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见慕容从珂悠闲地扇着那把具有代表性的扇子,贱兮兮地吊着眼晃进来:“闹什么,远远就听见声音。”

定眼一看房里两人纠结到了一半的姿势,丹青红得滴血的脸。细长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随即垂眼。下一刻已经恢复之前的神态,收了扇子敲了敲下颚:“哟,采毒仙子。你看看小恒给你弄得那副失落相,啧啧。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啊。”

丹青闻言冷冷一笑,顺手用力拧了下慕容恒的大腿嫩肉,满意地听见后者“嘶”地倒抽了口凉气。斜了眼慕容从珂:“慕容大侠,您要些脸成不?救命恩人?我要不是还没物尽其用,这会儿恐怕就入土为安了吧。”

将两人亲密(他自己觉得)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慕容从珂几乎没注意听丹青在说什么,只得含糊地蒙混反嘲讽几句。

丹青也无意再跟他浪费唇舌,挑挑眉,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哪个?”你还想在慕容恒怀里坐一辈子不成?

“那天一共几个孩子掉水里?”

“哦。高烧不退,还在昏迷。他不比你,湖水灌进去太多。大夫说肺让冻伤了,就算治好,以后怕也会有喘症后遗。”说着慕容从珂表情稍稍有些可惜般,那孩子长得挺有福气的。没想到啊。

丹青闻言突然觉得一阵难过。

为那孩子的倒霉。也为自己——怎么就不肯自己动动坑,就知道招手叫人家孩子移步。怎么就那么没用,连个溺水的孩子都救不了。丹青,你他妈真没用。除了坐在这自怨自艾,你他妈还会干什么。

见丹青眼里瞬间涌上的失落和空洞。慕容恒心疼地伸手顺了顺她的背,道:“没事,一会我过去看看。不就冻伤了肺么,有我在呢人能救过来。这事儿不赖你。”

不说还好。

说了丹青更难过,转身就给了慕容恒响亮的一巴掌。

响得慕容从珂在一边都觉得自己脸疼。

这一巴掌用了全力,震得自己都手掌疼。望着被打得呆楞在那的慕容恒,丹青有那么些歇斯底里:“慕容恒,你能不能不那么可怕。‘不就冻伤了肺’。那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你他妈带着喘症给我活个五六十年看看?不是你给我吃了那个怪药,我至于连个溺水的孩子都……”说着说着觉得胃抽得难过,眼眶一酸,眼泪就莫名其妙往下滚。

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滴顺着烧得通红的面庞往下滴。滴在慕容恒抱着她的手臂上,手背上。“啪嗒——”一声接一声在突然安静得诡异的房子里显得特别夸张。

丹青傻了。

慕容恒顾不得自己被扇得火辣的脸颊,光盯着丹青眼里那些几乎可以成为悲痛欲绝的东西,也傻了。

还是慕容从珂,一愣之后快步走向前,一把从楞呆的弟弟怀里拽过人,悬空就抱稳了。大手把眼神呆滞泪泉汹涌的女人按在自己怀里,僵硬地哄道:“哭什么哭啊。人还没死呢。小恒医术好着呢。他说没事就没事。”

……我他妈也不想哭,丢死人了。丹青郁闷地想。

但是眼泪还是像泻了坝一样死命往外涌。

就好像要把原来受的委屈,欺骗,背叛。所有的份儿都一次补回来一样。

慕容从珂无奈地发现衣服都快被温热的液体渗透了。一手抱着人一手在怀里人后脑勺拍了拍:“还哭。再哭不治了。”

“滚!就你会治病!”被压在慕容从珂肩头,丹青含含糊糊抽抽搭搭地反驳。

慕容从珂乐了。勾了勾唇角。得意地瞥了眼还处于游神境界的弟弟。掂了掂怀中的人,又轻轻安抚地拍了下。

房中闹得欢快。

完全忽视了房顶其实蹲着一个人。

影四蹲房顶偷窥着房中那一派和谐的景色。脑子里较劲脑子组织合适地语言在思考怎么像貌似醋意挺大的主子报告这个事情。

慕容恒就算了。

现在又多了个慕容从珂。

恩。主子最讨厌的慕容从珂。

影四觉得自己的末日终于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知道俺在拖拉拖拉……

俺也知道……内男主角已经不清楚是谁了(扭头)。

孟章卷十六

《北极七元紫延秘诀》中有记。青龙号为“孟章神君”。四象神君中。玄武“执明神君”最先从四象中脱颖而出。跃居“大帝”显位。“孟章”“监兵”列入门神之列。

《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七云:“东方龙角亢之精,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来立吾左。”

