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您要退房吗?”

身着白色制服的门童出现在门外。

“谢谢您的惠顾。”他将放有账单的银盘递给久美子。

“昨天晚上你们一定很忙吧?”久美子问道。

“是啊……”门童低下头,“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对了,伤者情况怎么样了?”

“昨天半夜我们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伤势如何啊?”

“说是没有大碍。”

“那真是太好了。”久美子长舒一口气,“伤者叫什么名字啊?”她想确认一下。

“他姓吉冈。”

果然是吉冈……

“査出犯人是谁了吗?”

“还没……”门童好像只有二十岁,满脸稚气,“事件发生之后警方立刻就赶到了,可案情还不明朗。”

“犯人是从窗外隔着玻璃开枪的吗?”

“是的,警方怀疑犯人是从后山过来的,现在正在调査呢。还说犯人不止一个。”

“哎?不止一个?”

“是的,说是从脚印看至少有两个人。”

门童对这起事件也很感兴趣,所以很热情地回答了久美子的问题。

“对了,小姐,警方还发现了一件怪事。”他弯腰对久美子说道。

“怪事?”

“嗯,说是窗边有一张纸,警方怀疑是犯人想从射穿的窗玻璃塞进来的,结果因为某些原因落在了那儿。”

“是吗?纸片上写着什么啊?”

“听说是‘叛徒’这两个字。”

“叛徒?”

久美子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这“叛徒”指的是村尾芳生吗?

“那字是用铅笔写的,而且字迹很潦草……但警方还不确定那究竟是犯人写的,还是有人恶作剧。”

“这样……”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久美子把钱放在银盘上。她站起身,而门童已经提着她的行李箱先走了出去。

她环视房间,确认没有遗忘东西。这时,她又看见了桌上的电话。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她总共接了三通可疑电话,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来的。短短几句话,只能让久美子猜出那是个嗓音沙哑的男人。对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偶然打错的也不得而知。然而连续三次,岂会如此偶然。

在门童离开两分钟后,久美子也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

隔壁房间大门洞幵。和自己的房间一样,隔壁房间也铺着绯红色的地毯。屋里有些响声。原来是围着围裙的女服务生正在用吸尘器打扫。

久美子停下了脚步。她走到房间门口,朝屋里看去。女员工正在打扫,可见客人并不在屋里。也许他去楼下的食堂吃饭了吧。

手握吸尘器的女员工见久美子站在门口,抬起了头。

“请问……”久美子问道,“这间房的客人是不是不在啊?”

如果那真是泷良精,她就想跟他打个招呼。

“不在。”女员工摇了摇头,“这位客人已经退房了。”

久美子吃了一惊。“他是什么时候退房的?”

“嗯……大概一小时前吧。”

一小时前——正是久美子在电车轨道旁散步的时候。

久美子万万没有想到泷良精竟会这么早退房。

“请问这间房里的客人叫什么名字啊?他可能是我认识的人。”

两位女员工面面相觑。

“好像……是姓川田吧?”

“川田先生?”

名字不对,可是自己应该没有认错人才对啊。村尾芳生不也用了假名吗?泷良精一定也是这样!

然而,为什么村尾和泷都要用假名登记呢?

隔壁房间的泷对昨晚的事件异常感兴趣,而且他一大早就慌忙退房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17

警察署的搜查课长走进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伤者把头转了过来。他的气色还不错。乍一看,他的表情好像不是伤口疼,而是有些发愁。

课长不是独自前来的,后头还跟着主任警部补和三位刑警。

那是一间能晒到太阳的病房。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半张病床。

护士搬了张椅子到床头。

“早啊,感觉如何?”

搜査课长已经向医生确认过了,现在病人可以接受警方的问询。毛毯下露出受伤者裹着厚厚绷带的肩膀。

“谢谢关心。”伤者道了谢。他的头发很乱,因为头发比较少的缘故,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头皮。

“您受苦了。”

伤者露出微笑,可脸上的阴云还是没有散去。眼神也有些游离。主任和其他刑警另搬了几张椅子到课长身后。

主任与护士耳语了几句。护士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一定很疼吧?”课长同情地说道。

身后的主任警部补见过伤者。他就是第一个赶到M酒店,对案发现场进行调査的人。

“吉冈先生。”主任向伤者介绍了课长。伤者好像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点了点头。

“我们巳经向院长了解了情况,听说伤势不重,真是万幸。”

“让各位费心了。”

伤者挪了挪枕头上的脑袋,做出点头的动作。

“吉冈先生……我们虽然也想这么称呼您,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您的真名。”

课长的口气一点也不强硬,脸上也带着微笑,用词也很柔和。

村尾芳生好像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脸色还是变白了。

见当事人沉默不语,主任从旁插嘴道:“是这样的,我们M酒店那儿问到了您的住处,然后就去调查了一下,发现您写的东京住处并没有吉冈商会,也没有一个姓吉冈的人住在那里。”

“……”

“于是我们就擅作主张,从您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您的名片。”

村尾芳生不再抵抗。原本对着课长一行人的头别向一边,变为仰卧的姿势。于是访客们看到的只有他的侧脸。

“村尾先生……”课长发话了。

当事人好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见旁人喊出了自己想要隐瞒的本名,眼皮还是神经质般的抖了抖。

“您这次是私下来旅行的吗?”

