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老千生涯 作者:腾飞

文案:

我的老千生涯1-3部全集,一个曾经令各大地下赌场的大小赌徒、老千们闻风丧胆的职业老千,金盆洗手后对半生嗜赌的惨痛人生的自述:好奇——观看——小试——小赌——大赌到豪赌的过程,从初出茅庐的老千到老千高手,再到专门抓老千的高手,最后在悔恨、失落中退出“江湖”。大起大落的刺激人生,是一群群疯狂赌徒的众生相缩影:欺诈、争斗、圈套,输的就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时光、亲情、人性,以及那些令人痛惜的美好。

作者通过对亲历一个个赌场骗局的叙述,道出局中内幕劝诫读者: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所谓十赌九骗,唯一不骗你的那次是为了钓你的鱼。

腾飞,1970年出生,曾因赌博被人逼债,差点自杀;也曾因为赌博出千被人抓到,差点送命机缘巧合,腾飞成为职业老千中的高手,“出道”以来亲历各种大小赌局无数,目睹许多因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幸运的是,腾飞遇到一生的挚爱,从赌博泥淖构成的灰暗人生中走了出来。看到还有千千万万沉湎于赌博不能自拔者,腾飞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这部旨在揭开职业老千神秘面纱,揭露赌博骗局与黑暗内幕,劝谏世人远离赌博的自传体纪实小说。

序 一个职业老千的泣血忏悔

2007年由天涯社区发端,影响整个中国各大互联网媒体的网络事件不计其数。从史上最牛钉子户到黑砖窑事件,从太湖蓝藻、周老虎到3377。然而,就是在这个轰轰烈烈的2007年,就是在网络民意集中爆发的天涯社区,最炙手可热的帖子,却不是那些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的网络事件,也不是什么网络红人的精彩作品。而是只有高中文化,第一次上网发帖的腾飞发表在天涯杂谈的《我是怎样成为一个职业的老千的》。

半年多时间,600万点击,6万多回复。天涯从来都不缺少奇迹,当初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只以20万点击,就已洛阳纸贵,成为网络文学的扛鼎之作。2006年《明朝那些事儿》沸沸扬扬之际,点击也不过才刚刚百万。而极少涉足网络,第一次混迹论坛的腾飞,一出手就是一个点击超过600万的年度热贴,再次印证了王小波“高手在圈子外”的说法。

说腾飞的帖子如此火爆,并不出人意料。第一次读到它,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帖子肯定会火。一个职业老千的回忆录能引起天涯网民那么大的关注,并不是仅仅因为国人好赌者众,还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段畸形人生的真实再述,真实得几乎令人窒息。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没有刻意的修饰和渲染,就像是邻家大哥在给你讲述他当年行走江湖的故事。他已经归隐,也不需要仰视,他只是轻描淡写娓娓道来,告诉你江湖中处处都是陷阱和骗局。

不少国人嗜赌,腾飞帖子中的许多场景,在中国乡村、城市并不罕见,他并没有夸大和渲染这些赌局,没有用港台电影中那些一掷千金的豪赌场景来吸引眼球,没有炫耀所谓职业老千的呼风唤雨之能,而只是抽丝剥茧,一点点拆穿这些最司空见惯的场景背后所隐藏的玄机。正如他在帖子中开宗明义所说,“我写这个有一个原因:看了太多人因为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是想规劝一下那些还痴迷于赌博的人——所谓十赌九骗,不要再赌了。”这是一件心怀大慈悲的义举、善举,是对赌徒们最有说服力的规劝、告诫,是一剂直击心灵的戒赌良方,所以,由不得不火。

在6万多个回帖里,许多人坦承,在看了这个帖子后,终于对赌博幡然悔悟,终于相信曾经让自己倾家荡产的原因并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毋庸置疑,现在的社会环境已经比腾飞当年闯荡江湖时净化了很多很多,但是对赌博存在幻想的人仍然不在少数,因参赌所致的惨剧仍时有耳闻。

我的一个同事就曾经在刚到海南时误入地下赌场,被人设局骗走了30多万。而现在他最遗憾的是,当初没有像腾飞这样的人来点醒他。另外一个朋友给我讲了这样一段经历。1998年初,他带着钱去买回家的机票,上了一辆中巴,车上十几个人。突然,旁边一个小老板样子的人拿出一副扑克牌,拉前面两个人玩起了猜牌赌钱游戏。我朋友算是一个社会阅历比较丰富的人,知道这里面会有骗局,所以也没太在意。过了一会,几乎整车的人都参与进去了,玩得热火朝天。这时候,他看到对面坐着的一个壮汉,偷偷拿起一张牌,在上面咬了一个牙印,然后把牌放了回去。这个看似没有被庄家发现的举动,令他的心魔突然作祟,鬼使神差地随着那个壮汉压上了100块钱,结果自然是输了。然而,他又马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小动作,似乎有机会让他翻本,利令智昏,他又跟了一把。就这样,每次总有不同的人让他感觉有翻本的机会,直到准备买机票的钱全都流入别人的口袋,他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时,中巴停站,车上所有的人都同时下去了,除了他,只剩下司机和售票员。他听到司机问售票员,他们卷了多少?售票员看了一眼孤零零的他,说,一千多吧。这位朋友后来没有回家,整个春节假期都在为自己的愚蠢懊悔不已。

贪婪是魔鬼,骗子们能够成功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利用了人们的贪婪。然而,假如一开始就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骗局,假如这种骗局早就被媒体深度关注并揭穿,我那个可怜的朋友,即使再愚蠢贪婪,也绝不会沦落异乡独自过年。

70年前,着名评书艺术家连阔如先生曾以他丰富的社会阅历和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在北平《时言报》上以笔名“云游客”发表长篇连载《江湖丛谈》,以大量篇幅揭露了当时各种江湖行当背后的种种骗术,给那些以坑蒙拐骗为生的江湖术士们致命一击,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影响。然而,随着年代更迭,人们对那些曾经销声匿迹的骗术日渐麻痹,一些江湖骗术重又粉墨登场。上世纪80年代,我就曾在街头多次目睹江湖术士拉场子行骗的场景,其中奥妙,与连阔如先生在《江湖丛谈》中所描述的如出一辙。幸好,如今这本书已经再版,那些被曝光的骗术,已经无法再谋财害人。