孟章,君王之象。四神天地书第二象卷。

祭神殿的孟章神君像出现了不祥的裂痕,与皇族在威性上是具有绝对的影响力的。

慕容从珂是老老实实把孟章卷贡献出去换个人回来就善罢甘休的主吗?很显然,不是。所以他前手把真正的孟章卷交给了穆沙罗,跟着的,就坏心眼地把消息“一不小心”透露给了这几年死命盯着慕容山庄孟章卷的太子党——赵恒等人。

于是,穆沙罗烦于解开了两卷还不得要领之时,还要分心和朝廷的人周旋。再加上白若颜在教中闹得不可开交。

最过分地一次是当着一干手下的面,耍着横把他书桌上的文件扫到了地上,再气势汹汹地道:“穆沙罗。你这个流氓!我们那里有个领袖人物说过‘不已成亲为目的的交往,就是耍流氓!’。”话落,一干待命的手下脸上表情可称得上十足精彩。

又于是,穆沙罗最近的脸色是在是称不上好看。

苍怀因为手下一帮负责慕容山庄的影卫的关系,一同首当其冲当了炮灰受尽白眼。等回了自己的分堂,想问清楚自己莫名其妙吃了无数主子白眼的原因,手下一干人等竟然一片静默。等急得不得不拿出点护法的架子拍散一张桌子,才由影四带头,呼啦啦跪下一片,苦着脸回答道:“老大,主子不让说啊!”

言之至此,苍怀再傻,也猜出了其中一点猫腻。

挥退了一干可怜的下属让他们继续各司其职。苍怀在心中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掂量着什么时候抽空,偷偷去慕容山庄走一遭。

还没思考好这个严肃的问题,机会就迈着双腿自动进门了——慕容山庄的春节请帖送来了。

其实,收到请帖的时候。连穆沙罗都觉得有那么一些的惊讶。

忌水教是什么地方?魔教教主言败亲手率领的九炎真域之下,直属的第二大魔教,江湖人谈之色变。而慕容山庄是什么地方?连出三代武林盟主,名门正派的领头羊,江湖人最引以为傲的强大靠山。你见过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同席而坐,同度三十,把酒言欢么?没有。那。这个场景出现的可能性有么?有。所以。慕容从珂那腹黑狐狸的居心,就真的很值得认真的考虑掂量了。

穆沙罗掂量着手上火红烫着金边的精致请帖。若有所思地出了神。就在这时,白若颜来了。手上同样拿着红灿灿的请帖,她瞪着眼瘪着嘴,一把将请帖摔到穆沙罗身上:“穆沙罗。你这个混蛋。”

穆沙罗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由着她闹。

见穆沙罗连解释都没有,白若颜更委屈,迅速红了双眼,一把抓过穆沙罗尖声问:“那个丹青果然没有死对不对?她就在慕容山庄!对不对!”

穆沙罗古怪地看了她眼,沉默。

“你说啊!”白若颜红着眼几乎要抓狂的样子,见穆沙罗的样子心中更是觉得不安到极致。女人的心思就是细腻。穆沙罗其实自己都没考虑到慕容从珂发请帖的目的,白若颜就猜到了。无非就是要穆沙罗带上白若颜到丹青面前走一遭,让后者对穆沙罗彻底死了心。然后顺便可以借这个机会向穆沙罗加强强调一下丹青目前的拥有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

然后。等丹青死了心,穆沙罗弄清了情势。剩下的,就随他慕容从珂折腾了。

呵,如意算盘打得挺响。穆沙罗嘴角边又挂上了习惯性刻薄的笑容。可惜,也要看买账的人给不给你打算盘的机会。

比起忌水教的一片乱七八糟,慕容山庄就显得和谐得多了。

君小三的娘和爹略有惶恐拘束地站在床边,紧紧盯着慕容恒的每一个动作。小三爹看着慕容恒皱眉就忍不住一身冷汗,见慕容恒松了眼角,就跟着松一口气。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一副老实巴交想问问儿子情况又不敢问的样子。

丹青坐在床尾看着退了高烧但还是呼吸急促的孩子,望着那雪白的小胖脸心里愧疚到不行。再看小三爹娘两人一副肉疼的样子,自己又忍不住红了眼圈。

慕容恒感觉到气场不对,抬起头望了眼丹青,随即皱皱眉,终于毫不留情道:“你再这样你就出去。别在这影响我。”

