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刚去的那几天,柯红印象是审贼一样的对袁玉珠刨根问底,家在什么地方?老公姓什么?为什么要来她的家里做保姆?今年多大了?袁玉珠按照安子拿给她的一份保姆简历回答了一遍,总算遮掩了过去。晚上休息的时候,袁玉珠听到门外有悉悉的动静,分明是柯红印正扒在门缝上偷偷的看她,搞得袁玉珠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这个年轻貌美的女雇主,莫不成有精神病?

没多久,袁玉珠就证实了,柯红印的神智确实有些不正常。这个美貌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女人,在省城安家立业,却居然一个朋友都没有,遇到有男人与她搭讪,她就象被吓到了一样,慌里慌张的掉头往家跑。有一次,她正在家里洗菜,出去散步的柯红印突然满脸惊的跑了回来,一直跑进自己的卧室里,死死的把门关上,过了好久才又见她神色不安的探出头来:“袁姨,袁姨,”喊着她的名字:“你去外边看一下,那个男人走没走?”袁玉珠心里嘀咕着,这都是哪跟哪啊,但还是听了柯红印的话,开门下了楼到处看看,根本没看到什么男人。

这样的次数多了,袁玉珠也就安之如素了。但是柯红印的疑心病总是让她受不了,这个女人拒绝品尝她做的菜,甚至污辱性的让她先吃几口,证实菜里边没有下毒,这才拿起筷子端起碗。晚上睡觉的时候,柯红印会一遍又一遍的检查门锁,有时候会在半夜里突然喊叫袁玉珠,硬说门没有锁好,让她再锁一遍。还有的时候,柯红印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尖叫起来,一口咬定家里钻进了外人,逼迫着袁玉珠操起菜刀在家里四处搜索,越是搜不出人来,她越是感到恐惧。

袁玉珠发现,这个女人患有严重的幻想狂与被迫害狂,总是疑神疑神的认为有人要谋害她。她在卧室里的时候从来不允许袁玉珠进去,离开家的时候就把卧室的门锁好,好象在卧室里藏着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有一天袁玉珠有点事情要跟她说,过去敲门,敲了好久居然没有反应,再侧耳细听,卧室里静悄悄的分明是没有人,直到过了十几分钟,柯红印才满脸惊恐的把卧室门打开,问她刚才怎么不回答,她含含糊糊的说刚才睡着了。

这件事的真相过了一个月才被袁玉珠发现,那天她上街买菜回来,突然见到柯红印从楼房的相邻单元走了出来,见到她,顿时满脸的惊恐神态。原来,柯红印拥有相邻单元的两套住宅,她卧室里的壁柜中有一道暗门,她每天就通过这道暗门进入到里边的密室睡觉,所以袁玉珠才会以为她在卧室里敲门时却无人应答。

最让袁玉珠哭笑不得的一件事是,柯红印每天沿着固定的路线溜狗散步,被一个中年男人暗中喜欢上了她,先是在路上跟柯红印打招呼,柯红印的反应是掉头就往家里跑。那个男人还不死心,又买了鲜花等在路上,柯红印的反应让袁玉珠大吃一惊,她立即手忙脚乱的打电话报了警,说是那个男人要谋害她。害得那个倒霉痴情男人被两个警察带走,从此再也不理会这个神经质的美女了。

时间一晃,袁玉珠在柯红印家里已经做了两个月了,现在柯红印开始信任了她,但那种信任和依赖几乎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现在柯红印再出去吃饭散步或是购物,一定要带着袁玉珠,跟个孩子一样躲在袁玉珠的身后,时不时的拉拉袁玉珠的衣襟:“袁姨,袁姨,快看,那有个男人在看咱们,你看你的眼睛,凶光毕露,肯定不是好人。”碰到与她搭讪的男人,她就吓得全身颤抖,冰冷的手死死的抓住袁玉珠的手腕:“袁姨,袁姨,快让他走开,我好怕。”而当袁玉珠有时候问起来她为什么这么恐惧男人的时候,她却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又过了一段时间,柯红印突然失了踪,接连两天没有从卧室里出来,袁玉珠担心她会不会遇到什么事情,先是敲门,得不到回音就有些着急,一咬牙用根铁棍撬开了卧室的门,进去之后直奔壁柜,打开那道暗门走进去一瞧,就见那座三居室的房子里边空空荡荡,一张木板床旁边放着木棍,菜刀等家伙。而柯红印却躺在床上,全身高热昏迷不醒。

袁玉珠一见这情形,急忙把她拖起来,用力一抱,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瘦得几成皮包骨,身体轻得就象一片木叶。她把柯红印送进了医院,紧急抢救后输营养液,才救回她的一条命。等柯红印的病稍有恢复,她的神经质又发作了,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坚持不肯让袁玉珠离开她的病床,见到男医生走过来,她就吓得急忙用被子蒙住头,全身瑟瑟的颤抖。那副模样,说不出让人可怜。

袁玉珠有些心疼这个可怜的姑娘,就慢慢开导她:“孩子啊,你不用总是这么害怕,没人想害你,真的没有,饭菜里没有下毒,那些跟你说话的男人都是喜欢你才这样做的,没人要害你,都是你自己吓你自己。”起初柯红印只是紧抿着嘴不作声,后来袁玉珠絮叨的次数多了,她才回答一句:“袁姨,你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那人心狠手辣,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袁玉珠问:“那人是谁?”柯红印却紧紧的闭上了嘴,瞧那模样,就是使用上铁钳也休想从她的嘴里撬出一句话来。

柯红印的病还没好利索,就迫不急待的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家又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袁玉珠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去了。

