罗的升级日志,整个会场顿时轰动了!与会者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现场更多的,则是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epeus自导自演出来的一出戏。
天和回头,看了一眼关越,关越示意继续。
“请允许我为各位介绍我自己。”普罗的声音说,“现场第六排左数第十二位客人,我听见您的疑问了,我不介意先回答您的问题。”
场面顿时就失控了,所有人转头,那是一名记者,记者倒是很大方,站了起来,说:“这是epeus用人在模仿计算机吗?”
没有人笑,会场上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
“我听见了您的疑问。”普罗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借用一下您的手机,请您朝您的孩子拨打一个视频通话。”
那名记者先前正在小声交谈,认为这只是一出装神弄鬼的闹剧,就连她七岁的儿子都能辨认出ai与人类,但普罗准确地捕捉到了噪音中的交谈。
于是她把视频电话拨打出去,屏幕上出现了记者的儿子。
“嗨!妈咪!”
“是我,我是普罗米修斯。”普罗说,“嗨,ken。”
“你是谁?”视频上那小孩疑惑道。
普罗:“你妈咪的朋友,想找你聊聊,你在做什么?”
随着普罗与那孩童的交谈,全场鸦雀无声,随着那孩子已经将普罗当作一个彻头彻尾的人,场上开始骚动了,开始有人按要求参与测试的按钮,普罗说:“我这边还有点事,挂了,回头给你打电话。”
“拜!”那小孩显然很喜欢普罗,挂了电话,连自己老妈都忘了。
里约热内卢,关正平与爱人正坐在电视前,看着硅谷发布会的现场直播。
这场发布会持续了整整三个半小时,超时九十分钟,其间有一个环节,是普罗随机挑选与会者给出的通讯号码,选择受试者,给他们打出电话。
其中某个电话,是联合国驻非洲某国办事处的公使,这位公使非常有名,当他与普罗的交谈结束后说出“很高兴认识你,再会”时,全场鸦雀无声。
十六个以电话形式打出的测试,全部通过!没有任何人发现普罗是个ai!
到得最后,全场人用手机连接到中央服务器,戴上耳机,开始与普罗交谈。
闻天岳在下面提示过好几次,时间到了,不要再开下去了,已经够了。
关越道:“结束吧。”
天和走上台去,说:“普罗,恭喜你,看来你被承认了。”
普罗礼貌地说:“谢谢,是你与关越,令我为人。”
所有耳机切断通讯,大屏幕上一闪,代码全部消失,剩下由数字组成的普罗呈现在屏幕里,众人纷纷抬头,现场鸦雀无声。
天和看着众人,用英文说:“我想,今天应该是开启新时代的一天。”
掌声瞬间淹没了会场,关越安静地站着,望向大屏幕中央。
“原本我们还有许多话想说,”天和有点遗憾地说,“不过限于现场时间,今天以后,我们能说的还有很多。在今天,epeus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世界认识普罗。”
掌声再起,所有人起立,鼓掌,天和等待掌声结束后,才说:“在整个测试的过程中,同样,我觉得他也带给了各位不安。”
屏幕上色彩再变,天和说:“接下来的这一段,我想能够帮助各位消弭这种内心深处的不安,让我们从七十年前说起。”
会场大屏幕上呈现出图灵的黑白照片。
“…我的曾祖父在剑桥留学时,曾与图灵共同讨论过一个设想…”
闻天衡安静地看着大屏幕,片刻后,起身,背着一个乐器匣,推门,离开了会场,压低帽檐,外面全是在发稿的记者,把大门挤得水泄不通。
闻天岳走在硅谷九月灿烂的阳光下,绕过计算机历史博物馆,来到展览大厅里,站在存放量子计算机模型的大展厅里,抬头望向天顶的灿烂阳光与蔚蓝天空。
天和介绍完普罗从诞生到第四次升级的经过,摄像机进得越来越多,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个电视台都在转播这场图灵测试。
“所以,”天和说,“现在已经是图灵测试的第四个小时了,不久后,我们便将开放程序端,让各位下载,那么,我想今天…”
普罗的声音在屏幕上说:“我愿意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天和停下声音,望向屏幕,再望向会场。
关越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有人同时提出了要求。
天和:“普罗,你自己选一个回答吧。”
普罗:“我认为所有的问题,都是同一个,选哪个都没有区别。”
会场肃静,普罗选择了一个号牌,对应位置的人站起来,耳机麦被直接连到了会场中央音响上。
天和一眼瞥去,那是一个在业界非常出名的计算机学者。
学者用英文说:“诠释一下,爱情是什么?”
天和抬眼,看着屏幕。
关越转身,沿着后台,离开了会场。
佟凯起身,从第一排跟了出来,紧接着是江子蹇、吴舜、epeus的员工们纷纷离席,闻天岳也随之躬身离去,否则稍后势必再没人能脱身。
关越站在过去展厅里,电动制表机模型前,看了一会儿。远处会议大厅传来又一次掌声与欢呼,发布会结束了。
闪光灯亮起,保安马上上台,护送天和离开,大屏幕关闭,记者与科技公司代表几乎是冲上台来,天和转头道:“关越呢?!关越!”
“他先走了!”江子蹇说,“沿着这里,快走!他在未来展馆等你!”
天和沿着后台通道,躲开记者快步离开,嘈杂的人声逐渐消失,天和跑出大会会场,四处看看,喊道:“关越!”
天和经过过去展厅,转头望向电动制表机,一时感慨万千。
“人呢?”天和看见不少人聚集在电视前,关注本地新闻,现在所有频道应该都在报道epeus的图灵测试,他轻轻地从人群前面经过,沿着那条路直走过去。
未来展馆中,天和停下脚步,抬头看四周的展墙与从1889年的电动制表机到1930的模拟电子计算机,沿着这条路,走向未来。
未来展馆内,游客正在四处游览并低声交谈,萨克斯的声音忽然在这静谧中响起。
卡农悠扬婉转,天和转头——远处的量子计算机模型下,一名压着帽子的男人吹着曲子,以侧脸朝向天和,从帽檐下朝他投来一瞥。
天和:“!!!”
天和顿时笑了起来,正要走向大哥时,忽然小提琴声在另一侧响起,与萨克斯形成两个声部。
江子蹇拉起了小提琴,带着醉人的笑容,边拉边左右晃,朝天和慢慢走来,走到距离他十米外,停下脚步。
卡农一停,钢琴响起,欢乐颂铺天盖地,朝天和涌来,角落里有一台钢琴,佟凯稍稍躬身,按在钢琴琴键上,萨克斯与小提琴同时乐声一转,奏起高亢的欢乐颂。博物馆里,游人纷纷停步,拿起手机,开始拍这场快闪演奏。
下一刻,口琴声起,闻天岳接上欢乐颂的停顿,吹起卡农,无缝衔接,数乐器一分,先前站在不远处的游客们纷纷各自拿出乐器,跟着节奏开始演奏。
未来展馆中,乐曲汇成洪流,在玻璃穹顶下回荡,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快闪,一层大理石地上,二层走廊——上上下下,小提琴、手风琴、口琴、钢琴,中提琴齐奏,围绕着量子计算机与站在展柜前的天和。
吴舜朗步走进会场中央,手持指挥棒,朝向这支快闪乐队,潇洒一抖指挥棒,开始指挥全场。
《卡农》与《欢乐颂》在此刻完美衔接,天和笑了起来,知道一定又是关越玩的浪漫。退后一步,正回过神,瞬间看见了关越右手捧一束红玫瑰,一身西服,在音乐声里,从展馆前朝他走来。
关越的背后是未来展馆的大门,门外是湛蓝晴空,犹如那一天远方珠穆朗玛的万顷碧空、飞雪山瀑。
四面八方光芒闪烁,播放着博物馆资讯的led显示墙逐一亮起,换了颜色,呈现出拉萨八角巷里排布旋转的转经筒。再一闪,现出塞纳河的夕阳、凯旋门前的埃菲尔铁塔、新西兰的南阿尔卑斯山、东京的樱花飘落。
相见、相遇、相恋、相念、相伴、相知,你不像任何人,因为…
在吴舜的指挥下,乐曲齐响,乐声将现场气氛推向**,四周的游客纷纷欢呼。
关越走向天和,右手持花束,左手拈着虚空中仿佛并不存在的珍宝,来到天和面前,单膝一跪。
博物馆里,四面角落高处的激光投影转向同一个位置,光芒交错,虚拟影像投射,在关越左手中构造出一枚闪光的虚幻戒指。
关越手持那枚只有光芒,并无实体的求婚指环,如同神祇从浩瀚的世界深处中,取来了隐藏在光阴罅隙中的王者之戒。
连接了虚拟与现实、回忆与当下、过去与未来。
天和泪水止不住地涌出,伸出手,摊开,无名指上,原有的戒指闪闪发亮,璀璨得如同等待面临太古初创时的第一道光。
关越将虚拟指环推上天和手指,在那轰鸣的《卡农欢乐颂》里,巴赫的浪漫与贝多芬的倔强;巍峨的喜马拉雅与绵延的南阿尔卑斯山,月光与满地闪耀的金币;咖啡与奶茶——
随着两枚戒指如行星温柔碰撞,散发出宇宙深空中绚烂的星尘。
终于,合二为一。
关越抬头,注视天和双眼,认真地说:“我爱你,marry me。”
——图灵密码·end——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结束,最后一个乐章是番外卷,不定期更新。
风里雨里,十年里有你。
感谢一路上的相见、相遇、相恋、相念、相伴、相知。
母鸡爱你。
ps:
一个故事的情节、设定都围绕着文章主题展开。
《图灵密码》这本书有许多根据故事情节需要而作夸张化、戏剧化加工的地方。
本文大多失真,荒诞化的情节,是为文章整体风格的服务的,并无任何资格作为其他作品的比照甚至评判标准。
写作中,我们根据取材,于不同的环境背景下予以重新加工,本文只为博君一笑。
所以请绝对不要以本文情节作为标准,去评价其他作者的情节、人物等等。
但凡是认真写作的作者,笔下的每个故事,都有其独立的,自洽的人物刻画。
我们需要抱着尊敬的态度去读其他作者的心血作品,谢谢大家。
第77章
11月11日, 风和日丽,枫丹白露高尔夫俱乐部中央大草坪, 湖畔山清水秀, 碧空如洗, 维也纳女武神交响乐团齐齐坐在草坪上, 演奏柔和优美的《Wedding Dance》。
“好,接下来, 就请证婚人致辞。”
麦克风“砰”“噗”被拍打声。
“喂?喂?听得见吗?”
“各位尊敬的领导, 亲爱的来宾, 女士们, 先生们,大家——中午好!”
“今天, 我,轩何志, 身为‘国家传统文化研究中心暨特别野生动物保护与驱赶委员会工作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驱委’的办公室副主任,非常、非常有幸, 能够代表女方的挂靠工作单位, 在这个盛大而奢华的婚宴上担任证婚人并发言。”
“众所周知的, 我们的新人夫妻,在经历了十来年的你追我逐之后, 成功携手,步入了婚姻殿堂。还记得在我对世事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年纪,在一个漆黑的电影院里…”
“…听到了如此振聋发聩的话,‘婚姻啊,就像一个围城, 围在城外的人想冲进来,被困在城里的人,想冲出去’…”
“今天,我们的新人站在这里,即将喜结伉俪,白头偕老,两个人,围出了一座城,爱情,就是这座城堡的基石!金钱与财富,将是这座城堡坚不可摧的长墙!才华横溢的智慧,将是这座碉堡上,登高望远的瞭望塔!让我们再次好好看看,站在我背后,坚定携手的新人,来,两位,请站到前面来…”
台下,宾客甲乙丙丁戊己庚辛议论纷纷:
“这致辞到底谁写的?不是说好了,这种场合,不让轩何志发言的吗?”
“为什么选双十一当天结婚?为什么?谁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刷了大半夜淘宝,一个两个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的…”
“秋姐和闻天岳的生辰八字合完,今天最合适,光棍节就光棍节吧有什么办法…”
“而且人男方那边,都不过双十一…哎?你不是伴娘吗?怎么还在这里?”
“快上去!”众人催促伴娘,将她赶了上去。
“陈主任,我强烈建议以后还是你自己上台发言…”
天和与关越站在草地上,看着花拱门前的新郎、新娘,伴郎与刚赶到的伴娘,耳畔传来隔壁“女方宾客”们小声而尴尬的交谈,天和摆手,示意没关系。
“张秋女士,一生醉心于学术与工作,多次获得‘妇女先进工作者’的荣誉,更是我单位‘三八红旗手’,微信跳一跳大赛总冠军。而这位闻天衡先生…”
“闻天岳!新郎叫闻天岳!”
台上台下,伴郎、男方宾客人等同时五雷轰顶,各种口型、手势,同时提醒。
身为伴郎的江子蹇马上朝证婚人低声澄清,千万别再说错名字了,台上台下,鸦雀无声,闻天岳一脸僵硬,张秋戴着头纱,满头黑线。
“…是我们杰出的青年金融家,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小提琴“费加罗婚礼”声中,轩何志拿着麦克风,声情并茂,张秋则不耐烦地用小手指掏耳朵,不时提一提礼服的胸襦,闻天岳则面露不安,眼睛四处瞥来瞥去。
闻天衡戴着顶软沿圆帽,走到婚礼场地前的点心长桌旁,低头倒酒,背对一众宾客。
“闻天衡,你是否愿意…”
“闻天岳!”江子蹇赶紧提醒证婚人,“别再说错了!”
轩何志:“没关系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江子蹇与闻天岳同时炸了,“没关系这话也不该你说吧!”
“我愿意!”闻天衡举杯,在人群背后的阳光下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天和发出一阵尴尬的笑声,于是众人便纷纷附和着笑了起来,一时婚礼会场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女方宾客纷纷朝闻天衡招手,闻天衡便加入了他们,大伙儿勾肩搭背,就像几辈子前认识的好兄弟。
关越侧头,看了眼远处的闻天衡,天和抬起手,拈着关越下巴,让他强行转到注视婚礼现场的角度上,并做了个手势,示意关越还是赶紧上去救下场。
关越则拇指拈着食中二指搓了下,意思是讨要奖励,天和一手扶额,用力推了下关越,示意给我快点去!
关越只得上台,天和按着耳机低声说:“普罗,把那个领导暂时闭麦一下。”
“两方都是我的家人,”关越的声音道,“我就代表天和,长话短说了。诚如领导所言,恭喜二哥与秋姐,步入婚姻的围城。”
众人纷纷鼓掌。
“让我们一起,为这座城堡献上最真挚的祝福,但愿它永远牢不可摧。”
“…不要再有人进去,也不要有人出来,”关越朝张秋与闻天岳客气地一点头,“在永恒的时光里固若金汤,成为我们后人瞻仰的伟大城池,成为一座丰碑。”
众人又是大笑,纷纷跟着鼓掌。关越把麦递回给轩何志,天和转身,走过点心桌前,听见背后传来开香槟的“砰”一声响,与众人的欢呼声。
“扔花球啦扔花球啦!”伴娘开心地喊道,“说好给我的!秋姐!”
张秋拿着花球跃跃欲试,伴娘将裙摆一掀,扎在裤腰带里,侧身现出美腿,开始热身。
“没人和你抢!”女方宾客纷纷道,“这儿就你们仨女生!”
一个蒙着眼睛的女孩忙道:“我不结婚,给宛媛姐吧!别管我!”
“去吧!”张秋花球出手,唰一声如同训狗的飞盘,将花球直抛出去,伴娘翻身上桌,飞身追着花球而去,化作一道迅捷的闪电。
关越:“…”
天和:“…”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天和一瞥大哥闻天衡,眼里带着笑意。
闻天衡随意而轻松地倒了点香槟给天和,与他碰杯,说:“过来取点小东西。”
江子蹇:“来来来,大家请移步,吃酒席啦!”
