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春前期 作者:蒋方舟【完结】

内容梗概:

五年级学生蒋方舟和她的同班死党们正处于青春发育的前期,他们的成长痕迹中带有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他们敏感,好奇,而叛逆。在他们的生活中,电子游戏成为日常进行的主要动力,电视广告像台词一样脱口即出,成人因素充斥了整个少年世界,早恋、发育等敏感问题随时爆炸出不可抑制的脸红心跳。 总之,这是一个朦胧、躁动,充满未知的青春前期。

目录

幽默一家亲(自序)

第一章 一套情侣衫

第二章 祖姐出世

第三章 文明监督员

第四章 何伟业失踪了

第五章 社会调查

第六章 你绯闻了吗?

第七章 算缘

第八章 自然课

第九章 电影院

第十章 文身风波

第十一章 风纪监督员

第十二章 五角恋爱

第十三章 福利院

第十四章 大变活人

第十五章 灌篮变好者

第十六章 “姑妈”来啦

第十七章 X计划

第十八章 电脑教室

第十九章 “美容”?“毁容”?

第二十章 纸杯烧水

第二十一章 继续&退出?

后记

总 序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蒋方舟,已经到了极其爱臭美的十二岁,这是个比儿童大一点,比青年小一点的买不到衣服的年龄希。我生活在湖北襄樊市。九岁的时候出版了《打开天窗》,十一岁的时候出版了《正在发育》。这个性感的题目,使得我要向所有的同学解释:“心理和生理双发育。”我目前在《南方都市报》等报纸开专栏。我认为这本《青春前期》超越了《正在发育》,但发育的列车依然在“轰隆隆”地往前开着。

总 序幽默一家亲(1)

幽默一家亲(自序)

几天我看《围城》的时候,忽然发现:“钱钟书和我好像呀!”转念一想,这样恐怕会引起公愤,连忙改口说:“不对不对,是我和钱钟书好像呀!”

因为认定了钱钟书跟我是一类作家,所以每次发现钱钟书的名字时,我总是倍感亲切:“钱钟书呀,我认识!我跟他好熟的!”就只差没说“昨天我才和他吃过饭!”了。

我斗胆把自己归类为幽默作家。我不求自己能靠着幽默的文章名垂千古,不求一千年后还有人研究我,不求诺贝尔文学奖能瞧上我,我只为各位大爷大娘看着我的文章觉得快活,打消了回家揍孙子的念头;哥们姐们看得开心,给俺添点人气。

我总觉着有幽默感的人都是一家人。

幽默人的“眼睛”是一样的,他们发现事物的角度是一样的。当别人发现事物美好一面的时候,他却发现了这事物搞笑的地方;当别人发现事物悲伤的一面时,他却发现黑色幽默的地方。尽管幽默的人在现实生活可能会结巴(比如我),甚至长少白头。可小女认为他们总不会像哲学家那样,半年不刮胡子,一天喝五六杯咖啡,所以我放心和幽默文章的作者做一家人。幽默的人应当是和睦的大家族,虽然未曾谋面,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和他们的关系比亲眷还要亲。说不准,明天我就可以到马克·吐温家串门,今天晚上里柯克就会请我吃饭呢!幽默文章的作者脾气好,会给人逗乐子,在各类作家里,他们也是最不容易犯神经病的一类人。假如我去诗人家里吃饭,我担心他会给我灌上几升高梁酒,再把愤怒的唾液吐在我的小脸蛋上。

幽默文章是不会过时的。

我现在看一千年前的《高祖还乡》时,就没有嗓子里卡了块肥猪肉,想笑却笑不出来的难受感觉。自以为深刻和感人的,才会有过时的危险哩!自认为思想深刻的人,常常喜欢把自己的思想灌输到别人的脑子里,喜欢抒情的人则要别人和他一块高歌,而思想和感情是会过时的。幽默作家有自知之明,没有名垂千古的打算,也不逼读者和自己的文章成亲,幽默作家最讨人喜欢的,就是他们善于自嘲。每次重读幽默文章都会有新鲜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幽默的作家“审美观”不发达,而“审丑观”发达,总是窥探人性丑恶的一面,而人性的丑恶本质是不会改变的。

幽默作者和读者也是一家人。

总 序幽默一家亲(2)

