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孟东燃淡淡说了声:“出了点事,提前回来了。”

  叶小裳哦了一声,给孟东燃沏茶。孟东燃望住妻子,想从她身上找出破绽,但是妻子太平静太镇定了,她沏了香喷喷的茶,捧过来:“累了吧,要不要冲个澡?”孟东燃说不累,眼睛仍旧望住妻子。叶小裳妩媚一笑:“看什么看,没见过啊?”孟东燃说:“我看着你有些陌生。”叶小裳说:“才分开儿天,就不认得你老婆了,是不是……”说到这儿,又打住,再次冲孟东燃莹莹笑了笑:“梅市长对下面的工作还满意不?”孟东燃说:“不知道,满意和不满意都在她心里 ,我怎么知道?”叶小裳说:“不会吧,我看梅市长挺那个的,不像你们男人,不会把心思藏那么深。”

  “这不是心思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

  “不谈这个好不? ”

  “……好吧。”

  夫妻俩就沉默了,坐在那儿,看上去彼此有些生分,也有些别扭,特别是孟东燃,他忽然想,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他真希望叶小裳能跟他主动说些什么,包括常晓丽,包括那个俱乐部。也许,常晓丽心有所恨,拉她进俱乐部,完全是冲着他孟东燃来的,常晓丽以为,把叶小裳毁了,等于也就把他孟东燃毁了。可是叶小裳呢,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她真如公安局贺副局长说的,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个陷阱,故意掉进去,就是想在最最合适的时候将企图 报复她的人一窝端掉?

  叶小裳却装作浑然无觉的样子,她在孟东燃对面默默坐了会,起身,来到孟东燃身边,温柔地叫了声:“老公——”然后就把头偎过去,把半个身子偎过去 ,眼睛闭上了,看上去她很享受。

  孟东燃机械地把手放在她肩上,过了一会又抚住她头发,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黑,那么柔顺,那么的含着柔情,哦,柔情……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像一个陷阱。

  “老公我去冲澡了,等着我啊,今晚……”叶小裳从孟东燃怀里挪开,很色情地笑了笑,然后踩着优雅的步子往卫生间去了。

  水声哗哗,那是多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啊,叶小裳像是故意制造着一种诱惑,制造着一种浪漫,卫生间的门畅开着一道缝,肯定是故意,以前她可是关得很紧喲。水气弥漫中,一具曼妙的身子映出来,如梦如画……

  孟东燃了无兴趣,目光只在那儿晃了晃,就挪到别处去了,仿佛那扇门里的尤物不存在。可是他找不到寄托目光的地方,空洞而乏味在客厅里乱碰,像一头迷失方向的困兽夜,挣扎在洞穴里。夜色加剧着他的紧张,也加剧着他对整个事件的猜想。他脑子里再一次冒出一种假设来,叶小裳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继续在伪装?

  她去俱乐部,真的是故意?还是她本来就迷恋那一切,只不过中间突然乏味了,清醒了,不想再玩下去,所以才?

  恼人的问题!

  人是有多面性的,在这个冬日的深夜,孟东燃再次肯定了这点。他甚至嘲笑自己,怎么就能相信叶小霓和谢华敏的话呢,她们了解什么?伴在自己身边的妻子,自己都常常茫然,尤其今夜,尤其常晓丽绝望而愤怒地自杀后……

  想到常晓丽得知真相那一刻的表情,孟东燃连着打出几个寒战,不管叶小裳是哪一种状况,对常晓丽而言,都是致命的!作为女人,她真是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可她想不到,叶小裳此刻正哼着轻松的歌曲洗澡,然后还要……

  与魔共舞,他忽然想到这句话。

  算了,不去想也不去问了,让一切成谜吧。当有人刻意要把真相做成谜的时 候,你是怎么也解不开的。

  孟东燃感到从未有过的累。

  常晓丽的事情过去很久,常国安忽然向省人大和省委提出辞职,省委这次成全了他,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和省委组织部黄霓副部长来到桐江,跟常国安做了一次言辞恳切的谈话,第二天,常国安和赵乃锌坐在了一起。

  常国安彻底老了,不管身份证上年龄是多少,事实是他的确老了。痛失爱女差点把他打进地狱,还好,他挺了过来。有消息说,两个冤家短时间内就将恩怨化解了,其实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恩怨呢?

  常国安只給孟东燃提了一个要求:“我希望退下来后不要有人再找我什么麻烦,我打算回到乡里去,安安静静度过残生。”

  他用了残生两个字。

  赵乃锌笑笑,很肯定地回答:“放心吧常老,不会的,你是功臣,大家都会记住你。”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常国安安全着陆了。

  果然,所有跟常国安相关的一切,很快就被人遗忘,包括活墓,包括他女儿常晓丽。有谁还会跟一个解甲归田的老人去计较呢,世界就是这样大度。

  走完必要的程序后,赵乃锌当选为新一届人大主任,就任这天,桐江降了一场雪,雪很厚,铺天盖地,染白了一切,气象部门说这是五十年不遇。

  雪后,市长梅英拉着孟东燃去省城。

  “见了罗副省长,话一定要谦逊点,过去他对你印象不错,在我面前提过几次,那次调研项目,他对你印象更是深刻。”梅英说到这,停下了,目光久久地 搁在孟东燃脸上。

  孟东燃谈不上喜也谈不上气綏,对竞争副市长,一度时间他是拒绝的,没有理由,就是觉得累。他曾无比沮丧地跟梅英说:“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争来争去,身上披的都是枷锁。”

  梅英批评了他。 赵乃锌也批评了他。

  梅英和赵乃锌都把这位子给他留着。

  现在,孟东燃又想通了,其实对于个人来说,你不是你,你首先是集体的,其次是社会的,然后才是你个人或家庭的。一个人一旦被挤到桥上,那就再也没了回头的余地,只有奋力往前挤,否则就会掉下来摔死。

  孟东燃不想摔死。

  那就只能往前挤。

  梅英说,其他环节她和赵书记都打通了,现在只要罗副省长不反对,拿到他这一票就行,

  罗副省长没有反对。

  任职文件下来这一天,桐江雪很大。叶小裳姑姑死了,一个老人最终还是没抵抗过这个冬天的雪,她死在了雪中。孟东燃忙着办丧事。叶小裳这次哭得很凶,好几次她都晕厥了过去,看来她是真正的悲痛了。

  说的也是,她怎么会不悲痛呢,孟东燃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如果不是叶小裳姑姑,叶小裳可能就永远陷在那种混乱中醒不过来了,她的确迷恋过那种气味,常晓丽制造出的那种气味,对一个空虚迷茫心里又含着嫉恨的女人来说,那气味绝对过瘾,绝对值得迷恋,尽管她知道常晓丽在为她挖着陷阱,可是她还是舍不得弃开它。是姑姑拯救了她,也拯救了他们这个家庭。

  这是秘密,叶小裳不会告诉孟东燃,她能告诉孟东燃的,只有那么多。

  可惜的是,孟东燃并没有相信。

  那就让他继续怀疑吧。

  叶小裳又哭了起来。

  “孟市长。”前来帮忙的副县长李开望忽然叫了一声。

  而在遥远的大西北,谢华敏跟叶小霓正抱着暖气暖身子呢,她们合资的企业明天就要桂牌了。

  雪落无声,大地一片宁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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