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免费阅读 百度云

“是!回到边缘蛮荒之地,唤醒族人的蛮荒之血,等待下一次汉人衰弱的机会——任何民族都不可能长盛不衰,汉人也一样!所以我们总有机会的!”

当天晚上,耶律朔古以五千胡骑突围,从围城最薄弱的东面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的老弱、辎重全部不带,只带走了作为精神寄托的太皇太后述律平和小皇帝耶律璟,逃往混同江流域。

唐军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穷追不舍,杨信对高行周道:“北面还有等候他们的人在,我们进城吧。”

有韩延徽的配合,唐军对辽阳府的接手得无比顺利,长年的战争使得契丹的青壮年人口大量死亡,加上幽蓟移民,大大改变了东北的人口构成,在将辽阳府那些以往高高在上的契丹老爷们贬为奴隶之后,这座城市一转眼就变成了一座“彻底汉化”的城市。

随着免税令的颁布,随着辽南汉民的回归家园,辽河流域迅速稳定下来,在秋收之后,便形成了一片以辽阳为区域政治中心、以辽津为海贸商业中心的东北汉土,派驻东北的驻军完全不需要再从关内输送粮秣,第二年就可以实现就地补给了。

辽南正在发生的变化,述律平是没机会看到了,数千契丹惶惶北奔,还没到达混同江流域,就发现前无去路。

随着东北局势的急转而下,辽国在整个辽东的防线变得处处都是漏洞,柴荣和耶律安抟趁机突破辽军在北面的防御点,但他们没有南下与三大将会师,而是转而北上,占领了混同江流域。

逃出辽阳数百里后,耶律朔古才得到消息,但这时述律平再没有震惊——她对一切的噩耗都已经麻木了。

“耶律安抟…他之前不是暗中投靠我大辽了么?”

“那多半也是假的。”耶律朔古说:“就算是真的,形势如此,他肯定也投靠回去了。这种人,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忠贞!”

“也就是说,连我们的归路都斩断了么?”述律平苦笑道。

耶律朔古咬着牙道:“原定的目标是去不了了,但我们可以绕道到混同江的下游去,那里是唐人现在也还没能到达的领域。”

“你是说,五国部和东海女直那里?”述律平道:“如果大辽仍然强盛,五国部与女直自然是顺服我们的,但现在…只怕他们会斩了我们的头颅去进献新的霸主!”

“倒也未必。察割这几年对那边颇为施恩,常拿辽南那边的财货赏赐混同江下游诸部,因此诸部颇念恩情。”

“就算那样,那里是无比苦寒之地,我这个老太婆只怕熬不住的。朔古,你带皇帝去吧。把精兵强将带走,剩下的人留下,和老婆子一起留在这里,再把消息散播出去吸引唐军。有多一点时间,就为你多争取几分机会。”

契丹诸将惊道:“太皇太后!”

“不要劝了!”述律平道:“这是哀家最后的命令了,去吧!老的人总归要死,保住小的,才有希望!”

契丹的逃亡队伍,在顺化城一带停驻了下来,那顺化城只是一座小城,地理位置约在后世吉林省的吉林市附近。到了这里后契丹再次分化,耶律朔古护着小皇帝,带着契丹最后的三千人马窜入山野之间,从此消失。

而述律平则在这里停了下来,果然柴荣和耶律安抟听到消息都率兵赶来,柴荣行动沉稳,耶律安抟却来得极快,鬼面军抵达之后休整一天,第二日便不顾一切杀入城中!留守的契丹军马抵挡不住,被耶律安抟直杀到了述律平帐前。

述律平不理睬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婢,提着一把刀,从帐篷中走出来,地皇后威震北国数十年,尽管这时穷途末路,但鬼面军的将士看到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敬畏,无人敢动。

耶律安抟亲自上前,述律平提刀指着耶律安抟骂道:“你这个无耻的…”

不等她说完一句话,耶律安抟已经纵马而前,一刀砍下述律平的头颅!所有人都看得呆了,眼见述律平被杀,剩余的契丹将领都如同疯了一般反扑过来,耶律安抟毫不手软,率领鬼面军将全城契丹杀得一干二净!最后更放了一把火,烧毁了整座城池,只留下述律平的头颅。

七日之后,柴荣后续兵马开到,听说经过后皱眉道:“契丹已经灭国,那只是一个老太太罢了,何必如此?就是把她送到燕京,元帅也不见得会杀她。”

耶律安抟忙道:“是,是,柴将军说的是,这事是我处置不当,回头定向元帅上书请罪。”

