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正是如此。”筱警司说着,往屋里走了一步,将手电筒的光对着煮饭房间和做菜房间之间的房门。

“良助和丈二在那儿。良助请你呆在房门附近!丈二在最里面!听到说话声,丈二还留在原处,良助和鸠野一起进到厅子里,切断案犯的退路!可以了吧?”

“明白了。没问题!”良助虚张声势地回答道。可他那在手电光照射下往里走的身影,却显出胆虚、落魄的样子。丈二也跟着良助进了做菜的房间。他两只手插在裤子兜里,高傲地走着,可他像木偶一样生硬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筱警司将他们三人留在漆黑的房间里,自己穿过厅子向休息室走去。森川和健一跟在他后面。

“健一,你明白自己负责的地方了吧?”筱警司叮咛了一句。

健一没有立刻回答,走了五六步后,突然用沉着的声音回答道:“当然明白了。我通过休息室进到洗衣房,站到尽可能离房门远一点的地方。万一需要,我就靠近门,不让案犯进来。”

三人进了休息室。筱警司和森川坐到窗户边的椅子上,健一打开房间尽头的门,消失在洗衣房里。这时,筱警司提高声音,以便让所有的人都听见,叫道:“我这就关掉手电筒。不管出了什么事,谁都不许开灯!

只剩二十分钟了。在这期间,不能有一点光亮!不可以抽烟!不许发出一点声音!明白了吗?”

“明白了。”良助第一个尖声回答,紧随其后的是鸠野和丈二的声音,最后传来的是健一低而粗的声音,他说了句“当然”。

筱警司“喀嚓”一声关掉了手电筒,整个地下室一片漆黑。让人感觉地下室好像是一个漆黑、带棱角的大块东西一样。

筱警司和森川坐着,玻璃窗的窗台高度至他们胸部。从那里能看到的后院,和他们眼睛的高度几乎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筱警司和森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漆黑的院子。

和漆黑的室内相比,院子里微微有些亮光。今夜虽然有月亮,但阴云密布,天空像要压下来似的乌黑一片。远处对面墙外的一盏街灯被白色的雾气包裹着,放射出模糊的光芒。院子中央沿对角线铺着的石子路,微微泛着白光。院墙旁边茂密的灌木丛看起来像是黑乎乎的一团,上面漂浮着让人搞不清是云还是雾一样的东西。由于昨晚下了小雨,雪完全融化了,地上已经看不到白色了。

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周围的景物多少能分辨出一些了。右边靠近蛭峰家的背面,种着许多高大的罗汉松,遮盖了周围的天空。微风轻轻摇动着它的树枝,能感觉到黑色的云朵在树梢上方静静移动着。

院外道路上已经听不到过往汽车的声音,周围一片寂静,感觉仿佛置身于深山中的一栋房子里。在黑暗中只要稍稍动一下,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这不免让人感觉有些恐惧。森川觉着自己和警司两人呼吸的声音像被放大了似的,听得很清楚。

第38章怪人第三次出现

突然,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刷地亮了起来。森川错以为是筱警司在抽烟斗,再一看,原来不是,是筱警司打开了像钢笔一样细小的微型手电,为了不让光线露出窗外,他将手电紧紧贴着桌面。筱警司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除了普通手电外,他还专门准备了一把微型的,事先装在衣服胸前的口袋里了。

在那束小小的圆形光柱下,摊着一张白纸,筱警司正用铅笔在上面写着什么。森川当然立刻看明白了。

“再过一会儿,我会采取行动。那时,你什么都别问,默默跟着我走就是了。”

森川做了一个表示明白的信号,微型手电立刻关闭了。

接着两人又继续在黑暗和沉默中等待。院子里没有任何变化。在目不转睛地看的过程中,院子全景一会变成浅黑色,一会又变成漆黑。森川觉得眼睛疲劳了,甚至觉得有些痛了。一直注视着黑暗的工作变成了一种痛苦。而且,想到那个可怕的畸形人很快就要出现,他有些无法忍耐继续正视黑暗了。他拼命控制着自己想在一旁旁观,甚至有干脆从这里逃走的冲动。

他渐渐感到室内纹丝不动的空气变得有些沉闷,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了。森川有些耐不住静坐了,不由地动了一下身体,立刻清楚地听到椅子吱吱嘎嘎的声音及衣服摩擦的声音,寂静中那声音听起来响得可怕。他吃了一惊,不敢再动了。这时,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在高架线上疾驶的电车声。与此同时,从对面遥远、漆黑的天空中放射出蓝色的闪光,它不是闪电,是方形接电杆架发出的电光。

