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东海屠 作者:阿菩

第一章 狼子

泉州靠海,虽然暑气未退,但日落后海上凉风一送,这座滨海府城便多了些许清爽。不过对谋生计的人来说,这风在清凉之外又有另外一层重要意义:季风南来,通往日本的海上道路也就通了,要扬帆的人都得赶紧,若是能筹到本钱,冒着海禁一个来回,就足够十年享用了!

海风从南而来,政策自北而下。福建消息灵通一点的士绅巨贾,最近都在传说朝廷关于东南沿海的政策又要改变了,至于究竟会不会改变,会有什么改变,却是谁也说不清楚。东门庆的外公——泉州大儒林希元在这个敏感时刻动身前往福州,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在揣摩着林希元这次前往福州是要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但林希元从福州回来后便闭门谢客,大家见不到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林希元的外孙——这次侍奉他前往福州的东门庆。

东门庆回到泉州这天刚好家里给他设宴庆贺他和弟弟东门康中了秀才,四方宾客齐至,除了要奉承奉承东门家以外,也是希望探一探东门庆的口风。谁知道东门庆酒量甚宏,嘴巴却密,当天喝得醉醺醺的也没吐露半句和林希元有关的话来。众宾客无法,只好罢了,第二日又听到了东门家的二公子东门度、三公子东门序相继出门的消息,大家这一来更紧张了,认为北京方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林希元和东门霸不会接连北上。甚至连大海商(也是大海盗)许栋、王直在泉州的代理人也坐不住了,递了帖子求东门霸接见。

东门霸接到帖子的时候只有四子东门庆和五子东门康在跟前,便把这兄弟俩叫了来,将帖子给他们看了,东门庆说:“他们后天要来?可爹爹不是明天就要赶去福州见大哥么?”

“不错。”东门霸道:“我料他们是要来下礼,同时探听一点消息。你大哥这次特地抛下京城吏部的事情回福建,一定是有大事,我不能不去。老五我会带去,家里的事情由你作主,许栋王直派来的人也由你来接待。”

东门庆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家了,当下也不慌张,便问接待许栋王直派来的人该用什么态度,东门霸说:“他们的势力还上不了岸,所以得奉承我们。再说我三年前曾救过许栋,他派来的人向来客气,但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若他们要想求我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再说。但他们若想求你外公什么事情,当场就得回绝。你知道你外公从来不理会这些事情的。”

许栋、王直是纵横海上的大豪,同时也是朝廷通缉的巨寇,林希元身为东南大儒若和他们沾上关系那便水洗不清了,这一点东门庆如何会不明白?而东门霸显然对这个儿子也挺放心,交代了事情后第二日仍按预定计划出发。

东门庆在东门霸面前一直乖巧顺从,等他老子一出门,他的脸就惫懒了几分,甩了甩衣袖进门,到园子里葡萄架下闭目养神。管家东门安上前请教府里的事情该怎么安排,东门庆瞪了他一眼说:“照旧!”东门安不敢惹这个四少爷,答应着去了,他的儿子东门高却留了下来——东门高是东门家家养的下人,和东门庆同岁,从小和东门庆一起长大,很多事情东门庆连父母都瞒却不瞒他。

东门庆眯了一会,忽然睁开眼问东门高:“咱们家还有处女没?”

东门高说:“没了。”

东门庆皱了皱眉说:“之前不是才进了一批侍女么?这么快就都破了?”

东门高说:“少爷你忘了,当时刚好你和五少爷要进考场,要图个吉利,就把那批人最好的两个挑了出来,少爷你自己要了一个,另外一个让我送到五少爷房里。剩下的四个都长得很粗鲁,就算还没破只怕少爷你也不要。”

东门庆哦了一声,想想也觉得是,女人进了东门府两个月怎么还可能干净呢?但他转念一想,叫道:“不对!老五当时脸嫩,下不了手!这件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五公子是没下手。”东门高说,“不过第二天那丫鬟被二公子瞧见了,所以…”

东门高也不用再说下去东门庆就明白了,心想既然被东门度看见那就什么三贞九烈也保不住了。十八岁正是欲望最盛的年纪,东门庆从跟林希元到福州至今都没空隙泻火,这时摸了摸裤裆,觉得里面涌下涌下的,实在坐不住,就让东门高去把上次挑剩下的四个叫来,那四个丫鬟过来后东门庆一看就觉得倒胃口,心想:“这样的货色,怪不得我上次没要她们。”就把她们给打发走了,撇了东门高往东门府深处走。先到他亲娘林夫人处,在门外张望了一下,见林夫人正在念佛,觉得没法对她的丫鬟彩鹃下手,便也不进去了,转身去巡姨娘们的院落。