假如连阔如先生只把《江湖丛谈》作为弟子们的内部培训教材,那恐怕今天我们还会屡屡遭受那些江湖骗术的戕害。假如腾飞不写《我是怎样成为一个职业的老千的》这个帖子,他所掌握的种种千术就有可能为某些人保住财路,而让更多人倾家荡产。所有的障眼法原理都很简单,关键是有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拆穿他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连阔如和腾飞都是心怀大慈悲的勇士。如今,腾飞将这个天涯社区年度最热长帖整理定名为《我的老千生涯》交由鹭江出版社出版,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曾经“失足”的江湖中人浪子回头与泣血忏悔,其中滋味,除了腾飞本人,相信一定会引起许多嗜赌之人的共鸣。

对于这样的勇士,我们除了致敬还能做些什么呢?让你身边的更多人读到《我的老千生涯》这本书,让更多人读到这本书后彻底走出赌博泥潭,这是我们最好的致敬方式。

引子 惊梦,我就是传说中的老千

多少年来,我总在梦里看到那双求助的眼神,她哀求地看着我,一次一次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自从那件事后,我常会在同一个梦里惊醒,每次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然后久久不能睡去。那个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不知道她——确切地说是她们一现在怎么样了。连续多少年我都做这个梦,我诚恳地希望她(们)能原谅我,不管多少钱,我愿意用钱补偿她,虽然钱赎不回来什么,但如今我只能做这些了。

这事说来话长。2001年秋天,秋老虎还很厉害,我住的城市,赌场没人愿意带我玩,相熟的人见我来了,甩我几千块,打发我走。我没事可做,成天就是跟朋友们去看热闹,很闹心。

正没事可做,从前赌场的朋友大军给我来电话,要我到天津帮忙抓千。

电话里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一个北京老板开的赌场,开了好多年,因为根子硬,一直没倒。三个月前,赌场发现有人出千了,抓了很久也没抓到,请了不少高手去看,都没看出啥毛病。这个老板认准了非要搞个水落石出不可,所以还在到处找人。

那会儿我的技术早不是原来赌场小老千水准,大军就向老板推荐我去抓千。电话里大军还说他现在跟着这个老板做,老板对他很好;抓住有钱挣,看不出啥就当去旅游了。正好我们共同的朋友,也是带我入道的师傅大宾,也在天津,顺便聚一下。

那老板开出的价码是200万,我马上就心动了,当天就买了飞机票。下了飞机,大宾、大军都来接我,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得精干得体,大军给我介绍:“这是老板娘,特地欢迎你到天津来,老板有事,晚上就能见着。”

他们把我安顿到一家大酒店,留大宾陪着我,大军和老板娘就去忙了,还说晚上给我接风。生平头一回被人这样招待,忽然有了一种上等人的感觉。

下午快6点时,老板和老板娘都来了,看老板那样子有六十多(后来才知道那是个二老板娘)。吃饭时,我大致了解了一下赌场的内情,问老板赌场搞不搞鬼,大军接过话茬:“赌场百分百公平,所以这几年周边地区的大款都喜欢来这里赌。”

老板娘给了我两张卡,一张是会员卡,还有张VIP什么的金卡。这里没有会员卡是进不去的,包房里没有金卡也是进不去的。搞这么多规矩,我不由得心里暗暗骂娘。

赌场是晚上10点以后营业,我、大宾、大军约好,我假扮散客进去,大家装作互相不认识。

到了赌场才发现这地方规模真大,外面看是个很大门面的洗浴餐饮中心,各类设施都有。赌场在8楼,灯光映照下,一派华丽。大军让我自己去,结账时出示我的金卡就可以了。

晚上10点,要开工了,我到8楼,一个很开阔的大厅,有10多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人头攒动,我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像个乡巴佬。一个挂着“楼面经理”牌子的中年男子路过我身边,递给我一叠东西,他递得很巧妙,旁人看不出我们俩交接东西。到没人的地方一看,是5个筹码,每个10万,金黄色的。

我挨个地方溜达着看,大军说作弊发生在百家乐台上,但不确定是哪个台子。我看见大军也穿着制服在里面溜达,经过他身边,我看了看他的牌子:值班经理。他没有给我一点提示。

我只好继续乱看,三个百家乐的台子摆在外面大厅,每个台前都挤满了人。每个台子前我都看了半小时,基本都没啥毛病。随后我转到贵宾区。贵宾区在一个大包房中,就一个台子,在玩百家乐,赌注大得吓人,其中应该有些像当官的,看上去不怒自威的样子。不过也有一个不顾形象地不停擦汗的倒霉人,包间里空调开得很大,莫非他汗腺太发达?

我正走神,大宾在后面拉我,他让我注意外面3号台上的三男二女。我到了3号台前,仔细观察。人都说,小偷看眼,我说抓老千就看手。我也注意到那五个人,他们看上去互相都不认识,各玩各的,他们押的都不大,所以不能看牌,也没机会出千,偶尔押大可以看牌。我注意力很集中,他们并没出千!他们押得很随意,赢了不少,面前堆着高高的筹码。

直到早上5点散场,我也没看出什么毛病,觉得很郁闷。刚回酒店,大军就来问我观察的结果。大军说:“他们来了基本都赢钱,这五个人互相认识,但是从不说话,每天不是这个人赢,就是那个人赢,三个多月来一直这样。他们也不是天天来,也不是一起到来,但是可以肯定他们互相认识,几个人的账算下来,肯定赢,不会输。”

从他那里还了解到,怀疑归怀疑,各路人马来抓,都没抓到什么把柄。这个老板可以算是开赌场的领军人物了,对真本事赢钱走的,多少都奉陪;但是说人家出千,却没拿到把柄,说出去会坏了名誉。

我跟大军解释说:“整晚我都盯着他们,但是一直没发现什么毛病,他们押得很随便,大的7万,小的5000,不动牌,不可能出千。”

赌场事后也查过废牌,没查出什么毛病。第二天我又去,这五个人没来。

第三天,我在赌场又看到了他们,只是变成了两男一女。他们也是挨个到百家乐台去玩,并不固定。我特别注意了一下百家乐台上的牌楦和桌子,都是按照国际标准制作的东西,应该也没问题,我也一直在他们玩的台子上乱押。如果他们真是老千,应该是很高段的老千,有点要细水长流赢钱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我竟然完全看不出来。那时候,我自认为是一个千术高手了,不管是什么高科技还是再快的手法,很难瞒过我的眼睛。我又看了一夜,确定他们没出千,可是他们又赢了,这个又该如何解释呢?天天赢的人有,可是连续三个月都赢的人,我没见过。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赌场的老板、老板娘表面不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人家对我的失望与冷落,他们托大军捎过话来“实在抓不到就别抓了”,还感谢我老远来捧场。听了这番话,我一阵脸热。我这个人脾气属于犟驴,怎么能叫人家这样轻看呢?