忽然有一天,柯红印的心情好了起来,她拿出一个镜框让袁玉珠看,镜框中镶嵌着一张照片,一个美丽得几近虚幻的女孩子身着盛装,头戴皇冠,正笑着将一只奖杯高高的举起。袁玉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还参加过选美大赛。”柯红印很是骄傲的告诉袁玉珠:“那当然,我还是那一届的冠军呢,好多老板都来找我拍广告,还请我吃饭。”

袁玉珠不仅对柯红印刮目相看:“怪不得你这么漂亮,我看照片啊,好象还比不上你现在更美呢。”

一句话说得柯红印心花怒放,立即翻箱捣柜找出一堆衣服,穿在身上在客厅里迈着一字步,走过来走过去的让袁玉珠给她做品评:“袁姨,你看我这身水绸绿的好不好?”临到最后,她突然脸红红的让袁玉珠把脸转过去,再扭回来的时候,她竟然穿上了泳装,那般绝世风华,惊得袁玉珠脱口叫道:“你要是这样去游泳池的话,肯定会引起骚乱的。”

听了这句话,柯红印突然变了脸色,趴在床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袁玉珠慌了手脚,急忙上前相劝:“孩子你哭什么,有什么伤心的事儿,就跟阿姨说说吧。”柯红印放声嚎淘,爬起来抱住袁玉珠死死的不放:“袁姨,袁姨我好怕,要是他来杀我的话,你一定要救我啊。”袁玉珠实在憋不住了,就问:“到底是谁想杀你?”柯红印又紧张起来,放开袁玉珠,检查过门锁之后,招手让袁玉珠跟着她进密室里去。

到了里边,柯红印再次放声嚎淘,说出了一桩非常可怕的事情。

4)

把袁玉珠安置在柯红印家中做保姆一个月后的一天里,安子再次驾车来到了省城。自从遭遇到枪手的伏击之后,他的行踪突然变得大胆起来,再也不象以前那样谨小慎微,经常一个人开车到处乱跑,可是奇怪的是,枪手程维松却好象放弃了一样,从那一夜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他的车在街上绕来绕去,后来停在路边,一边点燃烟,一边看着对面的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公司的门口正有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安子下了车,迎着中年人走过去,中年人脸上露出询问的神情,安子却没有理会,而是直接进了厂区,走进办公室,对门口遇到的一个人问道:“请问你们公司的周总在不在?”那个人看了看听到问话停住脚步的中年人,装出老练的样子反问安子:“你找周总有什么事?”安子说道:“我要在这里开个办事处,想请你们公司帮我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顺便把房子也一并租下来。”那人哦了一声:“你身后的就是周总。”安子这才转过身去,与周总握手:“周秉义先生,你好。”

周秉义带他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请安子坐下,一个办事员端上茶水,然后周秉义拿过来一个厚厚的资料夹,放在手边,再从桌上的名片盒里取出名片,和安子交换,当他拿到安子的名片时,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猛然抬头,问道:“你是成州过来的?”安子默不作声的点头,看着周秉义却不说话。

周秉义的神色急聚的变化着,又仔细的看了看安子的名片:“哦,你就是张红安?”安子点头。周秉义的眼睛突然变得狞厉起来:“你来我这里,应该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吧?”安子笑了笑:“这要看你怎么说了。”周秉义立即追问道:“什么意思?”安子仍然是淡淡的一笑:“成州的事儿,你都知道,这话再问岂不是多余?”周秉义说了句:“那可不一定。”然后眉毛一扬:“替我把门锁好,我的腿不好。”安子走过去,把门锁上,然后回过头来,望着周秉义。

周秉义脸上的肌肉不时的抽搐着,好半晌,突然说了句:“你居然有胆子跟赵钜碰,这么多年来,你可是头一个。”安子道:“你不也是一样吗?”周秉义的脸上浮现出怒色:“我跟你不一样,当时我不了解情况,想不到赵钜会是那么的心狠手辣,所以才会被他逼得走投无路,被迫离开成州的。”安子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因为你投标风华园的项目,与钜大公司进行了竞争,结果你赢了,却把项目拱手相让给了钜大公司,我想了解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周秉义的脸色急聚的变化着,愤怒,悲伤,无奈,仇恨待诸多情绪一闪而逝:“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安子道:“因为我要了解你。”周秉义硬梆梆的顶撞道:“你有什么资格了解我?”安子慢悠悠的回答道:“我要投资建造成州大学园区,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替我管理。你是这个位置的最合适人选,所以我才有必要了解你。”

周秉义慢慢的摇头:“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安子故意问道:“为什么?”周秉义失笑了:“为什么?这你还用问吗?我知道你现在是成州市里唯一能够与赵钜分庭抗礼的人物,张红安嘛,大名鼎鼎,可是你绝对不会是赵钜的对手。”安子坐在周秉义的对面,笑着道:“说出来听听。”周秉义张嘴欲言,却又闭了嘴:“你先说说,你的大学园准备投资多少?”安子诡密的一笑:“看来再这样交流下去,我真的会对你失望的。”周秉义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我懂了,我懂了,大学园区建设不过是一条鱼,一条从银行里钓贷款的大鱼。”安子欣慰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觉得以成州商学院、艺术学院、电力学院、技工院校、药校等十二所院校为蓝本,打造这样一个项目,能从银行里钓出来多少银子。”周秉义的眼睛放出兴奋的光芒:“如果让我来替你做,只弄到十个亿八个亿就算失败了,要是运作的好的话,搞三、五十个亿不成问题。”

安子立即站了起来:“既然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周秉义呆了一呆,嘴里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来:“赵钜。”

安子把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过去:“姓周的,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为你搭建了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平台,你居然没勇气伸手去拿属于你的钱,别让我瞧不起你。”

周秉义勃然大怒,也站了起来:“张红安,少来挤兑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你没碰到我遇到的事情,当然可以站在岸上说风凉话。”

看到周秉义这个样子,安子反倒放松了,他坐下,架起二郎腿:“你太小看我张红安了,我跟你一样知道的清清楚楚,没有几年的功夫,任何人都难以扳倒赵钜,你以为我会和他直面冲突吗?那是你这种傻人才会做出来的蠢事。我有我的想法,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周秉义立即追问道:“怎么保证?”

