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者1 破魂劫

作者白饭如霜《猎物者》第一部:破魂劫
猎物者,是一种职业,寻找、探察、猎取大千世界有价有益之人与非人。非人者,人以外诸种神异生物之总称也。
本文主人公猪哥恰在此行,技术上是一把好手,不过,非常不敬业。该不敬业者,经常处于在路上踩到狗屎脱不得身的景况当中,且有含笑吞黄连的自觉与胸襟,无论世事糟糕到何种程度,始终抱有慈悲光明的想法,身体力行。
与之左右不离者,一头半犀辟尘,一只银狐狄南美,亦亲亦友,号称锵锵3P行。前者精饮食,厨艺无双,能控制风与大气,有洁癖;后者通占卜,能预言,烟视媚行,飞扬跳脱,绝不按牌理出牌。
非人界之食物链,最高端处为破魂族类,以吸取万物生命能量为生存手段。其精神领袖达旦,内核为极恶,转世时却托爱而生。猪哥被其摄政江左司徒法眼相中,荣升为新生达旦御用保姆,与犀牛狐狸一起蜗居墨尔本,过上了超级奶爸的幸福生活。
然而冠冕堂皇的借口与天伦之乐的表象背后,却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第一章

基本上,我可以被称为最优秀的猎人之一,捕猎的手段和经验,都已经趋于完美,不过之所以只能称为基本上,是因为我老是爱上我的猎物,爱,可是个致命的缺点。
上一次的教训,来自东京地铁里的那只嗜糖蚯蚓,那可是只大东西,长了两百多年,不知道修行中出了什么茬子,变成了一个人类美女爱好者,天天躲在地底下窥视地铁站内诸多裙底风光。最后一班车开走后,就自己出来变成女人到处跑。我遇见它的时候,这只大虫子正在神气活现的练习走台步,上空,胸部浑圆,腰肢纤细,腿很长,老实说是太长了一点,大约六英尺上下,看到我在一边嘲笑它,就一脚踢过来,把我从手扶电梯下面一直顶到上面。真是受不了,我不过说了一句:“
美女,你比例不太协调啊。”
那时候流行的是金发碧眼红唇似火的西洋美女,在东京很难看到,不过地铁站台的广告牌弥补了这个缺点,上面的绝世佳人们,是我生活下去的巨大动力。就因为这个,我和蚯蚓很投缘。它总是顺遂我的心意变成各个电影明星或超级模特,偶尔还告诉我一两条关于他们的八卦消息,比如说妮可基德曼的老公其实是同性恋,或者麦克捷克孙没有恋童癖,他只是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孩子而已我问他从哪里得到这些资讯,它说偶尔它也到报亭偷几张报纸解解闷,于是我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它怎么认识字呢。

我们有过很好的时光,甚至还一起喝过酒,日本麒麟啤酒,它尝了一口,立刻破口大骂,说的语言我完全听不懂,为了报复我给它那么难喝的东西,它从年轻时候的巴铎变成一个放大版的死老太婆,并且惟妙惟肖的蹦达着抗议韩国人吃狗肉,真是活活把我笑死。为这些欢乐,我付出的代价是两年内被禁止使用捕猎执照,因为我放任它在地铁中放屁,熏昏过去四十多人。其中七个在窒息后抢救无效去世。

我做过自我介绍吗,没有?在家里呆太久了是这样的,自闭,懒惰,颠三倒四。我是地球猎人联盟的签约猎人,活动地区主要是亚洲,尤其是中国和日本一带,我并不杀生,而是帮助地球上各个公务和私人机构寻找他们需要的东西,有时候是宝藏,有时候是能源,有时候是人,更多的时候,是一些非人―――非人,做非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比如说嗜糖蚯蚓,它是治理沙漠化的唯一终极克星,无论已经贫瘠荒凉到什么地步,只要它愿意,可以使之在最短时间内成为良田绿洲。

我遇到的那一条,更是族中的长老,要不是走火入魔做了色狼和重度女装癖者,不知道可以造福多少被饥荒所苦的人群。
现在两年快要到了,我要开始着手向总部申请取回猎人执照,并且同时申请加星考核,倘若成功,我便是亚洲区级别最高的猎物者―――这个头衔我数年前就应该拥有,不过我实在是太乌龙一点,五年内居然被停职两次,都是因为对猎物有情,无法完成任务。

这是一个很好的清晨,窗帘外有淡淡蓝色,空气清新纯净。辟尘在厨房里哼着歌儿,我倒,居然是阿姆的骂人歌,不知道它前几天去淘碟到底淘到了些什么货色。辟尘是半犀人,被地球联盟追捕了将近十年,它是特长是净空,在污染高的工业城市里,人类要想健康的生活下去,就一定要有半犀人驻守,使总体空气质量维持在标准水平,近几年以来,全球工业污染以几何级数增长,对半犀人的需求大增,而辟尘,正是悬赏榜单上排名最靠前的一个,但是它最爱自由,却不爱人类,连地球也不爱,最近喜欢说的一句话来自动作电影“
极限特工” :“ 你要人拯救世界,也要先问问它爱不爱这世界啊。”
幸好它是爱我的,所以堂堂半犀,沦为煮饭公。它还说,要是地球因为污染而灭亡了,它一定把我带到其他星球上去,即使要牺牲自己去当空气清洁器也在所不惜,为这句话,我冒着被彻底开除出猎人队伍的危险把它留在我家里,至今快四年了。

今天我要回总部去备案,递交回归申请和考核申请,两年里我都没有和他们联系,只定期收到猎人联盟的内部刊物,看看最近被捕捉到的非人种类有无刷新,以及级别升降的动态,从两个月前的那一期来看,我还是有希望成为第一个五星猎物者的。穿上西服,走到门口,辟尘飞了一个面包过来打发我吃早饭,突然说:“
猪哥,昨天狄南美和我在网上聊天,说你最近紫薇星象走向不是太清楚,可能在近期内有迷灾,要你小心点。” 我登时跳起来:“
你又用我的名字上网!干什么了?” 辟尘大眼一瞪:“
急什么,不就是帮你处理几个狐狸精吗,还敢说,上次去见的那只母猫差点把你舌头吃了呢,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苦着脸看着辟尘圆圆的大脸,天哪,我怎么去跟一只半犀人解释,人类男女中存在一种叫做法式深吻的亲热方式。想想那个美貌网友,当时被辟尘用重尘包成一只粽子,大概受惊不浅。我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里的面包,一头冲出了家门。外面的空气立刻把我呛得喘不过气来,比起来,我家里的空气才是人应该呼吸到肺里的东西。

哈哈,天气不错,看来应该有个好日子,我搭车到了机场,上飞机,到纽约,第五大街的名牌店林立中,有一个小小的铺面靠在古奇旁边,呈灰绿色外观,开一个窄窄的门,象一根手指,我推开门走进去,伙计满面笑容的迎接过来,大力拍我的肩膀:“
猪哥,终于回来了。” 这个伙计是我从前的搭档,也是至交,因为一起舞弊放走一只食金兽而受罚放在总部地上入口守门。我拥抱他:“ 山狗,委屈你了。”
他一把推出我老远,大义凛然挥手:“ 少来这套,找你借钱的时候你跑哪里去了。” 我叹口气:“
身不由己啊,我的钱都被辟尘管着了,它说它在华尔街有线人,帮我投资,天晓得,我今天早上吃面包牛奶都没有配呢。” 他笑得打跌:“
什么世道,男人女人都不爱,最后和一只半犀过日子。”
废话说够了,我转到柜台后去,将眼球贴上收银机扫描处,一道蓝光闪过,奇怪了,我还在店子里站着,莫名其妙的去看山狗,他也一脸意外:“
咿,你怎么没有下去?” 当着他的面,我再次俯身做了同样的通行请求,蓝光闪过,表示批准,但空间门并未打开,我仍然在原地。“ 怎么回事?”
山狗一摊手:“
不知道,我的进入权限已经被取消了,说来蹊跷,我已经有三四天没有看到一个猎人进出,上一次开门是接欧洲区老大杀人狐狸,头儿说他们要开会。”
我纳闷了,杀人狐狸一向和亚洲区老大梦里纱不合,上次开全球大会,两人在主席台上打架打得扭成一团麻花,怎么勾搭上的?
我抓耳挠腮半天,面前有两条出路,一条是掉头走掉,晃荡一阵子再回来看看,反正附近大量地方可去,量辟尘也不至于飞到纽约来干涉我吊MM.
另一条是强行把空间门打开,下去看看。山狗看到我眼珠乱转,立刻咆哮出来:“ 不要召光行来,我受不了!”
话音未落,光行已经兴高采烈神出鬼没的从他后面冒出来,为了表示欢喜之情,不顾和我相见,先自己跳了一段踢踏舞,与此同时,本来安静得不得了的店堂里,忽然混杂了各式各样的声音,从各个空间块传出来,包括菜市场的争吵吆喝,国会大堂的国情咨文问答,做爱发出的销魂声韵,不一而足。