幽默的文章,跟读者的距离感要小得多,觉得很好相处很亲近。我们这一代从小有电视电玩漫画解闷,虽然也会写抒情式的文章(在结尾处高呼:“xxx我爱你!”),但我们却更喜欢接触幽默的东西,幽默的噱头可以随手抓来。所以我一直坚信,最正经的同学仍然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幽默。

我和幽默作家是一家人,谁有痔疮,谁有脚气,我比他们的奶妈还清楚,下面请听“幽默文章裙底春光之不完全揭短”。

幽默的文章经常罗嗦,因为它总要费很大的笔墨,来解剖和分析这件事物的幽默点,直到看官看懂了为止。这就是为啥幽默的文章是“大众消费”,拥有的读者群众多的原因。每次我要实行复杂的幽默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幼儿园小弟小妹为这处幽默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只好费些口舌,把这处幽默解释得明白,透彻,确保小弟小妹能够安全、畅通地笑出来。

幽默的噱头是可以现抓现抖的。今天我就学到两招:说某个人盯着我看,可以说“像是在某张通缉令上见过我一样”;说某人嗓门大,可以说“以失聪者特有的嗓音”。我所学到的噱头都是现学现卖,就算硬加一个情节,也要把刚学到的招数用上,就像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刚一到手,立刻咬下去,不给自己留下产生追悔的时间。

幽默的文章有个大忌,就是耍小聪明。所以我每天都陷入深深的忧虑中,害怕自己说完了笑话,就耍开了小聪明。一个幽默作家如果耍上了小聪明,就证明他离无聊不远了。为了确保我的幽默犹如那每日一歌,经常都能更新,我经常用电脑查询:“白玉金刚臂”用过没有?我无聊过没有?“五香螺旋屁”用过没有?我无聊过没有?我时常警惕着自己有没有耍过小聪明,以免犯下自己的“亲眷们”经常会犯的错误。

《青春前期》 Ⅰ一套情侣衫(1)

第一章

我是我们班有名的服装贫困户,所以我每次换新衣服时,同学都会捧场地拽着我的衣服说:

“好美美哦!”

而这回,我过生日,特意换了这件黄蓝休闲衫之后,即使我特意在教室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假装看贴在教室门上的课程表),又特意使劲地咳了几嗓子,来唤起人们的注意力,却没有一个识趣的人跑过来赞一声:

“好美美哦!”

只有不怀好意的咳嗽声,我听出了咳嗽里的笑意,这是我们班同学用来冲淡讥笑声惯用的伎俩。

站到自己也觉得无聊的时候,我打算回座位。突然看到龙超激动地朝我奔来,他步伐矫健,途中撞歪了四张桌子、三把凳子,撞到了两个人。

咦?!哦?!啊?!呀?!

龙超穿的衣服和我一样!我一臊,好像自己登时和他成了一对儿!

龙超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他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一手摇晃着我的腿(龙超矮),把我拖了缰的思维拉了回来。一只手以光的速度,从袖筒里掏出一张光亮的片状物,强行塞进我的书包。

我的书包口碑不错,一向以“免费垃圾桶”而闻名班级内外,难不成龙超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垃圾?龙超见我的眉头有聚集在一起的欲望,立刻说:

“莫生气,我给你说个谜语,让你猜猜我送的是啥?——有一样东西,平常时候是软盘,见到美眉就成了硬盘,问:它脱光了叫什么盘?”

这死孩子!虽然平时自称是学习高科技,已经修炼为电脑高手,但污七八糟的东西也学得挺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咻--”地一声,两节课就过去了。做操的时间到了,尴尬二十分钟也随之到来。

我和龙超同站第一排,且中间没有任何间隔。好似一对惹人注意的展品。(仅供瞻仰,严禁拍照!)

有一节操叫“扩胸运动”,因为有个动作像射雕英雄,我们都叫做“射箭运动”。这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方向白痴,总是做错方向,经常形成我与他对射的造型。

他的胳膊长,致使我俩的手总是碰在一起,他的手湿润,潮热,质感非常差。待我第一次仔细观察他,更是大倒胃口:

一个牙套哥,终年不能把牙收到嘴巴里。眉毛扬得高高终日放不下来。一个表情要坚持大约十几分钟才换。做操后的余兴节目:丢沙包,跳皮筋等,他每每看痴呆过去。这件本来挺漂亮的衣服,也随着他的人变得木讷了。

尽管我已经努力往前排靠,拉开与他的距离,但我俩已经无可奈何地成了操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也终于迎来了同学迟来的夸奖声:

“不错嘛!定了一套情侣衫。”

这件衣服,天蓝色,肩膀上抗了一道长长的黄条,胸前图案是一只正在灌篮的男狗。记起营业员当初介绍这件休闲衫时,字正腔圆地说:

“这是件女衫。”

我却不知营业员专门通过了一项训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碰到男生就说是男衫。实在被顾客逼急了,就说:

“小孩穿衣服,哪里分什么男女?现在的衣服不都是这种款式的?”