安子道:“我要把这个项目全部交给钜大公司去做,你的作用呢,不过是一个项目监理,等到了赵钜被扳倒的那一天,再由你出来替我操作项目的进行。”周秉义怔了一怔:“你想过没有,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你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为赵钜做嫁衣裳。”安子点了点头:“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周秉义疑惑了:“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偿试?”

安子举起一只手,想说什么,又慢慢的把手放下:“有一件事,你要清楚,赵钜在成州老大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久则生弊,祸出萧墙。”他俯身过去,紧贴在周秉义的耳朵边上,以细微的声音说道:“赵钜早已成为成州一害,已经严重影响到成州的经济发展,但是上层为什么却迟迟不做出扳倒他的决定呢?很简单,扳倒他所引发的社会动荡太严重,没人能够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除非!”他突然揪住周秉义的衣领,把他揪过来:“除非,让我们出面,打造一个全新的经济发展的平台,能够替代赵钜在经济环节中的作用,到了那一步,就是他的末日了。”说完,他猛的一把,将周秉义推得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去。

周秉义跌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安子,好久才问出一句:“这些话,是谁说的?”

安子淡然回答:“是汤佑清。”

周秉义眼睛亮了:“他又是谁?是上面的人吗?”

安子冷笑着告诉他:“不是,他是商学院法律系的一个讲师。”

“讲师?”周秉义有点哭笑不得:“一个小讲师的话,你也要听?”

安子却已经把他要说的话说完了,他只是不屑一顾的转过身去,走到门口打开门,突然又回过身来:“你准备一下,下个月五号回成州,直接去成州大学园基建指挥部报到。”说着,屈指一弹,一个小小的卡片飞了过来。周秉义慌乱下伸手一抓,没有抓住,卡片掉到了地上,再弯腰拿起来一看,卡片上写的是成州大学园区基建指挥部的地址。看着这张卡片,他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安子太了解象他这种人的心态了,知道任何话都不可能说服他,所以当他不屑一顾的吩咐下来掉头离开的时候,他却一下子被说服了。

他周秉义,所缺的就是这样一种君临天下霸道横行的气势。

成州!成州!!成州!!!

慢慢的,用双手掩住脸,泪水他的指缝里淌流出来,当年他被逐出成州的那恐怖一幕,清晰逼真的再度重现。

5)

成州!成州!!成州!!!

……

当年的成州,赵钜的钜大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脸,注册资金也不足五百万,而他周秉义的鼎龙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却是成州响当当首屈一指的大型地产公司,有几次赵钜贼忒兮兮的跑到他公司里来,异想天开的提出双方合作,他很是诧异的看着赵钜,哈哈哈大笑着,让手下职员将赵钜轰了出去。

那时候的赵钜,不过是一个小痞子,一个小流氓,一个根本看不在他周秉义眼里的不入流的小混混。

把赵钜轰出去之后的不久,周秉义就有些后悔了。

赵钜的公司太小,难以接上象样一点的项目,当然,赵钜一直在想办法买通土地局的胡局长,但胡局长跟周秉义是多年的老同学,根本不买赵钜的帐,所以赵钜上窜下跳的活动了好久,也始终打不开局面。

但是有一天,胡局长上班的时候,发现土地局的工作人员见了他脸色都怪怪的,胡局长也没理会,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发号施令,这时候他接到市府的一个电话,秘书长声色俱厉的让他立即过去一趟。胡局长大惑不解的过去了,一走进市长办公室,就被一堆劈面掷过来的照片打在了脸上,随后,连珠炮似的怒骂劈头盖脑,胡局长低头一看,那些照片,是不知什么时候拍的他与一个相好女人的极为私隐的细节部分。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土地局的下属们看见他脸色都是那么古怪,这些照片,早已传遍了单位。

紧接着,胡局长收授贿赌的事情也被掀了出来,他的位置迅速从局长的宝座转到了监狱的囚室。

扳倒胡局长,是赵钜在成州扩充自己势力范围的第一步。但是周秉义仍然没有意识到赵钜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所为他带来的危机。

此后不久,双方就在风华园项目上展开了竞争,赵钜理所当然的败北了,事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周秉义:“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还是我们双方合作吧,都是在成州这块地面上混饭吃,别太过份了。”周秉义还没听完这个电话,随手就挂断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赵钜的胆子竟是如此之大,他真的没有想到。

当天晚上他在公司里召集全体员工举办了庆祝酒会,妻子肖敏和女儿周小雁也被他派出一辆车拉到了公司,因为风华园这个项目对公司的发展来说比较关键,决定着他的公司在此后几年内能够牢牢的占据到强势地位。

那天晚上妻子好象变得特别漂亮,跟刚刚成年的女儿站在一起,就象两姐妹,让周秉义看得心生感慨,他们已经走过了十几年的路,这十几年前他诚实的履行着婚前的诺言,用炽烈的情爱滋润这个女人,用自己的智慧打拼出一片天空,用自己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看着妻子那如花的笑脸,他的心里充斥着一种激情与欲望,他要保证这个柔弱美丽的小女人一生的幸福,而这些,确切的说她已经获得了,而他将保证这种快乐与幸福持续到他们人生的暮年。