柴荣哈哈笑道:“那也不必——请什么罪!你我打通了乌州防线,踏平了混同江中游,拓地一千五百里,虽然这是一片千里蛮荒,可论起来也是不小的功劳,请什么罪!走吧,回师混同江,召集诸部议事,当前要务是先慑服诸部。”

“但契丹的小皇帝还没抓到呢。”

柴荣道:“咱们的兵马加起来能有多少人?战力虽然可以横扫东北,但要在这方圆数千里的白山黑水间找人,那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但只有慑服了诸部,那东北所有部族就会成为我们的耳目,那时候契丹的残兵败将就无处可逃了。”

然而柴荣还是错了。

尽管他在接下来几年中完美地执行了张迈的东北战略,在混同江流域建城殖民,为汉民族在远北地区扎下根来立下了不朽功勋,他自己也积功累进,成了名副其实的东北王,但有关耶律璟和那一支残存契丹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

有人说是东海女直庇护了他们,但在五年后耶律安抟勾结东海女直谋反而被柴荣屠戮殆尽后,也没有在女直人的领土上找到契丹的踪迹;也有人说他们是遇上了雪崩全体葬身山谷,但言之凿凿却没人找得到一具尸体。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头,对耶律璟的搜索一直没有断——这也成为燕京方面对东北持续投入各种资源的一个理由之一。朝廷每年还都为搜捕耶律璟和残存契丹投入固定的巨额悬赏,年复一年以至于其累积金额变得越来越巨大。

到了天策二十五年,在大唐的造船业变得空前发达时,忽然有一个消息从宫中传出,说是当年耶律璟越逃越北,竟然越过了白令海峡,逃到远东大洋彼岸的黄金之国去了。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奔着那天文数字的悬赏,大唐出现了许多探险者,投入人力物力去寻找那个或许存在的黄金国度。

长安城,在秋风中显得倍加萧瑟。

桑维翰跪在殿前,流着泪,哭号着:“令公!不能投降啊!不能投降啊!若是投降,范延光的前车之鉴,您还没看清楚吗?我们还有机会的,还有机会的!”

刘知远整个人变得十分衰老,一种无力感从他全身上下都泄露了出来:“机会?什么机会?等张迈从西域回来的机会?”

是的,张迈还没有回来。

但漠北平定的消息,辽阳投降的捷报,还有徐州北附的邸报,安重荣的死讯,都已经传到了长安。

而就在昨天又传来一条新的情报:榆关也被拿下了,耶律屋质自杀殉国,萧辖里打开了城门,至此东至大海、西越葱岭、北至大漠、南至淮汉的庞大疆域全面打通,在这个巨大版图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钉子,那就是长安!

现在张迈还没有回来,但天策大唐的国势却空前煊赫。江陵府请求内附的奏表已经被准许了,吴国国主的儿子也在燕京进了学,符彦卿在荆北打造的战船已经下了水,李齐、荆楚和孟蜀都在这个新帝国的脚下瑟瑟发抖,而已经没有抵抗心的吴越地区则在呼喊着一个大统一时代的到来。

盛唐的荣光即将再现,这个时候,长安怎么可能继续割据下去?

北面的慕容春华、东面的折德扆和西面的郭威都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在张迈回来之前,他们肯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范延光的确提供了一个反面教材,告诉了刘知远——在张迈手下,妄想拥兵自重是不可能的了,接下来他的选择有三:战死、边疆拓土,或者享受一份安荣地做一个富家翁。后二者是张迈的亲笔承诺!

“在下尽量不想汉家子弟再有无谓的死伤,若刘公能够成全在下这一心愿,那于国于民皆有大功,但刘公若再迁延,将会耗尽我最后一点耐心,届时我也将不惮将渭南化作一片焦土,然后在焦土上重建我心目中的长安!”

刘知远将张迈的亲笔信交给桑维翰,桑维翰颤抖着手,叫道:“令公…答应了?”

“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刘知远道:“但再等下去,只能等来最坏的结果了。”

“那么…”

“你去吧…”刘知远道:“长安城内城外几万大军的性命,他都不要,他只要你的人头。”

桑维翰猛地大笑起来,边笑便哭,边哭边走,朝渭河而去。

他和张迈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在被贴上卖国标签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

杜重威,张迈不肯饶恕,石敬瑭,张迈不肯饶恕,他桑维翰,张迈也不肯饶恕!

桑维翰很明白,这位万众瞩目的开国天子要用这一个个人头告诉万国万民:有些事是不能做的,一旦做了,那便罪无可恕!