东门霸除了正室林夫人外还有十二房妾侍,东门庆一一巡过去,从二姨娘到七姨娘都人老珠黄了,她们所在的房间院落东门庆正眼也不瞥一下,到了八姨娘的房前,想了想没进去,直东门霸的第九个小妾戴巧儿所在的养淑院才停了下来。

戴巧儿是东门霸的第九房姨太太,今年二十八岁,进门有十年了。当初才进门时极为专宠,以至东门霸有两三年没近其他女人。后来东门霸渐渐腻了,又纳了几房新人,但隔三差五的还会到她这边来。东门霸年轻时城南的李铁嘴曾给他断过命,说他一生有八子二女,六子成人,果然东门霸在第七房小妾给他生下第八个儿子后,虽然精力尚旺,但再没有妻妾得过身孕,戴巧儿服侍了他十年,如今也是膝下空空。

在所有姨娘里东门庆和戴巧儿最熟,从她进门开始就喜欢和她玩——当时东门庆才七八岁,有时候玩累了就直接在戴巧儿房里睡,府上也没人多想,只说是四公子和九姨投缘。后来东门霸渐渐冷落了戴巧儿东门庆还是偶尔会来,刚好那时东门庆情窦渐开,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一不小心就烧了起来。因戴巧儿是自己第一个女人,所以在东门庆心中她与别的女人不同,时常会惦记着她。

这养淑院东门庆是熟门熟路,这时踏着黄昏的颜色,闪进门来,戴巧儿的贴身丫鬟桂儿见到他吓了一跳:“大白天的,你怎么就来!”

东门庆随后摸出一盒上好的胭脂赏给她,调笑了她两句,用两只手指去抬她的下巴,被桂儿推了他一把说:“行了行了,这些疯话胡闹,和九娘说去闹去。”自己却出门去,将门带上,拿了个绣花架子,且绣花,且把风。

东门庆便要进屋里去,进门前先与鹦鹉调戏两声,门内的人听见声音打开门,却是一个嘴边长着一颗美人痣的少妇,她的身材虽然有些矮小,五官却十分精致,胸脯也相当丰满,这个少妇便是东门霸的第九房小妾戴巧儿。此时戴巧儿脸上化了淡妆,头发微见散乱,见到东门庆又赶紧将门阖上,隔着门说话,问的也是那句:“大白天的,你怎么就来了!”

东门庆道:“老头子都走了。现在全府上下由我作主,我想怎么,就怎么,还怕什么!”说着硬推开了门进去。

戴巧儿拦不住他,背过身去哭了起来:“你以后别来了好不好?都怪我…当初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诱惑你…”

她还没说完,东门庆已经从背后拢了拢她有些散了的头发,摸出一支簪子来说:“这支簪子,是缅甸的上好翡翠,运到应天府,一抱大的翡翠琢出个拳头大的翡翠之精,再琢成如今这指头大小,甚不易得。”说着便帮戴巧儿梳头簪上:“刚好给巧姨拢拢头发。”

戴巧儿全身剧震,软倒在东门庆怀里,东门庆抱了她就地横放,戴巧儿全身动弹不了,却仍然抗拒着说:“庆官,别…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早晚会出事的…”

东门庆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既喘不过气来又觉得全身舒坦,不知不觉就环住了他的腰,两人扯了衣服,赤裸裸滚在一起,呼吸都急了起来。

戴巧儿叫道:“庆官,别,别…我毕竟是你姨娘!”

但她越这样东门庆就越兴奋,叫道:“什么姨娘不姨娘的!天底下除了我老娘,没什么女人上不得的。”胯下再忍不住时,便咬着戴巧儿的耳垂问:“先品萧,还是就舂臼?”戴巧儿万分不愿,却还是咬着牙呻吟,东门庆在她的樱唇上亲了一口便舂起臼来。两人对彼此的身体反应都极熟,臼虽陈年,胜在留有第一次的回忆,杵不但坚,更妙在每下都撞在戴巧儿的需要处。不知多久,戴巧儿红潮满面,就像要死了一般,忽然觉得东门庆的两股缩了缩,忙叫道:“别留在里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抱住了他哭道:“你每次都这样!也不想想我的难处!”