后面一句话一般哄不看时尚杂志的家长;前面一句话乍一听挺有道理,以为小孩不计较,叫他做男做女都毫无怨言。

话说我回到家之后,取出龙超给我的那一张光盘,不禁啧啧称奇:

“这光盘脱得真光啊!”

原来这光盘不仅一面光,另一面更光,两面都没有贴任何标签。龙超那厮定是通宵熬夜赶制出一盘惊天骇地的游戏光碟,想学皇帝吃饭之前先找个太监试一试有没有毒,让我充当那个太监的角色,试一试游戏有没有病毒。

令我感动的是,没有经历繁琐的安装程序,游戏自觉地运行起来了。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很简陋的动画:背景乌漆抹黑,中间有个黄圆圈,代表是晚上。一看这画技,我就晓得这个游戏一定是龙超设计的。

月亮下面有两个人,仔细一看,我不禁低头做羞涩状:

“讨厌厌!”

原来那画上不是别人,正是我和龙超,仔细一看,龙超把画中的他无限美化了:没有牙套,眼睛大了,脸上的痣也抹了去……这还不打紧,却见“我”面若桃花地站在他身边,有偎到他怀里的倾向。龙超偷工减料,把我的嘴巴眼睛都画成一条线!我谨代表我个人,表示严重的愤慨!人太高了就是没办法呀,龙超还矮我半个脑袋,使眼睛不好的看官还以为是母子俩呢。

《青春前期》 Ⅰ一套情侣衫(2)

突然,屏幕下角出现了三行字幕:

“人物:小龙、小凤。

目标:争做世界霸主

方法:自己琢磨。”

龙超的作文经常被老师批上“要具体”,因此这样简洁的说明,这样武断的决定,也不足为奇。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和一个面相极熟的人打起架来,他就是我们班有名的菜场英雄何伟业。他的武器是他家菜摊上的大螃蟹。不到两秒钟,游戏里的“我”因为太久没有出招,所以被何伟业砸死,屏幕下角又写道:

“重玩:回车键

退出:任意键。”

我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看在龙超的面子上,忍着恶心按下了回车键,凭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顽强的毅力,我把这个游戏玩了N次,按顺序按下键盘上所有的键,当我按到回车键时,游戏里的“我”抽出一根红色钢笔形状的物体,刚准备“发功”,忽然屏幕一闪,光驱一响,死机了。

身为姑娘的我,取光盘的时候,为自己好不容易打了一架,既没看到什么动画效果,又没有得到什么天蚕宝甲,只迎来一个“完”,不禁暗骂一句:

“他奶奶的!”

取出光盘,我的脸映在两面都光的光盘上。我不由得把光盘靠近自己,我瞪着眼睛看着它(大眼睛才上相),好正宗的一张镜子哪!目前我们家最大镜子,就是钢精锅的锅盖,照出来的脑袋畸形,像个梨,而且有的地方被烤糊了,容不得我“鬼照鬼照的”(爸爸语),能照到全身的,就只有电视屏幕了。它照得我的腿超短,像“矮脚虎王英”。

我好不容易享受到有镜子的生活乐趣,自然要像慢镜头一样,缓缓地摆出一个国色天香的“pose(姿势)”。我看到了什么?你猜!猜不出来?猜不出来使劲猜嘛!

光盘上隐约有一张笑脸,笑得挺像我,惯有的皮笑肉不笑。但是,我摆出的这个“pose”前提是“酷”,而且光盘里的那张脸上,并没有我的特征之一:痣、大痣、黑痣!我把大圆脸看大圆脸当做打完这个无聊游戏后的消遣,痴痴地看了半天。笑脸越来越浅,后来终于只剩下光盘了。我俗套地认为这是自己眼睛花,或者早上太多眼屎没洗干净。

我把脸挨近光盘,为了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光盘忽然一响:“哧!”好象冰面裂开的声音。光盘猛地一亮,像黑暗的房间里忽然打开灯,继而又黯淡下去。

当我的鼻子完全挨在光盘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正在燃烧的保险丝贴在脸上。后来,这感觉又蔓延到全身,好象野火在身上烧,但是我却没有一滴汗,又过了几秒,感觉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干呕,这种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万马奔腾的滋味,真他妈的不爽!