光行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我最开始猎物修行时在亚马孙森林捡到的,它也是一只菜鸟光行,不断从各个时空界摔出去,动不动就摔成昏迷,要不是我把它捡到,多半会被专吃影子的参努当点心叼了去。因为这一命之恩,它常常违规帮我打开各种各样的空间门,去古今中外随便逛逛,要不是自己懒得动,辟尘这只八卦怪兽又管得比我妈还严,我还打过主意开一家古今绝色按摩馆,把四大美女和埃及艳后弄来做做马杀鸡生意。

光行一开始跳舞就没完没了,我打躬作揖围着它转了半天,它才肯勉强停下来垂询:“ 猪哥,有何指教,”
一边手臂还在晃来晃去,这小子没有骨头,想怎么跳都行,搞得我昏头。一听只是要开道空间门,它哈哈大笑,打个响指:“ 我来。”
一阵风冲进了柜台。叽叽咕咕搞了一阵子,突然伸出头来:“ 哥,这道门是通到猎人联盟的哦,有没有机关?” 我一愣:“ 不知道哦,你当心点。”
它不屑的从透明鼻子里呼出一道白气:“ 开玩笑,我刚刚拿到光行界逃生大赛年度总冠军,不要说地球联盟,星河联盟我也常去上厕所。”
哗啦一声,我脚下突然一轻,整个人坠落虚空里,笨蛋,居然直接把门开在我屁股底下了。
地球猎人联盟成立于哪一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曾经是记得的,因为要取得猎人执照,要经过考试,分为五科,追踪,战斗,识别,修复,历史。呵呵,对,历史,其中的题目包括:“
第一任地球猎人联盟理事长受害于哪种异兽之手—— A 疫龙 B半犀人 C老鼠天师 D其他。当时参加考试的兄弟姐妹一共十七人,十七人选的都是D
,原因很简单,第一任理事长虽然已经老得皮都换了好几层,又习惯在结业典礼上一边颁发证书一边睡到流口水,还因为返老还童的缘故,经常对低级猎人表演变形术却忘记自己变化了形象而以一只蟑螂的外形走出去丢人现眼,但是他没有遇害啊。他不断出些类似于加强猎人体能集训赛之类的狗屁新政策整我们,活得比谁都好。不知道是哪个傻瓜出的题目。不过我们那一次考核只有三人过关,而且这道题大家统统都没有拿到分,官方解释是,受害的意思是被害了一把,不见得一定要死翘翘,而理事长老人家确实是被老鼠咬过一口的,所以答案是C
!老鼠天师。DAMN IT !
到达联盟总部的异次元空间前有一段时间的静空期,每次我都在这个时候想起菜鸟岁月的光荣往事,当然不多,不然我也不用专挑这一秒来想。又是哗啦一声,到了。
眼前是一个非常大,非常气派,非常规划有致的――――――――――办公室。
没错,就是你进了任何一家写字楼的任何一家公司,转过接待前台,就可以看到的,其结构类似于一个分散开的大蜜蜂窝的办公大厅,无数人头若隐若现,无数声音纵横交织,无数心事错乱流连,每个人都活得象别人的地方。

一摸一样。最少以前是的。
现在?现在这里一片死寂。空气冰冷。极为安静。淡蓝色的天花板已往充当巨型的电脑屏幕,不断读进数据,报告全世界范围内对异兽的追踪进展,以及与各个客户的洽谈成交情况,现在却是灰暗的――破碎的,呈现螺旋状的裂纹,是被巨大的力量直接命中造成的后果。所有白色的小办公桌上都很干净,非常非常干净,所有的资料,文件夹,电子留言条都不见了。我的背上突然涌出一股凉气。

一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刚刚山狗说,他已经有三四天没有看到猎人进出,而平常这里的出任务频率是每小时四宗,分分钟有十个以上的猎人集合待命。
我缩起身体,尽量无声无息的向内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格斗教官关咯咯跟我说,天下最有用的功夫,乃是直觉。我直觉这里没有人,希望这直觉能有点用。
办公大厅往内走,五十米处有一个右转弯,通向一条长走廊,走廊漆成淡淡金色,左右各有三道门,门的颜色据说也是金色,不过略微深一点,上面挂了水晶质地的牌子。只所以是据说,因为只有左手第一道门我看得到,写的是:猎物司。其他的对我是隐形的,只有所属该司的人才看得到,并且获准进入。

在进入猎物司之前,我吸了口气,犹豫了一分钟要不要冒险,万一进去看到一堆尸体,然后被一个想象不出的大魔头一掌打成内脏粉碎,不知道谁来照顾辟尘。这个家伙最近爱上吃冰淇淋,而且非哈根打死不要,忒小资一点,也不看看我停职两年,完全没有收入,帮人做家政都被赶出来因为吃得比主人一家还多。

猎人混成这样,早就不该混了。
无论如何,我推开了门,门里仍然是我熟悉的景象,除了没有梦里纱我的老板之外。占据正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时空检测眼,能够看到两千公里内的一切有生命物体活动情况,看起来它仍然在运行,密密麻麻的绿点不断闪烁移动,偶尔也有非常集中的闪亮光芒出现,表明该地区有相当规模的非常规生物活动。办公桌在右边角落,背后是巨大的文件架,每个小格子里都藏有一种异兽的详细资料。地板上光洁异常。

有外人来过。
这个白痴结论就是我能够确认的所有了。一切都完好,安静,无痕迹可寻找。
不错我的追踪术拿过满分,但是无东西可追的话,即使是教官小田天狼来,也只有怀才不遇这华山一条路……
反身冲出办公室,迅速回到空间门入口,出去没有进来麻烦,坐坐电梯就可以了。我很担心电梯会不运行,或者半途停掉,但是担心还没有完,已经一头扎到了光形面前,它在咬自己的指甲,表情很天真,小店子里回荡着赛旦的优美歌声,而山狗缩在一角,苦着一张脸,还戴着一个巨大的耳罩。他爱安静,真应该让他下去呆着。光行看到我,露出笑容,透明的笑容:”
猪哥,怎么样,搞定了吗,我要走了。“
那天我乘最晚一班飞机回东京,辟尘正在吐纳静坐,柔和黄的壁灯下,它一脸平和。我是很爱它的,虽然它又贪婪又麻烦,对我指手画脚,管东管西,还有十分严重的洁癖,让我一天到晚不得安生,但这是世界上最亲近我的——-东西。

我坐下来,随手拿一本猎物者杂志瞎看,免得响动过大惊扰了它。一页一页翻下来,总部惨淡的景象在脑海里一幕幕过,令我心乱如麻,早上出门时辟尘说我最近有迷灾,果然迷得不善。

想到这里我顾不得打扰辟尘,一跃而起,辟尘立刻睁开眼,它受了惊,本能吸气,这房子突然变得像建在了珠穆朗玛峰上,接近真空。虽然一看到是我,它就放松下来,我还是感觉到内脏瞬间受到的强烈伤害。刚刚还说爱它呢,真是遇人不淑啊。

顾不上算帐,我揪住辟尘问它:” 你知不知道狄南美在哪里。“ 它很警惕: ” 你找那个狐狸精干啥?“ 我真佩服它这么严防死守,生怕我被天下人所害:”
不要骂人,我找她有事情。“ 辟尘一脸不爽:” 她是只狐狸精啊,我哪里骂人?