东门庆吻干了她的眼泪说:“反正从来没出过事,怕什么。”

当晚就在戴巧儿房里休息,第二天起来意犹未尽,有心叫桂儿进来一起玩,戴巧儿叫道:“你就饶了她吧!”结果桂儿自己跑进来了,东门庆笑道:“看!她自己想了!”桂儿听到这疯话吓得跑到门外说:“庆官,你房里的球童来报,说安管家有急事找庆官。”

东门庆道:“不理他!”

戴巧儿却劝道:“来日方长,你爹现在是把整个家交给了你,万一真是急事,误了事会妨了你的前程。”

东门庆这才道:“好,那我去去就来。”

一出门,只见一大早的空中就风云变色,似有暴雨欲来之势。他回到自己的居处庆祥居,管家东门安已经派人来请了他三次,最后干脆派了他的儿子东门高来请,东门庆问有什么事情,东门高回道:“有个叫姚大总的,听说两位少爷取了功名,赶着来送礼,我爹说老爷、二公子、三公子都不在,自然是四公子作主,就让我来请四公子去见见。”

东门庆就知道这姚大总多半是大海商许栋的人,这番来多半是替海上众人送礼来了,就说:“知道了。你带他到东偏厅去,我在那里见他。”

第二章 海商们的礼物

东门庆来到东偏厅,早有三个人等在那里,其中两个是东门安、东门高父子,另一个却不认识。一进门,东门安引见,那汉子果然就是姚大总,这次来却是替大海商许栋、王直下礼来了。

东门庆致歉道:“家父出去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却让姚先生空走了一趟。”

许栋、王直都是徽州人,徽州商人是儒商的代表,虽做生意,不忘读书,姚大总在许栋手下多时,举止谈吐也有些斯文,听了东门庆的话忙说:“见到四公子,也是一样。姚某人是海上行走的人,也不好在泉州久留,这次是代许舶主、王舶主他们来贺霸爷两子登科,更祝四公子五公子前程无论!”

东门庆笑道:“中个秀才,算不得登科。”又问:“许舶主、王舶主他们在泉州吗?消息好快。”

姚大总道:“姚某与许舶主、王舶主有几个月未见了,他们二位眼下应该在双屿,也可能去日本了。不过当年许舶主得霸爷活命大恩,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又多蒙大官人庇护,才算有口饭吃,性命与富贵都是霸爷给的,逢年过节来府上请礼问安,都是应该的。何况如今这等大喜事!”

东门庆一听,就知道许栋、王直其实都还没得到消息,只是他们留在泉州的代理人听到风声前来打点——许、王等人身居海上,身份特殊,要到泉州、福州这等大府颇有风险,平时年节孝敬,或是出了紧急之事,都是由他们在泉州的代理人从权代办。

姚大总呈上礼单,东门安接过转交给东门庆,东门庆打开扫了一眼,见礼单上列着:

西洋羽缎一匹

西洋剪绒单二匹

倭国兜罗绒五匹

西洋雪布十二尺

小白瓯一对

回青瓷瓶两对

玻璃小屏风一面

玻璃大屏风一面

东倭名刀两对

西洋鸟铳十二支

黄金一百两

白银五千两

除了这些之外,又有彩缎等寻常礼物若干,却不在礼单之内,礼单下面落款,有许二、王某、李某、许六、徐某、叶某、方某、谢某。都只写姓,不书名。

原来许栋王直等人犯禁出海,从他们出海那一刻起,依《大明律》便已是钦犯,所以这礼单上也只写姓不敢写名,以防出了意外落到仇家手里成为东门霸勾结大盗的证据。东门庆听三哥东门序说过这些海上大豪的事,知道许二就是许栋,王某就是王直,李某就是无法无天李光头,许六是许栋的六弟许桂,此下四人,分别是黄岩澳主徐惟学、翻浪蛟叶宗满、海上钟离方廷助与千里风谢和——全是纵横东洋的海上大盗!