酒会持续到夜晚十一点半,有几个员工喝得酩酊大醉,失去控制当着他的面撕打了起来,他笑吟吟的看着,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忘形的鼓掌拍手给撕打的双方助威。这是一个完美的夜晚,任何放纵与过份的行为都是可以谅解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二点了,女儿破天荒的吻了他一下,然后象只美丽的小鹿一样奔上了楼,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那一瞬间他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十六岁的女儿有了自己的自主意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与他们在观念上相互隔膜,但是今天,这是一个好兆头,破开两代人心理上横亘的那堵厚厚的冰墙,这甚至比他获得了风华园的开发项目还要重要。

女儿的兴奋分明是感染了妻子,肖敏的眼神是那样的庸倦,她关上卧室的门,抱着丈夫伟岸的身躯不肯放手,一如当年他们少年时候的那样痴迷。虽然酒精让他身体乏倦,但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仍然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妻子的满足与快乐。

然后他们简单的洗了一下就休息了,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他。

邪恶的到来居然没有任何先兆,宁静的深夜带给他一种错觉,让他放松了对人世间卑劣的防范。他又怎么能够想象得到?赵钜居然那么大的胆,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正当他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异响,他刚才睁开眼, 房门突然被人弄开,一群面目阴森的大汉涌了进来,他们手持铁棍长刀,动作飞快的冲进他的卧室,把刀架在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他的脖子上:“不好意思忘敲门了,”他们望着周秉义狞笑着:“别怪我们兄弟粗鲁,都是你姓周的把我们兄弟逼得走投无路,这么做也是没法子,跟你一样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霎时间周秉义全身冰冷,如坠冰窖,全身的肌肉失去控制的颤抖起来,只记得他当时脑子中因为过度的惊恐而一片空白,嘴上却不停的重复着:“有话好说,别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话。”就在这过程中他已经被大汉们强行从床上拖下来,逼迫他跪在地上,而他的妻子肖敏也正被几个大汉捉住手脚,一块脏布塞进她的嘴里,把她惊恐交加的尖叫变得了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呜咽。紧接着,他听到楼梯上蹬蹬蹬的脚步声,女儿小雁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爸爸救命!”这一声猝起乍止,楼上响起来的只是几个大汉淫邪的怪笑声。

惶急之下,他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不许碰她,否则…”一根铁棍重重的击在他的小腹下,疼得他本能的一弯腰,后背雨点般的钝器重击迫使他发出一声踹息,一头裁倒。

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他仰起脸,一个满脸红斑的大汉把他那张冷酷而邪恶的嘴脸对着他:“周老板,你太不仗义了,一个人独吃独占,你说你让我们兄弟们怎么活?”他费力的睁开被打得青肿的眼睛,勉强从喉管中挤出一句话来:“放了我,别动她们,要什么你们开口。”红斑大汉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我要你明天去钜大公司签署风华园的项目转让合同,你肯吗?”周秉义连连点头:“肯,我肯。” 红斑大汉冷笑一声:“你肯就好,如果你早一点明白事理的话,事情不会弄到今天这一步。”放完,他象丢一块破布一样将周秉义向地上一丢。

周秉义吃力的想爬起来,可是两个大汉上前踩住了他的手掌,紧接着,一个绳圈套在了他的脖子上,霎时间他手脚冰冷,连声哀求:“不要动手,不要杀我,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说话的功夫,绳索已经在后面绕了几圈,将他的手反绑起来,然后他象一只死狗一样被丢在地上。

他的脸紧贴在地面上,斜向上方的眼睛看到妻子肖敏手脚被紧缚在床上,红斑大汉满脸狞恶的笑容,走到床边,伸手重重的捏住了妻子的乳房,周秉义惨嘶一声:“我已经答应你了,全都答应你了,不要碰她。” 红斑大汉脸色阴沉的回过头来:“姓周的,你玩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规矩都不懂得?你输了,输得一无所有,胜利者有权接收这里所有的战利品。”他狞笑着,一只手粗暴的揉搓着妻子的身体:“今天晚上,你要睁大眼睛,看一看你的固执为你的女人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这样的话,你才会变得聪明起来。”随着妻子一声绝望的悲鸣,周秉义用尽全身的力气,从肺部中狂喷出一口鲜血,裁倒在地不醒人事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到寒冷的夜风正从洞开的房门刮入进来,一直刮到他的心里,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红斑大汉和所有的打手们也早已走掉。他踉跄着走到床边,看着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妻子那张青灰色的脸庞,忍不住双手掩住面孔,失声啜泣起来。

楼上,传来了女儿失神的呜咽声,那绝望的悲泣,锥子一样的刺着周秉义的心。

仅仅一个夜晚,一个幸福的家庭就遭受到了灭顶之灾,而这惊悸与伤恸,将会终生的伴随着他们。

周秉义那只颤抖的手伸向了电话,他在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方在接到他的报案之后,于当日凌晨在夏威夷夜总会将赵钜抓获,并于次日凌晨释放。

有十几个证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土地局的官员,他们替赵钜做证说,赵钜那天晚上和他们在一起,在夏威夷不夜城宴请几个客户,无论警方如何诘询,他们一口咬定赵董那天夜里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座位,甚至连厕所都没有去过。很明显的一件事是,赵钜是通过这次宴请摆下了迷魂阵。

周秉义相信,做为幕后指使者,赵钜的伎俩非常简单,很容易会被戮穿,很容易就会被绳之以法。但是,他没看到这个希望的结果,相反,他的女儿在此之后突然变得神经质起来,经常在午夜时份从床上爬起来尖声狂叫,双手抱着头把自己躲藏起来,她要逃避的恐惧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她一头撞碎了楼上的玻璃窗,跌了下去当场摔断椎骨。

