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国夜雪寻梦人 作者:水阡墨

东离国风临城有个白天关门晚上才做生意的棺材铺老板,美貌的白老板也是封魂师。白老板手下有个伙计,此人长得俊美讨喜、喜欢招花惹草,正是独孤山庄的公子柳非银,人送外号柳蝴蝶。两人极为要好,同吃同寝,以至于整个风临城的贵公子都以为他们断袖。

柳蝴蝶和白清明已经混在一起三年了,名义上是锦棺坊的伙计实际上倒比要债的还大爷。人来了就没骨头地往软榻上一歪,看到案上的帖子,笑得桃花眼都看不见了…

畅销作家水阡墨正在创作中的华美古风幻想系列小说。该系列以单元剧的形式讲述一个个为爱痴狂的故事。

九国夜雪系列以人间仅存的两个封魂师白清明和白寒露为主角,他们拥有除魔渡魂的能力。从他们起始,引出其他人、神、妖、魔等之间的爱恨情仇。作者下笔精致,故事情思洋溢,将形形色色的爱写到了极致。

第一篇章 南国有妖

你说不管是人是妖都一样喜欢我,你说谎了。

第二篇章 半山烟雨

真想,明年春天……以后的每年春天……都能和你们在半山腰的树林里,一起看桃花啊……

第三篇章 绿柳韶华

犹记得七岁的小云珠抬起头望着森森绿柳,把那枝已经半残的花儿高高举起来:给你!

第四篇章 镜里空花

在梦中笑那镜里是空花,你怎么知道那镜外的花不是一场虚幻呢?

第五篇章 鸳鸯绣球

你已经死了七年了,却被缚在这块石头上不停地赶路,只为了去实现那个永远也兑现不了的约定吗?

第六篇章 狮猫奇缘

可莲藕身陷不见天日的淤泥之中,却也能开出亭亭洁白的莲花。你只看到淤泥,怎么没看到莲花呢?

第七篇章 蒺藜之境

在这万千双手中,柳非银看到了一只手,平凡无奇不引人注意的手。不像其他的手那样渴望逃脱般,而是轻轻的微弱的仿佛在为一首哀伤的乡曲打着拍子似的,并不奢望被人听到。

第八篇章 不知名湖

不过那烟火却在泠的记忆中划下了美丽的痕迹,酸甜的糖葫芦,清澈温暖的湖水,蟹壳青的绡衣,竹骨油纸伞,封魂师那和善的笑容,对她挥手:不要来。

一、无花绿意

「不知是招了个伙计,还是请了尊菩萨。」

东离国,风临城,隆冬腊月。

昨夜没什么天降祥瑞,也不见紫气东来,大清早遛鸟散步的老爷们叼着烟袋去茶楼,经过城中的百年老树前,却见枯败的枝头长满嫩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过一天的时间,枯树逢春这件奇事便传遍了整座风临城,惹了不少善男信女买了香火蜡烛来供奉。

云霞烧红天边,一顶粉色软轿晃晃悠悠地经过,轿门帘上绣着伏龙镇独孤山庄的标志,游龙出云图。行人只道是独孤家的某个小姐到城里来参加城里小姐们的咏梅茶会,却见那轿子钻进了不起眼的小火巷里,在一家棺材铺门口停下。

棺材铺的名字叫“锦棺坊”,名字喜庆,开在偏僻的小巷子里,白天关门,夜里开张,自然无人问津。

轿子里走下来一个月白纱衣的美人,长发用碧玉簪子随意地绾到脑后,青丝垂落在腰下,墨色的凤眼微微下垂,笑容如同春风拂面。

侍女叩了半晌门,半盏茶的空当,绘着金色云纹的红色大门才优哉游哉地打开。走出门的男子穿着一袭不张扬的暗红色衫子,袖口滚着繁复的牡丹花,看这架势倒像做喜庆营生的。

他翻了个白眼,又伸了个懒腰:“天还这么早,你不去四处招蜂引蝶,来我这里买棺材吗?”

柳非银上前两步,热切地拉住店主的手,声音也幽怨动听:“清明,我想你。”

白清明甩开袖子,打了个哈欠,冷哼一声命令道:“天黑了,我得做生意,你这些侍女轿夫全打发到客栈去歇息,店子小,可容不下这么多神仙。”

“好,听你的便是。”

那些轿夫侍女早就惊了一身冷汗,见主子吩咐,纷纷退出巷子,难保夜里不做噩梦。见人都走远了,白清明才燃起了灯笼,又将铺子门打开迎客。

柳非银抱了手炉坐在虎皮的褥子上,白清明从柜子里拿出引魂香放在香炉里燃起。香味婷婷袅袅地绽放在室内,巷子里似乎有脆生生的铃声响起,声声回荡在耳畔。

“清明,昨天流苍国的都城发生暴动了,死了很多人。”

“嗯,今儿个城里有棵死了的百年老树发芽了。”

“是精怪作乱吧?”