当天我就搬出了酒店,换了一家(因为那酒店的所有费用是大军老板掏的,我怎么还能老着脸继续去住啊)。

但是我和大军说:“我坚决不走,一定要看看到底啥毛病。”大军也没说啥,每次我进了赌场也都偷偷递码给我,卡也都没和我要,就当我免费给他。

我到天津12天了,事情出现了转机。那天,我早早去了赌场,坐在2号台子上,像别人一样优雅地喝着咖啡。赌场开局的时候,荷官(主持台面的司仪)带着赌具,身后跟了两个派码的小丫头,来到了台前。

确认场上的人都够了可以开局了,那个荷官丫头就把八副扑克都打开了,给大家验看。验完,就开始哗哗地洗牌。2001年开始,国内赌场跟着国际大赌场走,把自动洗牌机撤掉,改成手洗了,只准荷官洗牌;2003到2005年玩家也可以参与洗脾;2005年之后,大赌场开出一个专门房间,四面透明,玩家可以从外面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洗牌动作,牌洗好后,扑克走哪个桌上由抽签决定。

那个荷官小丫头长得不错,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很长,小脸鼓鼓的,皮肤特别好,看着就有要掐一下的冲动,所以不由得对她注意了起来。看着丫头哗哗地洗牌,我就研究起了她的手,像水葱似的。看着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她密密麻麻地洗着扑克,洗得实在太好了,我的心不由一跳。这个荷官有问题!

但是当时不十分肯定,我起身去别的台子溜达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大军喊去,问大军:“2号台子的荷官会不会有问题?”

大军被我问得一愣,摇摇头说:“怎么可能?那是老板的亲戚,老板一手栽培起来的。再说了,那牌楦是黑色的,按照国际赌场规格做的,绝对作不了假。”他拍拍我的肩膀,“三儿,你是不是抓不到有点神经了?”

我不理会他的嘲笑,又问大军:“是不是每次这个丫头的台子上那些人都赢呢?”大军却说:“不是,哪个台子都赢过。你不要瞎寻思了,荷官绝对不可能有问题,如果有问题也逃不出我的眼睛。”

我又迷糊了,难道我看错了?我怎么觉得这个手法这么熟悉呢?第一局八副牌快完了,我又凑过去,那个女人已经赢了20万了。这局结束,她去了1号台子,我顺着她走过去的地方看,经常和她一起的男人在1号台上押着钱。那台上的荷官是个岁数稍大的丫头,长得也不错,笑眯眯的样子,那个男人也赢了7万多的样子。真他妈邪门。

看到2号台又拆了新的八副牌,我又过去看丫头洗牌,还是很正常地洗,一样密密麻麻,她洗得真是太好了,难道我看岔眼了?

大军恰巧不在,我转身找到另一个值班经理,提出要看监视录像,他请示后,带我进了他们的录像室。我要求重看丫头洗牌那一段。他们只注重押钱看牌区,那个录像的角度不太好,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又要求看了前几天的,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基本搬牌的动作还是可以看到的。看过后,我坚定了我的看法:是荷官出千了。但是我不敢肯定,我还要继续观察。

于是我又溜达去了场上,那几个人早走了,看着荷官下一轮的洗牌,也没看出啥来,但是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第二天,我摩拳擦掌准备出手,不想那几个倒霉蛋没来。第三天,我又早早进去,那几个倒霉蛋已经在那里了。我坐在2号桌子上,仔细观察那荷官洗牌,今天这台上是前天1号桌子上的那个丫头,那伙人在她台子上也赢了不少。当时,我装作数筹码,实际上是看她洗牌。

她也这样洗牌!我断定这两个荷官丫头靠洗牌帮助那几个人出千。她们的手法叫做完美洗牌,根据我第二个师傅的说法,1998年中国基本没人会,这个东西只存在于美国一些大赌场。简单地说,通过洗牌,牌都被编辑为有规律的顺序,只要计算准确,就能知道场上每个人将会发到什么牌。果然,那几个家伙遇到了熟识的顺序,他们基本都是下大注,他们吃不准的时候,就一通乱押。

我还吃不准牌的顺序,所以那天我没下手抓,早早回去,顺便买了台计算器和两副扑克,详细计算两副牌从洗牌1次至9次的详细顺序,直到第二天上午10点多才算完,然后我就硬背下来。

下午我早早就过去了,在他们酒吧喝酒,还给大军挂了个电话,让他来帮我付账:“我要了瓶好酒,包里钱不够了,你们的酒保想宰死我,一瓶酒要我6000多。”他听了哈哈大笑:“你这个傻X,应该宰。”不一会儿,二老板娘款款走来,大军跟在身后。我今天做好抓千的准备,心情很轻松,还有心开玩笑,说:“李姐,来给我付账啊。”

她笑了,回头对酒保说:“不用算了,这位先生的单一会儿我签。”然后转过头问我:“怎么还没走?”

我笑嘻嘻说:“抓不到我不走了,我得赚这200万回去讨老婆。”

她看我这样,大概猜出我心里有数,就说:“只要你抓到了,200万以外我还可以再给,你说吧,还要什么条件。”

我故意逗她,狮子大开口:“我相中你们大军开的那车了。”她很豪爽地说:“一点问题没有,只要你抓得到,我明天就给你提一辆过来。”

我马上说:“晚上给我准备100万筹码,今天晚上就给你抓到,除非他们不来!”