院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没有出现任何人。两人谁都没有动。森川忽然摸了一下面前的窗户玻璃,觉得浑身发冷。玻璃冻着,像僵硬的墙壁一般冰冷。这事好像提醒了森川,在这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寒冷的他,忽然感觉彻骨的冰凉。衣服仿佛离开了身体,寒气直逼骨髓。

森川大大打了个冷战,于是身体好像稍稍变暖了一些,但过了一会儿,让人难以忍耐的寒冷又向他袭来。脖子后部能感觉到冰冷的穿堂风吹过,他不由地想到,啊,我是不是害怕啊。于是,好像所有的主意都从脑子里逃走了似的。而且,肌肉也变得僵硬,不能动弹了似的。这样不行。千万不要引起脑溢血啊!这样想着,他猛然用两手用力握住面前的桌子一端,顿时感觉空空的胸腔里又充满了温暖的血液,心脏也开始激烈地跳动。这下总算有救了。这时,坐在森川旁边的筱警司的手忽然触到了森川的身体。筱警司好像在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什么东西。森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只口袋里装着手枪呢。只有筱警司和森川两人预备了手枪。另外四人什么都没有带……可是,四人中如果有真正的凶手,那家伙不用说一定悄悄带着手枪呢。因为在那份恐吓信的最后一部分,明确写着:我带手枪去。

还没到十二点。黑暗和无言的世界在持续着。不过,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呆在黑暗中,身边有筱警司,后面几个房间里还有四个屏住呼吸的男人呢。然而,森川觉得,这么多人的沉默比一个人的沉默更要可怕得多。那是因为,处于黑暗中的另外四个人里面,也许有真正的凶手存在,至于他是谁,目前还不知道。

如果案犯就在自己身后,知道我们埋伏在这里,那他大概不会出现在院子里吧?他可能会直接打开后面的门,进到这里来的。接着,自己背后可能会突然顶上一把冰凉的手枪。脖子后面吹着冰冷的穿堂风,标志着已经有一扇门打开了。那家伙此时也许就蹲在这个房间黑暗的角落里,等待合适的时机呢。

不过,筱警司应该知道案犯是谁。如果身后的四个人当中有案犯,他也不会这么平静地呆着吧?所以,去水明宾馆住宿的穴山弓子和鸠野桂子中间,会不会有一个人是案犯呢?那位总是面无表情的老妇人和那个娼妇型的年轻美女,想到她们两人中的一个人,戴着灰色的礼帽、穿着大衣、弯曲着肩膀、拖着一条瘸腿出现,那肯定比案犯是男人还要更可怕。

这时,突然有人使劲抓住森川的手腕。森川吓了一跳,正想站起来,忽然明白这是坐在旁边的筱警司的手。依稀能看得见筱警司正朝玻璃窗方向伸长脖子、一动不动地往院子里看呢。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森川无暇考虑,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森川盯着院子,只见对面墙边树下,立着一个与灌木丛形状不同的黑色东西。而且,那个黑影正一点点地向这边移动呢。瞥了一眼腕上手表的夜光表盘,时间正好是十二点。

敌人终于出现了。

怪物用那种让人搞不懂是停下了还是在走着的速度,向这边走来。由于一直盯着他看,森川眼睛都有点疼了。整个院子朦朦胧胧,像是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雾气中。很偶然的,这时天空中闪过两道蓝色的闪电,是沿着附近高架线驶过的电车的闪光。这两道闪光虽然只是微微经过院子,但对于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来说,感觉它们像白昼一样明亮。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怪物的形象已经像电影的一个镜头似的,深深刻在了森川眼底。

灰色礼帽,肥大的灰色大衣,礼帽的帽檐深深地向前压,遮住了眼睛,脖子上围着围巾,连下巴都包在里面了,竖着大衣的领子。一点看不清他的脸。他右肩稍稍向上抬,脖子向右侧歪斜。毫无疑问,这个家伙就是杀害了两位老人的凶手。

筱警司等对方靠近院子中央,使劲敲了三下窗户玻璃。

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怪物走得稍快了些,看来他听到了信号。

第39章格斗

筱警司站了起来,接着,他用力拉住森川的手腕,把嘴贴到森川的耳朵上压低声音说:“别出声!跟着我走!”森川赶紧站了起来。接着,筱警司已经到了门外,正顺着厅子往楼梯方向快步走去。森川被他拉着手,心中充满疑惑。等待已久的案犯好不容易出现了,不去迎上去,反而向楼梯的方向逃跑,这究竟是何道理啊?

这时,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筱警司竟然上了楼梯。

被他拉着手,森川也只好无奈地跟着他。筱警司走得非常快,森川想,为什么这么急呢?