东门庆看了礼单,觉得别的礼物也就算了,只是对那两对倭刀、十二支鸟铳颇感兴趣,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扫了那堆礼物一眼,只见里面没有倭刀,倒有十二个并排陈列着的长方形纸盒,想必就是那十二支西洋鸟铳。他就将礼单交给东门安,说道:“众位舶主太破费了。”

姚大总道:“四公子见笑了,这等菲薄礼物,实甚寒碜。只是想着霸爷宽宏大度不致见笑,才敢拿来。此外还有两份礼物,礼单上未写,却是去年三公子偶尔提起,我们这些粗人记着了,许舶主、王舶主他们知道后命人精心挑选来的。”

东门庆问是什么,姚大总道:“已经带来了,不知四公子可要看看?”

东门庆笑道:“想来这两份礼物不寻常,许船主、王船主是海上纵横的人,挑选出来的宝贝定能让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大开眼界!”

姚大总微微一笑,拍了拍手掌,门后便走出五个身着倭岛服饰的女人来,每人手里捧着一样乐器,身形虽矮,但也各有风情。姚大总说道:“倭奴人种鄙贱,能入眼的不多,这是王船主托九州大名花了好大功夫搜索到的五个女奴,颇知音律,望能博霸爷一笑。”

东门高也在旁边凑趣说:“四公子,要不要让他们演奏一曲?”

这几个倭女的模样刚好不对东门庆的胃口,所以他看了看便摇头说:“爹爹还没过目呢,我怎么好先享用?”挥手让这些女奴先下去了。

姚大总又拍了拍手掌,东门庆心想:“这一份礼物是五个女奴,看他这态势下一份礼物还是人。这回不会是男人吧?”一念未毕,门后果然走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长得颇为相像,身材瘦削,颧骨突耸,都是全身作武士打扮,在姚大总的示意下向东门庆下跪行礼,口称:“拜见主公。”说的是福建话,只是不大准,东门庆心想:“多半是王直派人调教过的。”怕他们懂的福建话不多,直接用倭话道:“我不是你们的主公,你们的主公,是我父亲。”

掌控上司不懂的方言,乃是东南吏员欺下瞒上的重要手段之一,所以上进一点的吏员对此都很用心。泉州与海外多有联系,吏员学会了倭话有大用处。这个时代倭话与官话的区别也不见得比东南其它方言与官话的区别大多少,东门庆在这上面颇有天赋,府里又时有精通倭话的人,所以学起来十分方便。

姚大总也懂倭话,对那两个倭岛武士说:“这位是四公子。”

那两个倭人赶紧改口:“拜见公子。”

东门庆点头答礼,指着他们身上的武士服问姚大总:“他们就这样从大街上走进来的?”

姚大总赶紧说:“我哪里敢这样给霸爷惹祸?这两个武士,来的时候都是穿着便服,进了府,得到安管家许可才让他们换衣服的。至于那五个女奴,都是用小轿子抬进来的。四公子放心,我们走的是后门,没招人注目。”

东门庆目视东门安,东门安说:“是这样,他们不穿这身衣服时看来就是两个脚夫,我想他们既然是倭国的武士,还是穿上本色衣服的好。公子要不高兴,我这就让他们脱了。”

“不用不用。现在在府里,怕什么。”东门庆看了这两名武士一眼,便问他们叫什么。

其中一个武士答道:“我叫犬养新五郎,这是我弟弟犬养新六郎。”

东门庆道:“犬养这个姓氏,太过惹眼,既然你们进了府,不如便改姓东门。”

新五郎和新六郎大喜,伏地俯首道:“谢公子赐姓。”

东门庆又问他们有什么本事,新五郎说:“我们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剑术!”

东门庆笑道:“你们既然这么说,武功想必不错。”

姚大总在旁边说:“这两兄弟的剑术得过名师指点,颇为了得。去年三公子提过说想增添两名护院,又对倭国的武士颇感兴趣,所以王舶主便选了他们来,希望入得了霸爷和四公子的法眼。”

东门庆也会些拳棒,听他们自称会剑术,大感兴趣,见他们每人腰间都挂着四把倭刀,两长两短,颇为奇怪,说道:“倭刀刀法长短相辅,这我是听过的。但你们居然用四把,这可有些奇特了。”

新五郎一拍左边的两把刀说:“这两把,是我们兄弟自己用的。”一拍右边腰间的两把刀说:“这两把是宝刀,是五峰船主重金购得,献给主公的。”

东门庆道:“呈上来我看看。”

新五郎呈上宝刀,东门庆拔出一段,便觉刀光如雪耀人,也不整把刀拔出来,推了回去说:“好刀!”