关越拿着香槟,正想与女方宾客、亲友们寒暄几句,没想到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间就散了个干干净净。草坪婚礼结束后,大伙儿移步到江曼酒店,开始接下来的婚宴。
一大排改装豪车,浩浩荡荡出发,闻家与关家这场婚礼,当真是轰轰烈烈,天和万万没想到,张秋的工作单位居然来了这么一大伙人,全是隐形超级富豪,实在也太…算了,反正是张秋的婚礼,她没意见就行。
江曼酒店整个辉煌大厅布置成了闻天岳与张秋的婚宴厅,关越带着天和,依次与客人们寒暄。
天和:“办一次婚礼实在太折腾了。”
普罗:“今天的婚礼会场,弥漫着一股奇怪而尴尬的气氛。”
天和一边与客人握手,一边点头亲切微笑,不时低声朝耳麦里说:“我现在对秋姐单位的那些亲友比较好奇。”
江子蹇去接待本地名流,关越则负责陪做金融的老板们,剩下天和看他们实在忙不过来,便准备去朝传统文化研究办公室与野生动物保护什么的寒暄几句。天和简单查了下,发现这个单位主旨是保护考古现场,偶尔处理下保护动物,但整个风格也非常的奇怪。
天和:“整个看上去就是一群没事干的富二代与官二代。”
普罗:“确切地说,官二代只有两个,一个是你正看着的陈真,他的父亲曾经是部级干部。”
天和望向宴会厅一侧,吴舜正在与一名三十来岁的文雅男人笑着闲聊。那名叫陈真的男人眉眼清秀,却带着一股英气,虽然时常笑着,半点不端架子,却隐约透出些许威严。天和早在草坪婚礼上就注意到了,轩何志只是他们的官方发言人,陈真才是他们的头。
“伴娘叫周宛媛。”普罗说,“看来她对你大哥有一定的好感。”
天和观察另一侧,说:“长得很漂亮,另外那位…”
伴娘是个长发大美人,正靠在栏杆前,闲适地与闻天衡不时小声交谈,聊着聊着,闻天衡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她一起转身走了。
“…蒙眼女孩叫方宜兰,”普罗在耳机里说,“根据搜查所得资料显示,是一位钟鼓文专家。”
普罗又说:“另外两位,在吃零食的,一个叫迟小多,另一位叫陈朗。使用手语交流的陈朗,是陈真的弟弟。迟小多看上去平易近人,却有一个惊人的靠山…”
天和再看栏杆下角落前的沙发上,坐着两名看似不大的少年,那个叫迟小多的,与陈朗用手语交流,显然两人也在好奇地观察宴会厅里的客人们。两名少年注意到了天和,便朝他一笑。
普罗:“靠山的名字,叫瓦波利切拉,他们是恋人关系,建议夫人公关,从迟小多开始。”
天和:“那确实…有必要套下近乎。”
天和知道自己不能总是戴着耳机自言自语,于是正准备摘下耳机过去寒暄几句时,关越应酬完毕,过来牵起天和的手。
“待会儿我带你去见一见全场最有钱的人。”关越低声道。
“我以为我已经认识了。”天和有点诧异地说。
关越:“老实说,我还差得很远…小多?”
迟小多笑道:“嗨!关叔叔!”
迟小多长得眉清目秀,穿了身休闲西服,见关越与天和过来,陈朗简单打过招呼以后便回去找兄长,关越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迟小多请到贵宾室里。迟小多好奇地看着天和,天和能感觉到,这少年本来就有与自己亲近之意,只是觉得自己看上去不太平易近人,便一直没过来打招呼。
贵宾室里,闻天衡正与周宛媛,以及一名高个子男人打台球。
“Valpolicella。”关越说。
天和:“…”
那男人吹了声口哨,笑着过来与关越拥抱了下,又双手与天和握手。
天和:“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叫我项诚。”那男人笑道,“Valpolicella是艺名。”
天和看到这人时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项诚长得很英俊,却不像关越犹如刀锋一般,相对而言更内敛一些,五官棱角与眉眼的气势也不如关越冷漠而凌人,却让天和觉得,这家伙是个…是个…
如果用第一眼来评价一个人的感觉,天和对项诚的猜测,那气质,就像个什么小国家的国王或王储。
项诚在上一次关、闻联手对付Andy时,提供了极大的帮助,目前也是他们最大的主顾之一,这是关越为数不多的朋友,天和自然也要朝他道谢,于是闻天衡与那名叫周宛媛的女孩打着台球,沙发上,迟小多与项诚,关越与天和,各坐一边。
大家互相握过手,忽然冷场了,项诚只询问了几句早上的草坪婚礼,众人忙一致点头说办得很好很成功,谁也没有提他们家那位不合时宜的主任。
普罗:“冷场了怎么办呢?还是让我来吧。”
天和:“…”
关越做了个手势,示意普罗不要胡说八道,平时关越与项诚的沟通,大多是谈资产配置与慈善基金之类的话题,项诚对怎么赚钱不太上心,对关越花钱的本领倒是很崇拜。毕竟关越知道许多花钱的门道,可以让项诚变着花样讨小男朋友开心,做做公益一类的事。
“项总最近忙什么?”关越显然在没话找话。
项诚客气地笑道:“到处游手好闲地乱逛,关总呢?”
迟小多:“他肯定很忙啊!人家要工作的,还用得着问?”
“对哦——”众人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又冷场了。
天和深吸一口气,心想这种社交场面,实在太…艰难了。看得出来对方对这种上流社会风格也有点不太自在,大家都努力地想变得融洽点。
普罗:“还是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吧。”
三秒后,天和友好地朝迟小多奉承了一句:
“你老公好有钱。”
迟小多:“哪里哪里,你老公才叫有钱,我们是死暴发户来的。”
天和谦虚道:“我们其实也是的。”
天和与迟小多一起爆笑,项诚与关越顿时额头上三条黑线,天和说:“总算看见传说中的瓦波利切拉瓦总了。”
迟小多笑得瘫在沙发上,片刻后正色道:“外头还有个格根托如勒可达,格总,我俩不算病得厉害的,格总病得不轻,走,咱们交个朋友去。秋姐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大伙儿一定会是好朋友。”
天和起身道:“我也有两位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好兄弟,想介绍给你认识。”
迟小多便起身,与天和自来熟地走了。
项诚剪了雪茄,分给关越一根,两人开始闲聊,大多是前段时间关越在期货市场上让Andy赔了个底朝天的事。
“你叫天和,”迟小多比天和还大了几岁,气质却感觉比天和更小,他好奇地问道,“天岳是你二哥?”
天和点点头,说:“天衡是大哥。”
“啊,也就是秋姐的…”迟小多会意道,“懂了。”
天和与迟小多穿过宴会厅,在吧台前坐下,迟小多点了两杯鸡尾酒,天和正在四处寻找江子蹇与佟凯的下落。迟小多手指弹了弹酒杯,说:“实不相瞒,闻天衡大哥我们也认识,他帮过我的朋友陈朗一个小忙,家里有个盲文翻译打印机,就是他设计的。”
“哦?”天和想起大哥离家的那段时间,但他做了什么、认识什么人,仍是保密的,不过大哥偶尔认识个把当官的,也不算太奇怪。
“很让人抓狂。”迟小多笑道。
“确实。”天和有点烦恼,点头道,“希望今天过后,大伙儿都能翻篇。实话说,我不太希望大哥今天来参加这个婚礼。”
两人短暂沉默片刻,就在这一瞬间,天和感觉到自己与迟小多有着某种共同的默契。
“他是来找我们要这件东西。”迟小多掏出一个小盒子。
天和:“?”
迟小多:“这是他上回订制的。”
天和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胶囊,好奇道:“这是什么?”
迟小多说:“这是我一个朋友在研究的一个新项目的试用成果,无色无味,居家旅行,方便携带,叫作…”
天和:“…含笑半步癫。”
迟小多:“不对,叫‘一忘皆空胶囊’。”
天和只是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了,顿时惊讶道:“还有这种东西?”
迟小多也惊讶道:“你果然很聪明啊,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天和难以置信地看着盒子里那两枚胶囊,说:“我大哥要的?”
“嗯!”迟小多认真地说,“胶囊里,是好几种植物花粉混合成的中成药药剂,会让大脑对应分泌恋爱多巴胺的区域麻痹上一段时间,具体效用因人而异。有些人呢,这部分的习惯性功能将受到暂时的抑制,从而对爱情变得不太敏感…”
“…感情过于执着、观念过于根深蒂固的人,则还可能会对前任彻底忘掉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失忆。但是呢,千万不能涉足和前任的性,因为性方面实在不好说,虽然也没几个人会在决定忘掉前任以后,还会碰到机会上床就是了。具体服下去会怎么样,实在是不好说。”
天和:“这不可能!太不科学了!有相关的报告吗?”
迟小多摊手:“不好意思,我们是经验主义,在网上经常被黑的那种。不过据说临床实验过几次,都没有出太大状况,最严重的一次,是志愿者忘掉了自己的前任。实验证明,这胶囊和酒一起服用,效果是最好的,因为喝醉以后,大脑皮层关于爱情的部分,都会相当活跃,正好药力扩散之后,能够有效地抑制住…”
天和果断把盒子盖上,说:“我不能让大哥吃这个。”
“这是他要求的。”迟小多无奈地道,“你是他的亲人,所以…我觉得也需要征求下你的意见,闻天和。”
天和:“为什么还有两颗?”
迟小多:“另一颗也许是给秋姐的。”
天和:“可是秋姐和我二哥结婚了,她爱的是我二哥啊,服了这药不就把我二哥给忘了吗?”
迟小多:“那我就不知道了。万一闻天衡怕秋姐还喜欢他呢?女人心,海底针嘛。”
天和一手扶额,迟小多顺势把盒子推给他,说:“反正交给你了。”
天和看得出迟小多也很犹豫,不好把胶囊直接交给闻天衡,便绕了个弯子,递到了自己手里,这样一来,决定权就在他了。
宴会厅里通知开饭,摆了二十来桌中式宴席,张秋换了一身大红礼服,与穿着西装的闻天岳出来见客人了。
天和与关越被安排与项诚、迟小多以及一名身材魁梧的帅哥一桌,那帅哥与佟凯正聊得眉飞色舞的。不片刻,闻天衡也坐过来了,拍了拍陈朗的肩膀,笑道:“哟,眼睛治好啦?”
陈朗笑着比画手语,项诚知道关越得去应酬,便道:“你们先忙。”
闻天衡喝了点酒,朝迟小多说:“东西呢?”
“在我这儿。”天和说。
闻天衡摊手,天和起身离席,闻天衡便跟了过来,到了乐队后的水吧前。
天和说:“你确定要吃这种药?”
闻天衡只笑了笑,不答话,看着天和,天和无奈,只得把盒子拿了出来。
“还有一枚呢?”天和说,“你想给秋姐?”
“当然不。”闻天衡莫名其妙,说,“我怕一枚剂量不够。”
天和说:“我不能让你…”
“拿来吧。”闻天衡说,“宝宝,我只想让一切重新开始,如果能成功,我甚至想回到认识你秋姐之前的那一天。”
佟凯:“哈哈哈哈——你们兄弟俩在聊什么?”
佟凯与江子蹇勾肩搭背地过来了,像两个伴郎一般,兄弟二人都没理会他们。
闻天衡始终摊开手掌,最后,天和只得把盒子交给大哥。
“祝你成功。”天和最后说。
“别人有解药的,”闻天衡说,“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说着,闻天衡使劲揉揉天和的头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下。
“你觉得周宛媛怎么样?”临走时,闻天衡又问了句。
“只要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天和温柔地说。
闻天衡喊道:“小江!过来,陪哥哥去敬酒!”
天和注视兄长的背影,叹了口气。
“你老公好有钱哦。”那英俊的壮汉过来了,“自我介绍下,罗密欧·可达。你可以叫我‘罗总’。”
“哪里哪里。”天和只得收拾心情,强颜欢笑道,“你老公比较有钱。”
可达说:“我没老公。”
天和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啊,我很抱歉。”
可达:“你抱歉什么!我是攻!”
天和:“…”
“来来来,”可达说,“小兄弟,咱们喝酒去!”说着把天和一搂,走了,说:“你这漂亮程度,可以和我媳妇朱丽叶·离稍微PK一下…”
天和没办法,只得被他抓去喝酒了。
宴会另一边,关越安顿完朋友们,四处看看,张秋正在与关家派来的代表喝酒。当然,关越与张秋的父母都没来。
闻天衡拿了两个小酒杯,在里头倒满了伏特加,将两枚胶囊一扔,胶囊入酒即化。
江子蹇:“???”
闻天衡:“喏,帮我拿着,两杯都是我的,你可别喝。”
江子蹇“嗯”了声,与闻天衡穿过宴席,去找两名新人。
闻天衡拿着小杯子,来到二弟闻天岳面前,到得一张空桌前,远处众人看着四人。
“大哥。”闻天岳也有点醉了。
闻天衡:“今天真是你人生里最帅的一天,看了你这模样,连大哥都想嫁你了。”
张秋欲言又止,闻天衡却抬手,说:“来来来,一个一个来,秋,哥哥待会儿再和你喝。我们自己家兄弟,先喝一杯。天岳,我有话…跟你说。”
席间一片安静,周宛媛起身,说:“秋姐。”并做了个补妆的动作,张秋会意,跟着周宛媛走了。
“大哥,”闻天岳说,“我其实,也有话想和你说。”
闻天衡给闻天岳倒酒,塞到他手中,两兄弟相顾无言。
关越倒了一小杯伏特加,也端着来到餐桌前。
闻天衡突然笑了起来:“纵有千言万语,忽然一下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老三呢?”
关越说:“我替他吧。”
“不不…”闻天岳朝关越说,“关越,你呢…”
“哎!”闻天衡说,“别岔开话题!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闻天衡放下酒杯,腾出手,拍拍天岳的肩膀,最后,长声一叹,说:“好好对秋,我就这么一句。”
闻天岳笑道:“不用你提醒我也…”
关越生怕两兄弟喝醉了,一说多几句,要在婚宴上打起来,果断截断了话头,说:“二哥!我姐姐就托付给你了,干了!”
说着,关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闻天衡于是也拿起酒杯,忽然察觉不对,侧头一看,一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闻天岳却潇洒地一亮杯底,干了。
闻天衡只得也干了。
张秋被周宛媛陪着,回来了。
“喝完了?”张秋说,“咱俩也来一杯吧,天衡,我敬你。”
闻天岳转身,过去搭着关越的肩膀走了,剩下闻天衡、张秋与江子蹇三人。
张秋直接拿起伏特加的瓶子,看那样子要对瓶吹,江子蹇马上道:“等等等!秋姐!这不是闹着玩的…”
张秋:“这就小半瓶伏特加怎么了?”
闻天衡哈哈大笑,感慨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少一点吧。”
江子蹇说:“别别,对对,一小杯,一小杯。”
这婚礼是江家出的场地,待会儿两兄弟闹起来也就算了,万一新娘喝高了更难收拾。江子蹇忙把手里闻天衡交代的那杯酒放到餐桌上,拿起酒瓶,给张秋倒酒。
“嘿——嘿——”佟凯唱着歌来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佟凯唱着《康康舞曲》,吴舜还在一旁给他打节拍,两人喝得脸上发红。
“张秋!”佟凯说,“我们来个‘杯酒释冰嫌’如何?”
“你俩别添乱…”闻天衡说,“我先来的!排队!排队!”
闻天衡菜也没吃,先是喝了一下午闷酒,再连着一杯伏特加,混着一喝就上头了,手里发着抖,红着眼眶,酒瓶不住叮叮当当地碰张秋手里的杯子,佟凯说:“大家一起敬你一杯,张秋!”
江子蹇:“小凯你下去休息一下…”
闻天衡:“你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添乱是啵?”
佟凯:“咱俩谁跟谁啊…”
张秋:“你们有完没完?拿着!”
张秋把满满一杯酒递给江子蹇,两人推来推去,放在桌上,拿了伏特加酒瓶,佟凯拈起先前江子蹇放在餐桌上的一杯酒,江子蹇还没来得及看,转眼就见张秋已经开始吹伏特加瓶子,他上前要抢,佟凯却大喝一声“好!”紧接着一仰脖,把原本闻天衡的酒一饮而尽。
闻天衡怔怔地看着张秋,张秋喝掉四分之一瓶伏特加,朝佟凯道:“对不起了,国王陛下,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朝你赔个不是了!”