不说我还忘记了,狄南美确实是只狐狸精。不过她来我们家都是做人类打扮,而且做非常风尘的人类打扮,据说有一次在中国大陆地区活动,被扫黄的警察揪进了公安局。它本来很配合,人家叫它蹲就蹲,叫它跪就跪,后来折腾一会,还是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大模大样跑了,警察第二天点数,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密封严守的房间里,怎么少了一个人。

我们在网上找到了狄南美,而且很不好意思,是在一个色情交友网站上,它把名字大白天下,还配上了玉照,当然是化身为女人之后的照片,一等一的淫娃荡妇,我很担心地问辟尘,这是不是南美啊,它说当然是,在这都半年了。我一口气差点没有背过去,直敲它的头:”
你怎么一点道德觉悟都没有,上这种地方,难怪你上次上街只顾看美女,撞到电线杆都不知道!“ 辟尘面无表情的打着键盘和南美联系,冷静的说:”
猪哥,那个是你。“ 南美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狐狸了,猎人联盟成立之日起,它就是被追猎的目标,因为它的特长独一无二,乃是预言。
这种预言能力不是来自天赋,而是来自它上千年的修行中精研紫薇星宿,风水命理之类神异学问,当真是读破万卷书,行遍万里路。当中仅仅为了向香港地区一位著名风水师偷师踏穴之学,就潜伏人家家里三十年之久,我不知道它学这个干吗,难道它准备自己死了找个好地方埋,以便保佑子孙光大门楣?还是想留一条后路,将来在纽约地铁摆一桌子,打出一个”
狄半仙“ 的名头换口饭吃?它是一只狐狸啊,是不是在人类世界混太久,忘记了?
刚刚点开南美的联系方式,耳边就一声巨响,我和辟尘愕然回过头去,看到一阵烟尘,以及我那扇精钢外门被从中劈开,颓然倒地的惨状。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
是一个高而瘦削的男子,穿纯白色的丝外套,神色温和,十分干净,天然文雅,只有一双眼睛,却是妖异的水晶蓝,毫无感情地看着我们,整个房间里忽然天寒地冻。
他彬彬有礼的微躬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朱先生。初次见面。在下精蓝,来自食鬼族的使者。奉族中指令,前来请您跟我走一趟“
我本来坐在沙发上,此言一出,立马仰天一跤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食鬼?食鬼?
食鬼,传说中的三大邪族之一。请我去走一趟?开玩笑吧。
他毫无开玩笑的闲情逸致,向我走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一根银色绳子。
想绑我?我又不是你买的生猪,乖乖躺下给你捆。咬一咬牙,我突然跃起,用尽全身力量一拳向精蓝击出,同时咬破舌尖,以自身精血为佴喷出了逃逸术中最高等级的神魂藏顿诀,我的拳风令四周一切物体辟易,笔直撞上墙壁,激荡成有形的粉碎。整个世界仿佛猛然昏暗颠倒,充满了我的血污气味,屏蔽一切生命活动的迹象。我拼命叫快跑快跑啊,辟尘,马上抓住这一瞬间,赶快逃出去啊。

有我这个必须仰赖空气存活的可怜人类在,它无法发动任何攻击,比三岁小孩还不如。
精力耗尽,我颓然倒下,拳头软软以未曾见过的角度垂在我手腕上,如同被顽童废弃的破旧气球。没有痛,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精蓝气定神闲地立在我面前,除了衣服上脏了一块,完好无损。而更让我沮丧地是,辟尘这只混蛋半犀人,还是傻乎乎地站在电脑前,张大嘴巴,完全不知道状况。

我说过,爱这个东西,在我生命之中,扮演过于强大的角色。我总是被它支配,所以不能象其他修练者一样,一心一意的通过猎捕,博杀,鲜血和恶梦来完善自己。我始终执着于我不应该有的,对万物的多情。

精蓝似乎对我很好奇,尤其是我流出的眼泪。它走过来,粘起一滴这冰凉的液体,伸出舌头尝了尝。它说:” 奇怪,是有味道的。“ 他提醒我:”
据说人类中的优秀品种不应该流泪,这是软弱的表现。“ 我哽咽着破口大骂:” 他妈的,我要是优秀品种还用得着站在这里?“ 我很不忿:” 我早跑了。“
它没有幽默感,但手脚利索,把我绑起来,如同一个粽子,一副打包带走的架势。我的恐惧从头到脚的蔓延,如一桶冰凉的水到进后背。辟尘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仍然站在那里。

精蓝对它毫无兴趣。提起我,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上什么发明最伟大?普通人一定是说电视机。问我呢,我就一定说是自行车。虽然这个答案被无数人唾弃过,最严重一次我的师兄扑上来打我~~~。但是自行车是多么伟大的东西,它结合了机械的基本精髓,平衡人类的体能和运动反应,出入于平凡的使用功能与伟大的技巧炫耀之间,简直就是中国人说的”
大隐隐于市“.所以当我露出两只小眼睛,被精蓝倒悬到外面,上了一辆自行车的时候,我简直忘记自己哭出来的鼻涕眼泪还糊在脸上,想跟他切磋切磋起来。
那是一辆HIT STORM
,在自行车竞速界的地位相当于汽车界的法拉利。鲜艳亮黄色,如果后座横坐一个穿超短热裤,双腿修长的辣妹,一定可以洗爆无数路人眼睛。可惜现在是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粽子,恐怕就不大有吸引力了。不过俗话说人生处处有笑话,精蓝上车的时候一偏腿,我横卧后座,不巧看到了这位一表人才,或者一表妖才的仁兄,风衣下居然穿了一条四角内裤——-他妈的,没有钱可以抢银行啊,为什么这么寒酸。

他仿佛听到我心里喃喃念叨的声音,转头瞪我一眼。刚好看到我脸上露出的笑容。精蓝极度迷惑的问我:”
你刚哭那么厉害,把我衣服都打湿了,我知道什么意思。不过现在你又笑,人类的情绪变化那么剧烈而无常理的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真是耳熟。放走食金兽的那一次,我的老板梦里纱就是这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一面发脾气把文件丢得到处都是。他那张大脸逼到离我三公分那么远的地方,问了我一个同样的问题。另外他还问:”
难道你不知道代价有多大吗?“
代价?我停职,拍档调往守门。最惨的时候衣食无着,要跑到三流制片厂去当替身演员,从十二楼跳下来,当然我是摔不太死的,所以那些十八流动作导演让我跳的楼就越来越高,工资却一分钱不长~~~。但是现在想起来是值得的,那只食金兽如果被捕,所遭受的命运如同饲养来取胆的熊,强迫饱食黄金矿物,而后被剖开腹部,夺取其中自然形成的精纯块状黄金。养好伤口后,又是下一轮的残酷轮回。当时它低首伏地,眼泪掉下,砸在矿脉上丁丁作响。惨不忍睹啊,所以我倒地装死,让它跑掉。委托猎人联盟寻找它的客户大发雷霆,骂得梦里纱狗血淋头。