天策十一年,秋。

卖掉燕云十六州的经手人桑维翰投渭水自尽,死后刘知远将他捞了上来,曝尸三日。

三日之后,刘知远出降,长安和平统一。

尾声之明天

天策十一年秋,一道引得天下人瞩目的诏令下达全国:次年——即天策十二年——元旦,将是新都城北京的正式迁入日。

正式迁入那天肯定会有大型的仪式,但不可能所有居民都等到那天才进驻,在诏令颁布之前其实在居民区已有新的居民陆续迁入——主要是天策唐军的军眷,而在政令颁布之后,幽州的政府部门和商户也纷纷派人进城整理新居。

新的都城格局宏大,就大方向而言,仍保留华夏都城营建“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的美学设计,但又根据实际需要有所修整,天子所居的宫殿仍然是整个京城的核心,不过在张迈的坚持下,后宫的规制有了变化,大型的皇家园林变成半公众设施。

行政区的规制,则与大致天策大唐的现有行政体系相呼应:天子宫殿坐北朝南;纠评台位于京城正中,面北而立;中枢政务体系在东,与之相结合的是势必日渐庞大的各类大小行政机构;枢密军事体系在西,与之对应的是各类大小校场、军事研究所、军器制造所、军校及禁军三大营;翰林院为中心的学术体系在东北,与之相对应的是一座比龟兹学院丛林更加庞大的学院体系;法院与监察台为中心的律法与监察体系在西北;而在纠评台以南,则是大规模的居民区与商业区。

整座京城的建设,九纵九横的道路平整已经完成,宫殿、宗庙、政府等官方设施及有功军属的民居出自财政拨款,商业区与居民区的营建则由民间按照京城规划自理,整体而言,废弃了汉唐城市的坊市结构,转为街道制。

城防体系仍然包括城门、城墙、城楼与护城河——然而只九座城楼与护城河完工,其余工事设施都尚在营建当中——当前的天策大唐处于对外扩张的进攻状态,哪怕是契丹逼近燕京风声最紧的时候,杨易也丝毫不怕当时已有数万唐军军眷居住的新城会出事。

若按照完整的规划,新都恐非三十年不能彻底竣工,如今完工的只能算是第一期工程,各种设施足够让新的京城能够良好运转而已。和历代的都城兴建不同,这一次的都城营建,除了驱使十几万战俘之外,对国内几乎全部没有用无偿征役,雇工必支付工钱,取材也必支付费用,因此这一次的新都营建虽然政府财政方面耗费颇大,却拉动了一条巨大的商业链。

政令颁布之后,那些尚未建城房屋但已经拿到地皮的商户、士绅也加紧各路屋舍的营建。

在元旦之前,第一批迁入的居民——加上各种流动人口——保守估计只怕也会超过十万,在这个时代,除了中国以外的全世界,十万人口已经算得上是大型城市了,但相对于这个方兴未艾的庞大帝国而言,十万人口的规模却只是刚刚起步。

与此同时,西方也传来消息——大元帅要回来了!

冯道等都已在修本措辞,准备一等张迈回来就拥立这位“千古一帝”登基。现在最大的敌人已经扫灭,万里大漠都已降服,东胡西域也都一统,至于江南西蜀的那些割据政权,在民众看来,相对于天策大唐如今的赫赫国威来说都只是冢中枯骨罢了,只要一道诏书南传便可传檄而定,若不奉诏那便大兵压境,一举荡平!有着山海之胜、皮室之锐的契丹都打平了,何况散落成四五块的东南!

当此之时,张迈登基简直就是顺天意、应人心!不只是儒生们,就是商人们、军人们以及各宗教、各部落全都觉得,大元帅应该正此名分、君临天下!

然而张迈的队伍到了凉州之后便停留了下来,并发出了一道号召,要所有安西旧部放下手头的事情,在立冬之前赶往长安会合。

这不是命令,而是号召…

但所有听到消息的安西故旧却比接到命令更加激动,上至大将军杨易,下至最低层的不知名老兵,东至辽津,西至疏勒,南至洞庭,北至黄龙,只要能走开的全都闻讯即行,就连已经病体缠绵的杨定国也决定扶病赶往——而杨易作为人子竟未阻止!

杨定国已经走不了路了,一路用十六人将一张大床抬出幽州城,用最平稳的马车运到码头,转运河南下。

天策既定漠北叛乱、枚平辽东,国威更胜从前,而经历过一场战争威胁的河北地方在战后竟也变得更加安定,原本被战争惊恐压抑住的商流在战后又出现了一次小井喷,季风向南,辽津、天津的船队正趁着季风将东北的战利品作为新一批的大宗货物运往东南,运河船流向北,却是听说燕京将定新都,徐州又已正式纳入版图,无数商人都趁机要北上去趁这一次势必轰动天下的盛会。

杨定国的坐船南下之际,偶尔掀开船窗,但见迎面但见无数大小河运商船北上犹如流水,忍不住老怀弥慰地感叹这个国家正自一步步繁荣起来。

到了河南境内后弃船就岸,之后的一路对杨定国来说就辛苦了,但离长安越近,他的精神就反而见旺,一路不停地对孙子杨华说:“这点路途,算得什么!想当年我们越过碎叶沙漠,三打怛罗斯,偷渡讹迹罕,一边和回纥人打仗一边翻过葱岭,九骗疏勒守军,大破回纥,那才叫天险畏途啊!这些路途,算得什么!”