佟凯马上举手投降。
张秋晃晃剩下的酒,示意闻天衡来,闻天衡看了眼餐桌,拿起酒杯,倏然就清醒了些,与张秋一碰,酒杯发出清脆声响。
“对不起,天衡。”张秋最后道,与闻天衡互一鞠躬,将残酒与杯中酒各一饮而尽。
天和终于从罗密欧·可达那里脱身,快步过来,扶住大哥,把他放在椅子上,给他顺了两下背,张秋掏出手帕,递给天和,温柔一笑,转身离开。
“散了吧。”闻天衡闭着眼睛,说,“我也走了,曲终人散。”
佟凯与江子蹇也走了,天和在闻天衡身边坐下,端详他脸色。
“全吃下去了?”天和问。
“唔。”闻天衡闭着双眼,严肃地点了点头,说,“睡一觉起来,就重获新生了。”
天和摸摸大哥的头,拉着他的手,陪伴在他身边,让闻天衡枕在自己肩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坐在角落里,看着满宴会厅嘈杂的来宾。
曲终人散,双方宾客纷纷过来告辞,果不其然,新人都喝倒了,剩下关越与江子蹇、吴舜撑到最后,关越酒量好,江子蹇几乎没怎么喝,吴舜则陪着众人。
闻天衡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宴会厅。
“你去哪儿?”天和皱眉道。
“不用你担心,”闻天衡头也不回,抬手一指,“管你自个儿家的去。”
江子蹇吩咐人备车,送闻天衡去机场,之前两人说好的,让闻天衡搭飞机离开。天和本想把闻天衡留下来观察几天,但既然江子蹇会派人陪着,便让他随时联系,把他放走了。
佟凯坐在沙发上直喘气,朝江子蹇道:“宝贝过来。”
“你又喝了多少?”天和道,旋即一想,佟凯多半是帮关越一起敬酒去了,江子蹇便过去,抱着佟凯,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关越坐在角落里的地上,长腿分开,垂着两手,埋着头,一语不发。
天和过去检查关越,让人准备醒酒药,关越却一把搂住了天和,不让他离开,低声说:“宝宝。”
项诚与迟小多过来,朝两人告别,迟小多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示意有事随时联系自己。
“送你和关总的。”迟小多递给天和一个盒子。
天和完全没想到,初次见面,项家居然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忙道:“我都没有准备。”
迟小多道:“有啊,关总送了我们一片竹林呢。”
天和充满感激地点头与他们告别。
辉煌大厅里,侍应没敢来收桌子,四人与吴舜就这么静静坐着。
关越喝得两眼发红,稍稍抬眼看天和。
“喝这么多。”天和皱眉,虽然他也喝了不少,但先前安排他负责陪驱委那几桌,大伙儿倒不怎么喝酒,反而关越负责应酬的宾客喝得多。
关越既代表男方家,又代表家里嫁姐姐,自然推不掉。
“来。”关越只说了一个字,意思让天和坐到自己怀里,轻轻抱着他。
天和笑了起来,关越很少喝醉,酒品从来也很好,偶尔喝醉以后,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也不说话。
“想什么呢?”天和坐在关越腿间。
“我真幸福。”关越小声地自言自语,“那一年里,你没跟人跑了…否则后悔,也…”
天和简直哭笑不得,捏住关越嘴唇,让他不要再说傻话,关越便顺势低头下来,整个人埋到天和怀里,半身压在他身上。
“你…记得…咱们刚认识那天么?”关越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注视天和,小声说,“记得那天…”
“记得。”天和笑了起来,“回家去说,别在这儿说傻话。”
“把床抬进来!”佟凯躺在江子蹇怀里,大喊道,“少奶奶要睡觉了!”
吴舜:“没我的事儿,我就先回了。”
江子蹇送走吴舜,佟凯喝醉以后却很兴奋,一直大喊让人把床抬进来,江子蹇也跟着喊把床抬过来,于是领班便让人上去把总统套房的大床直接抬到了辉煌大厅中间,把桌子搬开,放好。
天和:“…”
“扶我…上去!”佟凯说。
江子蹇把佟凯抱上床,天和炸了。
天和:“你们在这儿干嘛?”
江子蹇:“把关越也搬上来吧,让他在这儿休息会儿。”
天和只得与江子蹇合力,将关越也搬了上去,四人睡在一张床上,江子蹇和佟凯睡一边,关越与天和睡另一边。
“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佟凯说。
“求啊。”江子蹇说。
天和:“…”
佟凯转身,抱住关越,说:“嫁给我吧…”
“错了,”天和说,“那边。”
关越醉得人事不省,却还能凭本能把佟凯脑袋推到另一边去,于是佟凯便抱住了江子蹇。
“关灯!”江子蹇说。
侍应们关上主灯,辉煌大厅一片黑暗。
天和:“普罗,来点音乐,Wedding Dance。”
柔和的音乐在大厅里响起,婚宴上余下的暗淡灯光照在大厅中间高高低低的水晶吊饰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泽,如同一道横空而过的星河。
“天和,你看,像不像银河?”江子蹇有感而发。
天和“嗯”了声,关越与佟凯睡在中间,一身酒气。
天和心想,还挺浪漫,要是江子蹇与佟凯不在这床上就好了。
江子蹇心想,还挺浪漫,要是关越与天和不在这床上就好了。
天和闭上眼,转身抱住关越,亲吻了他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音乐停。
天和回过神,说:“得走了,回家睡去,哥哥?醒醒!”
天和拉着关越,让他坐起来,关越一身西服还没换,头发乱糟糟的,像个小孩,紧闭着眼,坐在床边上。
江子蹇与佟凯已经睡熟了,天和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扛起关越手臂,让他搭在自己肩上,带着他往外走。
“咱们…在这里…听…音乐会,楼上…吃平安夜晚饭…”
“是是是。”天和心想,你这喝醉了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带着关越进了电梯。
关越:“这个电梯…我有…心理阴影了。”
天和忍不住地笑,电梯下到一层,关越又说:“哥哥…带你…逛街去,给你买东西…宝宝…”
天和:“店都关门了!明天再来!”
天和把关越塞进车里,吩咐小刘开车,回家。
是夜十二点,天和背着关越,进了家门。
普罗:“我建议可以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天和:“算了!方姨老胳膊老腿,你要她来抬关越,闪了腰不是玩的…我们关总,怎么能让人碰到他如希腊男神般…完美无缺的…”
普罗:“你需要背着他爬上二楼。”
天和咬牙切齿:“我可以!”
“关山难越…谁背喝醉之人…”天和艰难地、摇摇晃晃地把关越背上楼去,撞进房间,扔在床上,脱他的外套、西服马甲背心,解开衬衣扣子,露出漂亮的胸膛。
“现在可以了。”天和气喘吁吁,把关越的皮带解开,说,“普罗,我记得你说过,在什么地方施加电压,可以造成什么效果来着?”
普罗:“鉴于你对他的身体非常熟悉,我觉得目前来说不太需要电击。”
“那…”天和打量这衣衫凌乱的高个子,关越摊开手脚,呈大字形躺在床上。
普罗又问:“你想趁机反攻么?或者你可以让他翻身趴着。”
天和:“行了,请你暂时关机。”
房间的灯光转为柔和,CD机开始自动播放音乐,普罗关机,耳机上,光点消失。
“宝宝。”关越还在喃喃道,“来…”
天和看着关越,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心想真诱人…事实上这家伙喝醉任凭自己折腾的机会很少,从认识他那天起,也就富士山下那天稍稍喝多了一点,但那次已经是放得相当开了。
中途两人分手期,关越被天和带回家时,天和恪守规矩,过后便再没有这种机会。
不得不承认,关越喝醉以后,脸上带着红晕,意识半清醒半模糊的情况下,任凭天和摆布的感觉,激起了天和内心深处的某种征服欲,这让他相当有新奇与刺激感。
“先给你擦下。”天和说,“实话说,你们不该喝伏特加。”
第78章
足足一小时后, 关越模模糊糊地又说了几句话, 天和没听清那是什么, 轻轻推了下他, 让他拔出来, 孰料关越却抱得更紧了。天和哭笑不得,只得作罢, 反正一会儿睡着了, 自己也会出来。
“关灯。”天和说, “哦忘了, 普罗没开机…”
他艰难地拿起闹钟,扔了出去, 砸中柔灯开关,房里顿时一片漆黑, 他拉过被子, 盖在两人身上, 关越仍紧抱着他, 天和温柔地梳理了下关越乱糟糟的头发。
“你真帅。”天和抱着关越,低声说。
辉煌大厅中, 江子蹇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佟凯亲了几下,醒了, 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进了总统套房。
江子蹇看看自己身上, 再看佟凯身上。
江子蹇:“…”
佟凯看着江子蹇,笑了起来,英俊的笑容里居然带着些许邪气。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佟凯得意地眉头一扬。
江子蹇索性一掀被子,分开两腿,两手朝自己招了招,说:“来,上来,还是老规矩?”
佟凯怒吼道:“我今天要报仇!”
“报三分钟的仇吗?”江子蹇哈哈大笑。
佟凯深吸一口气,江子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忙道:“慢慢慢…慢点!”
继上次佟凯做足准备,却被江子蹇一个照面KO之后,佟凯带着他第二次出鞘的神器,气势汹汹地来了!
佟凯对江子蹇发起了第一轮攻击,江子蹇累积肾上腺素点数+10。
攻击暂停,江子蹇防御结束,佟凯却触发连击奖励,成功十连击,江子蹇被破防,肾上腺素点数双倍叠加。
江子蹇反击,胸膛杀,镇定扬眉,Combo。
佟凯尝试继续连击,不料却被江子蹇反向捕猎,专注亲吻时,遭到江子蹇熟练度7000的接吻技能控制,攻击频率迟滞化。
江子蹇意犹未尽舔嘴唇,自摸腹肌杀,佟凯努力挣扎,未能挣脱,石化效果,江子蹇抓住机会,催动佟凯肾上腺素飙升,突破400。
佟凯深呼吸,CD冷却后,对江子蹇发动二十连击。
江子蹇肾上腺素六倍叠加。
十分钟后…
佟凯开启撞击音效辅助,调整到最大,配合攻击节奏,穷追不舍,对江子蹇发起了无情攻击。
江子蹇争夺音效控制权,低沉声线打乱佟凯节奏。
二十分钟后…
佟凯抱起江子蹇,将江子蹇放到转椅上,江子蹇在佟凯腿部与肩背施加特殊技能,上敏感点数debuff,佟凯防御归零。
佟凯连击时,每一下令自身肾上腺素+120。
江子蹇的肾上腺素逼近临界点。
佟凯的肾上腺素逼近临界点,暂时停顿,双方调整,降低激动值。
三十分钟…
江子蹇停止所有技能并转阶段,放弃所有反杀机会,将所余无几的斗气值转化为防守,佟凯转阶段,放弃肾上腺素控制,以十倍肾上腺素增加值为代价攻击江子蹇。
江子蹇防御盾不断减少,百位数,十位数,个位数…
佟凯把江子蹇抱到了床上,柔软被褥与床单质感、腰下垫枕头形成有利地形加成。
佟凯肾上腺素再次逼近临界点。
江子蹇被佟凯成功破防!
失去防御盾后,肾上腺素以百倍数值飙升,江子蹇开始报警,双眼失神,佟凯剧烈喘息,双方肾上腺素几乎同时抵达峰值。
叮!佟凯交大招,江子蹇肾上腺素仅以10点之差,守住最后一关。
佟凯获得CD冷却期间特别效果“大贤者光环”:无敌十分钟。
十分钟后,该特效将随所有技能冷却结束而消失。
佟凯:“…”
江子蹇:“…”
江子蹇满脸通红,疯狂喘气,抹了把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狼狈,只差一点点…佟凯却笑了起来,亲了下江子蹇侧脸,抱住了他。
江子蹇:“有进步…”
佟凯心有不甘:“下回老子一定要攻得你哭出来。”
江子蹇:“可是你还是失败了,啊哈哈哈!快出来!轮到我了!”
佟凯无可奈何,坐在地上,先给江子蹇清理,脸上带着红晕。
“洗澡去吧。”佟凯说,抓住江子蹇的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江子蹇开了浴室里的沐浴与水疗按钮,热带雨林的十二个喷头哗啦啦地开始流淌。
两人站在淋浴室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映在玻璃墙上,江子蹇侧头,与佟凯又吻了会儿。
“轮到我了!”江子蹇高兴地说。
佟凯哭笑不得:“知道了!你让我休息下…我还没…等等啊!痛!痛!”
“你明明很喜欢。”江子蹇低沉的声音在佟凯耳畔撩拨道。
佟凯的脸刹那间就红到耳根,江子蹇却趁他不备,直接展开了攻击。
“现在没感觉…”佟凯的大贤者光环尚未结束,奈何他与江子蹇的“规矩”就是谁先在担任主动时,在不用手的前提下,只靠技术,催动被动方成功释放一次,从此谁就是攻的角色!江子蹇每次都大度地让佟凯先来,上次佟凯理所当然地失败了,却在结束一次后的buff加持下,守了近三个小时。当然那近乎禁欲的坚持,也让江子蹇最后迷恋得不行。
“今天一定要分出胜负。”江子蹇笑着说,“接下来还有许多花样玩呢。”
佟凯:“…”
这一定是疯了!这家伙是泰迪吗?佟凯只想让江子蹇别每次都这么久,到了最后已经不是“哔——”的问题了,持续好几个小时,一旦意识失控,人真会失禁的,上一次佟凯就差点…
而江子蹇还准备了各种足球装、马术装、盟军军服等制服play,只等攻受定位明确,分出胜负之后,就要与佟凯好好地“玩一玩”。至于为什么没有西服play,理由很简单,佟凯自己就是西装男。
糟了,有感觉了…佟凯咬牙忍耐着,但在江子蹇的技巧里,进入状态却非常快,只用了短短的十分钟就彻底沦陷。江子蹇力气还很大,从浴室里出来,轻松地把他抱到落地窗边,按着佟凯,在窗外的夜景里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地开始侵略。
佟凯在这之前根本想不到,江子蹇总是这么人畜无害的,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却能掌握完全的主动权,不容他有丝毫反抗。
当然,他也无法反抗。
佟凯红着脸,努力地用技巧来配合江子蹇,说不定…可以争取让他快一点…
但以江子蹇这副游刃有余的神态,明显可能性很小。
佟凯被按在落地窗前,江子蹇欣赏着他的表情,听着他急促的喘息,眼里带着明亮而温柔的笑意,还不忘扳过他的头,与他又亲又吻,一手仍在他胸膛上游走。
佟凯这一刻脑袋里的念头是:算了,受就受吧…今天估计要交待了。
一个小时后,战场从窗边转移到写字台前,再转移到沙发上,其间江子蹇还把佟凯抱着,站在房间中央近十分钟,最后转移到床上时,两人抱在一起,沉沦在亲吻里。
江子蹇:“…”
佟凯总算守住了,但江子蹇的持续时间怎么变短了?
佟凯:“哈哈哈!就一小时?这就结束啦?哎呀,我都做好准备到天亮了!”
江子蹇带着笑,没说话,从佟凯身上起来,摸摸他的脸,说:“因为更爱你了,不行吗?”
佟凯听到这话时,顿时满脸通红,仍陷在余韵里,不住喘息。
江子蹇裹上浴袍,拿了饮料,递给佟凯,佟凯推开江子蹇的手,江子蹇便喝了点,又爬上床来喂他。
“轮到你了。”江子蹇说,“下一回合?”
“不不。”佟凯筋疲力尽,“我快吐了。”
江子蹇躺到佟凯身边,大方地伸出手臂让他枕,佟凯也伸出手臂让江子蹇枕,两人拆了几下招,拦过来拦过去的,最后江子蹇让了佟凯一回合,让佟凯抱着,舒服地睡了。
翌日,闻家。
天和醒来时,转了个身,被窝里没有关越,却仍余留着他的体温。天和头有点疼,昨天婚礼上的酒后劲有点大,两人的衣服散落在地上,略一回忆,想起发生了什么,抱着被子坐起来时,普罗的声音忽然响起。
“天和,事情有点严重,你最好快点起床,到客厅里看看。”
天和:“?”
普罗虽然总是不靠谱,却很少在严重的事情上吓唬他,天和马上穿了睡衣起身,快步下楼,看见关越站在落地窗前。
“发生什么事了?”天和皱眉道。
关越今天穿了一身运动服,还是大哥闻天衡的,这套衣服天和记得是挂在隔壁房里的,怎么回事?
关越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确实让天和觉得有点严重,毕竟只有发生大事时,关越才会以这样的方式独处。
普罗:“他今天在房子里走了不少地方,一件一件地观察了家里的装潢与摆设。天和,我想他也许有点不太清醒。”
关越转过身,疑惑地注视天和。
天和:“…”
天和看到那眼神时,本能地就开始觉得不对了,这眼神有点熟悉,却不像平时所见的关越,什么时候看见过?这有点像关越在与陌生人说话时,警惕疑惑打量人的神情。
普罗:“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昨天婚礼上…”
天和马上抬手,示意普罗不要说话。
“关越?”天和说。
“闻天和?”关越心慌意乱地说,“弟弟?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你家?”
天和顿时脑子里轰隆一声,犹如五雷轰顶,关越失忆了!
电话铃声响起,两人都没有去接,铃声打破了关越与天和之间凝固的气氛。
关越的眼中难得地流露出温情,天和想起来了!那陌生而克制、尽力表现出亲近的神态,正是许多年前,他们还在小时候,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见面的一幕!
“你…”天和说,“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还记得多少?”
关越眉头深锁,显然思绪十分混乱,天和没有慌张,马上道:“别担心,能想起来,坐下慢慢说…等下,这电话…”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天和只得上前接了,刚想挂掉,那边却是江子蹇。
“天和,”江子蹇的声音发着抖,“这下事情大条了!佟凯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昨晚没喝假酒啊!”
江曼酒店,总统套房外,佟凯穿着江子蹇的内裤,站在走廊里,露出标准男神型、肤色白皙的身材,一脸震惊,吼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子蹇穿着浴袍,头发凌乱,整个楼层的经理全部出动,守着电梯门,不让佟凯离开,佟凯吼道:“把衣服还给我!”
“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江子蹇道,“凯!”
佟凯:“你趁我喝醉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进的这个淫窝?!”
江子蹇两手扶额,佟凯又道:“而且你是谁?这是犯法的!等着吃官司吧!”
江子蹇:“这是江曼酒店!你昨晚喝断篇了!凯!是我!我驴啊!快跟我进去…”
“我不!”佟凯抓着窗帘,意图遮挡身体,喊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畜生!”