更为悲惨的是他的妻子,那一夜之后她突然离家出走,他疯了一样的开着车到处寻找,最终在赵钜开的一家小型歌吧的门口遇到了她。那个美丽的小女人当时正将自己涂抹得面目全非,站在门口厚颜无耻的招睐客人。见到他来到,她掉头就跑,他追上去,抓住她愤怒的冲着她叫喊,让她跟他回家,她却冲着他那张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吐口水。

她已经不再相信他有保护她的能力了。改变她的关键是,那一夜的残暴羞辱扭曲了她的心理,他注定已经永久失去了她。

巨大的悲痛击倒了他,他变得意志消沉,一撅不振,终日泡在酒吧里,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借酒精麻醉自己。有一天他正坐在座位上自斟自饮,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走近了他,然后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瞟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女人,好半晌才想起来她就是他的妻子肖敏。

他咯咯的笑了起来,拿着空杯让服务生再次满上,妻子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压住了他的酒杯。

“你干什么?”他不无恼火的望着妻子。有一句话,有一句充满了怨毒的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当时应该说的,他应该对这个女人说:“滚你妈了个蛋,回夜总会继续去做你的鸡,你的女儿,你的丈夫,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但是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不是他不想责怪她,而是他更认为这是自己的过错,他才是个男人,是个曾经许诺过保护她一生一世快乐幸福的男人,但是他没有做到,又有什么资格责问一个弱女子?

妻子用无尽哀伤的目光的注视着他:“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的话,你会毁掉自己的。”她的凄恻目光让他心碎,但他还是硬梆梆的顶撞了一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妻子突然凑近他:“你听我说,秉义,女儿的事,我也知道,我和你一样,恨透了赵钜,可是我们是手无寸铁的良民百姓,怎么可能会是他们黑社会的对手呢?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想找机会靠近赵钜,只有靠近那个野兽,才有可能为我们一家的报仇,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一直找不到。不过,我遇到一个杀手,他愿意帮忙。”

“杀手?”他的眼睛一亮,旋即又消沉下去:“你开什么玩笑,就算真的有杀手,也不会让你遇到。”

“绝对是真的,”妻子保证道:“他开价很高,但是从来没有失过手,我想请他帮我们杀掉赵钜,他也答应了,但是,他要先收取一半的钱,五十万,才肯动手。”

他的心动了一下,却又犹豫道:“他…不会是个骗子吧?”

妻子突然冲动起来:“你这个窝囊货,就算是碰到了骗子,不过是损失几个钱儿而已,你还缺钱吗?你缺的是仇人的血!”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而是说道:“好,钱怎么付给他?”

如果他当时酒喝得少一点,头脑稍微清醒一点,就不会这么轻率。尽管如此,当那天夜晚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几个化妆成路人的警察突然扑上来将他按倒之时,他一点也没惊讶,这原本就是赵钜利用他复仇心切而精心设下的圈套。他在拘留所里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杀手,一个相貌堂堂却卑劣无耻的男人,赵钜知道女人最易于被外表所迷惑,所以利用他那副与劣质影视剧中的杀手相近的形象,设下圈套让肖敏上钩,整个闹剧说起来简直可笑到了极点,但当时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但是赵钜的这个“杀手”的创意却激发了他的灵感,十五天拘役之后,他将一只消防斧藏在身上,开着车去找赵钜算帐。他在一家歌舞厅的门前遇到了赵钜,当时那个家伙正眉飞色舞的对着几个熟人打招呼,他不动声色的慢慢走上前去,突然狂嘶一声,挥舞利斧扑了上去,赵钜听到声音扭过头来,他看到一张因为恐惧而吓得歪斜了的嘴脸,他不无快意的看着雪亮的斧刃划过凌厉的风声,斫向这只两足禽兽的脸部。

后脑突然一阵剧痛,猛烈的撞击使他的身体偏倒向一边,倒地时他的斧子砍在蒙古绿颜色的大理石阶上,呛出一连串绚丽的火花。接着他的手腕被几只手牢牢抓住,一个眼光森冷的男人踱过来,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叫杨侃,是赵钜刚刚聘任的保镖,他后脑那一下重重的钝击,正是杨侃的杰作。

赵钜身边的一群人疯狗一样的扑了上来,“见义勇为”的将他扭送到了派出所,一个叫穆东升的小警察让他坐在椅子上,替他打了盆清水让他洗脸,然后,穆东升坐在他对面,告诉了他许多他一直拒绝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吗?你可能为这件事埋怨你的妻子,可是你知道吗?她为你付出了多少?没错,早在半年前她就被人引诱染上了毒瘾,做为一个丈夫,你知道这件事吗?别告诉我说你头一次听到,要是这样的话,那是你这个做丈夫的严重失职,你太不关心她了。那些人用毒品控制了她,强迫她在你睡熟之后打开门,让那些瘾君子冲进你的家里,你认为他们都是赵钜指使的,这一点没错,可是你真的认为赵钜会愚笨到亲自下令的地步吗?他永远也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他只需要在那些人面前不停的发牢骚,辱骂你就足够了,为了能够从赵钜手里获得毒资,他们会对你干出任何事情来,目的只是为了取悦于赵钜。你永远也别想获得赵钜犯罪的证据,因为这种证据根本就不存在,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势力扩张到现在这种程度了。听我一句话吧,老周,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了,你还有瘫痪在床的女儿,离不了人照顾,你不会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承受苦难吧?她的母亲已经放弃了她,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听我说,不要让你的女儿对你失望。”