我怎么回答梦里纱的已经忘记了,大概只是象一只落水狗那样垂头丧气,然后猥琐的被扫地出门吧。所以这次我也没有吭气,只是反问一句:” 你准备带我上哪啊。“
精蓝穿着那条可笑的四角短裤奋力骑车,不再理会我。
形象由优雅一转为滑稽,我就几次忘记自己的处境,乐不可支起来。但是三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人迹稀少的郊外,我赫然发现自己脱离地面,迅速向空中上升,一直到达四千米的高度。车头高高跃起,如一艘长得很像自行车的火箭一样破空前进。我忍不住大叫:”
干什么,干什么,我要摔下去了。“
精蓝不耐烦的看我一眼,大约嫌我罗嗦,一拳把我打昏。最后的意识消失前,我记得自己很大声的骂了一句三字经,表示输人不输阵。
顶着头上硕大一个包,我在好莱坞贝佛利山庄附近的树林中醒来。凌晨冥色中,我之所以那么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不是因为我英明神武,明鉴万里,而是因为昏昏沉沉一爬起来,我就看到远处一栋风格大气,占地数千英亩的豪宅,那是好莱坞巨星布莱德比特和珍妮佛安妮斯顿的著名居所,由业已退隐江湖的建筑大师卢斯安德亲自设计而成。若干年前我迷上了美国电影,曾经一度跑到这里当狗仔队,数次看到比特穿一条短裤在庭院里唱歌,老实说实在唱得不怎么样,虽然还是不妨碍我拿联盟配备的高清晰接受耳机在一边听了好久,充分过了一下追星的瘾头。

来不及缅怀完我曾经的美好生活。精蓝的脸便出现在我视线里,一阵寒噤打过,我遍身都是鸡皮疙瘩。恐惧重来,虽然理智告诉我他不远万里把我弄到这里来,总不是为了给我找个风水宝地如葬才下手,但是人类愚蠢的担忧令我双腿仍然发软。

” 不要颤抖,我不会杀你的。虽然我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搜遍137 个国家两万多个姓朱的人,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找到你。“
精蓝提起我慢慢向那栋大房子走去,我用一种相当困难的方式仰头看它,形容如同一只马上要上炉子的烤鸭。 ”137个国家?两万个姓朱的人?找我?“
我干号起来:” 你一定找错人啦。找错人啦,我冤枉啊。“ 不过在它的拳头下来之前,我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想起辟尘说的一句话:”
猪哥,你的个性一言以蔽之,乃是犯贱。“
辟尘的名字在我心里引发一阵哀伤,精蓝仿佛有所直觉,立刻垂头看我,那双令人看了不寒而栗的眼睛里露出探询的神色。真奇怪,从打第一个照面至今,每次我的情绪有稍大程度的波动,他便有感应般随即注意我,说他善解人意,实在糟蹋成语,大概是读心术之类的禀赋,他又不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叹了口气,龙配龙,凤配凤,老鼠配耗子会打洞,即所谓自然之选,天经地义,看看这个世界乱搞一气,生出了什么样怪东西!

胡思乱想间他施施然走近了我的偶像住所,并且——-走了进去。这可真稀奇,莫非是这对明星夫妇有钱过了头,找了他来当保镖,而后到全世界找些名目胡闹,比如说在所有姓朱的人里找一个最胸无大志的,然后我就大热中奖!不过马上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走是走了进去,却没有进屋子,而是从大门后转右,紧接着我胸口一闷,恍惚想到我们跨入了一个异次元空间门,不适感闭住心口,唉,光行在就好了。

有个声音忽然响起在我的耳边:” 朱先生,你真的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当应该为自己生命担忧的时候,你却先想起他人。“
我惊跳起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被松开了,精蓝站到了远远的地方。环顾四周,我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大厅里,象欧洲教堂一样高而狭窄的屋顶,纵深数十米的面积,墙壁和地板都是漆黑的,只有四个角落里由人头虫身的萤婴聚合而成的灯球荧荧生光,印出排列在大厅两头的森然雕像,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应该是半人半兽的神物,目龇牙咧,诡异的远望我。在那些雕像的中间,站着一个男人。

长得和精蓝很象,但是他老很多,鬓角有星星白发。眼睛,眼睛是正常的灰黑色,皮肤虽然还是很好,却不可避免的有人类的软弱皱纹。他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时候很英俊却开始老去的普通男人。

但是他对精蓝说:” 你先出去。“ 后者恭敬的屈身,答到:” 是,父亲。“ 父亲?我忍不住去掏掏自己的耳朵——我别是被空间波动搞坏了听觉吧?
他注意到了我的举动,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朱先生,你好吗?“ 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慢慢站起来。向他苦笑。” 你抓我干什么?“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从来不直接回答问题,还要想过一个抛回给我。
” 你是猎人中的皎皎者,一定知道,有三大邪族,是猎人无法抗衡的。“
我点头。不错我知道。食鬼,破魂,吸血。其中吸血鬼出入人类世界几千年,以之为食物供应的源头,引发旷日持久的防御战,更涌现出无数以消灭吸血鬼为目的的战斗天才,在全球范围内追杀吸血鬼。不过伤亡惨重之余,成绩不著。而食鬼者的特征只有他们那对特别冰冷而呈现奇特颜色的眼睛,其他的一无所知,破魂更不用说,什么资料都没有。一度我怀疑和七龙珠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不过拿来骗我们居安思危。

所以我加了一句:” 是不是真的有啊?“ 他语气不不容置疑:” 当然。“
食鬼和破魂是一个宗族的两支,他们最大的区别,是对生存环境的要求不同,并且赖以为生的来源也迥异。简单的说,食鬼吸取的是万物暴死时急剧爆发的生命精华,所以全族居无定所,足迹遍布世界,寻找并杀戮生命能量强大的生物。而破魂则偏好细水常流的能量吸收方式,所以同样搜寻高能量生物,却总是下手破坏对方精神控制中枢,而后加以圈养,达到源源不断生取能量的目的。

我听得心惊胆战,顿时破口大骂:” 有没有搞错,把我们当电池。“
想我这样又爱吃,又爱玩,没事发呆,还有点好色的人,一旦被关起来当成人体发电机,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我脑子里浮现出来一节巨大的劲量电池,不过长着一张我的脸。老天,不如一记掌心雷打死我吧。省得我将来下地狱,阎王问我:” 你一生有何建树?“ 我答:”
我经久耐用,价廉物美,储藏方便,防震防潮。“ 如果我死去多时的老爸在一边旁听,一定上前给我两记黯然销魂掌,让我直接死第二次,免得辱及先人。
他仿佛知道我思潮起伏,停下叙述,等我稍微平静一点,便很好心的告诉我:”
你不用担心,这两族的数量都非常稀少,所以一向挑食,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跟你过不去的。“
听听,这是什么话。说我想当电池人家还不要。郁闷吧。我只好为自己学艺不精干笑几声。
笑声还空荡荡回响在大厅里,四角的萤婴猛然间嗡的飞散,布在空中,如鬼眼般闪烁。紧接着我听到精蓝平静的声音:”
父亲,纽约地区有异动。我们已经出动调查。“ 死寂。
两分钟后他再度进来:”
父亲,有一只半犀人在曼哈顿中心地区搅动空气,形成非常强烈的干飓风,切断了中心电路,导致全城大停电。美洲猎人联盟的人正往肇事中心赶去。“
我跳了八尺高:” 辟尘!“
辟尘两个字一喊,我全身的血都好像要热的烧起来了。凭借对声音的追踪,我锁定了精蓝站立的方向,那里应该也就是门的方向,如果我可以击倒它,赢得即使只是十秒的时间,我就有机会利用神魂藏顿诀逃出这个次元空间―――事实上这应该是防护比较薄弱的半次元空间,否则不会受到外界空间情况的影响。一念初生,我已经欺身直上,因为右手在之前的攻击中已经折断,我改肘为拳,斜身直劈意念中精蓝的左肩位置,极速的去势撕裂空气,发出丝丝的声音,瞬间已经到达精蓝身前。它肩膀中击下卸的模样已经在脑子里定型了,我整个人却忽然一窒。如同被一条强力的钢丝套住腰部,我折成一只死虾子的姿势,硬是留在了空中。后面有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我那条冒牌的登喜路皮带扣。几乎同时,另一道拳风无声无息的已经欺到了我眼前,冰冷,仿佛带着有形的万条钢针,凶狠锐利的等待着一声清脆的裂响,我就脑袋开花。

一大群萤婴聚拢来。
如同黑客帝国里的一幕戏,我悬在空中,眼前精蓝一脑门官司。而黑衣人站在我们中间,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手挡在精蓝挥出的拳头前。
他问:” 你要做什么?“ 我晓得自己此时活脱是一只死狗,喊口号也白搭,所以索性不答话。
他很好奇的看着我:”
你知道吗?你刚刚那一击的力量,虽然还不足够伤害精蓝,不过如果在昨天晚上就施展出来,最少可以突出那个房间,告诉我,为什么你不那么做?“
我非常烦恼的伸手解开自己的衬衣第二颗扣子,反问他:” 你又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找我这个倒霉蛋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了两次,他终于回答了我:”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本来我只是四肢下垂的,他一说出这句话,我简直全部内脏都要下垂了。为了搜我,走了137
个国家,两万多个姓朱的。然后,让我去找一个人?就好像说一只老虎,花了萝大的功夫爬山越林,辛苦得要命,就是为了找到一只狼去抓兔子―――-老大,你自己抓会死吗?