丹青吸吸鼻子。不跟他顶嘴。你是大夫你最大,孩子好之前,让你横。

自从那次在房间里死劲甩了慕容恒一巴掌后,慕容恒就像慕容从珂附身一般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动作简短武断不容拒绝。他说一就是一,就算丹青说二他也坚决不变。这个转变让丹青觉得多少有些不适应。以前她不愿意的事情慕容恒绝不勉强她,来她面前晃悠,她瞪眼就立刻走人。现在,不但瞪不走不说,就连晚上都完全无视她的反抗坚持抱着她睡,从熄蜡烛到公鸡报晓一直用手臂捆着她动都不带动一下。

女人嘛,总是惯着惯着就惯坏了。就算一直多觉得烦,现突然没人惯着来了,总觉得有那么些委屈。其实她不知道慕容恒在想什么。

慕容恒当然没她想那么多。

只是那天看着一向和丹青吹胡子瞪眼睛的自家哥哥轻而易举地把人眼泪哄了回去,自己在一边干坐着还挨了一下,便突然醒悟,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宠来的。

简单点来说,就是欠虐。越惯着越嚣张,自己半点讨不了好。于是抓住关键的慕容恒也开心,他终于不用装和蔼可亲善解人意了。除了最开始在凶丹青时候看见她露出微微惊异加委屈的眼神会小小的不忍心,其他效果甚好。现在天天晚上佳人在怀倒比以前光能看摸都不能摸乐得自在得多。

给君小三扎了几针,开好了药方给管家去开以后。慕容恒便拖着一步三回头的丹青离开了下人的别院。除了院门见手中的女人还心不在焉,慕容恒心下不悦,一把擒住丹青下颚将她脸撇向自己:“还看。”指上逐渐用力,下颚渐渐出现微红。

丹青皱眉呼痛,一把拍开下颚的爪子:“慕容恒你抽的什么疯。”

慕容恒挑挑眉,悻悻收了手:“回房收拾收拾,跟我们出去办置年货。”

“哼恩。慕容山庄当真穷到下人都请不起了,要劳驾你们亲自去办置年货。”丹青抓住机会立刻讽刺。

慕容恒嘿嘿一笑,凑近丹青耳边:“今年请的客人可尊贵了。当然不能怠慢。”

“哟,谁那么大架子啊。”丹青给面子的应景拉高了调子。

“穆沙罗穆大教主夫妻二人啊。”慕容恒得意。

“……”闻言丹青脸上的戏谑立刻消失,眼角的微微笑意转为阴沉。

“怎么。你还没对那个穆沙罗死心?”见丹青一听见别的男人名字就明显出现的情绪变化,慕容恒声音也因不悦低沉下来。

“嗤,说什么死心不死心。”丹青收了阴沉的表情,缓缓地从眼角瞥了慕容恒一眼,傲慢道: “从来没对他抱过什么希望。”

誓言这种东西。信一次就够了。

被骗一次,也就该是极限了吧。

所以。

哪来的什么死心不死心呢。

两人显然是谁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各怀心思地一路沉默往回赶。

中途因为失了大部分内力,丹青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步浅一步走得很是费力。没多久就和慕容恒拉开了一段距离。出了房间,没内力拖着身体,脚便是踏踏实实地埋在雪里。等到了大厅,都冻得失去了知觉。

卷起的雪尘一个没留意吸进气管,丹青被呛得一下没提上气,靠着门口的柱子死劲咳。还未痊愈的她咳得只觉得腥味一股一股地涌上口腔,胸抽得厉害。抬起眼,眼前忽然一阵黑,头晕目眩。

幸好走在前面的慕容恒反应快折回来,一把捞起眼见就要滑倒的人。见怀里人软软地靠着自己支撑才站稳,鹰眉紧皱。面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因为是气不顺,不能横着抱。慕容恒只好半拖半抱地把人折腾进正厅。

慕容从珂早就在正厅等候多时。远远就听见丹青惊天动地的咳喘声——一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样子。此时见她白着脸的虚弱样,终究是忍不住放下了手上玩弄的手炉,凑上前,边观察边略有责怪地问慕容恒:“怎么去探个病也弄成这样子。”

“被雪呛着了。”慕容恒不耐烦地解释。

“啧啧。以前活蹦乱跳的一副谁也追不上的样子。现在倒好,多走两步都成问题。这样下去,后年的事怕是要耽搁啊。”