正是行家面前一出手,就知到底有没有。新五郎见东门庆拔刀的手势,说道:“原来四公子也会剑术。”

姚大总笑道:“这是什么话!四公子家学渊源,什么不会!”

东门庆也笑道:“姚先生谬夸了。我学的东西又杂又多,可没一样精的。这倭刀刀法,家父也很感兴趣,他曾经给我演过几次,我却还没学会呢。有空还要向这两位请教请教。”

新五郎新六郎忙道:“请教不敢,但懂得的,不敢藏私。”

东门庆想姚大总将要送给乃父东门霸的名刀让新五郎兄弟带着,就知道姚大总有意思要让他兄弟两人顺便露一手。东门庆本人对武术刀法也有兴趣,但这时心里记挂着戴巧儿,便没有让他们演练的心思,打算日后再说。当下让东门安将两把名刀收了,对东门高道:“给他们安排个住的地方。奉养按府内第一等护院例。”

东门安在旁说:“按规矩,护院都要先在老爷面前演过武功,品评等级,然后才定奉养。再说,现在是大少奶奶当家,这奉养等级得老爷批了、大少奶奶认了才行。”这句话是提醒东门庆:四少爷你虽然暂时理事,但在常规定例上还做不了主。他说了这话又怕得罪东门庆,赶紧加了一句:“这是家里的规矩,不过四少爷开了口,老爷、大少奶奶知道后都一定会同意的。”

新五郎新六郎都学过福建话,说话虽然还不是很流利,但听却没问题,听了东门安的话齐声道:“我们兄弟二人愿先与府中高手切磋较量。若是技不如人,便是列在末等也口服心服!”

东门庆哈哈一笑说:“五峰船主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人,差不了。这比武是一定要的,只是眼下爹爹不在家。比武的事,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

新五郎俯首道:“那且按末等供养。”

东门庆心想:“这些倭人好直。”心中喜欢,就对东门安说:“比武的事情就先放着,你先从我的月钱中支取一等护院两个月的俸银,供新五郎、新六郎用度。这个不用跟大嫂说了吧?”

东门安连忙道:“四公子这样安排,那是他们的福分。”

新五郎、新六郎只是直,不是不爱钱,要不然何必渡海来泉州?这时听东门庆如此照顾,显然是看得起自己,心中大喜,一起向东门庆俯首行礼,东门庆还了礼,对他二人道:“那从今日起,二位便要在我东门家中听命了。”

新五郎、新六郎齐声道:“是。”

东门庆便吩咐东门安先去安置他们,自己在东偏厅陪姚大总喝茶说话,姚大总也不敢久留,喝了一会茶便告辞。临行又取出一份礼单,希望东门庆能请东门霸转呈林希元。

东门庆道:“这个使不得!我外公的清名岂容玷污?此事以后请勿再提。”

姚大总惶恐道:“四公子说的是,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士林礼数,唐突了,唐突了。”又道:“不过…这次林老爷和霸爷接连北上,是不是北边出什么事情了?”

东门庆道:“这个暂时还说不准,不过我爹爹回泉州之后姚先生如有时间再来一趟,则必能得到实讯!”

姚大总大喜,连声称好。

东门庆送走了姚大总,安抚了新五郎新六郎后,便拿了其中一把倭国名刀,一路把玩,不觉又走到了养淑院。

戴巧儿见到他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东门庆还没回答,旁边桂儿抿嘴笑道:“现在他在家里横着走都行了!哪里去不得!”说着就要往外边去。

东门庆拉住她笑道:“桂儿,今天也不用劳烦你去把风了,我们三个一起玩儿吧。”

桂儿啐了他一声道:“我是不想留在这里,免得生针眼!”挣脱了东门庆的手后便跑出去了。

东门庆将倭刀随手一放,坐了下来要抱戴巧儿,戴巧儿推开他的手,抚摸了一下东门庆的鬓角说:“长了许多了,有些乱。我先给你理理。”便拉他在窗边的椅子坐下。

东门庆笑道:“巧姨你理发的手势最好的了。我这头发经你的手,出去后无论男女老幼,人人都赞的。”

戴巧儿轻叹道:“你啊,就知道骗我开心。”

“谁骗你!”东门庆道:“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来着?”