晚上他们果然来了。

我凑到他们台上,荷官丫头完美地洗了7次,然后把洗好的牌都放在一起,切好牌,削去牌,放进牌楦,赌局开始了。

刚开始,那几个倒霉蛋都心不在焉地押着钱,我也一样乱扔一通,心里默默计算着下一个应该是啥牌,那几个家伙也是很专注地看。当然了,场上所有玩家都很专注,赌的可都是真金白银。几轮过去,我终于看到了熟识的顺序,和我计算的一样,而那几个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开始下大筹码,每次都可以推算出下一张是什么牌,补出来的是哪些牌,当然会赢了。我觉得我应该出手了。

我站了起来,把裤兜里所有的筹码都掏出来,场上的玩家看我一下拿出这么多金黄色的大码,都很吃惊,好像还有小声嘀咕:“装×来了,有钱就去贵宾室玩呀!”我假装没听见。

我算好了,下次应该是闲家补了牌以后大,我就把所有的筹码都堆到了闲家,说:“闲家我包了,庄家押多少我都带着。”

荷官微笑着说:“先生你必须放个准确数字,不可以这样押钱的,别人没押,你最多只可以押10万,庄家增加了你才可以再增加。”

“是吗?那我就先10万,庄家上多少我都带。”大家拿看愣头青的眼神望着我,谁也不说话。荷官派牌,不用说我赢了。

下一把,我算出庄家会赢,就包了庄家,当然也赢了。第三次我又包了场上的钱,也赢了。可能我的举动太嚣张,很多人都不玩了,凑了过来看热闹。

大军这时站到了我的身后,表情很专注,一声不吭看着我表演。我连续六次通吃,那些说我装×的反过来都要求我带他们一点。这时候荷官小丫头的表情不再自然,笑得很僵硬。

当我包第11场的时候,那丫头可能明白了我已看出她的把戏,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有点抖,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一次一次地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里分明说希望我能就此过去。可是我当时满脑子只想着钱,如果老天爷让我重新来过一次的话,我绝对不去揭穿她!

大军知道我抓住了,马上派来一些人维持现场秩序,无关的人都被清理到了一边,出千的那几个男女见势不妙,正要溜走,被赌场的人强行留下。

不一会儿,二老板娘也进来了,说发现赌场有人出千,需要核实,暂时停业一会儿,每个人到酒吧去,酒水全免单,就这样无关的人都被请到酒吧。

赌场的人把这张桌子团团围住,赌局还在继续,可那荷官丫头发牌的手越来越抖,最后连牌都发不出来了。

“继续发!”二老板娘大声呵斥着,那丫头已经掩面蹲在了桌子边上,呜呜哭着。我给大军解释下几张都是什么牌,为什么会有这个效果,然后我要了两副扑克,给大家演示完美洗牌,那些看场子的发出一片惊呼,以为我在变魔术。之后我又要了两副扑克,先后洗了7次(跟那个荷官丫头一样),然后展开在赌桌上,把牌楦里的扑克都拿出来展开,和我洗好的两副扑克对比,找出同样次序的,排列给大家看:一模一样!

二老板娘指着另一个会完美洗牌的荷官丫头问我:“老三,那边台子上呢?”我很得意,说:“1号、2号应该是这样的,3号没多大问题。”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过去把那边台的荷官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过来。她知道被揭穿,也早抖成了筛子。

我正洋洋得意着,随后一幕让我的得意变成终生的悔恨。只听一声尖叫,地上多了一颗眼珠子,那个荷官丫头疼得满地打滚,一边发出凄厉的叫声。从那以后我经常做噩梦,到了晚上,高一点的声音就会让我汗毛直竖。从此,我也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任何人找我抓千,必须事前约定不得伤人,否则不去抓。

后来,我听说赌场老板给这个荷官家200万摆平这件事。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丫头很大程度是因为我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补偿她们,但我不敢奢求她们的原谅。

这是我第一次出面抓千,当天就被人保护起来了。第二天,赌场给了我200万,我分给大军50万,要给大宾50万,大宾没要。这个赌场老板确实讲信用,真的把车钥匙给了我,并立刻拿给我所有手续。我一再表示那天我是开玩笑,奈何他非要给我,我不要就要打要杀的,我只好要了。走的时候把车给了大宾。

晚上老板在最豪华的饭店请了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让我以后多和他联系。具体那两个丫头和那些倒霉蛋是啥关系我没问,她们怎么练的也没问。我打听怎么处理的,可是他们死活不说,问大军,他也不说。然后,我离开了那个城市。

正如你现在所知道的,我是个老千,赌场老千。

很多人都看过关于赌博的电影电视,里面的赌圣赌王们个个英俊潇洒、沉稳老练。跟这些天生的帅哥比起来,我很自卑。我相貌平庸,瘦瘦的、高高的,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很少有人会把我跟职业老千联想到一起。只有一次,一个看相的老人意味深长地点破了我的身份。当时我有点狼狈,职业老千怎么说也不是上得了台面的工作。看着他核桃皮一样的面孔和那双世故浑浊的眼神,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那老人家复杂的眼神一直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如果我运气足够好,能够安稳地活到那么老,会是什么样子?

今年,我37岁,但我的心好像已经73岁了,在赌场拼搏,心老得特别快。30多年的生活,似乎已经让我透支了后半生的活力,没有什么能让我兴奋了。也许我真的老了。偶尔我也会问自己,我的人生就这样了?谁知道呢。

电影里的赌神们常常表演令人眼花缭乱的赌技,在我看来,那里演的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我接触、熟悉、使用过的作弊方式,在一般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而现在高手的出千手法和高科技作弊手段更是五花八门。只有当你真正进入这一行,才能体会到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浑……

我现在早已金盆洗手,不再赌博了,至今,栽在我手里的老千可以说以几百人计,但是我隐藏得很好,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我平凡的相貌。一个英俊小生并不适合这个行当,太惹眼。抓老千很容易得罪人,所以非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自己出手抓千的。不过提起我的名字,在黄河以北开赌场、赌船的,大部分庄家都知道。每逢新赌场开业,遇到专业的老千,庄家自己又抓不到的情况,一般也都会来找我。抓老千的待遇相当优厚,只要抓到现行,可以连拿三天场子的利润的五分之一。这几年来,我基本上没怎么失手过,只有一次没有完成庄家的嘱托,因为那个老千以前有恩于我,实在没法抓。

一般来说,大型赌场的庄家都比较讲信用,只要抓住,都会按照事先约定给钱,当然也有不讲信用的,那得另说。

我写这本书,最重要的原因是:看了太多因为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间悲剧,这些我都经历过,被人逼债,还差点自杀,也有因为赌博出千被人抓到,差点丢了小命的时候。我想从过来人的角度规劝一下那些还痴迷于赌博的人,所谓十赌九骗,不要再赌了。