穆东升的话,让周秉义放声悲嚎,他哭得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穆东升看着这个心碎的失败男人,拿过一条毛巾递给他:“相信我吧,老周,赵钜迟早会因为他的恶行而遭到报应的,这一点,我以我的职业向你做出保证,但前提是,请爱护你自己,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当天夜里,他放弃了自己在成州的公司,放弃了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带着女儿黯然离开了成州。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不堪回首的可怕往事却恍然就在昨日,慢慢的揩净脸上的泪水,周秉义再次拿起安子的名片:

这个人,无论他是不是赵钜的对手,但值得一试。

6)

袁玉珠坐在床上,怜爱的抚拍着柯红印的后背,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她心里的恐惧太深了,就象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渴望着亲人的关怀。而她袁玉珠,也愿意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女儿,倾听她内心中的恐惧述说:

柯红印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曾是一个芭蕾舞女演员,在一段不堪回首的恋情中,生下了女儿柯红印,却失去了恋人,从此,她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柯红印的身上,认真的指导她,希望由她来完成自己未曾实现的心愿。

柯红印在母亲的严格训诫下长大了,国色天香,含凤带露,名花销魂,众人频顾。母亲不允许她把她的美丽和青春浪费在那些不入流的杂志封面上,做一个杂志女郎或是封面女郎,不,那不是她母亲的愿望。

从她十八岁开始,母亲频繁的带着她奔走于各地,参加名目繁多的选美大赛,一心想依靠女儿的天生丽质让她一举成名,从此坐拥金玉年华,无边风情。但是这个愿望却一次又一次的落空,选美大赛中的黑箱操作已经超越了这母女二人的想象,她们必须接受游戏规则。

每一次大赛过后,母亲看着柯红印那抽搐的嘴角,落寞的眼神,心里边说不出的痛苦。但是她不能,不能让柯红印过早的丧送了自己,那些甜言蜜语的许诺,评委们苍蝇一样的目光,让她们从内心深处说不出来的厌恶。她毫不假色的谢绝了那些个大腹便便或是满身泥腥味的暴发户的宴请,她警告女儿,她们要的不是这个,不是。

但是,她们毕竟只是两个女人,这就注定了她们的悲剧。

又一次选美大赛中,那个男人出现了,他魁悟,仪表不凡,沉默不语,气势咄咄逼人,那种伟岸的雄性风骨,一下子就征服了柯红印。

母亲警告她说:当心,象这些企业家,他们把利益看得比爱情更重。

但是柯红印不肯听从,还是答应了与那个男人饮茶,坐在旋转餐厅那金壁辉煌的大厅里,看着白云缓缓流淌而过,听着对方豪爽雄健的谈笑风生,柯红印的心里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感召着,有一种喜极欲泣的欲望与期待。她知道自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一切游戏规则的设定者,他笑吟吟的告诉柯红印,即使是在世界级的选美大赛之中,黑箱操作也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现实,譬如说最近的一次世界级选美大赛之中,他向那个来自于以公正扬名世界的主办者提出,要让中国小姐在这次大赛中脱颖而出,至少进入前三名,那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很是傲慢的竖起一根手指头:“六百万美金。”鬼佬重复说:“六百万美金。”他又问:“如果是第二名呢?”鬼佬回答:“至少八百万美金,”因为第二名已经提供了这个数目,除非他愿意拿出更多,否则,是没有资格问津的。他感到说不出来的好奇,再问:“那么我要出多少钱,才能保证中国小姐拿到第一名?”洋人慢慢的摇了摇头:“多少也不行,爱尔兰的一个知名财团愿意为他们国度的小姐出资,你不足以与对方相抗衡。”

“所以,”男人告诉她:“这个世界究其本质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我们都在玩这个游戏,只不过,游戏规则的制定者给每个人都蒙上眼睛,而他却不必,这就决定了在这场游戏中他是必然的胜者。跟我来吧,漂亮的女孩,”他那双燃烧着激情与欲望的眼睛望着她,略带几分磁性的声音象电流一样流过她的心,仿佛有根羽毛搔痒着她的身体,那种愉快的酥麻令她失去了矜持,不由自主的倒在这个男人的怀里,闭上眼睛,听着他那变得谑谑起来的声音:“让我替你摘下蒙在你眼睛上的那块黑布,从今天开始,你只为自己的快乐而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虽然没有力量让她成为世界级的大赛冠军,但在中国大陆这片土地上,他却是当之无愧的财富帝王。就在这次茶饮之后,她如愿以偿的登上了冠军的宝座。次日,一辆高级轿车载着她来到了西江月宾馆的游泳池边,男人坐在躺椅上正等待着她,就在纯净透明的水池边,男人以他惯有的风格,不慌不忙的享用了她。女人的生命是一朵花,在这个过程中,她喜极而泣,心甘情愿的感受到了她那美丽的身体深处生命之花的嫣然姹放。

从此她成为了他的女人。

男人将她们母女俩安置在成州一座湖畔的小别墅里,那里临风对水,白天鹅在空中展翅飞过,远处高尔夫球场上的达官贵人傲然挥杆,宁静的期待就象前世的一个迷梦,她无法看清楚自己。

她的青春与激情同样让男人迷醉不已,日复一日的,他的嘴唇徘徊在她美丽的生命之中,舍不得离开片刻。爱情是女人生命中最宝贵的营养剂,欢乐让她变得更加美丽,沉浸在情爱之中的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对母亲那双忧郁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以为这样快乐的日子会永远下去,她以为男人的爱情会象她一样随着时日的增加愈浓愈炽,她是那样的自信,不理睬母亲忧心忡忡的规劝,因为她的生命在那幢小别墅中得到爱情滋润之后,美丽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受母亲的影响,她固然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但却从未对自己的美丽失去过自信。

