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序+出版信息

小时候,去过美国的长辈跟我说,美国特别好。我问他们哪里好,他们说,什么都好。这种说法让人一脸黑人问号,作为只知道迪士尼好的小朋友,我决定无视他们。长大后我去了美国,才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若说发达国家及格线是六十,欧洲列强六十到八十分,美国有一百五十分。不管去几次,在什么城市停留,我都会钦佩这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公民素质和自由环境,也会感慨咱们国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然而,母亲问是否考虑去美国永久定居,我发现自己兴趣略显寡淡。她又问为什么。我想了半天,能给出的答案只有:不太想移民到一个完美的陌生国度,出去短期工作学习还可以。母亲说,这说明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这话有几分道理。因为我意识到除去喜欢异国生活或工作环境的,有很大一部分想出国定居再不回来的人,都是生活受挫、不满现状的人。其实,在国内遇到的挫折,到国外就不会遇到了吗?福利再高、再富裕的和平国度,也有一部分不快乐的人。我们能逃得了生活环境,但逃不了生活态度。抱着逃避的心境换了环境,最终还是得面对那个不够坚强的自我,让他或她成熟起来。

我曾经思考联想过两位大师概括的思想,一句是王小波写的:“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另一句来自韩愈议中晚唐诽谤风气的策论文,大致意思是:诽谤来自嫉妒,嫉妒来自懈怠。这两句话看似没什么关联,但从心理学角度思考,本质意义是一样的,都在批判性地描述一个群体的自身期待、自身实力、实际境况和预期落差。这四个要素影响了我们的言行举止,我们的言行举又跟欲望、本能、智慧、情绪控制力、生长环境、生物自动保护机制等等环环相扣,这一切都影响着我们的人生观与命运。

那么,到底是生活影响了思想,还是思想影响了生活呢?这个问题我很早就开始思考了,《画仙》的灵感最初也是源自这一主题。2013年我开始写《画仙》,曾去西安采风,拍了几千张唐朝历史文物资料的照片,回来整理得天昏地暗,读者们看了杂志连载,都以为我要写十册起的鸿篇巨著了,没想到最后写出来只有这么一本,表示跌破眼镜。我得瑟表示“万万没想到吧”。

这本书分大唐篇和仙界篇两个部分,大唐篇的风土人情都尽量还原历史,也有许多我杜撰的部分,例如郭子仪在《画仙》中年龄比他实际的年龄要小、“胡气”的用法、安禄山和史思明的爱恨情仇等等。对史实有兴趣的读者记得考据,不然之前的乌龙很可能又会再来一次:《画仙》中出现了《广仙志》这本书和关于逸疏的记载。不少读者以为真有《广仙志》这本书,还去网上搜,我只能解释这是书中书……

与《月都花落,沧海花开》一样,《画仙》也有一些配合小说写的诗作,不过不像《月都》的诗是叙事抒情用,它们大部分出自羲岚之手,就有些麻烦:诗出现在不同时期,羲岚的文笔理应有所不同。我还得模拟她写诗时的心境。最初她是小朋友,应该幼稚俏皮;仙界篇初期她是自由散漫又才气逼人的北落仙子,风格应该张扬飘逸繁复;仙界篇后期她感情受挫、情绪低落,文字应该浪漫却收敛……写小说是体力活,精神分裂是常态,现在连作诗都要分裂,感觉写完都要羽化登仙了。

老实说,每次我写序都会有些担心。因为,我创作的过程很严肃,写下来的东西反差却很大,要么欢快活泼犹如脱缰的野马,要么就感性得一塌糊涂。我怕读者看了太认真的序会觉得我真的精神分裂。其实,写小说这事就跟拍电影一样。你看着觉得轻松幽默、容易进入剧情的电影,很可能导演拍片时表情就像在升国旗。

对读者而言,读小说是一种娱乐的方式。但对我而言,写小说是一件崇高的事。我一直认为,一部小说的水准不只取决于作者的创造力和擅长题材的研究深度。作者对人性、社会、历史、生物、天文地理等等貌似和小说内容无关的知识量,也决定了一部小说能走多远,存留多久。地球上没有人类完全悉知宇宙万物,因而没有一部完美的小说。这是作家需要不断探索的原因,也是我对创作的爱没有上限的原因。我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作品负责,把诚意奉献给每个字、每句话。至此,我又想起了羲岚的人生观:

生如纸,人如画。每一笔都是自己画上去的,既已种因,终当结果,是好是恶,也唯有自己承担。

希望你喜欢《画仙》。

君子以泽

2016年9月21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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