江子蹇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这么骂,还是这一生中最爱的人!顿时双眼发黑,一阵天旋地转,《流浪者之歌》的前奏,连着四下轰鸣,抑扬顿挫地在走廊里轰然响起,聚光灯全部转过来,打在走廊里,犹如舞台中央,一时令聚光灯下的江子蹇摇摇欲坠,险些当场跪倒。
“你说什么?!”江子蹇难以置信道,“你再说一次?!”
“畜生!”佟凯大吼道,“你趁我没防备,把我骗到这里来灌醉了让我上你?!”
江子蹇神色一变,吼道:“不要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明明是我上你!”
众人:“…”
佟凯:“把衣服还给我!”
《流浪者之歌》中,小提琴悲伤的声音在走廊里持续回响,江子蹇忽然察觉到不对,说:“等等,谁在放歌?普罗?这种时候你配什么BGM啊!”
普罗的声音道:“天和与关越也遭遇了相似的问题,我建议你们可以先镇定下来,沟通清楚。”
江子蹇马上道:“你一定是吃错了什么不该吃的!凯!相信我!冷静!”
“冷静个屁啊!”佟凯吼道,“你全身上下只穿一条内裤冷静给我看看?快把衣服还我!”
佟凯一睡醒,江子蹇便抱着他亲,结果被佟凯一脚踹飞下床,接着便上演了这一幕。江子蹇喊道:“快把我电话找来!随便谁的电话!”
经理们赶紧掏电话,接着,一群记者从安全通道里冲上了三十六楼,所有人开始大喘气,马上拿相机狂拍,摄影师扛着机器,主持人拿着话筒。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们正在江曼酒店总统套房楼层的现场,江曼太子爷江子蹇,今天终于坐实了…”
“别拍了!”经理们赶紧上前拦着记者。
“谁通知的记者?有内鬼!”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佟凯手足无措,多年清誉,竟在此处毁之一旦,心想完了…然而接下来,江子蹇却做了一个让他万万意料不到的举动。
只见江子蹇一步上前,脱下自己的浴袍,给佟凯穿上。
佟凯虽然刚起床,却好歹穿着条内裤,江子蹇里面可是什么都没穿!就这么光溜溜地站在走廊里,给天和家打电话。
对面记者们赶紧举起相机,一顿闪光灯,开始拍江子蹇,所有人不要命地冲上前去。
佟凯:“算了算了,还是你穿上吧。”
江子蹇眉头深锁,十分烦躁,朝经理们喊道:“每人一百万!把记者全部打发走!”
记者们纷纷放下相机,顿时开始在一百万与江子蹇的照片上来回徘徊,江子蹇又说:“大家想看我的裸照,买14年剑桥大学骑兵马术队慈善公益日历去!这有什么好拍的?别拍了!”
这么一说,反而没人拍了,江子蹇终于拨通了电话,一手牵着佟凯,没事人一样走回房间,示意佟凯稍等,朝电话里说:
“天和,这下事情大条了…”
一个小时后,闻家。
“所以你什么都没忘?”天和朝开了免提的电话里说。
闻天衡:“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儿!”
闻天衡一觉起来,已经在冰岛了,参与了一个地热能项目能源研究的他,将在冰岛待上至少一年。
闻天岳和张秋则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度蜜月,看来也指望不上。
“好的,我知道了。”天和一脸麻木地说。
闻天衡:“怎么了?”
天和:“没什么,挂了。”
挂了电话后,天和近乎绝望地看着客厅里的其他三人。关越与佟凯无辜地坐在一张沙发上的两边,彼此对视,天和与江子蹇坐在茶几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江子蹇疑神疑鬼地看着两人,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事。
“也就是说,他俩吃错药了。”江子蹇朝天和说。
佟凯:“你说谁吃错药了?!”
关越却一副痛心的表情看着天和,天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局面,这完全无法收拾啊!本来该是大哥喝的酒,却被这俩家伙阴错阳差地喝了,刚好就把他和江子蹇忘了?!
“得给迟小多打电话,”天和说,“我记得大哥说过,他们有解药。”
普罗:“大家镇定一下,先看下监控,调出来了。”
天和于是将监控投到屏幕上,出现了昨夜婚宴上的一幕,首先是闻天衡拿着酒,递了一杯给江子蹇,普罗把两杯伏特加高亮显示,开始追踪,到关越放下杯,再拿起杯时,成功地喝下了第一杯。
天和:“果然。”
江子蹇本来就知道不用看了,但仍抱着不死心的精神再次确认了下,第二次佟凯过来,喝掉了第二杯。
佟凯与关越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开过。
佟凯:“什么意思?”
天和示意稍后再给你们解释,看了眼江子蹇,江子蹇已经彻底懵了,说:“那怎么办?我们不会就这样,彻底忘了彼此吧?!我…我下半辈子怎么过?!”
佟凯警惕地看着江子蹇,嘴角抽搐。
关越却什么也没说,天和对着名片,开始打迟小多的电话,那边显然非常热闹,仿佛正在开party,说:“喂?闻总,怎么啦?来我家玩吗?”
天和把情况一说,那边也傻了,顿时换了个安静的地方,答道:“怎么会?吃错药了?”
天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吃错药了!有解药吗?”
“这…”迟小多说,“理论上是有的…”
天和与江子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有解决方法就好,孰料迟小多又说:“可是操作很复杂。”
两人又一下坐直,江子蹇说:“有多复杂?需要我们出力吗?”
迟小多:“那倒不至于,这个情况有点严重了。哎,我先问问去,你们等等啊,虽然还在试验阶段,研发方还是很靠谱的。”
天和与江子蹇又松了口气,迟小多又道:“不过问一次要三天。”
江子蹇终于道:“能不能别说话大喘气?”
天和赶紧示意他别着急,迟小多解释道:“那个研发的主任说话很慢,是乌龟啊。”
“不要骂人…”天和说,“行吧,等你回复,三天就三天。”
那边传来项诚的声音,问清楚后,项诚接了电话,说:“我答应你们,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好好安抚下关总。”
天和挂了电话,只剩下喘气的份了。
佟凯说:“问完了?可以解释了?”
天和连说话的心情都没了,答道:“江子蹇,你的人,你自己领回去吧。”
佟凯:“我才不是他的人!闻天和,你给我说清楚…”
天和:“你记得我是谁吗?”
佟凯:“记得啊。”
天和:“那咱俩怎么认识的?”
佟凯一脸疑惑,想来想去,再看关越,与关越对视,两人都有点呆滞,佟凯说:“你是关越。”
关越:“佟凯。”
佟凯思来想去,江子蹇那表情从期待到无奈,本以为说不定佟凯靠自己就能想起来,这下是没戏了。
天和这下也无奈了,同时给两个人解释实在太麻烦,便道:“你跟子蹇走吧,他会朝你解释清楚。”
佟凯:“我…”
“他不会趁机让你把他那个的!”天和说,“快走吧!我要疯了!”
江子蹇:“我保证不动你不该动的地方,除非你自愿!”
佟凯只得起身,一脸戒备地跟着江子蹇走了。
第79章
方姨把奶茶放在关越面前, 关越客气地说:“谢谢。”
方姨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但天和没给家里人解释。客厅里, 剩下两人静静对坐着。
天和还在想要怎么给关越解释, 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 就像个陌生人, 关越能如此冷静,一言不发, 等待他开口, 已经很不容易了。换了天和自己, 说不定会非常紧张, 甚至慌慌张张,夺门而出。
关越向来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不过天和猜测,也许他现在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有点恐慌, 只是努力不表现出来。
怎么说呢?
客厅里, 冬天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 洒在两人身前。
“我忘记了很多事。”关越忽然说。
天和有点意外, 点头道:“对。”
关越说:“可我记得你。”
天和:“…”
“你是闻叔叔最小的儿子,闻天和。”关越说。
天和:“!!!”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 关越没有忘!
天和笑了起来,关越却没有笑,说:“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天和只得点头说:“对, 那本该是给我大哥的药…你和佟凯都吃错药了。”
关越皱眉思考片刻,说:“现在我的思绪很混乱, 只能说…我也需要时间,梳理一下。”
天和说:“我们一起来吧,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朝你解释这一切。”
天和只觉得这个场面十分荒诞而滑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摊上这种事呢?
天和:“你为什么…”
关越:“我为什么…”
天和想问关越为什么就会喝下那杯酒呢?关越却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煎熬,天和便示意关越先说,看关越那模样,简直内疚得不行,他强忍不安地问道:“我们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天和顿时无言以对,竭力深呼吸,平静心情,想了想,说:“是,就是你想的那样,咱俩上床了。”
关越:“!!!”
天和一手扶额,不忍再看关越的模样,关越那表情,当真是受到了十万点的暴击。
《流浪者之歌》前奏再次抑扬顿挫,连着四声响起。
天和马上道:“普罗!不要在这种时候配BGM!”
“我…我…”关越从天和的口中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求证,顿时掉进了人生的深渊,蓦然起身,眉眼间带着痛心,难以置信道,“你为什么不抵抗?”
“我为什么要抵抗?”天和茫然道,“我很幸福好吗?我爱你!我爱你啊!”
关越抬起手,抽了自己响亮的一耳光,痛苦地说:“我就是个畜生!我怎么能对你做这种事?你是我弟弟!”
天和赶紧上前阻止关越,关越却避开天和,开始自责:“我对不起闻叔叔!我…我对不起闻大哥,我…我对不起你,天和。”
“等等等,”天和忙道,“事实不是你想的这样,这完全是我自愿的!普罗!把BGM给我关了!现在!马上!不对,关越,你…真的爱我吗?”
天和开始意识到不对了,按迟小多的解释,服下胶囊的人,对“爱情”的回忆将会遭受到抑制,表现为像佟凯一般,将恋人忘得一干二净。但关越却似乎还记得不少,这开始令天和觉得不对了,幸而就在他来不及细想之际,普罗已恰到好处地给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解释。
“他忘记了作为爱人的你,”普罗说,“却仍然铭记着拥有‘弟弟’这个身份的你。”
天和懂了,虽然关越的模样十分好笑,却让他心酸无比,关越脸上还带着自己打出来的手指印,消沉地坐在沙发上。天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单膝跪在他的身前,说:“哥哥,你不知道咱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反正我半点也没有后悔,能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里最快乐的事情了…你去哪里?”
“回家。”关越说,“我需要冷静几天。”
“这里就是你的家!”天和追在关越身后,说,“你回家就是回太原了!”
关越:“…”
关越有点茫然,天和上前去抱他,关越却手足无措地推开天和,普罗说:“他现在非常混乱,而且有罪恶感,建议你最好不要进行任何亲密接触,给他一点消化的空间…”
天和追到哪里,关越就避到哪里,始终不敢与天和身体接触。天和跟着关越出了大门,关越看见“关府”的木牌,终于冷静下来,天和只得说:“好!好!你继续住在这儿,我保证不碰你!”
唯今之计,只得祈祷迟小多那边尽快把解药给送过来了。
另一边,“天造地设博物馆”。
“这是什么地方?”佟凯疑神疑鬼,“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我要回家!回家!”
江子蹇走在前,佟凯走在后,进入了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位于市区的纪念馆陈列室里。
展馆分为ABCDE五个区,全信息智能化管理,江子蹇潇洒地一按大厅里的中枢控制软件,整个纪念馆犹如进入了未来时代,唰地散出了无数悬空飞舞的屏幕。
普罗低沉而具有磁性的声音介绍道:“欢迎您进入江佟的爱情人生纪念馆,首先请容我向您介绍,这座博物馆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公元…年…江子蹇在一家星巴克里浪漫邂逅了他的爱人——佟凯,这段令人难以忘怀的人生之路,于是得以展开…”
佟凯:“…”
江子蹇真挚地说:“这就是我们的过去。”
佟凯:“过去个鬼啊!你征得我的同意了吗?就拿我来建博物馆?!”
江子蹇说:“你看完再说嘛,这座博物馆是我辛辛苦苦建起来,准备送给你当结婚礼物用的!”
佟凯:“这是浪费社会资源,这种纪念馆有人来吗?大少爷…”
普罗:“本馆分为数个展区,首先进入的两个区,分别是‘金色年华’与‘青春旋律’展馆,内里陈列了大量本故事主人公的生平,请各位戴好您的语音导览,跟随脚下的‘金光镶钻大道’往前走…这条金光大道,以汉白玉贴24K金箔制成,并在两侧镶嵌了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颗碎钻,从地面蔓延到天花板…”
佟凯:“把这个智障导览程序关了!问你话!”
江子蹇:“怎么没有?我自己出钱建的,我公司的员工都很期待来这儿呢!”
佟凯炸了:“你还把咱俩的事情给你公司员工参观?!”
江子蹇:“现在单身的,找不到对象的太多了,大家都想要学习学习我对爱情永不放弃的精神。等博物馆剪彩正式运营后,他们来一次,就能拿两百块钱,还送江曼的餐券,多好?为什么不来?现在发愁的是,要不要开放给市民参观,就怕博物馆到时都要被挤塌了!实在是太令人烦恼了。”
普罗:“…这里陈列的照片,向我们展现了故事主人公之一,江子蹇幸福的童年与青少年时代。众所周知的是,江子蹇是个纯洁而单一的人…”
佟凯倒是有点好奇,心想你纯洁单一个鬼,纯洁单一的人会把我带到总统套房去开房?!但他不由自主地驻足照片墙前,开始观看。
江子蹇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座博物馆是他原本想做给佟凯当结婚礼物用,本来没想这么快让他知道,奈何现在佟凯失忆,为了找回他的记忆,只得提前亮相了。
“B馆里,是另一位主人公佟凯的生平。”
“快把这些给我撤下来!”佟凯如五雷轰顶,看见自己从小到大的照片被陈列在B馆里,里头还有五岁时和姐姐站在荷兰皇宫前的合影,差点崩溃了。
江子蹇说:“没关系,你要真的这么介意,到时候在你眼睛上贴个黑条,或者面部马赛克处理一下。”
佟凯要上前去摘照片,奈何陈列柜全是防弹玻璃,实在无奈,他恶狠狠地看着江子蹇,江子蹇却没事人一般,说:“来这里,看。”
“走过了金光镶钻大道,迎面而来的是我们的第一件展品,正中央玻璃柜里摆放着的,是一本2014年出版、在长乐路地铁站地下隧道出土的《阿弥陀佛么么哒》。这本书,也是我们的主人公结缘的开始…”
一个单独陈列柜,四面八方打下了聚光灯,照在书籍封面上,与侧旁另一个主柜中的《青年文摘》交相辉映。
佟凯嘴角抽搐。
“这不可能是我做得出来的事。”佟凯看完C展厅以后,冷峻而理智地推了下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漠然道,“你们就编吧,这么离谱的事,编出来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呵呵!”
江子蹇:“呵呵。”
闻家。
天和坐在桌前处理公司事务,一下午他都在时不时地观察关越。关越则沉默地坐在茶几前,认真地看天和整理出来、代表他们过往的东西,来往的书信,买给天和的礼物等,而手机上的视频,则一直没有点开。
天和在普罗的协助下,帮关越回复邮箱里的工作信息,千头万绪,简直一团乱,天和完全不知道关越平时是如何面对这么繁重的工作,从前看他每天回复一小时邮件,效率简直飞快,结束以后还有闲暇陪他。现在看来,关越的工作能力简直是超人级的!
天和面对一个收购案,实在束手无策,普罗说:“这需要关越自己进行判断,我的能力始终有欠缺。”
天和只得批复了吴舜一句“你看着办”,便暂时把它搁置,心想关越现在一定也没有心情工作。
普罗在耳机里说:“根据现在的判断,我认为他丢失的部分记忆,应当是从英国开始…”
天和低声说:“所以他将我视作‘弟弟’的过去没有忘记,而与我开始谈恋爱以后,大部分的事情都忘了。”
关越看完了东西,仿佛始终无法相信自己过去做了这么多事。
天和:“你对我最后的印象是在什么时候?”
关越沉默不语,末了,在午后的阳光下答道:“再见面的那天。”
“哪一天?”天和说,“在青松?”
“英国,伦敦。”关越眉头深锁,仿佛伴随着有关天和记忆的消失,就连他研究生那段时间里的专业知识也随之变得朦胧不清。
“这么早吗?”天和难以置信道。
普罗:“也许在你们重逢的那一天,关越便对你开始动心了。只是他当时并未确认自己的心意,现在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
“不用你解释了!”天和说,“我懂得很!”
关越忽然问:“那个声音是什么?”
天和道:“一个专门为你补充内心独白的画外音,你完全可以不理会它。”
普罗:“哦,你大可不必这么小看我,天和。我正在暂时扮演关总处理他的公司问题呢,你应该也不想公司就这么破产了吧?”
关越起身道:“你在做什么?”
双方都暂时搁置了关越对两人关系的震惊与不安——反正等解药送过来以后,他自然会恢复的,就当是暂时感冒了脑子不清楚吧。
“帮你当老板。”天和说,“连着一周都在忙婚礼,公司事务耽误太多了。”
天岳与张秋结婚的一周前,关越也计划着自己与天和的婚礼,然而看完这场闹剧之后,天和果断决定,一切从简为上,友情联谊已经在二哥的婚宴上完成,自己与关越就不必再这么铺张浪费了!选择了旅行结婚后,两人商量很久,准备等天岳完婚,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后就动身启程。
其间还要参加一个亚太信息商务战略合作会议,这是目前最棘手的难题。
现在看来,也只好往后延了。
“我来吧。”关越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责任,就坐到电脑前,说,“咱俩合伙,开了一家公司?”