“……”慕容恒略有些惊讶地掀起眼皮瞥了慕容从珂一眼——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

后年开春,如果没算错的话应该是第二次服用‘蝎血’的时候了。

那天见慕容从珂一脸无奈甚至可以说是宠溺地抱着丹青哄着,慕容恒差点以为他果然还是对丹青有了些不同。现在看来倒未必了。

想到这,慕容恒说不上是应该觉得侥幸还是郁闷。

没注意弟弟的眼神,慕容从珂略有些幼稚地伸出手戳了戳丹青的脸,轻声问:“丹青,你这样还能出门么。还说带你出去走走呢。”

听见问话,丹青从慕容恒颈窝里抬起脸,苍白的脸上慢慢撤出一个勉强的笑,调笑慕容从珂:“哟,还知道我要发霉了啊。”

行啊,还有力气顶嘴呢。慕容从珂微微放了心,轻快地用扇子击了下手掌:“成,那我这就让人备车。我们出去。”

简单备了车,三人只带着一名车夫就出门了。

一路上丹青忍不住想掀了帘子把脸往外看——同样是空气,外面的就是比慕容山庄的清新。同样是雪景,外面的就是比慕容山庄的看起来银装素裹,就连被压弯得变了形的万年松,也显得勃勃生机,比春天还春天。被关在慕容山庄久了,看的山啊水啊再也没有初看时候那种面对富丽堂皇的惊艳。只觉得一切都死气沉沉地压抑得难受。

果然,还是自由好啊。

若果还有那一身傲人的轻功。她丹青,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任人如同货物一般随意交换使用。

找一个安安静静与世隔绝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谁算计着骗自己团团转,不用担心谁惦记着要把自己开膛破肚。再也不用被这些本意不在自己本身的人抢来夺去。

自己爱自己。一个人好好过。

至此,丹青觉得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悲哀从心里涌上。就好像,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为自己喜为自己悲一样。心中难过得紧,但是那种薄薄凉凉的悲伤,却不属于自己。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咱穆小罗要出现了- -~~

孟章卷十七

年末了,生意人都准备蹭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赚一笔。 于是,卖胭脂水粉的挑着木头做的妆台就出来吆喝了,舌上生花把姑娘们夸得眉开眼笑;捏泥人的手艺人拿出了绝活儿,给围在摊子周围的小孩饱了次眼福;戏班子也早早选了块最热闹的地方高调地表演起来,为的就是向人讨些彩头。

此时的街道热闹非凡,人挤人地几乎没有空地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喜气。

马车是过不去了,于是丹青三人在街口的茶水站就下了车。

一路与人肩碰肩地慢慢往前移动,偶尔碰得狠了相互低声抱歉。这样自然而短暂的交流,倒是显得真诚地多。丹青连日里来埋在眉宇间的隐喻终是散去,取而代之一些自得的安宁。于是提起了兴致,东瞅瞅西看看,见到了小孩喜欢的吃的用的都不忘掏出钱买一份。

见丹青买了东西就是拿手上看两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一直和老母鸡一样跟在其后的慕容恒终于忍不住犯了疑,捅了捅身边的慕容从珂,压低声音道:“哥,她这又犯什么毛病了。”怪可怕的。

慕容从珂撇撇嘴:“我要说那时候那孩子长大了,当娘的要买新年礼物给他,你信么?”

慕容恒闻言瞬间黑了脸:“你能不能不拿这个说事?有意思么。”

“你也觉得没意思?”慕容从珂刻薄地笑笑,顺手掏出一粒松子从指间弹出。

一个将手伸向丹青腰间钱袋的小乞丐猛地缩了手,惶恐地看了这边一眼,愣了楞,随后扒开拥挤的人群逃走。

慕容从珂快步追上快要淹没在人群里的丹青,与慕容恒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告之:“是给家里那个下人小孩买的。”

慕容恒这才想到君小三的事。随后又忍不住苦笑。丹青,肯定是恨极了自己把她变成那样罢。

再回神时,就见丹青站在卖寇粉的小商旁边,俯身看什么看得出神。而跟上去的慕容从珂,表情或喜或忧,有些复杂地站在一边。心下疑惑,忍不住扒开身前的人群挤上前凑过头问道:“丹青,看什么呢?喜欢就买啊。”

丹青未回答,只是有些走神地盯着一盒艳红的芍药花色指甲丹蔻。

未得到回答的慕容恒顺着丹青的目光找到了后者为之出神的东西,一看之下,就懂得慕容从珂那复杂的表情从何而来——那颜色,正巧是丹青很久很久以前最爱用的。那时候的丹青十指淬满了剧毒且总是染得指甲红艳如火,那时候,她还是那个另江湖人侧目的采毒仙子。