而导致了她日后这场灾难的,竟然正是她的绝世姿容与无双美貌。

这场灾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确切的日子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自从那场灾难过后,她的记忆力严重受损,许多事情的细节都无法拼凑起来,回想之中的凌乱片断也因为时间的错乱而变得缺乏逻辑。

她只记得曾经有一次在高尔夫球场上,在那个漂亮的“尾声洞”的面前,他们中午开球,于黄昏时完成18洞。此时,正在挥杆之中她停了下来,为眼前那美丽的景色所倾倒,不由自主的呼唤出声来,拉着他跟她一起看,球道青葱一片,前有印尼式建筑设计的会所,左为大湖,湖的对岸是她居住的那幢美丽的欧陆风情小别墅,别墅的锥塔与圆廊一如梦中的童话,夕阳斜照,风光如醉。

男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似乎对这美丽的风景缺乏感应,他只是宽厚的微笑着,拿她快乐的心情当做是一个孩子的胡闹,继续挥起球杆,想打出他那天一直期待的一个小鸟杆。

这时候他走了过来。

他不是“他”,他和“他”是有区别的,明确的说他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她应该怎样区别的称呼这两个不同的男人呢?

她爱着的、也爱着她的那个男人是老板,而他则是老板最信任的下属,他的职务是公司秘书,实际上是老板的保镖,因此,她只能用“老板”和“保镖”这两个称呼将他们分开。

老板在打球,保镖走过来把一只手机递给老板,老板不无恼火的停下来,接过手机说起话来。这时候保镖的目光转过来,停留在她白色运动短裤下的那两条白腻修长曲线优美的大腿上,那目光有一种腐蚀性的力量,刹那间,她感到自己的腿部好象被一股热力灼伤了一样,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

保镖那一双有毒的目光让她无由的感受到了一阵惊惧,快乐的心情霎时间消散无踪,她再也没有心情在高球场上停留下去了,催促着他离开。

可是他说:“宝贝,今晚我不能回去了,市里要搞一个房产交易会,市长对这个交易会很重视,我得赶快回去布置一下,明天一早,有外宾来公司参观,这个事马虎不得。”说完,他带着保镖就匆匆离去了,上车之后,他隔着车窗满怀歉意的向她摆着手,而保镖的那双眼睛依然在她的腿上棱巡着,那目光就象一条有毒的毛毛虫爬过,在她的腿上留下了一条令人恶心的粘涎足迹。

又过了几天,他让他的保镖来接她,去一家外层建筑一点也不起眼的歌利菲亚酒吧,说这个地方不起眼,是因为从外边看,这家酒吧更象一座废弃的仓库,她甚至不敢走进去,直到他在电话里几次催促,才鼓起勇气,在保镖那双阴沉目光的注视下向那污迹斑斑的门廊走去。保镖那双欲望喷射的目光所带来的光压强烈的灼烧着她的背脊,令她走路的姿式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走进去,她才发现门廊上的那些污渍其实是一种精心绘制的艺术壁画,除了这些污迹之外,画匠甚至还精心的绘出了几道墙壁的裂缝,那缝隙是如此的逼真,给她一种这座建筑物随时都会坍塌的感觉。走进门廊,她不无厌恶的发现地面上布满了污物,死老鼠,果物皮壳,烟蒂、人的粪便,被踩得走了形的女人文胸,好象刚刚用过的避孕套,令人恶心的液态物正从套的边缘淌流溢出,她不明白他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地方,这好象…然后她惊讶的发现地面的污物也是画匠精心绘出来的,实际情况是,大厅的地面一尘不染,净洁得就象一面镜子。

男人们在这面镜子里看到的是什么?她不知道。

保镖示意她继续往前走,还装做漫不经心的碰了她的身体一下,她吓得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了起来,急忙快步走在前面。

走过一道长廊,里边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厅,灯火辉湟,人声鼎沸,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打着她送给他的那条金利来领带,正和一群朋友们谈笑风声。谢天谢地,在这里纸醉金迷,醇酒美人,才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而大厅外那种世纪末风格的艺术形式,她敬谢不敏。

“知道吗?”他一手端着酒杯,一边轻柔的放在她的腰际:“今天晚上这里的门票,要四百万一张,除此之外,还要俱乐部的至少五个人替你做担保,你才有资格拿到门票。”

“这里边有什么?”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他说。

于是她静静的等待着,无意中看到她的男人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即使在美女群中,她仍然是所有男人的关注焦点。但很快,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当演台上的帷幕拉开之后。

演台上出现的是一支俄罗斯女子乐队,乐手们身材高大,皮肤白腻,乳房饱满而坚挺,小腹柔软而富有弹性,丰盈的臀部惹人怜爱的高高跷起…这就是说,她看到的是一支由俄罗斯美女组成的裸体交响乐队,她们灵活的手指操纵着单簧管、双簧管、民族传统乐器手风琴,小提琴,小号…现在她有些明白他曾经说过的话了:

游戏规则的制定者用一块黑布蒙上了别人的眼睛,而她,却因为他的缘故将那块黑布拉下来,才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接着她还看到了一些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那些她一直以为最美好的、只可以在密室里与自己的爱人相分享的快乐形式,在这里却成为表演的序幕。以她纯洁的本性,以为这些事情不会存在,但是,她的确看到了。

他说:“这就是人性的弱点了,越是私隐的、隐蔽的行为,就越能激发起人们的观赏欲望。”

她觉得他说话就象一个哲学家。

最为人所期待的节目终于上演了,霎时间现场那些彬彬有礼的绅士们变得疯狂起来,女人们发出一声声的尖叫,拼命的用拳头击打着身边男性伴侣的肩膀或者是自己的大腿,盘口开始下注,口哨声撞击在大厅的弧形墙壁上被弹回,音波的轨迹在烟雾里萦绕,一圈又一圈,带给她一种惊心动魄的参与感。

两个男人出场了,一个是身材高大的东方人,一个是面目凶恶的西方大汉,他们神色冷竣的向观众举手示意,从他们身体上那紧绷的肌肉中,她感觉到一种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掌,她一连声的问个不停:“他们在干什么?干什么?”