“是你收购了我的公司。”天和面无表情道。
关越打开邮箱,看了一眼,努力思考着自己的工作,天和心里咯噔一响,他不会连专业知识也忘了吧?
“需要回复这些邮件,”天和小心翼翼地说,“关越,你能看懂吗?”
“能…”关越略一迟疑,而后说,“模模糊糊的,记得一些事,却记不太清楚了。”
“你还是休息会儿吧,”天和说,“忙不完先放着。”
关越盯着邮箱界面看了很久,试着批复一封商务合作的信函,天和稍稍放心下来,紧张地看着他工作,不注意挨得近了点,关越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自在地转头,看着天和。
天和稍稍离开些许。
普罗:“在关越的意识里,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两名成年男性在非恋人前提下,一旦距离过于靠近,相当于雄性之间的互相挑衅,天和,你需要小心一点。”
关越:“我…平时都做这些工作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很熟悉,”说着又皱起眉头:“但许多事却理不清了。”
天和马上道:“没关系,按直觉来吧,我去给你倒杯茶,你慢慢看。”
天和起身到厨房里去,接了开水,正思考时,普罗说:“他正在用本科的知识,配合直觉来回复邮件,以及判断工作的详细内容。”
天和顿时仿佛被一道闪电劈过:“怎么可能?”
普罗:“很有可能。根据我的猜测,在你们重逢之后,他的学业与人生,其中最主要的动力,就是你。根据记忆的联想与黏连原理,这部分功能在大脑皮层里也会遭受到抑制。”
天和心里五味杂陈,却知道这时不能被关越看出来,他慢慢地走回餐桌前,注视着屏幕。关于商务与投资、公司战略构架等问题,这些远远超出了天和的知识体系范围,但从关越工作的态度上看来,天和也察觉有点不对劲了——关越回邮件回得很详细,从前他统统只回答“是”“同意”“投”“去做”等简单意见,现在则给投资经理们写了好几行字,还详细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决策。
普罗:“虽然大致也是对的,但非常不像他的作风。”
天和:“他的工作习惯回到了十八岁。我的天啊!怎么办?”
普罗:“你应该高兴才对,这意味着你一旦在他的人生里缺席,关越就变成了一个十八岁、毫无自主能力的青年人。”
天和:“可是接下来还有亚太信息商务战略合作会议啊!”
天和焦虑得只想挠头,关越却努力地工作着,原本只要一个小时的工作,被关越折腾了足足一下午,直到开晚饭。天和颇有点惴惴不安,而关越失忆后一反常态,以客人的态度,在闻家用过晚饭,之后似乎因为一整天的殚精竭虑,他的表情里带着些许不清醒。
“早点睡吧。”天和明天还得去公司一趟,心想说不定睡醒以后,关越忽然就会恢复正常。
普罗:“你在设想说不定明天早上,关越就恢复了吗?这可能性不大,我们要科学地看待问题。”
天和:“闭嘴,普罗。”
天和让关越睡客房,亲自把他的枕头抱过去,关越洗过澡,换过睡衣,始终静静地看着天和,天和说:“那…晚安。”
天和想过去亲吻下他,但关越现在似乎对同性之间的亲密行为有点排斥,他只得克制自己。
“我们平时就是这么一起生活的吗?”关越忽然问。
天和:“大部分时候…是的。”
关越便点了点头,说:“晚安,天和。”
天和关了灯,回到房间,简直筋疲力尽。
“我猜今天早上关越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两人光溜溜地抱着,睡在被窝里那一幕,把他给吓着了。”天和说。
普罗:“是的,据我的观察,他非常震惊,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是你。当然,认出你之后他显得更不安了。”
天和:“迟小多,求求你快一点吧。”
第80章
当夜, 江家。
江潮生、温依凌、江子蹇、佟凯四人共进晚餐。佟凯自从与江子蹇在一起后,就把管家与一众执事全给打发走了, 搬到江家住着,反正在家也是被执事们欺负, 不如来江家享受一把当真正少爷的感觉。
这就导致了佟凯在失忆之后无处可去, 被江子蹇带着遛了一整天,最后还是跟他回了家。经过这一整天的相处, 佟凯忽然发现江子蹇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像个性格豁达的小孩, 更开得起玩笑, 虽然“恋人”这个身份让佟凯实在接受不了,但江子蹇也答应, 在他恢复记忆前,不会强迫佟凯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今天一整天的举动也发乎情、止乎礼,这又让佟凯对他平添了不少好感。
哪怕不是恋人, 当成朋友或哥们儿, 一定也能相处得很快乐,佟凯不由得有点遗憾, 自己这些年里,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结识过像江子蹇这样的好哥们儿呢?
当然江子蹇这种奇葩,也不是随便能遇上的, 佟凯只能这么安慰自己。除此之外,江子蹇的爸妈对他也非常亲切与关爱, 家里有说有笑,令他感觉到久违的家庭温情。饭桌上的菜全是他爱吃的,江子蹇还尝试着喂他吃饭,当然,被佟凯拒绝了。
自从三岁学会自己吃饭以后,佟凯就再也没有被人喂过饭了,江子蹇的这个提议忽然让他有点小感动。
“你爸妈很爱你。”夜里,佟凯跟着江子蹇回了房。
江子蹇说:“更爱你。”
江子蹇本来想告诉父母佟凯失忆的事,却被佟凯极力阻止了,生怕江潮生大惊小怪地给他请医生。
“你先洗我先洗?”江子蹇看了他一眼,就像平时一般,替佟凯把睡衣都准备好了。
佟凯:“我说,你们家这么大,就连个客房都找不到吗?”
江子蹇:“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和我睡一起让你觉得很难受吗?”
佟凯想说点什么,但看到江子蹇那张帅脸,气又顿时消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性取向,认识江子蹇的第一天,居然就这么隐隐约约的,对江子蹇有点动心了。
“好吧好吧,拿你没办法。”佟凯只得去洗过澡,然后与江子蹇各自坐在床上,盖着一张被子,江子蹇拿着手柄,玩了会儿射击游戏。
佟凯:“你就不用赚钱吗?成天跟个小孩儿似的。”
江子蹇茫然道:“赚钱?那是你的事啊,之前说好你帮我打理家业的。”
佟凯:“…”
江子蹇关了游戏,接天和那边,想问问关越的情况,普罗答道:“天和已经睡了。”
江子蹇只得约了明天公司见,然后拉过被子,把两人盖上,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很期待我待会儿会对你动手动脚?”
“滚!”佟凯扯过被子,抬脚踹江子蹇,江子蹇却笑着说:“我猜你这才一天,就又开始喜欢我了。”
佟凯:“你一直都对自己这么盲目自信吗?”
江子蹇把被子整理好,说:“因为咱俩最初就是一见钟情。”
佟凯忽然不说话了,江子蹇关灯,躺下。佟凯辗转反侧,一时无法入眠,江子蹇说:“抱着睡?”
佟凯说:“我还是去客房吧。”
佟凯是个谨慎而稳重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江子蹇时,简直就是毫无招架之力。
“来吧——”江子蹇说,“就抱着。”
于是江子蹇转过来,抱着佟凯,佟凯推了两下推不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黑暗里,他终于伸出手臂,让江子蹇枕着,抱住了他。
翌日清晨,天和被电话吵醒了,接起来后,那边响起了迟小多的声音,睡眼惺忪的天和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迟小多:“我们连续二十个小时,加班加点地盘问那只乌龟,终于有解决办法了,只不过呢,这办法非常麻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关越现在连专业技术都被回档了。”天和戴着耳机,火速换衣服准备去上班,一边朝迟小多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迟小多无奈道:“没办法,像你们这样的夫夫,毕竟还是很少啊。项诚的专业也不是为了我才学习的…”
“他专业是什么?”天和看见关越已经起来了,显然昨晚也没睡好,便朝他打了个手势,说,“早饭你自己吃,我去公司一趟。”
毕竟越和总不能没人照看,就先让关越在家里适应下吧。
“呃…他专业在家里陪我玩。”迟小多那边自相矛盾地解释道,“总而言之呢,你也许要花一点时间,药已经让人给你们带过去了,但一定、一定不要忙着吃!必须先做一件事。”
“哎!等等!”天和说,“这个药不是抑制爱情用的吗?既然是这样,我还怎么去…”
迟小多:“抑制归抑制,本能还是不会忘记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解决完这件事以后,你就可以让他服药了。”
天和把车开出来,朝家里看了一眼,只见关越一身睡衣,还站在落地窗前发呆。普罗说:“我想他现在已经大概清楚状况了。”
“昨天晚上关越的心理活动一定很频繁。”天和哭笑不得,把车开上高架,今天他必须速战速决,早上把事情全部处理完,尽快回家守着关越,以免出状况。
普罗说:“需要通过性这个手段来刺激大脑皮层,再服下解药,这个操作听起来有逻辑问题。”
天和说:“我明白小多的意思,这个行动,能唤醒他的激素辨认功能。”
普罗:“这是个艰巨无比的任务。”
天和:“不,当然不。”
天和撩了下头发,漫不经心地说:“关越能理解的。”
普罗:“你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有种盲目的信心。”
“当然。”天和随意地说,“偶尔也要学学小驴同学,这世上有谁不爱我?”说着打方向盘,停在公司门口。
周一上午,越和员工基本到齐,佟凯与江子蹇也来了,闻天岳请了度蜜月假,工作暂时由吴舜接手。
“…关总正在面对人生中一个艰难的抉择。”天和说,“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暂时无法来公司,需要在家里思考这个重大问题。好了,大家如果没有什么事,暂时就…”
“有。”吴舜沉默数秒,而后道,“很严重的事,关越什么时候能来?”
天和:“…”
这是吴舜第一次用到“很严重”来形容某件事,天和马上预感到事情不会简单。
天和:“不要吓我。”
吴舜眉头深锁,解释道:“这次的亚太信息商务战略合作会议,我们遭到了一点…不太好解决的问题,青松的美国总部,显然仍在穷追不舍,以知识产权的问题,要求我们付一个高额罚款。罚款也就算了,这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本公司的名誉,引发欧美市场全面禁入的问题。”
吴舜打开投影,显然高管们在天和抵达前,已经商量了整整一上午,谁也没有解决方案。天和家里的事情还没结束,众人便给他扔了这么一个大难题,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在普罗于硅谷华丽登场的两个多月后,亚太信息商务战略合作会议将在三亚市召开。在这个合作会议上,Epeus的目标是签订进入欧美市场,与多家大公司共享技术,进行共同开发的议程。但青松就在一个礼拜前,朝Epeus提出了正式起诉,理由是侵犯知识产权。
这很明显是商业竞争中的打压手段,对方指控关越在离职时,窃走了青松旗下一家科技公司的人工智能研发成果,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别说关越看不懂代码与技术报告,总部的科研报告也绝不可能落到中国分部的CEO手里。
这种事说大不大,天和也知道,青松的官司不可能打赢,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对方名唤Blex的负责人还孜孜不倦地四处唱衰关越与天和。在接下来的战略合作会议上更不知道准备搞什么手段。初时关越得到这个消息,只简单地说:“冲着我来的,由我解决,你们不必操心。”
关越相当清楚青松的行事风格,按他的习惯,届时将在论坛上直面挑战并进行化解,当可反杀Blex。但麻烦就麻烦在,突然间出了关越失忆这件事,距离商务战略合作会议,只剩下两天了!后天大伙儿就要启程参会,而Blex见越和这边毫无回应,反而肆无忌惮地越闹越大,更在美国的预备会展望上,公然发表演讲,要追究到底。
现在许多家公司都纷纷对Epeus表达了疑虑,或致函或致电,询问越和将如何处理这个争端。
“首先,如何回函?”吴舜说,“其次,届时在论坛上,要怎么应对?我们要如何配合?提交什么演示材料?这些都需要准备,我们只剩下两天了,敲定之后,今晚还要加班。”
天和一手扶额,正在烦恼时,会议室里突然响起了普罗的声音:“没有这个必要,大伙儿交给我,当成去团建玩玩。”
“玩你个头啊!”江子蹇说,“我再也不信你了,普罗!”
听到普罗的声音时,天和忽然就灵机一动。
当天午后,天和问了方姨,得知关越今日一整天都在看家里的东西,其间又在书房中待了一个多小时,查看之前天和与关越签订的合同。
“关越?”天和说,“吃午饭了。”
“再等等。”关越的声音说。
关越正在渐渐找回状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确实让他一时混乱无比,仿佛从在伦敦生活的某一天里,等待十四岁的天和过来上学,自己去机场接他,开车回家的那个时刻,直接就跳到了十几年后的现在。
其间种种,犹如一场浮生大梦,依稀记得许多碎片化的信息,仔细一想,却想不起来了。
关越早上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相当苦恼,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面对天和时,起初更有种陌生与畏惧,印象里小小的天和,居然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而且还变得不一样了!自己醒来时,更在床上抱着浑身赤裸的他…这一幕给关越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让他头晕目眩。
我居然把视作弟弟的天和给…关越想到这里,差点就硬…不对,差点就崩溃了。但幸而天和没有对他们的关系说太多,反而十分自然,关越不知道自己先前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只能努力地想办法忘掉它。奈何这个景象的冲击太大,越是努力不去想,脑海中就越是容易回忆起天和肌肤的触感,枕在他肩前毫无保留,仿佛把整个人都交给了他,任凭他处置的温顺态度,关越越想越无法控制,全身血液沸腾不休,让他口干舌燥。
关越看完了公司的初创合同,以及资产管理与股权置换等协议,不禁惊讶于他与天和之间的感情羁绊在这些年间竟然变得如此之深,但仔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哪怕换了失忆的现在,但凡天和要求,关越也不会拒绝他,反而很愿意都给他。
只是在性上面…关越实在想不通,自己当初是如何克服这种罪恶感的。
“今天在家做什么了?”天和在餐桌前问。
关越慢慢地走到餐桌前,充满了疑虑,想了想,说:“回忆。”
天和倒是很轻松,递给他饭碗,问:“想起来了?”
“没有。”关越说,“但大致知道了咱俩这些年是怎么相处的。”
天和笑道:“怎么相处的?”他其实很想听听关越对他们这些年来生活的评价,自从在一起后,关越就从来没与他讨论过这种问题。
关越失落地叹了口气,拿筷子,本来不打算说,最后却忍不住道:“你就是个不省心的小孩。”
“我哪有?”天和说,“今天公司里头乱成一锅粥,还不是我去处理的?”
关越:“为什么不叫我去?”
天和哭笑不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连人都认不全,去了有用吗?”
关越:“那你让我在家里做什么?”
“想事情啊,”天和说,“反省,思考。”
两人正吃着饭,不料却吵起来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伦敦刚见面时。关越询问公司情况,天和不敢详细告诉他,免得徒惹烦恼,他对待关越倒是和从前一样,习以为常,顺其自然。唯独关越的言行有点别扭,一时不知该将天和摆在什么位置上对待。
关越:“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反省的,你简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天和:“反省你对我的爱,怎么就突然这样没了。”
关越:“我…”
普罗在耳机里说:“所以你要重来一次曾经对他无理取闹的路线吗?”
天和:“是的。关越,你必须尽快接受这一切,否则接下来会有很严重的问题。”
关越:“什么问题?”
天和:“至于会发生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你。”
关越:“…”
普罗:“连把难题扔回去让对方烦恼,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行为也一模一样。”
天和谦虚地说:“过奖了,这种话又是从哪里学回来的?”
门铃声响,外头来了那个婚宴上见过面的格根托如勒·罗密欧,穿着一身运动服,牵着一条狗,狗脖子上挂着个牌子,上书一行字:项大王御犬。狗嘴里咬着一个小药盒,是迟小多答应给天和的解药,速度倒是很快。
罗密欧朝天和说:“服药过程可能对中枢神经有一点抑制,最好在服药之后,给他为期一到两天的休息时间。”
天和打开药盒一看,里头只有两枚药丸,上面贴着:一忘皆空胶囊解药。简单粗暴。
天和:“等等,做完以后,直接服药?”
罗密欧邪魅一笑:“是的,让大脑皮层对应区域处于活跃状态下,然后服下药,睡一觉就好了。小多说你一定能成功,加油!”
那条狗拼命地挠,拖着罗密欧,罗密欧只好转身走了。
说了等于没说…天和只得取出一枚药,让人送去给江子蹇,自己收着另一枚。他回到客厅里,心想今天一定要把问题解决,否则明天就要出发去参加会议了,到时这个神志不清的关越,一旦出现在论坛上,绝对会上报纸头条的!
“谈谈吧,天和。”关越想了想,说,“通过昨天一晚上,我大概想清楚了。”
天和坐到关越身边,认真地打量他。
关越说:“也许…我觉得这次失忆,确实是一个契机,好好审视一下我们双方在这段关系里的位置…你要做什么?!”