生活不能重来,人生不可以再一次选择,当我有所了悟的时候,我已经蹉跎了将近二十年的好时光,我最珍贵的青春岁月在赌博中无声无息流逝了,还有许多的美好情感在沉湎于赌博时没有好好珍惜。

前些天,我又在梦里看到那双求助的眼神,她哀求地看着我,一次一次地看着我的眼睛,嘴唇在发抖。醒来后我就开始想,想我是怎么踏上这条路的,想那些人,那些事。我仿佛又回到了家乡渔村门前的小桥边,当我走过去,回头看那桥上,赫然写着:奈何桥……

1 初入赌局

还是从头说起吧。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赌博风气很盛的小渔村,耳濡目染,逢年过节跟同村的小孩瞎赌,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就已经知道一些简单常见的赌博方式。

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的我一门心思想进政法机关工作,可惜没有门路,别的安稳些的工作也找不到,整天闲晃,无聊的时候就去有赌局的地方看热闹,偶尔也下点小注。

好像有这么个规律,刚开始学赌博的人基本都会赢钱,我也不例外。开始只有几百元的赌资,渐渐地居然赢到快有一万元了。不工作也能挣这么多钱!我好像看到了一条发财的康庄大道,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从此整天啥也不想了,一早起来就瞪眼到处去找“局”。恰好我最开始玩的就叫瞪眼。

瞪眼玩法很简单:一副扑克,每人发两个扑克牌比大小点,扑克一翻开,谁大谁小一目了然。输的就瞪眼看着赢家把钱拿走,这个名字还真形象。

开始,我只玩30元和50元的小局,等手上有了钱,野心也越来越大,总想去搞点大的。经人介绍,我终于找到瞪眼的大局,赌局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宾馆,最小押500,封顶2000。但从那时候起,好运就离开了我,一直输钱。

起初,我以为是自己手气不好。后来经人点拨,才知道是有人做手脚。那时我初涉赌场,对老千的手段并不了解,当时那些人具体怎样做手脚,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个时候的我很傻,心里明明知道有人在做手脚,但仍像飞蛾扑火一样,着了魔似的每天借钱去赶场子,结果越输越多。

那时候,我家已经搬到镇上,为了筹钱,我也会到小渔村去借钱,无一例外,那些钱在我这里没待多久就转到了别人的口袋。到了后来,再没人敢借钱给我了,仔细一算,先后借了亲戚朋友2万多。没了赌本,我每天照样去赌局,去了就在一旁呆呆地看人家赌,偶尔遇到熟识的庄家赢了钱,能甩点红(甩红是行话,就是赢钱的人给周围的熟人一点小费,也叫甩喜、派喜)。

在那里,我遇到了以前同个村子的熟人宝林,显然他是此间老手,偶尔也坐庄家(由于不是“正规”的赌场,谁有钱都可以坐庄家,庄家负责洗牌、派牌,和所有的散家赌),我亲眼看见他一天就赢了5万多,甭提有多羡慕了。

那天晚上宝林被我生拉硬拽到我家里住,由于是熟人,我父母也没多在意。晚上说起我这段时间输钱的过程,他连声说:“你真傻,你真傻。”说完,他拿起牌来演示给我看;在现在看来,那实在是三脚猫的功夫,但当时,却算得上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千术。

宝林的手法很简单,每次收牌的时候,在自己想要的牌中间放几张别的牌,庄家发牌,无论怎样发,那几张牌都能发出去。这里有一个关键,需要外面散家切牌时和他打个配合。庄家把牌收回来后,开始洗牌,上面七八张牌基本不洗;洗完后将牌在手里倒几下,经过倒牌,庄家收牌时编好的牌就被倒到中间,上面那张牌故意搞得有点翘,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其中的诀窍,但是如果拿拇指肚去切牌,就很容易把它们分离开。这时,庄家需要一个自己人切牌。

宝林的局里,庄家要练会洗牌,和他打配合的散家则要练好切牌技术。当时,我沉浸在学习千术的兴奋状态,压根没想到在赌场,一个人切牌、庄家屡屡通杀,其他玩家是不会同意的,会要求换人切牌。场上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押钱最多的人有权决定谁去切牌,或者他自己切牌。因为这个疏忽,我栽了大跟头。

那天晚上和宝林研究到半夜,最后宝林看我劲头很足,沉思片刻,说:“小三(我排行老三,现在道上的人都叫我三哥),你入股吧,赢了钱咱们平分。”我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没钱了。

宝林像是激将,笑笑说:“谁不知道你老子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富户,你还弄不来这点钱?”

宝林的话让我心动,说干就干,我一次就偷了家里5万元的存折(后来才知道,那是家里全部的存款)。宝林出10万坐庄,他的合伙人家东出5万当散家,我也出5万当散家,我俩负责切牌配合庄家。我永远都记得那是1993年秋天。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要时来运转,我学会了切牌,了解到瞪眼中庄家赢钱的秘诀,还有可以信赖的同伴,以后的赌局只有赢没有输。我似乎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向我招手,我似乎看到赌场上风光无限的自己和垂头丧气的傻瓜们。

事后证明,我自以为遇到的真命天子实际是让我倾家荡产的阎罗王!

2 想套人者终被套

第二天,我俩和家东会合,事先宝林详细给我俩分配了任务。之后,三人分开走去了那家酒店。去了以后才发现已经有人当庄了,我们只能当散户,由于知道当天当庄的手里有点玩意,就没有上去赌,只是看热闹。那会儿,我已经开始上心观察庄家的猫腻,也想偷学点技巧,但是怎么也没看出门道。

中午趁庄家请大家吃饭之际,宝林联系了几个人,说好开房间自己去玩,他当庄,最小1000,最大可以叫庄家的底。庄家的底就是每局庄家出3万元,输了庄家可以续钱继续当庄,赢了除非庄家提出不当庄了,才可以换人。只要还当庄,台面上赢的钱和本,散家可以一把和他赌输赢。10万元封顶,就是说庄家台面上超过10万的时候,要重新计算,庄家可以把赢了的钱放到包里,只拿3万元起庄。这个时候家东凑到我身边,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那些人都是外地的凯子,不搞白不搞。就是出了事,他们也不敢如何。”宝林看上去信心十足,他告诉我,那些人都是外地来收购渔货的,手里很有钱,一个个彪得很。