为了不使文坛上少一颗耀眼的新星,为了不使全班同学失去一位好干部,我自我保护地把光盘胡乱地塞在书包里。但心中的疑惑,仍然越拧越大,越大越拧。

第二天,龙超兴致勃勃地和我讨论“这款游戏,版权卖多少钱好?50万还是80万”,我在他说话的空隙,把光盘掷进了他的抽屉。

他问我道:

“你觉得这个游戏的结局,是属于凄凉型的?还是属于圆满型的?”

我失态地叫:

“这就完了?帮主,一个只有开头的结局,不是一个好结局!”

《青春前期》 Ⅰ祖姐出世(1)

第二章

我到“巴黎香”高雅去了。“巴黎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西餐厅,灯光昏暗。我每次和同学从“巴黎香”门前走过时,总是假装掉了什么东西,在周围巡视一番,借此机会,瞅一瞅里面那些“用小勺子轻轻地搅拌着咖啡,优雅地切割着牛排的漂亮女人”(其实,透过那茶色玻璃门,我们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依稀感到,这就是所谓的高雅生活)

左右看看,满眼都是情侣,只是般配的没几对,不禁为那些美女感到惋惜。

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小门,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爱慕虚荣的小女生,我还是春心荡漾。那地方有一个小轿车那么大,灯光是绿色的,里面挂着些麻绳、辣椒、玉米、草鞋、斗笠。中间一只“长”满青苔的水缸,上面盖着一口木锅盖,就是茶几。最让我的春心荡漾得厉害的,还是椅子,那是一个藤编的篮子,由两根假葡萄藤吊着,由于对自己体重的担心,使我不太敢坐。

我的一颗毛茸茸的心不禁一热,鬼鬼祟祟地溜到“篮子”里。

我不准备消费,只是来享受高雅生活的,好为在同学面前吹牛打下基础。

当我感到无聊的时候,发现对面坐了一个姑娘。长得虽然跟我差不多,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一看我,就是一个正派的好少年;可她,白虽白,可白得没有劲道,加上一点阳光的颜色,方才显得健康。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衣,脚踩金色小皮靴。

一个异星来客啊!我尽地主之仪,大方地起身,握手,说:

“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打哪儿来的?哪条道混的?宇宙外层空间?”

“你是不是玩了一个龙超做的游戏?你看我像不像里面的女主角啊?”

我为自己总算认识了一个有头有脸的的大人物而自豪,我要套近乎!只听我问道:

“你的学习怎么样?”

这是我当了三年的班长落下的职业病,害怕自己又多一个竞争对手,她的脸色蒙了一层灰,变成沉郁的白,不透明的,小小的,冷冷的。

突然,一张俊脸凑了过来,是服务员,我沉着冷静地应对道:

"小姐,有1块钱以下的红烧肉吗?来一盘!"

服务员仍是笑眯眯的:

"小朋友,在这儿坐要加10块钱的。"

想让我拿出还没捂热乎的钱?哈哈哈,太天真了!江湖上谁不认识我霸王花(专门吃霸王餐的一枝花)。我使出了惯用的招术:先摸摸胸口,再摸摸屁股,还摸摸腿,最后,指着神仙姐姐说:

“我没带钱。让她付好吧?”

服务员姐姐笑盈盈地回过头,等再转过来时,已是横眉竖眼:

“哪里有人啊?要不要请假面超人给你付啊?”

我见服务员的手已经伸向了10米处的电话,像是要拨110,赶忙付钱。

又只剩下我们俩了。我这才想起正题:

“小姐芳名?今年贵庚?你妈贵姓?到这儿有何贵干?”

她直起身子,做出一副开学术讨论会的样子,双眉紧蹙,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单方面决定:

“带我去找人。”

很不幸的,我是一个忒敏感的人,她的话立刻勾起了我的自卑感,我竟然会沦落到被人指使的地步,想到这儿,我忙不迭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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