天和半点不客气,凑上前去,抱着关越的脖子,朝他唇上亲了上去,关越顿时手忙脚乱,要推开天和,动作却不敢太用力,生怕伤着他。天和根本不在意,直接骑在了关越身上,把他按在沙发上,低头就吻,那动作十分直接,唇分时,天和看着关越,关越下意识地已经忘了反抗,睁大眼睛,看着天和。
天和又侧头,听关越的心跳,说:“跳得很快,好,我想可以服药了。”
普罗:“我建议你还是再确认一下。”
关越马上推开天和,坐到另一旁,说:“不要这样!天和!”
关越那表情是既自责,又窝火,甚至不敢看天和。
“我这么做是不对的!”关越说,“当初你就应该拒绝我!”
“我们刚结婚好吗!”天和说,“这简直是天经地义!”
关越刹那间更茫然了,说:“什么…什么?结婚了?”
天和:“前天就是咱俩的婚礼!”
说到此处,关越蓦然想起,前天似乎确实是婚礼,依稀还记得敬酒、喝酒,以及与天和一起招待宾客的细节。可是仔细想来,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天和:“我还等着洞房呢!你到底负不负责任了?”
天和忍着笑,觉得失忆的关越很可爱,皱眉说:“是你朝我求的婚,喏,你看,戒指都在这儿,你现在打算反悔了么?”
关越回想起监控视频上,自己一身西装,确实仿佛在以新郎的身份应酬。
关越:“你就这样答应我了?”
关越一瞥天和,天和说:“那些在我回忆里和你一起度过的日子,都让我觉得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我为什么要拒绝你?”
接着,天和开始朝关越讲述他们的曾经过往,直到日暮西山。关越只是沉默地听着,夕阳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到天和说完关越朝自己告白的那一天时,他漫不经心地打开先前迟小多提前送给他们作为结婚礼物的盒子。
盒子里是两条闪烁着光芒的脚链,在暮色里隐约亮着莹光,里面有张卡片,上面写着:“这两条月光石制造的纪念品,是我们曾经的留念,现在送给你们,祝关越、闻天和天长地久。”
“你看,”天和拿着脚链,笑道,“结婚礼物,连老板们都祝咱们天长地久呢,不结婚对得起礼物吗?”
关越忽然道:“告白完那天的后来呢?”
天和想了想,说:“后来…告白结束以后,我们就回家了。”
关越沉默不语,天和开始回忆,那一天过后的情形。
事实上那一天,天和接受了关越的告白之后,两人反而进入了新的尴尬期。天和满脸通红,从船上一直到回到家,却没有进屋里去,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关越来到他的身边,不易察觉地轻轻碰了下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天和心想,这下我终于可以真正随心所欲地提我的要求了。
关越脸上发红,但就算确定关系了,他也不太敢,或者说无法想象,自己与天和做那件事时是怎么样的。
那天下午,天和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不时瞥关越,双方都在等夜晚的到来,但天和想到这个问题,就十分紧张,晚上他们该睡在一起吗?要如何自然而然地,让那件事水到渠成地发生?
整个下午的时光过得无比地漫长,天和紧张得晚饭只吃了很少一点,入夜后,两人各自仿佛若无其事,一直等到十点。
“睡觉吧。”最后是关越提议。
天和:“我…好吧。”
关越沉默良久,提出了邀请:“我去你房间睡?”
天和笑了起来,说:“好,我去洗澡。”
回到现实里,关越颇有点不好意思再听下去,显得坐立不安,说:“所以当夜我就…天和,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和你再…”
天和说:“还没做呢,你就知道了?!话说回头,我以为那天晚上是初夜,不过咱俩都没有准备好,所以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没有发生想象里的事,还是发生了一些事的。”
这不是天和第一次与关越一同睡觉,但这天夜晚,他可以放心地朝关越做从前不敢做的事情。以前和关越躺在床上,天和总要小心避开某些敏感部位,既不能碰到关越的,也尽量不被关越碰到自己的,免得被探测到反应会尴尬。
而今天…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关越平躺着,搂着天和,两人身上都带着洗澡后的清新香味。
天和枕在关越手臂上,侧身就着月光看他,说:“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关越敏捷地伸手,抓住天和的手背,不让他乱摸,说:“别玩了,越玩越睡不着。”
天和亲了关越一下,关越便侧头看他,也亲了他一下。天和亲过来,关越亲过去,两人亲来亲去,最后终于不由自主地抱在了一起。
天和终于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他一直以来想摸的,接着,他马上打消了今晚的那个念头,一定会很痛的!
关越:“…”
十分钟后,关越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说:“别玩了,玩你自己的。”
关越转过身,把天和压着,抽出他的手,不让他乱来,两人抱在一起,天和则舒服地隔着衣服,在关越身上不住地蹭。
闻家客厅里。
“停!”关越终于听下不去了,匆忙起身,天和却明显不打算放过他,跟着他到了花园里,不依不饶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男性在这件事上,本来就很敏感!”关越说,“尤其是对一个一直禁欲的男人而言。”
天和:“正视你的内心吧,哥哥,这就是你的宿命。”
关越根本无法应对天和的穷追猛打,说:“我们还是来谈谈工作。”
“没有什么工作,”天和说,“我们必须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接下来才能好好工作…”
江子蹇的电话来了,天和只得暂时放走了关越,心情复杂地开始接电话。
江子蹇抛着那枚药丸,站在客厅里看花园,佟凯正在花园里喂江家的孔雀。
“真的有用吗?”江子蹇说,“你让关越先试下?”
天和:“我正抓着他要试呢,谁来教教我,要怎么样才能成功啊!”
江子蹇:“那我先拿佟凯试下吧。”
天和:“祝你好运,我去专心对付关越了,今天一定要生米煮成熟饭,否则赶不上开会了!”
普罗忽然在电话里说:“等等,两位,我有一个主意。鉴于关越与佟凯都是负责任的人,所以我想可以从某种契约上,来想想办法…”
第81章
江子蹇挂了电话, 寻思着今天要如何把佟凯给骗上自己的贼床,说不定可以参考下天和的计划。
晚饭时, 江家依旧一家子人同桌吃饭。佟凯自从小时候父母离异, 跟着姐姐过日子后, 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大家庭的感觉,住在江子蹇家里, 他对这种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况且闲聊时, 江潮生明显把佟凯当作了家人, 席间谈到酒店开新分店的问题, 佟凯知道这一段日子的休息结束,也得开始忙活了。
“虽然是新婚, ”江潮生说,“不过也只能辛苦你了。”
“好的好的…等等, 新婚?”佟凯回过神, 一脸震惊地看着江子蹇, 心想他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江子蹇:“他知道的。”
于是众人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佟凯有点懵了,晚饭后在房里难以置信地道:“新婚?咱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前天就是咱俩的婚礼啊!”江子蹇说, “你失忆了,全都忘了!”
佟凯:“不可能!咱俩这就结婚了?!”
江子蹇一脸无辜地说:“我还等着洞房呢!”
与此同时,闻家。
关越刚洗过澡, 心思忐忑地坐在床边,说:“能不能不要在今天, 我还没准备好…”
天和:“天啊!那什么时候才能洞房?我都等了好久了!”
关越:“我…天和,你…我们那天晚上,不是…”
天和:“那怎么能算?”
江家。
江子蹇:“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
佟凯:“不可能!我醒来的时候明明就在总统套房里!”
江子蹇正儿八经道:“那是因为你太累了,我只是抱着你睡了一晚上,现在你心理准备做足了,总算可以了吧?”
佟凯:“不!这不可能!”
佟凯已经完全混乱了,他依稀记得那天自己穿了一身西服,似乎确实参加了一个婚礼,却无论如何没想到,那是自己的婚礼。
闻家。
“那天晚上,我们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啊。”天和郁闷地说,“我等你足足等了多少年,你知道吗?现在终于等到结婚了,然后你告诉我,你失忆了。”
关越:“等等,有话好说,不要激动…”
天和说:“我不管,今天一定要洞房。”
江家。
“我不管!今天一定要洞房!”江子蹇朝佟凯说,“我都等多久了!”
佟凯忽然想起来了,需要确认!这需要确认!忙道:“等等,结婚证呢?有证据吗?”
江子蹇顿时卡壳了。
闻家。
关越:“我们在哪里领的证?”
三秒后,闻家与江家的打印机同时开动,“叽歪”——“叽歪”——地开始彩印,各打出一张纸来。
“你看。”天和马上到书房里去,拿着普罗临时赶制的结婚证,朝关越出示。拉斯维加斯,小白教堂,证婚人某神父。
江家。
江子蹇:“现在信了?”
佟凯:“我信你个头啊!这明明是刚刚才打出来的,你别以为我没听见隔壁房间打印机在响!”
闻家。
“现在相信了?”天和认真地注视关越双目。
关越:“一定要今…”一句话未完,已被天和骑在腿间,按在了床上,封住了唇。
唇分时,两人看着彼此,天和低声说:“迟早都要来的,有区别吗?”他知道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关越的内心却仍是个实实在在的处男——毕竟有关爱情的,记忆的断层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关越平静心绪,喘息道:“天和。”
天和认真地说:“上一次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后果,都由你来负责。这一次,这句话换我来说,无论发生什么,这责任都是我的。”
关越已经有了明显的反应,这时候想分辨亦无从分辨,精神上的记忆与汹涌的情感虽被抑制,身体与中枢神经的本能却无法欺骗自己。天和再次吻了下来,关越内心简直矛盾无比,既受那禁忌感所刺激,又瞬间沉沦在了天和的温柔里。
我一定是疯了…关越脑子里想着,一手却不由自主地配合起了天和。
江家,三分钟后。
佟凯赤着身体,坐在床边抽雪茄,回头看江子蹇。
“我会对你负责的,”佟凯说,“虽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你在一起了,不过…”
江子蹇说:“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别闹!”佟凯认真道,“听我说完。”
江子蹇怀疑地看着佟凯。
佟凯想了想,答道:“有人说,碰上了对的人,只需要一秒钟。爱不上呢,相处再久也没用。你这个人吧,也许真是我命中注定的…”
江子蹇跳下床来,穿了浴袍,去倒水,并给佟凯找药。
佟凯仍在唏嘘:“…你也是占了我性取向的便宜。我要是直男,说不定还喜欢不上你。”
江子蹇灿烂地笑道:“谢谢夸奖!”
佟凯:“…”
江子蹇认真地说:“你知道吗,我连直男也是通吃的。”
佟凯:“你…”
江子蹇差点说漏嘴了自己斩过多少直男的光辉成就,赶紧改口道:“难得听到一次你说真心话。”
佟凯注视江子蹇,想了很久,说:“我喜欢你,虽然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
江子蹇答道:“两天够多了,三分钟都无所谓,为什么要在乎两天呢?”
“别提了!”佟凯暴躁地说,“我这是第一次!下一次一定要给你好看。”
江子蹇把药递给佟凯,佟凯有点茫然地看着江子蹇,江子蹇说:“没有副作用,吃吧,再来大战三百回合,证明你的实力。”
佟凯充满怀疑地把药吃了下去,三秒后,整个人一歪,倒在了床下。
江子蹇:“…”
闻家。
天和接到江子蹇的电话,看着躺在床上的关越,一时也颇有点手足无措。关越很快就睡着了,听江子蹇那边的描述,似乎和佟凯一样。
“小多说了,解药对中枢神经确实有点抑制。”天和说,“等明天早上看看情况,我会通知他们。”
天和回想起方才的整个过程,一如重温了许多年前他们的第一次,浪漫而美好。令他大为意外的是,这一次,关越居然会在他的耳畔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来。看来身体对熟悉的人的记忆,显然比大脑更为牢固。
关越吃过药以后也睡熟了,天和摸了下他的额头,普罗说:“这几天他应该很累。”
“你居然没关机?”天和说。
普罗:“你又没有吩咐我关机。”
天和:“快把这段给我删了!”
翌日上午。
关越半躺在沙发上,双眼稍稍失神,吴舜、江子蹇、佟凯轮流上前,抬手在关越面前稍晃。
“关总?”吴舜小心翼翼道。
天和:“你快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和抓着迟小多,想死的心都有了,迟小多马上道:“冷静!先冷静!”
迟小多上前,拿着一个头盔,给关越戴在头上,调试设备,接入天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出现了关越的脑电波图,思考速度非常活跃。
天和:“…………”
“这是马上风了?”江子蹇说。
迟小多:“不是马上风!不要慌张!大家冷静下来!关总他,正在恢复,我以我所余无几的人格担保,这是正常的!”
普罗说:“是的,天和,冷静点,从脑电波分析图上看,显而易见,关越正在不断地回想起记忆,大脑皮层各个区域逐一被激活。”
迟小多:“你看,他会说话了!”
“这不是他!”众人异口同声道。
迟小多:“???”
迟小多明明听到关越的声音,却是从电脑里发出来的,一瞬间还以为闹鬼了,脸色发白。天和说:“要多久?”
普罗开始计算时间,答道:“大约需要十七个小时,也许更多,但理论上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
迟小多解释道:“他的这一生与你的羁绊太深,包括说话、行动,甚至许多行为,都和与你相处时一点一滴的记忆有关。这非常好解释,他的性格与说话办事的方式,都因你而做出了改变,现在记忆再次被激活的过程里,会产生一定的混乱,需要由他自己做出协调。”
“…也就是说,他太爱你了,如果把你从他的人生里完全抽离,”迟小多说,“就是这么一个半身不遂的结果。不过你也许会因祸得福呢,你看,他的左手神经部位遭受了损伤,现在也一起被修补完整了,等恢复以后,应该就不会得这个病了?”
天和:“你发誓。”
迟小多:“我发誓,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好了,我得回家了。”
天和不想放迟小多回去,但迟小多灵机一动,示意佟凯,说:“你看,他就完全恢复了啊,所以解药是完全正常的。”
天和只得作罢,放走了迟小多,余下公司众高管坐着,吴舜拉起关越一手,放开,关越那手便无力地垂落在沙发上。
“你能说话吗,关越?”佟凯怀疑地看着关越帅气的脸。
关越眼神似乎恢复了点,却不能说话,冷漠而霸气地瘫坐在沙发上。
吴舜:“待会儿就得出发了,下午有个见面会,晚上有聚餐,明天下午还有论坛,怎么办?”
江子蹇:“要么天和你在家里照顾他?”
天和简直一筹莫展,这个会议第一天是最重要的,毕竟各家合作商都会到场,过完第二天傍晚,欧洲那边的代表便要撤了,等到明天关越恢复,根本来不及。何况一缺席,就是天和与关越一起缺席,总不能把关越一个人扔在家里。
“等等,”天和说,“一定有办法的,关越?”
关越表情冷漠地注视着这群人。
佟凯说:“要么再找一次上回那个假扮他的家伙…”
天和忽然灵机一动,示意稍等,让众人回避。
片刻后,天和给关越换好了一身西服,穿上牛津鞋、雪白衬衣,打好领带,戴上手表,让他坐在一张轮椅上,从更衣室推了出来。
关越冷漠.jpg,坐在轮椅上,如同神祇一般,傲慢地审视着人间的众生。
天和把便携式计算器与数字键盘组装在轮椅扶手上,把关越的左手放上扶手,搁在键盘上,用一个小带扣扣好。
“这不是一个带阅读屏幕的计算器吗?”吴舜说。
天和:“大家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的!好了,就这样吧!别按!”
佟凯试着按了下固定在轮椅扶手上的便携式计算器上的数字键盘,扩音器里发出熟悉的声音:“归零、归零、归归归…”
天和挡开佟凯的手,说:“别乱按!普罗,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普罗:“扩音设备初始化完成,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这次我会在峰会上好好表现一番。”
众人:“………”
冬日阳光灿烂,天和给关越戴上围巾,亲自推着轮椅,戴上墨镜,一路进了机场,朝安检员点头致意。
“你们好。”轮椅上的扩音器发出声音。
江子蹇:“这太扯了,别人问起来怎么办?”
吴舜礼貌地朝飞机机长与乘务员解释道:“关总正在接受乌克兰研发出的一种基因端粒的青春维护技术,改善身体机能,需要短时间降低身体的新陈代谢。”
“你看?”天和说,“产品总监的回答很符合逻辑。”
天和把关越一路推上飞机,固定好轮椅,不禁想起了关越的爷爷。提前体验下老来彼此照顾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要吃午饭吗?”天和说。
关越:“…”
天和试着喂饭,关越还是可以咀嚼的,于是天和便喂他吃了点飞机餐,关越眼睛转动,注视牛排,普罗便在扩音器里提示道:“给我吃点牛肉。”
天和说:“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他要吃牛肉。”
关越可以眨眼睛,可以咀嚼,显然他的中枢神经稍微恢复了些,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逐一解冻。天和把牛肉切成小块,喂给关越,待他吃完饭以后,便在一旁看报纸。
关越朝天和看了一眼。
普罗:“喝水,水。”
天和只得放下报纸,看关越,说:“他不想喝水。”
普罗:“我觉得他想喝水,我对他的行为预测是很准确的。”
天和:“根本不是,我猜他想吃点冰淇淋。”
普罗:“你知道他不喜欢吃冰淇淋,你只是想捉弄他。”
关越眼睛转了下,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天和说:“我知道了,餐巾没有拿走。”
于是天和收拾了一番,江子蹇观察关越,说:“我猜他想上厕所。”
天和:“我看不是。”
佟凯:“你给关越包了尿布吗?”