“彪”是我们家乡的土话:傻的意思。

我一心惦记下午的赌局,中午吃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到了约定的时间,我们就和这些外地人去开房间。赌局开始了。

宝林牌洗得很好,我在下面配合得也不错,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宝林台面上大概已有9万多元了。这里有他的3万,有我输进去的快2万元,其他的都是那些外地的傻瓜输进去的。这个时候为了保证台面上的钱不被别人一把叫走,家东就应该出面叫一把,把钱都赢走。于是宝林就发出了我们在一起合计好的暗号,提示家东该出手了。

家东收到信号,凑到跟前,把钱往台面上一丢,说:“庄家的底我叫了,大家没意见吧。”

我当然没意见了,心想这时候千万别横生枝节。

怕什么来什么,一个外地人说:“我要叫。这里有我输的钱。我可以优先叫。”他指指家东:“你一直看热闹,有什么资格优先我们叫牌?”说完,他抬手就把一把钱扔到桌面上:“我和你叫,要你的底!”其他的人也都跟着附和,我想想也没什么借口不让人家叫底。这样我们三个商量的计划根本不能实现:家东一直站着看,我手里只有三万五左右,我们俩都没资格叫底钱。

这个时候我只能期望老天爷保佑了,因为宝林的牌洗得再好,也得人家切牌切到了那个位置他才能赢。切不到呢?只能听天由命了。

宝林哗哗地洗着牌,洗完了往桌子上使劲一墩,示意可以开始了。那外地人没有用手去搬牌。只是拿起最上面一张牌,随手往牌里一插:“就这里了,我在出门叫。”所谓出门,就是庄家的右手的位置。

牌发完了,按照规矩谁压钱谁看牌。宝林先把牌亮了出来,是一个9和一个7,9+7=6点,那个外地人把自己的牌慢慢地拿起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然后把牌往台面上一丢,说:“我8点。”原来他的是一个0和一个8,带花的牌都按照0点计算。说完那个外地人依然慢条斯理把桌上的钱收到包里,那里面还有我从家里偷来的钱!

宝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从包里拿出3万元,放到台面上,说:“我续庄。”

整个下午都在重复上面那一幕:我们把其他散家的小钱聚起来,然后被人家一把赢走。

一直到下午5点,一直是我切牌,庄家总赢,快到封顶的时候就被人家一把叫走了。宝林的钱似乎也输没了,我不甘心就这么输了,就对家东说:“把你的钱借给我,我要翻本坐庄。”

开始我们三人在一起下股本的时候,只计算过赢钱怎样分,没想过输了怎么承担。眼见家东一点作用也没起,钱还一分也没动,我想拿这个钱翻本,即使输了,算大家倒霉,应该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当时我想得太天真。

家东也没犹豫,把包里的钱全部扔给了我,我当时那个感动,穷尽我肚里的文辞也形容不出来。

宝林手里没钱,只能站一边看。我生平第一次坐上庄家的位置,心里别提有多紧张,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控制哆哆嗦嗦的洗牌的手。

第一把我下了2万的底,结果,一把就被人家连根拔走!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把3万元全摆在桌面上,天可怜见,我居然赢了,当下手里有了6万元。这6万块一下把我震懵了,我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一个微胖的外地人把6捆钱扔在桌面上说:“我叫一下。”

我心里迅速计算着:“赢了这一把,说啥也不干了。还家东5万,扣除我的成本5万,我还能赢2万……”

但是老天似乎和我故意作对,我赢的钱被人一把拿走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仅仅一个下午,我从家里偷来的5万块,就这样输光了!

牌局结束了,赢家丢给我500元算是采喜。

房间里只留下我和宝林、家东三人大眼瞪小眼。这时,我忽然冷静下来,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际:莫非他们都是一伙的???

3 一波三折

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屋里一片死寂,我们三个人瞪着眼,一样的倒霉样。家东咽口唾沫,打破沉默:“小三,你那钱什么时候还我?这钱是我瞒着老婆拿出来的。”

我一下就懵了,傻傻地问:“这个钱是咱大家输的,怎么要我还呢?”家东沉着脸,一脸无辜地说:“我是看在和你家老二的关系不错才借给你的,输钱和我没关系。我一直没参与,这个账你自己和宝林算吧,如果要算的话,宝林输了10万,你输了10万,你俩直顶直了,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不还的话,我去你家里找你父母要。”我还没说话,就听“砰”的一声,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宝林。

怎么办?我不但输了从家里偷出来的5万块,还欠了别人5万块!宝林拍拍我的肩膀,说:“想办法搞点钱,咱们不能就这么认输了,一定要捞回来。”

哪里不对劲?我脑子乱成一团,10万块,我输了10万块!不记得我和他是怎样分手的,不敢回家,我就顺着大街乱逛,手里紧紧攥着那500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翻本!”

我又跑回了酒店,那边房间的局一直没散,那几个外地收海鲜的都在做散户。我选了个视线好的位置,手里抓着500块,这时候我长了点心眼,凑到桌边做出一副随时要押钱的样子,偶尔故意帮押钱的助威,其实我一直盯着那个赢走我钱的外地人。

他取牌的姿势有点古怪:他总是手扣着向下去拿那两张牌,拿起来后扣在手里看,不让别人看,看完了继续扣着向桌面上送,快送到一半的时候猛然把牌翻开。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呢?

晚上我不敢回家,住进宝林包的房间,他一直唉声叹气的,跟祥林嫂似的,一个劲念叨:“他妈的真不该让别人叫底。”我脑子里全是外地人古怪的取牌姿势,到底哪里有古怪?