《猎物者》第一部:破魂劫
第二章

 

八点过八分,从纽约直飞广州的班机降落在白云机场。我提着一只硕大的皮箱缓缓走出到达厅,暴露在南中国地区灼热潮湿的空气之中。身边的辟尘非常不满的嘀咕:“
烂地方,湿度百分之百,悬垂颗粒比例这么大,污染超出绝对不安标准,什么地方不好住,跑到这里来发神经。” 我白它一眼,第N
次把它头上的低沿帽戴好,否则天晓得会有多高的回头率――大家诧异的说:“ 哎呀,这个人的鼻子和耳朵长得好象一只猪啊。” 这只猪就上去跟人理论说:“
喂,我是一只犀牛也。”
上了出租车,一路驶去广州的中心地区天河北,全市最高也最昂贵的建筑物在望,那是中信,我口袋里有一条小小的,黄铜钥匙,将带我开启中信公寓其中一道门。在这里,我要住上一段时间,直到找到我要找的人为止―――事实上,是要找到江左司徒要找的人为止。

江左司徒是谁?辟尘还是很不爽,骂骂咧咧的四处看,一边问我。想了想,觉得与其花功夫跟它解释来龙去脉,不如自己认衰。因此只是简洁的说:“ 一个人。”
正是早上上班高峰期,我们的出租车被堵在天河北了,汽车尾气在四周喷发。有一辆大红的法拉利就在我们左近,跟着前面一辆风尘仆仆的奇瑞QQ亦步亦趋,每每是刚发动,发出其特有的,极具爆发力的轰鸣声,仿佛面前有无限道路万里江山给它驰骋,而后不到十秒,又呜呼一声停下来,此情此境,令我感同身受~~~~有一次在全球总部开猎人精英动员会,我那天黄豆吃多了,屁如潮涌,又不敢尽兴,就是这个德行。

房子不错,进门正对一堵墙,全部镂成玻璃,可以看到天河地区的全景。电器齐全,装修到位,厨房冰箱里甚至还放满了各种食物和饮料。不过我一屁股坐下,第一个念头是想回家。我那个小小的家,四处扔满了垫子,空气清新纯净,有一张硕大无比的床,我在上面可以一整天不下地,辟尘会把饭给我扔过来,面包与果酱瓶齐飞,曲奇与巧克力一色―――烤过头了。它老是出其不意的一次丢一两百块小手指饼干过来,美其名曰:锻炼我的即时反应。把我训练得跟条海豚一样,经常没事就把舌头露出来做战斗准备。有一次狄南美在,见状抓狂,也扑上来跟我抢食,这只狐狸精当时穿膝盖上十英寸的超短裙,完全不顾做女人应该有的风度,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结果我慧眼如炬,看到了它屁股中间有一条小尾巴!不过据他说是因为本季时装流行走狂野路线,推崇与自然的一体化感觉,它在米兰街头试过一次裸跑,按说是够自然的吧,警察又来找它麻烦,简直一点也跟不上潮流。所以万般无奈下,尾巴就登场了。

想得入神,辟尘过来兜头给我了一巴掌:“ 发什么呆,这个月生活费呢?”
哎呀,它倒是安之若素,宾至如归,好像忘记了不久前我在曼哈顿世贸大厦原址的建筑工地上找到它时,它那幅失魂落拓的衰样。喊半天才有反应,看到我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猪哥,你这么快就还魂啊,狄南美还说要等头七。”
为了从美洲猎人手里救回它,我这次乐子可找大了,江左司徒说了,我要找的人是个女的,现在广州。我紧紧盯住他的嘴巴,等了两分钟仍无下文,十分纳闷:“
还有呢?” 他十分干脆:“ 没有了。” 我四处看:“ 没有了?” 他也跟着我看:“ 怎么了?” 我大叫:“
资料包呢,设备包呢?就这两句话要找到一个人?你当我是全球定位卫星吗?” 江左司徒耸耸肩,表情很无辜:“ 就这样了。” 我摇头摇得象得了失心疯一样:“
我不去。” 可惜敌不过他气定神闲:“
不去罢了,你我都知道,勉强别人做的事情,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太好。不过,你的那只小犀牛现在正在纽约市中心抓狂,半个小时之内,不是美洲猎人把它抓住,就是它发动真空攻击把整个纽约变成无人地带。戏怎么演,全看你了。”
看我的结果就是,今天早上十点钟,我坐在中国大陆南方的一个澳热房间里,长嘘短叹,一边从各个口袋里往外掏零钱,交给辟尘去买菜。
晚上,吃过了辟尘做的醋溜小白菜和广东香肠,我们坐在一起商议谋生大计,窗外华灯万丈,亮如白昼。辟尘巡视了一圈食物储存量,把剩下的零钱数了七八次以后,郑重发出哀的美吨书,曰:“
你要是不马上去赚钱的话,我们还可以顶五天,五天后处于纯饥饿状态,以你我的体魄,还可以挺十五天,然后我把你吃掉,又可以顶五天,五天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后娘嘴脸着实可恶,不过我也必须承认它所言不虚。其实真正可恶的是江左司徒,既然请我来找人,除了住所之外,怎么也应该预付一点定金吧,否则猎人还没有开始捕猎,先饿得半死,成何体统。当然,请之一字,用在我和江左司徒身上实属牵强,不过任何力量都不会比贫穷和饥饿更可怕,所以我有充分理由相信,在江左司徒叫我干的事情干完之前,我一定已经成为相当资深的舞男了。

辟尘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居然马上伸手过来数我的腹肌,且发出感慨:“ 猪哥,不如你明天早上起来跑步吧,我看你肚子有点松了。”
我一口气没有转过来,几乎当场倒地。
它还不肯罢休,在一边列举我可以干的营生,统统上不了台面,包括:卖血。
理由是我经常受伤流血,有时候一次损失一千毫升,既然这样都不会死,那不如直接拿去换钱。
保安。
人类里面能跟我打架打赢的应该比较少。
人体炸弹。
我可以自愿到巴基斯坦去和当地游击队商量,成为专业人体炸弹,因为一般当量的炸弹都炸我不死,所以我的优势在于可以重复利用,环保节约,他们一定喜欢。
野模。
我身高一米七八,稍微矮了点,不过它说我比例不错,虽然上不了巴黎时装发布台,在广州哪个草台班子混混应该是凑合的。
酒吧鸭。
听到最后三个字我实在忍无可忍,跳起来就跟它大打出手,并且呼口号:“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它绕着屋子一边跑一边劝我:“
猪哥,面对现实吧,你愿意干,人家还不见得要你呢。”
正打得热闹,一阵突如其来的当当砸门声传来,我和辟尘面面相觑,凝神静听,确实是从我们大门口传来的,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在大力踢门。想想我才来广州一天,谁会来找?莫非精蓝被我暗算过一次怀恨在心,现在趁江左司徒不在,跑来单挑?