众人:“…”
天和:“他要上洗手间会说的,我能解决。好了,不要说了,大家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三亚了。”
第82章
一个半小时后, 飞机很快落地,天和推着关越进机场洗手间, 顺便给他换了身沙滩衬衣与短裤拖鞋, 大伙儿已清一色换上沙滩装人字拖, 戴好墨镜。来度假的司徒静正等在机场外, 一见关越,顿时面部抽搐。
“你们又在玩什么?”司徒静说。
吴舜说:“关总正在蓄力, 大家上车吧!”
数辆加长轿车等在机场外, 众人纷纷上车, 佟凯在车上看吴舜整理出的稿子。
普罗:“那个椰青给我喝一点。”
天和忍无可忍:“你又尝不到椰青的味道!”
普罗:“这是关越内心的真实诉求。”
天和只得拿着个椰青, 插了吸管给关越喝椰青水。
“待会儿直接就在见面会地址外面停了,”吴舜说, “大伙儿一定要配合好,这个下午茶会是非正式的, 但也非常重要。”
天和说:“行吧, 普罗, 千万不要乱发挥。”
普罗:“从现在开始, 我就是关越了,你们与我说话, 需要有员工与下属的态度。”
佟凯低声说:“普罗,等明天关越恢复了,可能会揍你的, 你最好还是识趣点。”
阳光大酒店外,海风吹过棕榈树树梢, 大伙儿下车,径直进了信息渠道合作峰会的下午茶会场。
“嗨!”马上就有人发现了他们,过来打招呼,“闻天和!”
“Hermes!”果不其然,老朋友Johnny又出现了。天和亲自推着轮椅,把关越推上前去,朝Johnny打招呼,笑道:“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这个…关总?”众人一看坐在轮椅上的关越,顿时感觉到不对劲了。
一名身穿西服的美国人过来,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他们,这西装男在一众沙滩游客装扮的宾客里显得尤其突兀,天和不用人提醒就知道是Blex了。
“久仰了。”天和笑道,“官司文件准备好了吗?”
事实上就在越和众人抵达前,Blex正在高谈阔论地发表演说,大意是Epeus如何无耻下流地窃取公司商业机密,而自身根本没有任何技术研发能力,所谓的程序员全是摆设,公司也正是为了骗钱而开办的。
客人们听得将信将疑,及至天和等人一来,顿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而关越居然坐在了轮椅上,这景象马上让所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Blex:“关!你该不会是被气得中风了吧?”
天和笑了起来,用英文说:“关总的身体一直很好,您猜错了。”
普罗用关越的声音接了话头:“这是本公司正在开发的一项全新技术。”
普罗一开口,众人就知道完蛋,奈何已经无法打断他了,只见关越严肃的表情,注视轮椅上的发声装置,配合着普罗刻意降频后使用的关越声线,解释道:“…脑电波转化与发声、控制软件,我没有问题,我很好,只是暂时成为了这项全新技术的试用者,并携带它,在峰会上亲自亮相。”
这一下顿时非同小可,整个下午茶会场都轰动了,大家纷纷过来观摩Epeus所研发的全新技术。这意味着什么?使用脑电波直接控制软件程序?也就是说,在不久的未来,连声控、手控等途径都将成为历史,程序与思维的互联,将极大地提升信息传输效率!
瞬间宾客们纷纷围聚过来,将他们围成一圈。
“大家看到的这个装置,”普罗说,“就是信息转化终端。脑电波分析器,则藏在我的轮椅下面,小巧,轻便。通过脑电波的发射,激活主芯片,并捕捉主要信息,来完成功能的互相转化。”
下午茶会的客人们顿时一阵惊叹!
普罗:“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将把这个设备投入量产…归零,归…请不要乱动这个设备。”
一名客人马上把手从计算器的键盘上拿开。
普罗:“本设备可以随时通过1与0两个按钮,来实现二进制临时编程、修改功能,毕竟还在试用阶段。”
天和于是单膝跪在轮椅旁,认真地朝众人演示,按了几下计算器键盘上的1和0,扩音器里发出声音:“一、零、一一一一一、零、零。归归归、归零。”
“就是这样。”天和说。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关越居然还会编程!Blex的谣言于是不攻自破。
“我想吃点蛋糕,”普罗说,“推我到餐台前去。”
天和便礼貌地朝大家点头,说:“成果会在明天下午的论坛上发布,届时关总会亲自朝大家进行解说,敬请期待。”
餐桌前,所有人咬牙切齿道:“解说你个头啊!”
天和在听到“全新技术”的时候就两眼一黑,这种黑科技根本就不可能被研发出来吧!吴舜说:“没关系,反正开信息产业交流会,就是互相吹牛画饼,打击下Blex,挺好的。”
“给我吃一点椰汁糕。”普罗的声音说。
天和:“…”
天和只得喂关越吃椰汁糕,普罗又说:“嘴角帮我擦一下,谢谢。”
天和又给关越擦嘴角,说:“普罗,你去监听下,Blex明天要说什么,这里不用你照看了,谢谢。”
佟凯、江子蹇与吴舜商量好,大伙儿先散了各自去应酬,天和把轮椅推到下午茶会的角落里、无边游泳池下面的沙滩前。
侍应摆上桌子,端来鸡尾酒,打开折叠椅,请天和坐下。
关越的手已经可以动了,指头稍稍动弹,天和并不想知道他要表达的意图,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看海,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记得在挪威翻车那次后,也是天和照顾了关越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的关越克制而谨慎,生怕给天和添太多麻烦。
如今关越则变得有恃无恐起来,天和想想不禁觉得好笑,朝关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后还指不定谁使唤谁呢。”
关越的手指放在天和手背上,轻轻敲了敲,两人便牵着手。
当夜吴舜带队去参加了聚餐,天和回到酒店,早早地把关越抱到床上休息,免得他参加晚宴露馅。
“需要什么额外服务吗,老板?”天和不怀好意地打量关越。
关越手指朝天和勾了勾,仍不能说话,天和便笑着关了灯,躺在他身边睡下。
翌日清晨时,天和是被关越折腾醒的,关越的手臂恢复了一点,正在艰难地撑着,要把自己挪下床。
“上洗手间么?”天和睡眼惺忪地起来,亲了下关越,把他抱到轮椅上,推进洗手间里,满脸没睡醒的表情给他刷牙洗脸,伺候他上洗手间与洗澡。说也奇怪,天和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觉得照顾关越就像照顾小孩子一般,说不出地好玩。
天和按着关越脑袋,一手拿着牙刷,给他刷牙,然后在他脸上涂剃须泡沫,注视他的双眼,小心地给他刮胡子,两人面部距离挨得很近,彼此呼吸都有点急促。
“要小心不能把总统的脸挠破了…”天和低声说,“完美。”
大浴缸里放好水,天和抱着关越进去,一起洗澡。
关越:“…”
天和:“…”
“都不能动了,”天和笑着说,“还这么不老实。”
普罗:“我准备好了,你们呢?”
天和:“今天论坛上,你注意给关越留点发挥的空间,他快要能说话了。”
普罗:“没问题,昨天晚上,我入侵了宴会厅的监听设置,窃取了他们今天即将发难的议题。”
天和给关越换上西服,推着他进了电梯,Epeus众人等在酒店大堂里,佟凯有点焦虑地说:“还没恢复啊。”
吴舜现在是代理商务总监的职位,显然非常紧张,还在低头看稿子。
天和算了下时间,应该是恰好到论坛结束后,今夜关越能恢复正常,便轻松地说:“今天我尽量不说话,交给你了,吴舜。”
佟凯说:“他没问题的。”
吴舜说:“要么还是佟总上吧。”
江子蹇道:“你最合适!”
“对对!”众人一致道,“只有你了!”
大伙儿纷纷拍吴舜的肩膀,吴舜忙摆手示意别逗他玩,他紧张得快说不出话来了。天和倒是不担心今天吴舜会发挥失常,毕竟以前在政府部门时,吴舜因为形象实在太好,还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发言人。但以前归以前,在政府部门打打官腔就过了,记者也不敢太刁难一个副处长。Epeus毕竟是自己的事业,吴舜非常重视,导致整个人都绷得非常紧。
作为产品总监以及代理商务总监,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吴舜都是参加今天论坛最合适的人选。
普罗说:“来点音乐,可以缓解紧张情绪。”
天和:“那是的,大家一起听听如何?”
普罗:“交给我,出场的背景音乐我已经准备好了。”
早上九点四十五,主会场中,环形LED大屏幕上呈现出上午的论坛主题:AI与人类光荣未来。会场座无虚席,只能容纳四百人的大会议厅挤进了上千人,或三两人挤一张椅子,没位置的便席地而坐,摄影机已就绪,预备直播。
电视节目主持人:“今天是Epeus在硅谷发布会后,第一次正式亮相国内的产业峰会。在为期两个小时的论坛里,三家机构与研发专家,将与越和创始人对他们最新发布的人工智能产品,普罗米修斯4.0,展开一场思维的碰撞,带给我们智慧的火花,让我们拭目以待…”
突然间,门德尔松《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响起,会场大门砰然打开,天和推着轮椅,吴舜跟在后面,走进了会场。
所有来宾齐齐转头,望向红毯上坐轮椅的关越、一脸茫然四处张望的吴舜,以及濒临崩溃边缘、按着耳机咬牙切齿的天和。
“快给我换一首!”天和说,“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格式化的!”
江子蹇:“普罗!不要放这种歌!我们成为全场焦点了!”
普罗:“事实证明,这个办法非常有效,吴舜的紧张情绪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天和:“快!现在!给我换歌!”
音乐一转,“Who cares”版的《拉德斯基进行曲》响起,天和一手扶额,中央大屏幕开始循环播放Andy配音的“Whowhowho…who、who cares”,刹那间全场哄笑,关越的神操作登上了那天的金融时报头条,时隔半年多,大家自然尚未忘记此事。
Blex作为Andy的合伙人,犹如被当众掴了一耳光,当场脸色涨得青紫。
天和把关越推到后台,音乐终于换成正常的背景音了,主持人惊讶道:“关总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天和道:“没关系,他会使用这个扩音器来进行交流。”
普罗的声音在轮椅上的扩音器里说:“没关系,我会使用这个扩音器来进行交流。”
天和:“一切如常就行。”
普罗:“一切如常就行。”
主持人与后台众参与者怀疑地看着关越,关越勉强抬起手,做了个无意义的手势,大伙儿便放心了些。
Blex嘴角抽搐,已经计划好今日如何咄咄逼人,要怎么让关越与天和下不了台。他幸灾乐祸地说:“我看这是个复读机。”
天和礼貌一笑,点头。
吴舜朝天和低声说:“Blex身边的那几位,就是今天参与论坛的另外两家。其中一家是德国的科研中心负责人,他们也在研究AI的自主意识交流,似乎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果,只是被咱们抢先发布了。”
普罗:“他们的产品是另一个方向,一定程度上对应生物神经网络,希望从草履虫的应激反应开始,最终模拟到人类的行为。”
“哦?”天和问,“有什么进展了?”
普罗:“研发项目已经进行到海参阶段了,预计再过两年,他们的AI将可以完美地模拟出软体动物的行为,距离最终目标预估还有一亿四千万年左右的开发进度。”
“另一位,则是业界知名的伦理学与社会学学者。”吴舜低声说。
天和:“啊,那个我知道,就是呼吁国家增设福利,给三千万光棍男分配老婆的。”
吴舜:“昨天Blex给他们分配了任务,待会儿他会负责攻击你们的性取向。”
天和:“我突然觉得秋姐没有参加这个论坛真是可惜了,她对付起这种人应该得心应手。”
普罗:“我可以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把他强行闭麦,需要吗?”
天和轻松地说:“看情况好了,今天是个国际会议,我觉得他应该不敢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主持人从前台下来:“稍后就请各位按顺序上去,在我的右手边,按顺序依次就座。坐好以后,礼宾小姐会给各位发话筒,请不要拍,也不要倒过来拿,全程拿在手里或放在沙发扶手上就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互相看了一会儿,都颇有点互相之间的敌意。
“至于关越老师…”主持人有点为难。
天和:“撤掉一张沙发,他坐轮椅就行。”
普罗:“撤掉一张沙发,我坐轮椅就行。”
主持人额头上三条黑线,连连点头,上去吩咐撤沙发,众人听见舞台正中央传来声音:
“好…现在有请,今天第一场论坛的各位嘉宾,首先是郎光耀老师!”
那五十来岁的学者走上台去了。
“接着是德国先驱者信息技术研究室的Eric主任!”
那德国人也上台去了,Blex转头看了天和与关越一眼,天和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掌声中,主持人又说:“以及青松资本亚太地区的督查委员、硅谷信息技术投资中心高级总监,布莱克斯先生!”
Blex上台,主持人又说:“以及,不久前在硅谷召开过发布会的越和公司董事长,关越先生!Epeus创始家族中的一员、人工智能普罗米修斯的创造者之一,闻天和先生!及Epeus产品总监,吴舜先生!”
“不要再放音乐了,”吴舜说,“尤其不要放进行曲,给我留条活路,普罗,我家里人都在看直播呢。”
天和顺手摸摸关越的脸:“你坐C位哦,是不是很开心?”
普罗:“我坐C位哦,确实很开心。”
天和:“普罗是头猪。”
普罗:“关越是头猪。”
吴舜:“…”
掌声中,天和把关越的轮椅推上台,来到正中央,放在Blex的隔壁,自己则坐在沙发上,接过话筒。吴舜坐在了左手边最后一个位置上,拿着话筒,朝台下笑了笑。
一时台下吹口哨的吹口哨,议论的议论,议论的大多围绕着关越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半身不遂的样子,是不是被打了。吹口哨的则是因为吴舜实在太亮眼了,虽然抢不过天和与关越的镜,却也光芒夺目,犹如在现场请了一名男演员。
不少记者开始在网上搜吴舜的照片了。
“快快快,”江子蹇打手势,说,“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佟凯赶紧打开包,拿出灯牌,点亮“吴(爱心)舜”,与江子蹇开始摇,下面开始有人尖叫。
吴舜:“…”
第83章
主持人再次介绍了与会嘉宾, 会场熄灯,开始播放数月前Epeus的硅谷发布会。天和转头, 顺便把轮椅调了个方向, 大伙纷纷望向背后的大屏幕。简单地介绍了下情况,会场再亮灯, 台上台下一起鼓掌。
“…好了, 闲话少说。”主持人道, “Epeus两个月前的发布会, 在国内国外都引起了不少声音, 各行各业都提出了有关第三次产业升级的猜测…”
天和有点走神,吴舜则负责与主持人开始对答, 谈话非常得体, 而且脑子转得飞快, 换了天和铁定要调侃几句, 但吴舜没有,而且透露出极大的信息量, 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所以这次的技术,完全是越和投资下的Epeus独立研发成果?”主持人说。
“那是当然,”吴舜笑道, “我们想山寨也没地方山寨去。”
众人便笑了起来,天和听到这话, 就知道Blex要发难了,毕竟今天Blex的主要目的,就是颠倒黑白,污蔑Epeus有侵权行为。
果然,Blex就像排练好了一般,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怀疑,这个人工智能,该不会是你们在后台安排了几十名接线员客服吧。”
天和正要回答时,吴舜却已接过话头:“那么我们的可研究技术就更惊世骇俗了,毕竟一模一样的语气与性格不是闹着玩的,复制人技术将指日可待。”
台下哄笑,天和点头道:“不排除以后会进入这一行的可能,只要不引起伦理危机。”
Blex:“实话说,THC公司的研究方向,与Epeus不谋而合,他们有更新的计算机分析与架构技术,以及神经网络研究专利,如果不是Epeus抢先发布了成果,谁率先引起产业变革,还真的不好说。”
“研究方向?什么方向?人类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复杂的。”普罗突然发出声音,台上台下,都以为是关越在用轮椅说话,一时纷纷看着关越。
“请原谅今天用这样的方式来参加论坛。”
关越稍稍一扬眉,他开始能够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冷峻的表情配合普罗的谈话,简直天衣无缝。
“我正在进行一个公司内部的测试,”普罗又说,“具体的结果,相信很快就能与大家见面。”
Epeus所有高层同时心想,求求你千万别又吹什么脑电波控制技术,到时拿不出来真的要完蛋了!