忽然,宝林抓住我,两眼放光,说:“小三,我手里还有点钱,你要能帮我,咱们肯定能东山再起,不能放了那几个彪子。”我不耐烦地甩甩手,说:“我现在拿不出一个钱。”“小三,没关系,你不用出钱,就看我眼色,打个配合就行了,赢了给你百分之五,输了算我的。”宝林深思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我急需要钱,哪怕是几千块,有了钱,我就能翻本了。于是我又一次傻乎乎地把他当成救世主。当天晚上我俩好个研究,决定找时机大携一把。

第二天醒来,吃过饭就赶到那个房间,大家都说最近手气背,好像每个人都输了不少钱。

这个时候,几个不愿意玩扑克的就玩起了押宝。所谓押宝,就是庄家面前放一个本子或者白纸,他面前的代表1,天门的位置代表3,出门代表2,末门代表4;一根筷子折成4截,其中不刻记号代表4,刻一个坑代表1,刻两个坑代表2,刻三个坑代表3。玩的时候庄家把自己蒙在床单里,每次往一个空心玉米骨做成的小盒子里扔一根,让大家猜是几。庄家要选一个自己信任的人主持,负责维持秩序和分派赌注,并用喊话的方式告诉蒙在被单下的庄家场上的情况。

押法很简单,散家猜庄家最可能出几、最不可能出几,就押最有可能出的那一门,也可以选择输哪一门。比如,散家认为庄家出的是3,最不可能出2,就可以押3输2;如果出1和4,庄家和散家都保本,赔率1:1。散家也可以押两门输两门,赔率也是1:1。如果散家押一门输两门,输了就是押上的那些钱,赢了可以得双倍。此外也可以押“古丁”,就是押一门输三门,赢钱庄家赔你三倍。庄家每次出3000元做底,散家3000元到顶。也有叫底,就是押其他散家都输的那一门,可以连庄家的底和桌面上散户的钱一起叫。赌注最高的时候,连同庄家3000的底和外面散户的注有好几万。

打个比方,我押3输1,下注3000元,另一家可以押1输任何三门,这样盘面上有庄家的底和我的钱,共6000元。如果别人也选择输1,押1输的可以继续加码。当赌注超过1万,庄家要打去十分之一的水钱。也就是说,散家想净得1万元,需要押上11000元,赢了庄家3000元归你,还有盘面上的其他散户的7000元,赢家1万封顶。如果输了,就要把零头也输进去。这些钱用作支付酒店的烟酒钱和房费。

押宝比拼的是胆量和智慧,在我们这里流行了很久。上午,大家都被这个局吸引过去,没有人玩扑克。由于人多,看庄的需要很好的场上维持能力,才能保持场上的平衡。

中午,宝林拉我出去吃饭,兴奋地说:“我想下午坐庄,小三,你给我掌握台面,放心,你不用出一个钱,只要给我唱账。”看看四下没人,他压低声音说:“你得把谁押的大账告诉我。”很多时候,押宝就是庄家和连底带账都要的大散家之间比拼胆量和智力。

虽然我对他已经有几分戒心,但是听说不需要我出钱,还有钱拿,我马上答应了他。这个时候我要害他也很容易。他在被单里,外面什么状况都看不到,他把宝装好以后就直接把盒子递到我的手里,其他人都看不到盒子里的情况。我只要示意大家下注就可以了,然后维持一下场面,计算超过庄家底钱的大散家的赌注和散户台面上的钱,遇到散家押多的情况,我得及时提醒,否则很容易出现纠纷。比如,有多家押3,账上的钱和庄家的底都不够赔,可能会出现争吵。

我俩在饭桌上约定,每次他做几,都用脚给我提示。一般来说散户不会看我的脸色来猜是几,这样我可以半开玩笑地把别人押对的钱搞到别的门上,当然,也不能次次都这样,真真假假,都要看场上的形势决定。吃完饭后我陪他去银行取了5万元就直奔酒店而来。到了酒店,正好一个庄家赢了钱,宝林就劝说他把庄家让给他。一般赌桌上坐庄的输了,没人和他抢庄;赢钱的则一般都会让庄。

下午我俩配合得不错,一唱一和,赢了4万多。结束后他丢给我5000块,我简直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晚上没有玩,宝林说见好就收,避避晦气,明天再战。于是,我们去吃烧烤,他约了个叫狗剩子的朋友。喝酒时,自然说起今天的赌局,狗剩子说他也想入股,但是他提出一个新的玩法,他要顶账做。所谓顶账就是他不用蒙在被单下,自己做自己看账,让大家随便看他的脸色,大家可以随便拿话试探他,然后决定下注。

我头回听说这种玩法,甚至有点仰慕他了,当时还问:“你咋这么厉害?”

狗剩子嘿嘿两声,说:“这得你俩配合才行。”我忙问:“怎么配合?”

他说:“我每次出几,都会让你俩事先知道。”

看我一脸彪子样,宝林解释说:“你不能押固定,你当全场人都是傻子?”然后狗剩子给我详细讲解怎么配合。押宝有个规矩,必须给庄家留个空门,四门不能全都有人押,必须保证一门不押钱。如果都要押的话,谁钱多谁说了算。比如说,四门都押了钱,庄家是只收不出的;如果场上门门都有注,场上的散家必须达成一致,要求出钱最少的那个把钱挪走,让出个空门。

所谓的配合就是要我和宝林扮演逼人搬彖的角色,当然不能总叫押对的人搬,容易引起怀疑。有时候要真,有时候要假,有时候要保护庄家的底钱,如果有人都要了,而且也知道他押中了,可以去要求分一杯羹,或者直接下大注,把庄家的钱和账面上的钱都要走。这样一来,钱总在我们三人手里流动。

我手里只有5000块,上了场也只能跟在人家后面扬扬沙子,狗剩子看我满脸尴尬又眼馋的糗样,拍拍我肩膀,说:“先给你2万,事后一起算,输了都算我的,交个朋友。”

这样的好事不干是傻瓜!

我们三人约好暗号:收钱时,把钱拿手里握一下就代表下次要出1,在台面上理一下钱,也是要出1,偶尔抬头和我对视一下,也是出1;他和宝林对视则是下把要出2;要烟抽,第一次要烟则下把出2;第2次要烟,则下把要出4;他抿嘴唇则代表下次要出3,伸一下腰,也是要出3;如果他吸鼻子,吸一下代表他要出3,吸两下则代表要出2……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拿狗剩子给我的2万元去赌,我俩在下面配合得不错,当天就赢了2万多。这个狗剩子真是个怪人,他竟然连续出了17个1,把所有人都搞糊涂了,都不敢相信下把是1,还都不敢去输1。如果不是这17把1,会不会赢得更多?