而现在,她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忘记了那些些慕容恒再也不愿意回忆起的东西。现在的她会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孩子生气;会为自己的无能掉眼泪;会笑;偶尔会撒娇;烦恼的时候,还有咬手指甲的坏习惯。自然的粉肉色指甲,不再鲜艳如火,干干净净的,就像一个,全新的丹青。

慕容从珂沉默地看了看依旧动也不动地丹青,在小贩提柜跑路的前一刻,轻轻拍了拍丹青的头,温和得像和一个孩童说话:“喜欢么,喜欢就买回去。”

“喜欢啊。但是,我不涂这种东西的。”

丹青捡起那丹寇盒子把玩了下,扭头冲慕容从珂笑了笑。

目光还像是没有焦距一般迷迷蒙蒙地,且笑容里充满了古怪。

慕容从珂温和的目光不见了,眼中微微带上惊愕。

而站在一边的慕容恒不自觉背后一凉——那件事,终究还是没有人能淡定地把它彻底视为过去。 即使丹青忘记了,他们却彷如昨日历历在目。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很多次夜里,慕容恒都会半夜忽然惊醒。因为做了梦,梦里,怀中人那双空洞着毫不带感情的双眼望着自己,冲自己僵硬地微笑。她说,慕容恒,你欠我的,拿什么都还不了。

那我就拿自己还你好了。你借我一条命,我还你一颗心。这样,够不够?

那时候,抱着下半身全侵在血中,面色苍白的人,慕容恒以为自己坚定了要好好爱护她的心。那时候以为,无论她怎么样了,只要她能好好活下来,自己便再也不强求什么。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只疼她一个。就算她不要也不行。

可是当穆沙罗从自己手中夺走人的时候,他该死的懦弱了。甚至没有勇气去追回那个他发誓要从此好好保护的人。

一直到,已经失忆丹青微笑着站在化为白桐的自己面前不屑地听着赞美白若颜的词句,随后踮起脚轻轻捏住自己的脸,对自己说:“我倒觉得,你这双眼将她比下去了。”

手指尖的温暖突然传递到了心里。于是,他心中自私地想,就让她永远想不起来吧。让她想不起来曾经有那么一个卑鄙的自己那样伤害她,让她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对着自己笑。如果可以,让她也爱自己。

于是带着自私的心让慕容从珂用计把人换回来,留在身边。每天就算遭到拒绝,也坚决去看望。

一点一点取得信任。一点一点接近。

可是今天丹青站在自己身边。脸上挂着迷惑望着以前的爱物。

慕容恒觉得自己害怕了。他忽然变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哪一个丹青。好像一切都在历史重演。记忆中那个另自己从梦中惊醒的冷淡的脸绽放出信任的笑容,和眼前的人又重叠了起来。

后年,会不会又有一个去年那样的痛彻心扉。这个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得女人,此刻为什么带着这样飘忽的表情站在自己身边。

发誓了要给她幸福的。

可是没有做到。

真差劲。

丹青是在疼痛中回神的——慕容从珂一手丢了银子抓过丹寇盒子,另一手狠狠拽住自己的手臂拉离摊位,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眸中难得明显染上一丝阴沉。

这是怎么了啊。丹青莫名其妙。

临被拉离前,眼角不经意瞥到摆卖寇粉柜子上的铜镜。

那一瞥让丹青楞了楞。在回头定眼一看却什么都没有——果然是幻觉?

那一刻的镜中,自己身边站着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眼角挂着明显的嘲讽,一动也不动地垂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慕容从珂的方向。

接下来的时间,许久没凑过热闹的丹青稍微算是在状态,只是陪同的两个人都有些恍惚。两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一时之间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待到三人选了客栈坐下准备午膳,丹青才发现平时可了劲折腾的两人今天都焉兮兮的,忍不住顺手拿手上新买的风筝砸了一下比较好欺负的慕容恒:“怎么了你。”

自己也不经意,这样看似有些亲密的小动作现在做得如此顺手。

被弄得一个激灵的慕容恒回过神,抹了把脸,强打精神笑了笑:“没有,就是好久没有见你摆弄丹蔻之类的东西了。”

话一落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慕容从珂这时也是一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瞥了眼丹青的反应。略有些幸灾乐祸地感觉。后者却显得兴致缺缺:“啊。失忆以后就不弄这些了。好像突然觉得自己不合适了一样。”语气平常得像在买大白菜。慕容从珂这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慕容恒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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