他们很快就回答了她。

西洋大汉突然向东方男人发起了进攻,是那种杀气腾腾、充满了敌意与怨毒的攻击,东方人步步后退,突然之间,西洋大汉一个侧闪,肘拳闪电般的击中了东方人的左肋,东方人踉跄后退,嘴角上淌流出鲜血来,他的内脏已经受创。

西洋人的重拳雨点追击而致,观众鸦寂无声,现场只能听到那沉重的殴击声,东方人明显不敌,步步后退,突然之间他斜刺里一脚踹出,西洋人发出了一声闷哼,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小腿已经被踹断,紧接着,他的脸部重重又挨了一脚,他被踢得头不由自主的向旁边一歪,一声皮肉钝击的沉闷声响起,东方男人已经动作迅捷如闪电,一拳击在西洋技击者的左颈上的大动脉之上,并就势拧断了对手的脖颈。

这时候他回过头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她那因过度惊吓而失去血色的脸颊:“这就是你听说过的黑市拳击了,现在你看到了。”他说。

这次事件之后,他就经常吩咐保镖接她去一些地方,这些地方无一例外的是那么神秘,除了这些高高在上的游戏规则制定者,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地方与这些事情的存在。而她,也慢慢的习惯了这些,并会在最放纵人性邪恶的时候发出一声声的尖叫或者是挥舞着她的小拳头。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尽管事实不是这样。

又有一天,保镖再次奉了他的吩咐来接她,这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保镖那觊觎的目光,甚至有时候故意走在前面夸张的摆动她的臀部,他只是一个保镖而已,一个等而下之的男人,一个规则的守护者,他那一身剽悍的健子肉与过人的功夫,同演出台上那些俄罗斯少女乐手们的最隐秘的部位一样,都是标明了价码出售给权势者与富人的。更夸张一些说,他就象一条狗,没人会害怕自己豢养的狗,不管这条狗有多么的凶猛。

这一次保镖开车带她去了郊外的一个仓库,仓库里光线昏暗,蛛网密布,晦气重重,霉味阴潮,一堆破布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四周的货箱上溅满了鲜血和毛发,这些景观不同以往,不是用画笔绘出来,而是一个现实的存在,当她发现这一点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转过身来问道:“他在哪儿?”

保镖笑了笑,这个男人笑的时候仍然不改他目光中的阴冷,看起来让人心里感受到极度的惊怖,他当时就是这样的笑着,告诉她:“老板去了澳州了,临走之前交待,你是要闷得慌的话,就拿这个来玩玩。”

“这个是什么?”她问,然后她才惊恐的发现,脚下那堆破布根本就不是一堆破布,而是一个人,一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她吓得尖叫一声,不由自主的向旁边一扑,保镖适时的抱住了她,避免让她跌倒。这个家伙哧哧的笑着:“老板这次去澳洲,是为了安置他的老板孩子,当然不能告诉你的了。”

他有家室,这些事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她一直坚信,既然他爱着她,当然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如果他不肯,那么,只能证明这场爱情原本就是子虚乌有,她那水一样的柔情与如花的笑靥,就当是一场梦,一场曾让她付诸全部身心投入演出的美梦好了。

她就是这样想的,从来没想到过要逼他表态或是让他为难,之所以没有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知道他不会,二是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种阴郁让她的柔软的心哭泣起来,她听见自己说道:“送我回去,既然他不在,我就在家里等着他好了。”

“不要急,”保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用一根食指勾起她的下颌,看了看她那张恐惧的脸,突然转过身,走向那个垂死的男人,说道:“老板吩咐过的,你要是闷得慌,就杀了他玩玩吧。”

她慌乱的叫道:“胡说,他不会这样说,杀人是犯法的。”

保镖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黑拳就是合法的吗?色情演出有工商局的执照吗?赌博什么时候获得过公安局的许可过?”他走过来,把一支匕首递给她:“越是犯法的事情,就越是刺激,最刺激的就是杀人了,一条生命在你的手上悄无声息的结束,那是何等的快感?只要你体验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不,”她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保镖似乎感到了几分无趣:“你要是不敢动手,我示范给你看,你在一边看着学着点,等下一次,你就可以亲自动手了。”

她恐惧的捂上耳朵,眼睛不敢睁开,只是拼命的摇头。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保镖那沉重的脚步声,听到他邪恶的怪笑声,他向那个牺牲品走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说了句:“姓苏的,你给我们添的麻烦太多了,事到临头,现在后悔了吧?”保镖突然一用力,将那支匕首戮进了牺牲者的心脏,拨出来时带出一支绚丽的血花,有几点飞溅到她的腿上,那滚烫的鲜血令她不由得失态尖叫起来。

然后保镖嘟囔了一句什么,拿一块布把那支雪亮的匕首拂拭干净,又向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的身边,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她心里更加恐惧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快一点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保镖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惊讶:“这怎么可能?即使老板在这里,也不会下这个命令,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吓呆了,机械的重复着对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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