“管它呢,有钱赚就好了。”

死人的钱最好赚,人都死了,还要这凡间的东西做什么呢。白清明斜了一眼睡在榻上,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的瞌睡虫,只觉得所遇非人。记得两年前,他刚开始在风临城开下这家铺子,想招个可靠的伙计。

于是就遇见柳非银,他进入店子,衣衫尽湿,身上还散发着忘川河水的腐臭之气。可是这人眼神安静清亮,面相带着富贵气。白清明很久没逮到大鱼,自然殷勤:“这位公子是要买下世福寿?还是买转运签?”

柳非银一拍桌子:“我要还阳!”

商人不做赔本买卖,白清明觉得自己那日肯定是脑袋被门夹了,亲自带着这颐指气使的薄命鬼去阎王爷那里换阳寿。生死簿上柳非银阳寿未尽,细查之下,原来是某个吊儿郎当的黑无常饮多了酒,走错了宅子,锁错了魂。

从此柳非银便是棺材铺的伙计,每天傍晚前呼后拥地过来,屁股沾到软榻,就不再动弹。

不知是招了个伙计,还是请了尊菩萨。

「猥琐之人看见的人生都是猥琐的。」

更夫的梆子敲过四下,柳非银正与白清明说着赤松国皇族的暗卫,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杀手组织,却见门外忽然一暗,无风无雨那迎客灯笼却骤然灭了。

华丽的内堂突然卷进嫩绿的树叶,有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润雨气扑面而来。门外走进个穿碧色短襟小褂的少女,头顶梳双髻,挂着两朵小金铃,怯生生地问:“哪位是这里的主人?”

柳非银嫩长手指指了指大冬天挥着扇子装风流潇洒状的白老板。

白清明笑了笑:“小树妖,我这里是做死人生意的,若想买修为,要渡海去瑶仙国找一个叫醉梦轩的店,那个店主叫白寒露,只是脾气坏得很,不怎么爱理人。”

小树妖摇摇头,面上有了焦急之色:“来不及了,我要在七日之内就开花结果。”

柳非银顿时觉得惊奇,想起下午经过那株发芽的百年老树,好像是一棵无花树,也叫离树。是数百年前,东离与邻国战乱,哪家战场上死了人就在家门口种一棵离树。离树的寿命不过百年,传说中离树是会结果子的,只是没有人见过。

“离树的果子什么样子?”

“红色,像枣子那么大,鲜红欲滴。”小树妖老实回答。

“离树不易成精,你已经修炼成人形,说不定再修炼几百年就能成仙,强行结果这等自毁修行的事情,你怕是被鬼迷去心窍了吧?”白清明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过身说,“我店里做死人生意,不做害死人的生意,树妖,你还是走吧。”

小树妖站在门口,绞着手指,眼睛立刻就红了。她没再强求,倒是懂事,还是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害人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柳非银眯着眼笑,“你可是看出那小妖精长大后,必定是个大美人,所以舍不得坏她修行?”

“猥琐之人看见的人生都是猥琐的!”白清明又翻了一个白眼,“我若帮她,她能付得起什么?阳寿?福气?运气?这些凡人的东西妖精怎么会有。妖精内丹倒是好东西,可是她连内丹都没修炼成呢。”

柳非银摇摇头,指着里屋的一口离木棺材,笑容很是奸诈:“这城西沈家老爷订的离木棺材,这百年老离木可遇不可求,加上今儿发芽的那棵,城内不超过十棵。”

白清明沉吟半晌,也笑起来:“非银,既然你想得这么周到,这桩买卖你就去谈吧。”

寒冬腊月,风一刀一刀地割在脸上。

柳非银自掘坟墓,披着雪色的狐裘慢慢地走在冬夜里。心里一边骂着白清明翻脸不认人,一边往那棵发芽的百年离树走去。

离树的嫩叶犹如十五的月亮一样圆,却长得不合时宜,冻得发蔫。可是仔细看来却比傍晚更稠密了一些,树下水果点心的供奉,可是远远不够。柳非银捡起一只落了霜雪的梅花糕,一边咬一边叹气:“小树妖,你若再不出来,本公子可要回去烤火了。”

树上坠下一片叶子,打旋落在地上,变成一个蹲着的小树妖。

“你们肯帮我了吗?”