戴巧儿取了剪刀梳子,一边替东门庆修剪鬓发,剪了两剪,忽然肚子下面痒痒的,却是东门庆伸进裙里摸她的私处。两人虽然极熟络了,但戴巧儿每次被东门庆碰到都有罪恶感,这时也是忍不住脸上一热,用梳子敲了东门庆的头一把骂道:“你又不老实了!我手里拿着剪刀呢!万一划破了你的脸,那可如何是好!”

第三章 奸情败露

这日傍晚,东门霸进门的时候,桂儿正在门口打盹,他也不叫醒她,径自进门,隔着老远就望见戴巧儿正在给他的第四个儿子东门庆理发。东门庆英挺俊朗,戴巧儿丰满腴丽,这对年轻男女凑在一起,远远望去真是一对难得的璧人。

东门霸隔着稀疏的窗帘望见的时候,已觉两人靠得太近了,虽然这个小妾和这个儿子刚好都是他最喜欢的,但心里仍然有点不痛快。戴巧儿梳头理发的手势甚佳,东门庆的头发从小多由戴巧儿打理,但现在毕竟已经大了,姨娘儿子间应该有个避忌。等东门霸进了门,才发现东门庆的手竟然插在戴巧儿的裙子里面!而东门庆看见老爹忽然出现也吃了一惊,急忙缩手,由于动作太剧烈,竟把戴巧儿的裙带给挣断了!

这一来,还有什么好说的?

东门霸的脸抽搐了一下,望见桌上搁着的倭刀,便冲了过去。

“庆官!快走!”戴巧儿不顾自己的裙子还没系好就把东门庆往门外推!“快走!快走!”

东门庆吓得脑子一片空白,若不是戴巧儿这一推只怕竟会呆在那里等东门霸来杀!才踉踉跄跄逃出房门,身后就传来惨叫声!他一回头,发现倭刀已经插入戴巧儿的胸膛!东门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毕竟年轻,脑筋虽然灵活但未经激烈之事,在父亲的积威下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当下惨呼一声抱着脑袋夺门而出!

门外桂儿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登时吓得瘫倒在地,东门霸哪里管她?抽出刀来就追了出去。但毕竟被戴巧儿阻了一阻,追到养淑院门外已经不见儿子的踪影。

仓惶从家里逃出来的东门庆身上什么也没有,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泉州城内乱窜。他忽然有些后悔,当然不是后悔和戴巧儿通奸,而是后悔自己太过大意。“老爹怎么忽然跑回来了?”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却让东门庆想起他老爹的教诲:“干什么事情都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小心,谨慎、谨慎!特别是在钱和女人这两件事情上最是要紧!”

天上忽然响起几个春雷,跟着雨便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雨滴落在东门庆的眼里,竟有些像倭刀上戴巧儿的血,让他心里微微有些歉疚和难受。不过东门家的家训是:如果是无法挽回的事情,就别再投入多余而无用的感情。所以东门庆就以大哥东门应传授的这条家训为伤心欲绝中的救命稻草,迎着风雨狂奔,要以雨水打在脸上的冰凉和疼痛来洗刷心中的歉疚和难受。

“如果良心能让你感觉良好,那就把良心捡起来;如果良心让你感到难受,那就把它丢了。千万不要让那些仁义道德挡了你的路!”这是二哥东门度教的。

“唉,要把脸皮练得像老爹那么厚,心肠练得像老爹那么硬,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两年前三哥东门应的感慨,如今东门庆也是如此,东门家的每一条家训都让他感到万分羞愧。

“我想她做什么!那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在东门霸他们给他灌输的观念里,胯下的女人是拿来爽的,手中的货物是拿来用的,两者也没太大的区别。可是东门庆却没能像父兄教导的那样很快地把戴巧儿的影子抹掉,这既让他感到羞愧,又让他处于矛盾。

“庆官,庆官!”

有人叫他,但东门庆却没有听见,直到那人冲进雨里来把他拉住。东门庆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丽冬院的老板——外号韦爵爷的一个中年胖子。

“庆官,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在街上乱跑?要不是你前面没人,我还以为你在抓贼呢。”

被韦老板这么一说,东门庆才觉得好冷,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丽冬院门前不远处,正要说话,嘴巴一张就打了个喷嚏。

“哎呀!可别着了凉!”韦老板殷勤地把东门庆拉了进去,进了门就叫道:“双双!双双!还不快出来!庆官到了!”