怀着十分忐忑的心情,我开了条小门缝,看了一眼就赶紧叫辟尘:“ 快,把吃的全藏起来,是狄南美。” 结果人家抢白我:“ 狄什么美,神经病!”
这个人家就站在我门外,足有一米七高,金色热裤,黑色背心,两条长腿哇哇哇,足以令所有非玻璃的雄性动物流下口水,假睫毛,尖尖脸,唇红齿白,扑的粉太厚了,不停的往地上掉,手里提瓶大樽威士忌,活生生就是狄南美在交游网站上那张照片的真人版。难怪我第一眼还看错了。

我的死狗德行即刻出笼,点头哈腰:“ 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她恶狠狠的瞪着我:“ 警告你,不要三更半夜唱卡拉OK,小心我砸烂你的门。”
我发呆,指着自己鼻子没话说:三更半夜?卡拉OK?我?你妈贵姓?
小姑娘撂下这句狠话之后,倒没有扬长而去,而是豪爽的扬头喝了一大口酒,接下来就当啷一声,一头砸在我的门上。
有句话形容一个人走霉运叫做喝凉水都塞牙。但是从我眼下的程度来看,有牙可塞已经应该大呼走运,就怕低头一看,地上满地白花花的,我连智齿都保不住了。
一面自怨自艾,一面还是压抑不了我鸡婆的天性,开门把这位大小姐拖了进来。把她好好的放到沙发上,拿下那瓶酒,看看她,虽说活脱脱飞女一个,衣服却是真正的CUCCI
,价钱够我不停嘴吃一年饼干了。在总部服役的时候,别人上 “ 猎人操守讲座”
,我就溜出去逛街,经常在隔壁的古奇店里一呆一两个小时,堪称没吃过猪肉,却见过好多猪到处跑。
一旦把她的衣服和饼干挂起了钩,我的胃就越级上诉,向大脑中枢发出了强烈的预警信号,翻译成人类语言,大概是:“ 要饿死了,再不吃东西我要造反了。

之类的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扮演起陈胜吴广的角色来了。既然江山飘摇,火烧眉毛,那我看也不要顾虑明天怎么死了,径直到厨房拿出冰箱里的一桶巧克力饼干,一次往嘴里塞了五块,吃得高兴,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果然是无上真理。到达广州二十四小时后,我居然就在一家迪吧找到了工作。当时我因为偷吃了饼干而被辟尘赶出家门,正愁眉苦脸的在城里瞎逛。路经三六九迪吧门口,刚好看到一个男人满头血冲出来,后面跟了两个大块头黑人,抄着酒瓶喊打喊杀。哎呀,这一来我义愤心就动了,要讲点江湖规矩嘛,怎么可以两个打一个,所以在他们追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手提起两个,丢到五米开外的街上去了。

拍拍手正要走,有人上来拉拉我的衣服说:“ 这位兄弟,要不要来做保安?

当天晚上我就在三六九迪吧上班,职位守门。事实上人家相当看得起我,真的问过我要不要当舞男,可惜我空有一身手艺,就是没有学过怎么跳“TABLE
DANCE”.
只好饮恨去看场子。这里非常之旺,过了十一点之后,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人川流而来,在门口耸动,不时听到尖叫狂笑交替起伏。在这些人里,偶尔也有非人,比如刚进门那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其实是一条缩地虫,善于偷盗,极度谨慎而有耐心,它也看到了我,一惊,转眼就无影无踪了,他身边那个女人满脸困惑,还在四处找。还有站在门口一个烧烤摊面前兴高采烈一串串吃羊肉的年轻女人,眼睛颜色正不断发生变化,软红,流绿,乌蓝,麻金。参努啊,她平常不是吃影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改吃烧烤了?对光行来说,这可是个大利好消息!

这些非人都是来消遣的,所以不用去管他们,不过当一对戴着低沿渔夫帽和穿紫色紧身裙的高个子男女擦过我身边的时候,空气中便蓦然多出了一种暴戾的味道。
我觉得不对,抽身进门,想跟上去看个究竟。刚刚走出两步,脖子上就一凉,我虎的跳转身,刚要奋起神威打击偷袭,却看到领班臭着一张怨天尤人的脸对我咆哮:“
去干活,我给你工资来跳舞吗?”
他押着我穿过舞池回门口,一边揩舞池中辣妹们的油一边谆谆告诫我,当保安要讲究分寸,刚出手才出手,普通折辱,还是要咬牙死撑,不然饭碗难保。我心想就我刚才丢人出去花的力气来说,简直就是“
温良恭俭让” 的实战版本了,再温柔一点,岂不是要我挥刀自宫。
这位领班也是一绝,明明看到他从左边通道走掉了,我想溜到右边去看看那个穿超短裙跳舞的女郎,心动脚还没动,他已经当头给我一凿栗,警告我专心工作。如此神出鬼没,我佩服得交关。不过上厕所也跟踪就有点过分吧。刚拉好裤子他就一头撞进来了,我嚷嚷:“
你搞错没有啊,尿尿都不行啊。” 结果他声音比我还大:“ 有人砸场子,快去看看。”
砸场子?有意思。跳出去一瞧,果然音乐已经停了,黑压压一场人围成圈,却半点声音都没有。
我挤进去看,中间横七竖八躺了一二十个精壮汉子,都在哼哼唧唧。半数是我的保安同僚。另外站着的,就是刚刚我在门口想跟踪的那两个男女,男人渔夫帽抬高了一点,眼睛藏在帽檐下面,非常明亮,有如寒星。嘴角两边分别有四道黑线,细细的,斜斜向脖子下绵延过去。皮肤颜色是一种奇特的死灰。女人脸孔艳丽,但是嘴角也同样有四道黑线,这是八神草蛛暴和紫罗啊,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两个看到了我,脸色一变,突然发一声喊,双双跃起,抓住吊顶的枝灯,身子在空中一荡,荡过人群头顶,再一晃,已经不见踪影。我顾不得照顾群众情绪,踏足飞跃而出,立刻追了上去。

已过凌晨,风很大,除了出租车队伍以外,街上人迹稀少,我尽力捕捉他们的味道,折身往迪吧东边的一条小巷子追去。一进巷子,一阵疾风向我撞过来,我身一侧,抓住了紫罗的两个肩膀,手心高热一吐,那里的骨骼即刻熔化,是本身软体的紫罗蛛制造出来的蜡质支撑物。紫罗刚倒地,暴蛛已经自后扑上来,我扑地避开它的爪子,腰部用力,双腿向后飞蹬,中!它身体极软,顺着我的腿势折去,并未受伤,旋即又上。我双手一撑,身子离地而起,在空中倒翻了一个筋斗,结结实实正面给了它脸上一耳光。

面不红气不喘,嗯,宝刀还是不老的!我干脆的踏住紫罗,问暴:“ 你们干吗跑这里来打人?” 不答。
真倔强啊。紫罗扭来扭去的,居然把嘴巴从后背绕过来一口咬住了我的脚,疼得我鬼叫一声。暴呢,直盯盯发呆半天后就哇的一声吐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它的脑袋护壁非常之薄,很容易就脑震荡。真不知道他跑迪吧来干什么,我站在门口都三分钟脑震荡一次。