“嗯,事成之后,我们要这棵树身。”

“做棺材板儿?”

“嗯,你放心,本公子自己留着用。”

小树妖抬起头笑了,一双眼睛像是涌进了星辰,那笑容好比冰雪初融,带着春雨的气息。这树妖成年必定是个祸水,柳非银这么想着又觉得可惜,只听到树妖欢快地说:“我叫绿意。”

「与其让她伤心,倒不如让她恨我。」

绿意遇见沈秋凡是在两年前的冬夜。

也是这样刮着北风的大阴天,店铺关门早,街上没什么人,斗诗的才子们都赶去望乡楼小聚。绿意刚修成人形,只能离开树身几丈远,闻见果子铺的老板娘关了门在家里炖猪肉,肉香把她馋得要命,于是爬上墙头张望,却猛地听见人说:“姑娘在墙上看风景吗?”

绿意吓了一跳,呜里哇啦地叫着跌下来。沈秋凡也没防备,伸手便去接,两个人摔成一团,说不上谁比谁惨。

沈秋凡家里是做当铺生意的,是城内的大户,上面有两位兄长继承家业,父亲只盼着他十年寒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绿意讨厌这种见了姑娘就手足无措的书呆子,虽然是夜,还能见他颊红似霞。绿意跳起来就瞪他,却见这书呆子摔得爬不起来还口口声声说着,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姑娘可好之类的蠢话。

绿意懒得理他,冷哼一声就回了树身。

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么一场不太愉快的邂逅,绿意再见他就多留了一份儿心。这个书呆子每天都要经过离树前,偶尔见书童陪着,他也是很和善,没有丝毫富家子弟的架势。偶尔遇见他的同窗,他也是摆着任人捏圆搓扁的好脾气模样。打劫的匪徒在他回家的路上守株待兔,他被围在离树下,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说着,父亲只准我带这么多银子,怕被人讹了去。

那老实的模样确实让人看着生气,可是绿意见别人欺负这老实人却觉得更生气。她使了点小法术,把那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可是那书呆子却不怕,朝着空气躬身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绿意从树后走出来,没好气地说:“笨书呆,你没长腿不会跑吗?”

沈秋凡低声轻笑,干净斯文的一张脸越看越顺眼。从那天起这笨书呆每天都会在离树下张望,看不见绿意就一脸失望的神色,若绿意出来凶他两句,他便眉开眼笑。送绣帕,送玉簪,送绣鞋,只是说家里姐妹多出来的,一点也不会讨人喜欢。

他也不管绿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实人也好骗,只是说在附近人家做奴婢,他便信了。

终于有一日,天降了雪,绿意是妖精并不觉得冷,却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边跑,解下披风围在她的身上,顾不上自己身上落满了雪。

“绿意,若是你不嫌弃,这两日我就跟父亲说去你家提亲如何?”

绿意眨着慧黠的眼睛看着他,觉得这书呆子越发的可爱:“为什么要提亲?”

“我…我不想你再受苦。”沈秋凡大胆地握住她绵软的小手。

绿意看多了人情冷暖,总觉得人间情爱是靠不住的东西。那些男人们刚对心仪的女子海誓山盟,一转头又进了花柳巷跟陌生的女子说着甜言蜜语。后来她知道那叫逢场作戏,却对男子更加的失望,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怕是最后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了罢。

只是沈秋凡这么说,却让绿意整颗心都沐浴在阳光下,暖到不行。

这样零零碎碎交往了几个月,终于有一天他爽约,接着便再没来过。她已经可以离开树身,便去了沈家找他。刚进后院就见他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只剩下一口气。他床榻边上坐着个身形如竹子般秀美的公子,叹了一口气说:“秋凡,大夫说你活不过这个月了,你为何不去跟那女子说明事实?若她等不到你,以为你负了她,说不定会恨你。”

沈秋凡红着眼睛笑了:“清予,与其让她伤心,倒不如让她恨我。”

“你这蠢人,得了这种坏病快死了还要替别人着想。”文清予抹了下眼角,“你还有什么心愿,一并说出来罢,我也不是外人。”

“我…我想吃离果。”

“那你还是下辈子投胎到皇族做个皇子,说不定宫里人能弄到这种传说中的玩意儿。”

绿意听了就离开沈家,将元神的灵力注入树身,长出嫩叶。离树是有果子的,只是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行,所以她来找了白清明。有个母夜叉跟她说过,只要进了那位白姓老板的店子,死了也要脱层皮出来。

只不过,上天入地,他一介凡夫俗子却少有办不到的事。

「小红果便滚了满桌,沾满了酒液,亮晶晶的,像是小树妖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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