他人老了,有些记忆都开始混乱,这些年有关安西唐军东征的故事越说越兴盛,当然随着口耳相传传奇色彩越来越多,写实色彩反而缩减,杨定国等这一帮安西老人闲来无事最喜欢在茶楼酒馆听变文说书的,作为安西唐军万里东征的亲历者,一开始不免私下指点一些说书人胡编乱造的地方,到了后来听得多了,连他脑中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杨华年纪小,眼看本来病体恹恹的爷爷一路上精神越来越好心中高兴,却不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了。

车马进入关中平原后又转水路,逆流而上,不久便到达长安附近。杨易、郑渭、郭汾等人陆路而来,后发先至,已和张迈在码头等候了。渭河南岸,依照军阵站立了数千人——这已是天策大唐全境能赶到的所有人了,其中有数百人已经白发苍苍,又有上千的幼稚小童,一些少年在远征路上尚在襁褓之中,如今也都已经长大成人了,那些十来岁以下的孩童更是东迁之后才生下的新一代。

郭洛、杨易、郑渭和鲁嘉陵各带一名子弟,将杨定国连人带床从船上抬了下来,张迈和郭汾以及长子、世子,率领所有安西旧部,在码头上齐声高呼:“请副大都护阅兵!”

副大都护!

安西副大都护!

这是杨定国在西域时的本官啊!

杨定国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大喜大悲,强忍住了只是两眼泪水长流,一些安西老人却已经嚎啕大哭。

这哭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人生期望得到终极满足的感动。

想想当初困于绝域时,郭师道号称安西大都护、杨定国号称安西副大都护,却只有一座小小的新碎叶城,那时候窃称大都护连自己私下都觉得可笑。然而现在还有谁会窃笑?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安西大都护、副大都护的称号更成为当朝最荣耀的头衔之一。

现实总能修改历史的,子孙争气了会连带着让祖宗也越显伟大,子孙不争气了会连带着连祖宗的历史评价也被拉低,文艺复兴后的希腊罗马是前者,甲午战败后的周秦汉唐是后者,然而在这个时空,或者一切都将改变了。

前唐末年,长安被毁。

近期刘知远进驻之后,增筑了不少防御工事,如今的长安城比起隋唐时八水环绕、万国来朝的盛景已是面目全非!

然而这并不妨碍数千安西旧部对的缅怀。

长安,长安,这对安西唐军来说乃是一座心目中的圣地,不管她当下的面目变得如何,在所有唐人的心目中她永远是这个国族不可替代的精神之都!

刘知远的部属已经被郭威全部清出三百里外,现在的长安城已经全是新唐军队之天下。对于那些新建的工事,众人不屑一顾,直接奔往最西北处残存的前唐城墙。

杨定国在张迈和郭洛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跨下床来,叫了张迈一声“特使”,又看看郭洛,已经蓄须的郭洛看起来更像中年时的郭师道了,不知是特意还是迷糊,他叫了一声“大都护”,然后整个人忽然匍匐在了地面上,撮一把老城墙风化了的泥土微尘,含在了嘴里,猛地放声大笑道:“长安!长安!我们回来了!老兄弟们!你们看见了不?我们回来…了…”

他的笑容猛地僵住了,整个人就此不动,杨易已明白怎么回事,保住了父亲放声大哭,边哭边笑,边笑边哭。

张迈扶着杨定国的遗体,看看郭洛,看看杨易,看看郑渭,看看鲁嘉陵,再看看薛复、李膑、石拔、石坚、慕容春华…看看自己的子女,看看奚忠、郭嵩、杨华、奚忠…

老一辈的领袖已经逝去,而新一辈的继承者也将长成。

脚下的长安已是承载昨日荣光与苦难的土地,而近海的那座新都将开启一个更加辉煌的明天!

他拔出了横刀,开始在这堵经历了无数战火依然屹立的旧城墙上,刻上了曾经在西域新碎叶城断壁颓垣中所刻的那十六个字:

大风狂飙,席卷万里,炎黄在处,即为大唐!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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