课长的态度彬彬有礼。这也难怪,受害人毕竟是外务省核心人物。

“……是的,是为了私事来的。”村尾芳生低声回答。

“恕我冒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些情况我们不得不问。”

“我知道。”

“能否请您把这趟旅行的目的告诉我们?如果您实在不方便说,我们也不强求。”

“请允许我保持沉默。”村尾芳生明确回答道。

“好吧。请再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您之所以用假名预订了房间,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桩私事的关系?”

“就算是吧。”

课长从一旁的主任警部补手中接过文件,继续说道:“犯人从M酒店后山往南逃跑了。您也知道从M酒店一路往南走就是知恩院。今天早上我们调査过,发现M酒店后院里的脚印果然也出现在了知恩院的后院。脚印断断续续,并非一个挨着一个。”

村尾芳生毫无反应地听着。

“我们在您所住房间的墙壁上发现了子弹。那是美国的子弹,用的枪则是柯尔特手枪。”

“……”

“隔着窗户向您开枪的犯人见您倒地不起,还以为目的已经达成,所以才逃跑了。请问您真的不知道犯人是谁吗?”

“不知道。”村尾毫不犹豫地回答。

“原来如此。可是犯人的目的绝不是劫财。从犯案手法看,这八成是仇恨引起的。不,应该说有着明显的仇杀特征。所以我们才觉得您一定有些头绪。”

“我还真没有。”

村尾冷淡的回答,险些让警方火冒三丈。

“至于您的私事……”课长继续说道,“您可以不把私事的内容告诉我们,但我想问您的是,您这一次旅行的目的和这起案件,是否有着间接的关联?”

“完全无关。”

课长与主任面面相觑。受害者村尾芳生完全不配合调査。至少,他有所隐瞒。这就是村尾留给警方的印象。

对方是外务省欧亚局某课课长。搜査课长顾虑的并非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而是“外务省”这个机关的机密性。

村尾坚称这次旅行是来办私事的,和枪击事件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他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而课长觉得,那是因为他是公职人员,有时不得不隐瞒真相。

“村尾先生,”搜査课长有礼貌地说道,“从客观上讲,这起伤人案昨天发生在我们辖区内,而且凶器还是手枪,我们的职责就是进行调査。我们必须找到凶手,将他逮捕归案。村尾先生,您是受害者。事件发生了,就产生了凶手和受害者。在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情况下,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向受害人了解情况。”

村尾芳生的嘴唇扭曲了。

“如果您方便的话,还请配合我们的调査工作。”

“我也没办法啊。”村尾芳生如此回答,“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开枪打我。你们再怎么问,我也只能这么回答。要是你们抓到了犯人,査清他的动机,了解了真相,再来告诉我,也许我还能恍然大悟,可现在我真是一头雾水。”

警方碰了一鼻子灰。

“好吧。那我们就不多打听了。”

课长露出柔和的撖笑,点了点头,表示休战。

“要我们联系外务省吗?”

“不,不必了。”

“那需要我们联系您家人吗?”

“不用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妻子知道。她……很麻烦的。”

村尾芳生又回到了最初的恳请的表情。

“哦……那就是说您这次是偷偷来京都的,要是被夫人知道了会很不便是吗?”

村尾芳生没有回答。

课长离开之后的二十分钟内,整个病房静悄悄的。阳光照在伤者的脸上。

护士正要拉上窗帘,却被病人制止了。他说,那样就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了。

窗外满是京都古城的屋顶。其中也耸立着东寺的五重塔。

村尾芳生侧着脸,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他看似平静,可是难掩心底的焦躁。

他叫来护士说道:“即使今天不能出院,明天早上总能回东京了吧?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能不能通融一下啊。”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出了。护士也很头疼。院长从不向患者妥协。

对方不是普通人,而是外务省有头有脸的官员。他这么急切地想要回到东京,肯定是担心外务省的工作吧。然而,他的身体情况,并不允许他在这两天里长途跋涉。

他时而冷静地躺着,时而焦躁不安。

这时,又有人来拜访这位伤者了。接待处告诉客人,现在病人不能见客,但客人很是坚持。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绅士,一半的头发都白了。他的态度很温和,但坚持要和住院的病人见一面。

护士们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对方给出了名片,于是护士们把名片转交给院长定夺。名片上写着:世界文化交流联盟常任理事泷良精

“给我五分钟就够了。”泷良精对院长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有些话一定要跟他说。”

“这可不好办啊……”院长犹豫了。

“我正好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其实当天夜里我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中枪的就是村尾君,事后才听说,真是吓了一跳,所以立刻就赶来了。”泷微笑着说道。然而微笑中蕴含的气派与底气,给院长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我是向警方打听之后,才知道中枪的是村尾君。我不会打扰他很长时间,只要五分钟就行,见了他我就马上回去。”

院长只得缴械投降。

“你好啊。”

泷良精轻轻关上病房大门,缓缓走向病床。

村尾芳生躺在床上,用眼神迎接泷良精的到来。他的脸上没有惊讶,就好像他早就料到泷良精会来一样。

护士又搬出一张椅子,就像刚才为搜査课长做的那样。

“你可真是受苦了。伤势我已经从院长那儿听说了。”泷良精坐了下来,“感觉怎么样?看你脸色还不错。”

病人朝护士使了个眼色。

“护士小姐,我马上就走。”客人也向护士说道,“能否请你回避-下?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

护士帮病人盖好毛毯,离开了房间。

“我能抽个烟吗?”

“抽吧。这儿没有烟灰缸,你就随便找个地方丢烟蒂好了。”

泷良精打开银色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白色的烟雾在阳光和阴影之间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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