多问两句,没人理我。我耸耸肩,算了,八神草蛛虽然很暴躁,但并不毒辣,走了算了。
刚说要走,巷子口传来一阵丁丁丁的急促脚步声,我警惕的回头望去,当时就吓了一跳―――我居然看到了昨晚跑来我们家制作冤假错案那个人版狄南美!
她穿得比昨天还要暴露,鞋跟足有七寸高,喘嘘嘘的过来一把拉住我问:“ 你,你没,你没事吧。”
我莫名其妙的摇摇头。她弯腰抽了一阵风,终于缓过气来了,直身擦把汗:“ 我在吧里跳舞呢,看见,看见你追出他们来,怕你有事。 ”
这么知恩图报,我未免有点感动,何况又是美人,于是胸膛自动自觉挺高若干公分,耀武扬威的说:“ 小意思啦,都打倒了。”
哇,被漂亮妹妹的崇拜眼光注视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看来我应该在现场搞定他们的,会不会当场有人要我签名呢,签在背上,哈哈哈。
正做白日梦呢,一阵尖锐的凄厉叫声透入我的耳朵,害得我一精灵,定睛看,原来暴吐着吐着,突然咚地倒地,竟然昏倒了。紫罗一路爬过去,抱住老公哭天抢地。
人版南美和我也赶上去看,我推开紫罗,发现暴的胸口渗出血迹。这不是我那个耳光打出的效果吧。解开他衣服看,在他胸口,八道青色条纹呈辐射状散开,中心的蜘蛛心脏所在地裂开一个大洞,那颗小小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呈现诡异的灰色,良久才动一下,显得极为软弱无力。我抬头问紫罗:“
他被银子弹打中过吗?”
凌晨三点,我回到了中信公寓,还带上了两只大蜘蛛。暴胸口的伤多半是银子弹造成的,而且子弹仍然留在体内,我必须要用修复箱里的工具才能救他。尽管紫罗给了我两耳光,发表了宁吃蜘蛛草,不种猎人苗的伟大言论,不过最终还是屈服于三从四德,乖乖抱上老公跟我走了。即使考虑到我对她脑袋上敲那几下凿栗的力度,她为了另一半生命而冒险的精神还是很值得佩服的,所以我也很自觉的走在前面,免得她不停的把头呈三百六十度旋转观察我,然后整个人就撞在对面的墙上。人版南美――她名字叫司印,也跟了回来,而且好奇心爆棚,不断问东问西,包括道德方面的:“
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啊,又不认识。” 还有技术方面的:“ 你会治病?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还有人性方面的:“ 我好饿啊,你家里有没有东西吃?”
进门才发现今天家里热闹了,我带进来一大批,辟尘两眼发直的在一边动物世界,犀牛们正在泥巴里滚来滚去,状甚幸福,我赶紧过去关了,第一百次零N
次告诉它:我们买不起海底泥沐浴露,你将就点用香皂吧。“
更醒目的是窗户旁边坐了个稀客,正版狄南美穿着布料不可能再节省的比基尼笑眯眯的看着我,看着我鼻血以势不可挡的劲头飙射而出,在地板上喷成一个扇面。我冲进房间找日历,莫非黄历上说,今日大凶,宜见鬼。

现在我房间里的人口分布格局是这样的,一只犀牛,一只狐狸,两只蜘蛛,两个人,倘若我们建立民主政治形态解决内部问题,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就会变成贱民,以后出入厨房客厅要拿一只碗大声敲,表示肃静回避,免受污染。而且还要努力打拼,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赚钱供这些土豪们生活,小有懈怠,它们就会投票决定把我吃掉,由于程序正义,手续完备,我连死不瞑目的权利都没有~~~
一念至此,冷汗如浆,我下定决心先发制人,乃摆出户主的威严呼喝:”
辟尘,去拿我的修复箱来,司印小姐,你去煮点稀饭,紫罗,把你老公抱进卧室去。“
喊声一落,大家都起身行动,居然有效,大出我意表——本来做好思想准备,没有人理就算了,劳动人民光荣,勤乃立身之本,自己多做一点也不会马上死。
不过百密一疏,我好象把狄南美忘记了,她款款起身,风情万种的挨近我,在我耳朵边挨挨擦擦:” 猪哥,你带回来那个小姑娘不错哦,跟我年轻时有几分象。“
我没好气,闪电出手,立刻招来她一声惨叫。这声惨叫把辟尘都吓得滚出了房间,到处看,看到我捏着狄南美隐藏不力的小尾巴奸笑不已。
来不及和她再理论,辟尘告诉我修复箱准备好了,我跑进房间,仔细检查暴蛛的心脏部位。异物探测仪在它周身慢慢游走,到达腹部中心位置的时候,发出嘟嘟的声音,屏幕上显示是酸性金属物体,呈现子弹形状,事实上那就是一颗子弹,埋在正腰部肌肉之下,陷入了经络和蜘蛛软骨的覆盖包围之中。暴蛛只有一条主要血管供氧,而这条血管恰恰被子弹瘤所压迫,难怪会使心脏出现如此无所作为的状态。

探测清楚,我取出锋利的瓷制手术刀,拿刀干什么,因为我要动个小手术,为什么动手术,因为它身体里有东西要切掉,有什么东西?要拿出来看一下才知道。为什么用瓷制的刀?因为我要坐飞机过安检,为什么坐飞机?因为我是猎人要去出差。为什么你是猎人却要救我们,因为”
砰“.以上一段问答来自我和紫罗,最后一声” 砰“
是我一拳把她打昏过去的声音,这个笨蜘蛛爱夫心切,看我拿出刀来,立刻抱住她老公做蛛体掩护,然后开始主持爱心问答三十秒这种没有水准的节目,以我的耐心和她的智力,能够坚持到第六关才动手打人,我已经很佩服自己修身养性程度如此突飞猛进,实在造诣非凡。

辟尘非常配合地把紫罗拖走,看我已经很自觉的给医患双方装上了呼吸器,它就动手把暴蛛所处的空间变成了完美的真空手术室表皮,肌肉层,避开经络,异物出现在我眼前,不出所料,果然是内部筋肉包裹子弹而成的瘤压住了血管,时间不算短了,血管已经有点萎缩。我看清楚它的结构,小心的下手把它切除,血流渐渐恢复正常。它这条命应当是保住了。暴蛛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眼睛一睁开,脸上立刻有欣喜若狂的笑容,不过第一件事还没轮得上感谢我,先一头扑出去找他老婆,两个人发出唧唧喳喳的声音,我一个字听不懂,有老婆就是好啊就是好,我多少有点失落,悻悻收拾修复箱。走出客厅去。俩蜘蛛上来把我拦住,扭来扭去,估计是表示感谢。还不停把我往椅子上面拖。真是麻烦,不会要三拜九叩行大礼吧,真要那么隆重,也等我换件衣服啊。

我一相情愿过了头,辟尘终于忍不住上前管教我:” 猪哥,紫罗他们有话说。
“ 他们跟我说的情况,简而言之就是,暴是被猎人打伤的,那个猎人名叫保罗,紫罗跟踪过他,他也是住这间公寓。
这间公寓?奇怪了。这是江左司徒指定要我住的地方啊。难道说江左司徒在我之前,还找过另外的猎人来?那个猎人肯定没有完成任务,否则也轮不到我倒霉。那他又上哪里去了呢?

我琢磨得头痛了,抱着脑袋哼哼唧唧。南美这时候跳下窗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存心要我失血过多而死,一面问紫罗:”
猎人干吗要追你们啊,我记得你们没上他们的追捕榜啊。“
不错,这也是个问题。八神草蛛虽然有幻形能力,却一向不出入人类世界。怎么现在变态成了跑到迪吧跟人打架的。暴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
你们的研究机构发现我们的心脏能够大幅度延缓衰老,能卖高价。所以现在有无数猎人来追我们,以前的地方不能住了。“
哈,这倒是符合猎人们的一贯原则。谁去追上个月在东京犯下十五条命案的吸血鬼?大家把头一起往左看,好象见到上帝在那发面包。谁去追印度尼西亚失控的那条疫龙?这次头都往右,好象地心引力改了道。谁去抓食金兽?哗啦一声,所有人拼命挤上去领牌子,一边尖着嗓子对任务管理科的长官歌功颂德,说人家气色好,身体壮,老婆漂亮,儿子聪明,天晓得那是一只阉海东青,生平不近女色,当场就要对大家翻脸。我在这种场合最吃亏,经常被踩在地上当垫子,有一次实在被踩狠了,干脆建了个防护罩睡起觉来,被人叫醒的时候所有同仁都在我三步开外,追踪课教官小田笑容可掬的对我说:”
我对你自觉自发申请去追捕飞天蛇金的英勇行为表示十分赞赏。“
出任务的牌子丢到我面前,他跑去和人家开始商量我被咬死以后该凑多少分子处理我的丧葬仪式,追封五星会不会太过隆重~~~
向脸有戒备之色的蜘蛛们摇摇手:” 放心,我还年轻,我妈也死了,用不着你们的心脏。“
一边说一边烦恼冲天起,我站起来团团乱转,一股浊气上涌,实在忍不住了,一脚踢向墙壁。轰的一声,硬生生把上好木质墙裙踢出一个大洞,土木飞扬,钢筋外露。辟尘哎呀一声,立刻跑去拿扫把:往地上丢点垃圾比在它头上拉屎还大件事呢。可气的是狄南美,阴阳怪气的微笑着,轻轻说,继续踢,继续踢。言下之意大概是反正也不用她付维修费。