楼上的栏杆后面走出一个娇小玲珑、嘴边点了一颗假美人痣的女人,那女人往下一张头看见东门庆,笑了起来:“这么大的雨也赶来,双双真是好大的面子。哎哟!怎么淋成这个样子!”赶紧把东门庆接进她房里去,一边催厨房熬碗姜汤来给东门庆驱寒,一边帮他换衣服——东门庆是她的常客,所以留有衣服在这里。

东门庆把姜汤三两口喝了,斜眼盯着双双看,眼前又晃过戴巧儿的影子。

“干嘛!”双双脸上带着些假羞涩:“相好都一年了,还没看够啊——啊!”

双双惊叫一声,因为东门庆忽然丢了碗把她抱住狂吻。

“哈哈!你…哎哟!轻点!”

一个端着酒菜的龟奴推门进来,看见这场面呆了一下,随即从容放下酒菜,慢慢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东门庆撕裂双双衣服的动作丝毫不受龟奴的影响,丝绸裂开的声音很能刺激男人的神经,他现在需要刺激,需要发泄!

外面打了几个惊雷,双双一边呻吟一边说:“庆官啊,你以前说…啊!要死啊!别咬!嗯…你不是说,啊!…你说…书上说…说打雷天不好…干…干…这种事情的…么?么!么!!么——”

东门庆抱着双双从下午运动到日落,差点把床都晃塌了,他自己也干得精疲力竭,这才阖得上眼。双双忍着下体疼痛,摸了摸东门庆的额头问:“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多口?”东门庆有些不高兴!但被双双这么一问,戴巧儿的影子又晃到眼前。

这十八年来他从来没这么难受过,因为他觉得戴巧儿是他害死的。虽然在***上他已经算得上老练了,但在生死的事情上他其实还只是一个稚嫩的青年——这让东门庆很不好过,觉得自己愧对老爹——按照东门家学,他上戴巧儿本来应该上得若无其事,戴巧儿死了他也该迅速忘掉,这样才符合东门霸的教导,可直到现在,戴巧儿的死却依然困扰着他,想到难受处,本已涌起的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拉起双双又要。

双双叫道:“别这样,我…啊!庆官,轻点!”双双觉得很难受,不知道东门庆今天为什么变得粗鲁,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过想起两人以往的欢好,她还是忍了。

这次完了以后双双不敢再问他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蒙面大睡。

“他到底怎么了?”双双觉得,作为东门家的四公子,东门庆实在不应该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才对。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恩客今天为什么会这样烦恼呢?双双不懂。不过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轻轻抱住他,用自己光滑的肌肤去抚慰这个看起来受伤了的青年。

两人抱在一起睡到半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人轻轻打了个喷嚏,但睡得甚浅的双双却听出是个暗号,轻手轻脚地把东门庆搂住自己的手拿开,披了件衣服悄悄开门,门外竟然是韦老板。

“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双双问。

“他睡了?”

“嗯。”

“他睡觉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双双一听这话,再加上今晚东门庆的异常表现便知道一定出事了,摇了摇头道:“没说什么,不过人很奇怪。爷,他到底是怎么了?”

韦老板往屋里望了望,见东门庆睡得正熟,把双双拉开两步,说道:“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原来他跟他老爹一个小妾通奸被他老爹看见了,现在东窗事发,他老爹正提着刀满城找他呢!还放出话来!谁敢收留他就是和整个东门家过不去!”

双双大吃一惊:“那可怎么办?”

“嘘!小声点!”韦老板说:“东门霸我们自然惹不得,但父子俩哪有隔夜的仇!现在东门霸正在气头上自然喊打喊杀,但说不定哪天就回心转意了。眼下要是把这小子给卖了,万一哪天他发迹或者他老子后悔起来我们反而两头难做人!所以对这庆官我们还是好好伺候着吧。”

“可是他老爹要是找到这里可怎么办?”

“我现在就去找东门度探探口风,让他把这烫手的茶壶接过去!不过你这边也放小心点,别搞出太大的动静。院子里其他人我都嘱咐了,不许走漏半句风声…”

房里东门庆忽然呻吟起来,似乎在说梦话,韦老板推了双双一把说:“进去吧。他醒来要是看不见你就不大好了。”

但东门庆也没真的醒转,只是梦呓了几句“巧姨”就在双双的柔哄轻拍中又睡了过去,一直到日上三竿。

第四章 嫖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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