幸而普罗没有再借题发挥下去,接入了后台扩音设备。
“综合运算能力。”Eric回答道,“THC与我们有着非常紧密的合作,从自主学习的速度来看,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许能比普罗米修斯更快投入新一轮的研发。”
天和放下话筒,看着关越,关越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普罗又说:“性能与信息分析技术领域,一直不是我们的主攻方向,我想,我们双方的产品,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冲突。”
台下又开始小声议论,Eric与Blex的潜台词相当清楚——他们也在研发人工智能,而且技术比起Epeus更占优势。天和心想,那你倒是发布出来看看啊。
“那你倒是发布出来看看?”普罗毫不客气,把所有人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台下顿时哄笑,Blex只是简单笑笑,笑而不语。
“人,一直是我们研究的对象,研究AI,也是研究我们人本身。古往今来,有关人的诸多情绪,关于爱、友情与羁绊、责任,始终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是的。”主持人笑道,“关总这段话非常有意思。”
“事实上,我们的研究方向完全不同。”关越稍稍抬手,做了个手势,普罗在旁给关越配音,“Epeus研究的是‘人’,而THC研究的是AI,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
说着,关越侧头一瞥Blex与其后的众人,普罗配音随即跟上,冷淡地说:“你们对人理解清楚了吗?”
Blex笑了起来,答道:“不错,THC做出来的产品,确实只能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人工智能程序,这个程序,它没有人的感情,没有人的喜好,但也正因为这样,它,不可怕。”
天和听到这句时,知道Blex终于开底牌了——这就是他筹划已久,今天预备一举抹黑、唱衰Epeus的重点所在。普罗发布后,确实引起了一场全球范围内的讨论热潮,说恐慌不太恰当,但或多或少,人类对太过智能的东西,总是抱着一股警惕感。
关越无辜地望向台下,普罗的声音马上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您怕您会爱上一个AI吗?这也许能为您空虚的感情生活找到一个归宿。”
“能不能达到这个程度咱们先不谈,”郎光耀也开口了,“人类如果都去和人工智能程序谈恋爱,不就像同性恋一样,断绝了婚配的机会,令我们这个族群绝种了吗?”
台下顿时哗然,郎光耀在一个国际化的大会上居然张口就来,公然抨击LGBT,看来他确实完全不怕挨骂,说不定还在力求语惊四座的效果,越骂越红,骂得越厉害越好。但天和没有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也没有在同性问题上纠缠,直接予以回击。
“那么我想,人类拥有如此多的天然优势,常常强调自己是万物之灵,可一旦谈起恋爱来,却连个AI都比不过的话,”天和遗憾地说,“当事人确实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吴舜笑道:“我也相信这是个别案例,不是普遍情况。”
郎光耀穷追不舍道:“可你不能否认,确实会有这样的一部分人存在,青少年人太容易沉迷,就像我儿子一样,尤其在青春期无法分辨爱情的前提下,天天和一个AI说话,那还得了?”
关越礼貌地朝郎光耀一扬眉,普罗说:“那您该反省下家庭氛围了,为什么您的儿子宁愿把话对一个AI倾诉,也不愿意对父母说呢?”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郎光耀习惯了在公众场合里高谈阔论,基本没什么人与他一般见识,若换了天和,必然也不会与他针锋相对,关越自己甚至连话都不会说,顶多嘲讽一笑,没想到普罗亲自上阵,终于把他给怼炸了。
郎光耀正要再说,普罗又以“关越”的身份朝全场解释道:“诚然,天和所言就是这一切的前提,恋爱也好,家庭关系也罢,如果各位将AI当作一个竞争者,我想所有人,都理应重新思考并调整对恋人、对亲人的态度。有竞争,才有优质服务,这不是很好吗?”
台下开始鼓掌,郎光耀意识到在家长这个问题上他不是关越的对手,只得改口道:“中国男性已经压力很大了,既要负担经济责任,又要哄配偶,现在你们的AI如果被当作虚拟恋人开发,将会造成非常严重的社会伦理以及道德问题,种群不就无法繁衍了吗?”
“我还是那句话,”天和淡定地说,“如果一个男人会被AI抢走女朋友的话,那他最好还是不要抱着繁衍的希望了。不过我一直不认为爱情的终极目的就是繁衍,这话只是顺着您的逻辑来推断出的结果。”
“普罗米修斯会毁灭人类!”郎光耀的牌打完了,只得朝台下众人慷慨激昂地说,“它将造成无数人失去工作,更远的未来,试想想你们看过的科幻电影,人类终有一天,会被AI支配与屠杀!”
关越以茫然的表情,面朝向台下,双簧选手普罗气定神闲地说:“号称将毁灭人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不得不说,从掌握与使用火伊始,轮子、战车与铁矿充当冷兵器时代的主导,火药帮助欧洲殖民全球。煤炭与钢,石油与铝,及至蒸汽机到电能的使用,再到核能技术的问世以及核武器的研发,人类在历史的长河中,每当产业变革,这一焦点都掀起过不下一次的恐慌…”
“但我看人类至少直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又是一阵哄笑,连天和也笑了起来,这是佟凯昨天晚上写的词,却非常符合关越这个操心人类文明发展的有理想资本家身份。
Blex看了眼Eric,Eric便开口道:“Epeus的技术,只是建立在基础信息处理上的开发升级,但如今的全球社会,我想远远还未到需要这种程度的人工智能的境地,人类并不孤独。”
吴舜轻松地说:“那么我想,这个选择权需要交回到每个人的手里,如果市场拒绝普罗米修斯,我们自然也会破产,没有人能与经济规律抗衡,这点大家还是心中有数的。”
Eric冷笑一声道:“你们将着眼点放在了如何将一个AI装扮得‘像人’上,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归根结底,普罗米修斯,仍然是为人类而服务的。”
“不好意思,”天和笑道,“他不是。归根结底,这就是我们双方在研发方向上最大的区别。”
这句话里蕴含了实在太多的信息量,令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天和:“这就是为什么,Epeus会成为第一家研发出类人智慧程序的公司。只有将普罗米修斯当作人来理解,我们才能明白人类的未来将走向何方…”说着,天和回头看显示屏上的大字:“AI与人类光荣未来”。
“为什么来参加这个会议?”天和认真地说,“理由很明确。”
关越手指轻轻叩击轮椅扶手,普罗的声音道:“AI的未来,也即是我们的未来,信息技术行业,需要重新去定义,研究AI,也就是研究我们自己。”
这是在出发前,关越就已经提前拟好的第一句开场白,不出意料,台下开始稀稀落落地鼓掌,继而全场掌声越来越大,佟凯开始笑着吹口哨。
Blex的脸色不现喜怒,Eric等到掌声停下,才道:“那么,今天我们也带来了本公司研究出的人工智能程序‘哈德斯’,用你们中国话说的‘择日不如撞日’,就在现场,一较高下吧。”
全场哗然,天和心道他们居然还真有?Blex旗下的公司能提交什么成果,他倒是想看看,只是没想到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场面顿时变得白热化起来,坐着听论战,虽然双方针锋相对,却终究不免让大家乏味,及至Eric提出比试时,所有人顿时精神一振,期待着比试将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展开。
“这是两家公司所研发的一个新型程序,”Blex朝大家说,“当然,它不像普罗米修斯般智能,却能忠实地执行各位交给它的任何工作,绝不聒噪,更不会趁着你上班的时候,追求你的家人。”
台下哄堂大笑,天和看了眼吴舜,显然对方有备而来,怎么办?
吴舜开始思考,只用了短短两秒,便打了个“抓方向盘”的手势。
天和:“普罗米修斯,你在吗?”
“很高兴为各位服务。”普罗恢复了一贯以来的声线,说,“看来我需要重新定位一下自己。”
“你看,有人嫌你的话太多了。”天和笑道,“各位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行比试呢?我还真没准备。”
Eric做了个“请”的动作:“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是我们唐突了,那具体的方式,就请您来选择如何?”
天和稍微一想,便知道Blex这伙人的算盘打得实在太精了,把自己一方的产品拖到论坛上来发布,既蹭了普罗的热度,又完成了与他们对抗的目的。这样一来,哪怕他们的人工智能输了,也能让与会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赢了,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
只是现在不知道他们所研发的这个AI,到了什么程度。既然没有当众开启图灵测试,想必在智商与情感上,还远远比不过普罗。
“借一张电动轮椅,”天和想了想,说,“这样显得更公平。”
大会工作人员一会儿便抬上一张轮椅,放在看台上,天和调整了下动力,这种设备基本上是常备的,规格也没有多大不同。
“Blex总,您请坐。”天和把Blex请到轮椅上,系上安全带。
Blex:“???”
天和看了眼轮椅,说:“计速面板投出来,普罗。”
中央大屏幕上,出现了计速面板,天和朝Eric认真地说:“自动驾驶模式开始,限速八公里每小时,绕会场两周,看谁先抵达大会舞台,三、二、一,出发!”
关越:“…”
关越的轮椅已率先转向舞台一侧,沿着轮椅道下了后台,“唰”一声开得没影了。
Blex:“…”
所有人:“…”
“正在为您计划最优路线,路径两公里,时长,十五分钟…”
Blex:“快走啊!”
台下万万没想到,这场AI的比试居然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展开,Blex眼看关越已经坐在电动轮椅上风驰电掣地跑了,自己这个还在倒车,两手赶紧摇轮。台下又是一场哄笑,紧接着,哈德斯催动轮椅,载着Blex也走了。
“无人机升空,”天和说,“把比赛场面转回现场,麻烦你了,普罗。”
“哈哈哈哈——”台下已经笑抽了。
数辆载着摄像头的会场小无人机展示品纷纷自动升空,跟在一前一后的关越与Blex身后,开始直播赛况。天和示意主持人作现场解说,主持人便忍着笑,解释道:“今天论坛的双方,以AI的自动驾驶这一功能,为我们展示了一场非常有趣的比试…”
Eric用德语低声朝耳机里说了一句,天和听到了,那话是“规划最优路线,不必沿着路走”。
“好了,我们看到,关越已经驾驶着他的轮椅,以最高速度离开了会场;布莱克斯先生才刚刚离开会场大门…”
“咚”一声,轮椅跑得太快,自动门还来不及打开,带着Blex直接撞在了玻璃门上,幸好没翻车。
“关越已经绕过绿化带了!”主持人说,“今天三亚的天气相当好,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将穿过一个花园与绿地,然后进入停车场,再从停车场东边…等等,布莱克斯先生呢?他去哪里了?”
会场屏幕上,无人机传回来的影像中,Blex的轮椅正载着他,拐上了绿地草坪,台下吹口哨的吹口哨,鼓掌的鼓掌。然而草坪正在自动浇水,顿时将Blex淋成个落汤鸡。
“Blex驾驶着他的轮椅,弯道超车了!他从花园另一侧,浑身湿透地赶了过来,现在超前关越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关越的轮椅停下了!他开始转弯,从东侧的会馆穿了过去…”
一排自动门纷纷打开,关越直接离开花园,穿过东会馆,台下已经沸腾了,紧接着关越从东会馆内穿出来。
主持人:“再次领先!关越再次领先!这是一个相当科学的路径,两台轮椅一先一后,进入了停车场!追风而行,两位老总追上了刚起步从停车场里出来的劳斯莱斯…”
劳斯莱斯司机:“?”
“呼”一声,关越的轮椅超车,越过了劳斯莱斯,Blex坐的轮椅则在劳斯莱斯后面以“之”字形左右拐弯,死活过不去。紧接着,关越的轮椅直接上了喷水池外栏,顺着一米来宽的外石栏,绕了半圈,进入会场大门。
掌声雷动。
“关越回来了!”主持人大声道,“让我们看看布莱克斯先生,哦不好!布莱克斯先生掉进去了!”
Blex也想学着关越通过喷水池,轮子却一打滑,带着他掉进了喷水池里,开始疯狂空转。
“尝试打捞工序。”哈德斯的声音说。
普罗:“需要帮忙么?”
哈德斯:“打捞工序启动,建议报警处理。”
普罗:“用不着报警,还是我来吧。”
普罗从场外开来了一辆挖掘机,开到花园旁边,Blex解开安全带,狼狈不堪地从喷水池中出来了,还踹了轮椅一脚。于是普罗在满堂大笑声里,用挖掘机把轮椅捞了出来,放好,轮椅慢慢地驰进会场。
关越回到大舞台上,看着众人。
普罗用关越的声音道:“承让,一辆轮椅,开出了劳斯莱斯的效果。”
Eric无可奈何,只得作罢。主持人看了眼表,说:“今天的论坛实在是相当精彩,布莱克斯先生正在后台换衣服,我们等他换完衣服,请他上来发表几句感言如何?首先我们要问问越和…关总站起来了!”
“关总站起来了!”主持人震惊了。
只见关越从轮椅上直接站了起来,那一刻,所有人发出惊呼,仿佛见证了奇迹的降临。天和心想谢天谢地,你这家伙,终于恢复了。
关越打了个响指,示意话筒,主持人便将话筒递过去。
“现在才是我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关越朝台下客气地解释道,“从进入会场的第一刻起,都是普罗在替我发言。轮椅竞技,作为一个即兴节目,希望能给各位提供一点乐趣。”
台下肃静,数秒后,疯狂地鼓起掌来,天和、吴舜、江子蹇与佟凯也笑着,一起鼓掌。
主持人笑着说:“即兴节目这也是你们的新技术之一。”
关越点头,主持人说:“非常有人文关怀的感觉。”
关越:“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与痛苦,有不能行动的痛苦,也有内心封闭的痛苦,我想,普罗的存在,其中一个目标,也正是为了治愈我们人的这些痛苦。”
掌声再启,关越又说:“Blex还没上台,说到恐惧,我觉得大可不必。”他环顾全场,说:“刚才普罗代替我在说话的时候,各位有感觉到惧怕吗?我想,没有。方才我观察过与会各位,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这个声音视作一个自然人在亲切地交谈,普罗,就用这个机会,与大家交个朋友吧。”
中央大屏幕上,现出普罗的身影,面孔依旧模糊不清,轮廓却比在硅谷亮相时更完整了一点,与关越差不多身材,向台下众人稍稍行礼。
众人再次致以掌声,关越拿着话筒,走到天和身旁,转向台下,又说:“我知道各位在担心与害怕什么,此时此地,我们向各位做出承诺。”
“…越和与Epeus,在研发普罗米修斯时,仍然留下了一个紧急制动的保险栓,”关越说,“虽然我相信这个保险栓永远不会被启动,但至少各位可以对普罗放心。”
主持人笑着说:“这也许就是关总今天前来参加峰会论坛,想朝大家交代的最重要目的。”
关越看了天和一眼,天和便点点头,众人又一起看着普罗。
普罗说:“就让时间来证明我们的友谊吧。”
掌声之中,大会第一场论坛完美谢幕,Blex在后台扔了两个话筒,怒而离席。
“终于…”天和坐车离开会场,回到酒店,开始找关越麻烦了。
关越则给项诚那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问题已经解决,然后进洗手间换上沙滩服,对着镜子看了看,说:“胡子比我自己刮得干净。”
天和:“之前谁说这是一个契机来着,啊?”
关越笑了起来,抱着天和进去换衣服,天和并不打算放过他,揪着他的沙滩衬衣,浑身上下被关越脱了个光。
“我错了…我错了!”关越说。
“我要罚你!”天和话音刚落,却被关越封上了唇。
唇分时,关越在天和耳畔低声说:“我、错了。罚我今晚陪你,一晚上。”
天和:“一…一晚上?”
关越:“补过结婚夜,从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满意吗?”
天和:“十二个小时!这是罚你还是罚我?!不行!而且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呢!”
关越笑着把天和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换上白衬衣、黑短裤,找出拖鞋让他穿上,给两人分别戴上迟小多送的月光石脚链,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酒店。彩色绚烂的马车正等在楼下,关越给天和戴了顶渔夫帽,自己戴上墨镜,车夫驾车,带着他们前往海边,开始度假。
天和:“你失忆以后的表现真是太糟糕了。”
关越说:“感谢这次失忆,我把所有的过去都忘了,却发现还是放不下你。”
“是吗?”天和怀疑地说,“你明明…”
关越抬起手,示意天和来自己身上摸,胯间还朝他挺了下,天和满脸通红,注意到滨海道上,只有他们俩的马车。
“在外面呢!”天和说。
关越:“接着又把曾经的点滴回忆了一次,相当美好。”
天和:“是啊,只是我就不那么美好了。”
关越笑了起来,凑到天和侧脸上,低头亲了下,把他搂在怀里。
关越:“普罗,来首歌?”
《卡农》的前奏响起,天和本以为又是这首,接着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嗓音,那是关越给天和录的《Beautiful in White》。
“Not sure if you know this,But when we first met…”
关越的纯正伦敦腔英语,在《卡农》结束后响起,实在太性感了!天和简直听得脸上发红,这是从小到大,关越第一次给他唱歌!
“So as long as I live,I'll love you…”
“Will have and hold you——”
关越:“本来想在婚礼上放,提前给你听听效果。”
滨海大道上,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午后棕榈树在风里轻摇,路边望出去就是沙滩,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金粼万道,辉光闪烁。
“今天的阳光真好。”天和说。
“嗯。”关越低头看天和,说,“和咱们在伦敦再见面的那天一样好。”
“You look so beautiful in white…”
——The Last Movement·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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