当天他俩给了我5000块,这下,我又有了1万元的本钱,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发家的希望。

就在我准备大干一场,把输的钱都赢回来的时候,出了一个意外。

4 执迷不悟

钱还没攥热,晚上家东就找到酒店,非要逼我还钱,我还想跟他分辩,谁知他,动了粗,生生把我手里1万多元抢走。我打不过他,又不能报警,只能吃哑巴亏。家东一闹,我又成了一个没本的小赌徒。

祸不单行,那天晚上,我哥哥在酒店找到了我。本来这些天来我连酒店的门都不敢出。我父母知道我拿了家里的钱跑了,毕竟我们这里是个小县城,我知道他们到处找我,平时都不敢出酒店大门。我二哥大概从家东那里打听到我的住处,生拉硬拽把我拖回家。家里气氛很不好。

妈妈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眼睛红红的。父亲见我回来,二话不说,上来冲我脸上就是一记直拳:“败家玩意,你拿钱干吗去了?”

我开始嘴硬,死不承认,奈何取款条上有我的签字,只好说实话,赌输了,分文没剩。

父亲听了,气得直哆嗦,往死里打我,母亲护住我,让我快跑。就这样我就逃出家门,接下来几个星期我躲在村里姑姑家,不敢回家。手里没钱,不能去赌。眼看着总躲也不是个办法,我就偷偷回到了镇上,谁知短短几个星期,那个小酒店已经物是人非,因为被举报聚众赌博,酒店被封,好几个长期在那里包赌的大头也被抓走。

百无聊赖的我就满街穷溜达,无意间在街上遇见一个熟人,他告诉我宝林现在经常在一个水产品加工点和人家赌,还是玩押宝。

打听到宝林,就知道哪里有局,我想也没想,直奔那里,虽然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当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宝林在那里,我就有希望!

到了那里,赌局正热闹,宝林只站在一边做散户。我问他:“你咋不坐庄。”

他叹口气,使劲吐口唾沫:“别提了,最近真背,钱都输光了,哪还能坐庄,现在这点钱还是跟场子上别的人借的。”

我本指望踉宝林混点本钱,没想到他也帮不上我。那天白天,我像个呆瓜一样站在桌子边,看着钱从这个人手里流到那个人的手里,任自己眼睛冒着红光,跃跃欲试却拿不出一毛钱。

晚上局散了,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一个叫杰的老同学,他那会儿在一家银行做贷款员,我突然想到家里的房本上是我的名字,何不拿来抵押贷款?我就像着了魔,绞尽脑汁琢磨家里的房本,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把房本偷出来,经过复杂的手续,93平米的楼房作抵押,贷了3万多块。

拿着沉甸甸的3万块,我眼前一闪而过母亲那乞求的眼神。我顾不得了,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赌!

从银行出来,我一头钻进了那个水产品加工点。

我兴冲冲找赌局,却发现所有人都坐着闲扯,并没有开局的意思。原来当天都是些小散家,都没有坐庄的能力。包里有3万元壮胆,我就要求当庄,给疑惑的众人看了我包里的钱,我就这样当庄了。

大家都说要玩押宝,可是这些人里面我找不到可以帮我看桌面的人,我自己顶账心里又没底,最后决定还是玩瞪眼,最小押300,3000封顶,不带叫底,众人都没意见。这时,进来一个外地人,瘦瘦的、眼睛很亮,我对外地人有点怵,看他意思也想玩,就说:“我坐庄不带外地人,只准看,不准动牌。”

那外地人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站在一边静静地看。刚开局我运气出奇的好,不到两个小时就赢了3万多,外面的散户手里都没钱了,陆续又来了些人,我动员他们上来押钱,他们都笑着说:“你今天太盛了,我们得避避你的锋芒,要是押宝的话还可以上场和你较量较量。”

没有熟人替我看账,我是绝对不会去坐庄的;当散户,还怀疑他们之间有猫腻。这犹豫间,狗剩子进来了。我看到他好像见到宝一样,拉住他,直接和他说:“咱俩出一担怎么样(就是合伙坐庄的意思)?”他没有反对,就和我合伙坐庄,我替他看账。

命运就喜欢捉弄我,从开局就一直输,不大一会儿,我前面赢的钱都输了进去,我俩每人输了3万多。我有点沉不住气,要狗剩子看账,我来坐庄。我把被单蒙在头上,自己也不听报账,四个棍子乱装一通就递出去,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装的是几。奇怪的是,外面的人都像长了透视眼一样,每次都连底带账给我掏个精光。

不到晚上,我又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5 真相大白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别人都去吃饭了,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走到海边,狠狠抽着烟,狠狠抽着自己耳光。这时我才想起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父母。“我上辈子欠你的,出了你这样一个败家东西!”父亲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还有母亲乞求的眼神。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把房子也输了可怎么办?我又使劲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生着气,却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惶恐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惶恐。

“小兄弟,输就输了,可别想不开呀。”我抬头看看,是下午看热闹的那个外地人。他走过来靠近我一起坐了下来。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他:“你看我像看不开要自杀?我就是要自杀也得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点了根烟,笑笑说:“你也开事(老千术语,指知道有人搞鬼的意思)嘛,怎么自己把握不住?”

是啊,明明知道有鬼还要冲上去,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往事,依然没想明白当时我怎么那么鬼迷心窍。

忽然,他拉住我的手,我一个激灵,一把把他的手摔开。他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是玻璃(同性恋)?我下午就注意你的手了,你手长得不错,不弹钢琴可惜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寻思着要抓个大石头朝他脑壳上狠狠砸几下,他接着说:“看你的手,就知道你是个做老千的好料子,你相信我不?”

我被他说得满头雾水:“我凭什么信你,你以为你是谁,国家主席?”他也不恼,不急不缓地说:“我可以帮你把钱捞回来。”我听了两眼一亮,却又只能对他说实话:“我现在钱无一分,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好像没多大可能翻本。”

他又笑了,阴阴的,问我:“你想不想知道你下午是怎样输的?”

“当然想了,你能告诉我?”

他拿出一个传呼机递给我,仔细看看,外表是传呼机的样子,但确实不是传呼机,上面有一个图钉顶面模样的东西,他又拿出几根皮筋,什么也没说,就把那东西绑在我胳膊上。接着他在自己包里掏来掏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看我一脸迷惑的样子,说道:“老千有一张老头票(100元),就敢说场上人的钱都是他的!”

我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他苦笑一下,幽幽地说:“不是帮你,而是帮我自己。”他拿出个小瓶子靠近了我,忽然我觉得胳膊一阵刺痛,似乎是他绑在我胳膊上的东西在电我,很轻,但是确实是电。

我一把就把那鬼东西抓下来,正要扔掉,他连忙护住,接过去,问我:“你明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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