我果真又踢了一脚,因为我想起来,反正也不用我付维修费。这次把墙面整块轰了开来,所有人都听到响动,跑出来看,而且可看之物也确实出现了。
一个男人的尸体端端正正的坐在墙洞中间,之所以说端正,是因为那具尸体确实有本钱端正,它非常小,非常小,只有半米开外高。打开灯从外面看,可以看到他穿着一件宽大的蓝色长浴衣,沾满灰土,脸上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眼睛深陷,瞳孔却大张,黑漆漆的仿佛在窥探,又仿佛在嘲笑。

我一个急转身拦住从厨房跑出来的司印,强行将她推到门外去。她很吃惊,手里拿着勺子,一边踉踉跄跄往后退,一边问我:” 怎么了,怎么了?“
我迫不得已冒出一句:” 我们要睡觉了,你明天请早。“ 她虽然莫名其妙,还是赶快把勺子递进来,大声说:” 有空来玩,我住隔壁的。“
目送她回了家,我关严门,猛回身一个死人头正对着我脸不过三公分,吓得我哇的一声,毫不犹豫一掌挥出,连狄南美带那具尸体打出两米多。南美滚下地捧腹大笑,辟尘就忙着去拿扫把畚箕,把那具尸体扫巴扫巴,要扔进垃圾箱去。

此情此景,令我油然想起从前看的迪斯尼电影狮子王里面,刀疤对着一群白痴土狼郁闷的说:” 看我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看看,我身边都有一些什么人啊!
我蹲下来仔细看这位尸体兄。光头,骷髅脸,五官牙齿都齐全。
再揭开蓝色浴衣,连狄南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胸腔彻底打开了,所有内脏呈现风干的状态,下身齐根断了,双腿在背上背着。整个人缩了两号,短了半截,难怪可以坐在墙洞里。

真是难过。我不喜欢看到死人,我也几乎从不杀生。有时候非要打伤猎物,我都要主动自己挂点彩,以取得一点心理平衡,免得睡不好。
忍着一肚子烦恼,我查看他的肢体受损情况,重手法,下手极为迅速而果决,腿部有藕丝状肌肉条,如果不出我所料,是被人生生从身上拉断的。腹腔开口呈一条直线,骨骼肌肉均匀分开,伤口边缘光滑整齐,应该没有经过任何多余的解剖动作,不能判断是如何做到的。最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如果说肢解之前先经过了放血处理,他的上下伤断处的情况又不应该是这样。我一寸一寸看过去,喉头,诸处大动脉,没有孔眼。翻过身来,旁边的紫罗惊叫一声:”
这是保罗。“ 她指点给我看,在尸体的背上,有五个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窟窿,那是紫罗的手指尖造就的痕迹。我很生气,怪紫罗:”
他即使要抓你,也不过奉命行事,你不用下这种狠手吧。“ 紫罗火气比我更大:”
你混蛋!他是猎人,这种伤口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要是我把他杀了,我不会吃掉他吗?还又切又剁的藏在这里?“
她说得有道理,我就更加茫然。茫然的时候当然要去算算命,眼下这里又摆了个现成的半仙,我抬头去看狄南美,她悠哉游哉的靠在玻璃窗户边,居然端个碗在吃司印烧好的稀饭,真是不服不行。感受到我殷切的目光,她还是埋头猛吃,只随便指指墙壁,喃喃念叨一句:”
继续踢啊,继续踢啊。“
虽然她向来宣称天机可知不可泄,从来不肯帮我算彩票号码,不过三不五时把我家里的全部存粮扫荡干净后于心有愧,也会随便提点我一句今天出门不要走东边,会踩到狗巴巴,而无论如何,那天我都一定会踩到狗巴巴,足见其先知之明,以及我应变之蠢。

既然她让我继续踢,我就踢好了。两分钟过后,整面墙都已经土崩瓦解,卧室和客厅打通,空间顿时开阔,公寓格局好了很多。不过我相信这个时候没有人注意得到这个,因为在墙洞里,还有另外两具尸体,一样的小而干,一样的大睁双眼,都是男性。穿着不同的衣服。

我真庆幸刚刚把司印推走了,狐狸和蜘蛛们无动于衷的开始拖尸体出来,而辟尘就整装待发,搞清洁大过天。只有我这个倒霉的,感情丰富的人类站在这里,几乎要难受得哭出声来。

验尸完毕,毫不新鲜,三人死状一模一样。我颓然坐在地上和几具干尸面面相觑,大家都无话可说。唯一对我有用的结论是,他们都是猎人。其中一人手指上还戴了猎人三星指环,不知道生前是不是我的同事,说不定还一起喝过酒。辟尘知道我不好过,坐在我身边,半天说:”
猪哥,别怕,我一定保护你。“ 我鼻子一酸。南美就比较没心没肺一点,丢了张东西对我说:” 来,猪哥,看了别难过,东京那只蚯蚓落网了。“
咦,是最新一期的联盟快报啊。我摊开看,东京地铁大蚯蚓落网,五花大绑送到美国阿肯色去参加人类土地延续计划。赤道地区发现新的非人变种锁冷,功能是能控制全球变暖的趋势。怪了,亚洲联盟还在活动?

不是被江左司徒洗白了吗?
这期头条,是是欧洲联盟和亚洲联盟合作,决定成立欧亚珍稀非人研究协会,致力于对所捕获的非人进行生物方面的研究,探询其特别功能的构成原理。还配发照片,上面梦里纱和杀人狐狸两个大头靠在一起,笑得鸡毛鸭血,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现场演绎上阵亲兄弟,我可是亲眼看到过全球大会上梦里纱发表年度报告,杀人狐狸在台下咬牙切齿发出的声音,响得可以把坐在最后排的人从睡梦里吵醒。

都是为了钱吧,第一批列入研究的非人,是食金兽和鲁里,鲁里是人形兽,矮小精灵,能够精确的找出贵重矿脉和地下宝藏的方位和蕴藏量,上世界最轰动的特洛伊城出土案件,就是鲁里的杰作。它们身怀绝技,却有比人类更长更危险的怀孕和哺乳期,子孙繁衍一向非常困难。追捕鲁里并不危险,却可以拿到最高的佣金,一向是我同事们的首选。

这么看来,亚洲联盟毫无异像啊,那我上次回总部,未必是大家集体放假?
我掩上报纸:” 不行,我要回总部去看看。“
当天晚上,我就通过二十四小时购票系统买了翌日飞往纽约的机票,不要问我钱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反正紫罗和暴两个出去晃了一圈,然后就抱了一袋子钞票回来。联想到中信周围林立的银行,我已经可以想象明天报纸的头条是:建国来最大窃案,无影飞贼昨晚搬空中行金库中国大陆地区一定会开始严打的,我叮嘱辟尘要好好呆在家里,有人敲门也不要开,万一人家破门而入,你就马上躲起来,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得半犀在,不怕空气糟。我可不想过几天回来,发现自己背了窝藏一级谋杀案犯的弥天大罪。听得我这么罗嗦,狄南美上前推了我一个踉跄:”
猪哥,你唠叨什么,这两只蜘蛛在广州住了很久了,他们做纺织物外贸中介生意,赚得不少,你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 不操心?不操心才怪了。我拉住南美干号:”
帮我算算流年啊老狐狸,我这个迷灾要迷到什么时候啊?“ 南美摸摸我的头,无限同情的说:” 说出来不怕吓到你,你呀,还够迷一阵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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