两人进到一楼的大厅里,那里虽然还是开着平时那盏昏黄的电灯,可今夜感觉格外明亮。刚才一直是放轻脚步一声不吭地走路,现在离院子里的怪人已经足够远了,已经无所顾忌了,筱警司放开脚步跑了起来。两人穿过两边开着门的电梯通道,进了右侧蛭峰家。筱警司接着又往二楼的楼梯上跑,跑得像风一样快。森川大口喘着气,几次差一点摔倒。

“啊,还来得及。我们赢了!”进到二楼的办公室里,环视着漆黑的房间,筱警司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道。

“就埋伏在这里!他很快就会来的。”他把房门朝墙的方向打开,自己躲进门和墙的缝隙里。森川也紧跟着筱警司挤了进去。

“你说埋伏,究竟等谁啊?案犯想必已经进了地下室了吧?”森川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问道。

“现在没时间多说,他马上就要来了,”筱警司小声说,“简单地说,那封恐吓信不过是个圈套,案犯想用它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地下室去,他好趁机盗走放在这个房间保险柜里的文件。我故意装作上了他的当的样子,把大家集中在地下室,让这座房子空着……”

筱警司忽然停止说话,竖起耳朵细听。只听走廊上传来轻微的声音,是有人向这个方向走来的脚步声。筱警司拉着森川藏进门背后更深的地方。房间里没有开灯,不用担心会很快被来人发现。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相信无人在二楼,毫无顾忌地快步走过来。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像在跑一样。他已经到了门口……进屋了……穿过房间向对面的角落走去……看得见闪光……森川定睛一看,那人正用手电照墙里的保险柜呢。戴礼帽、穿大衣的畸形人的背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怪人蹲在保险柜前,转动密码盘,能听到钥匙在钥匙孔里“喀嚓、喀嚓”地响。手电放在地板上,压在它上面的怪人的影子,像个大妖怪似的在墙壁和天花板之间来回蠕动着。他显出疑惑的样子,因为保险柜打不开。于是,他从口袋里取出什么东西,顶在保险柜的门上。开始响起“嘎吱嘎吱”的让人听了觉着牙齿发麻的声音。后来才知道,那是用钻孔机在门上打眼的声音。原来案犯连保险柜爆破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打开电灯!”筱警司在森川耳朵边小声说。森川向旁边爬着摸索墙上的开关。

说时迟那时快,筱警司修长、柔软的身体猛地飞了出去,从蹲在地上的案犯背后,向案犯扑了过去。

只听“哇”的一声,响起异样的喊叫声,与此同时,案犯手中的枪响了。

森川这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电灯开关,屋内顿时像白昼一样明亮起来。只见筱警司已经将案犯按倒在地。案犯的手枪已飞出好远。穿大衣的怪人被按倒在地,发出像野兽一样的SY声,拼命挣扎着。

想必地下室的人们因为听到枪声而大吃一惊,能听到他们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跑上楼梯的声音。怪物仍在拼死挣扎,他想翻到筱警司上边来。当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上半身时,只听“喀嚓”响了一声。原来筱警司利用对方的力量,巧妙地将手铐戴到了案犯的手上。案犯终于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安静,只有胸部还在剧烈起伏着。

地下室那些人已经跑完通向二楼的楼梯,正向屋门口靠近。最先露出头的是穿着立领、紧腰上衣的健一。他呆立在门口,俯视着案犯,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喊声:“噢,原来是你啊!这不是芳夫吗?”

礼帽已经打飞了,围巾摘掉了,怪人的脸在明亮的电灯光下完全暴露出来。正是那位通晓事理的鸠野芳夫的苍白面孔。

第40章奇异的动机

鸠野芳夫作为杀害康造、健作两位老人的凶犯,被警察带走后的第三天,森川律师为了庆祝自己尊敬的友人筱警司的成功,特意在银座的花笼餐厅,请筱警司吃中饭。他们要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单间,悠闲地进餐。菜单上的菜看起来个个美味,两人将侍者一盘接一盘端上来的菜一扫而光。饭后,森川抚摸着吃得饱饱的肚皮,点上一只香烟,美美地喝着咖啡。筱警司今天穿了一身新的带条纹的西装,依旧抽着烟斗,眼前迷漫着浓浓的烟雾,回答着森川的问题。他向森川详细讲解了三角公馆双重杀人案的奇异动机,以及案犯想出的那个不可思议的障眼法。

“这件案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上亿财产继承的问题,动机似乎只是缘于两户蛭峰家的某一方想要独占财产的欲望。

大家都只注意到这一方面,因而忘记了其背后隐藏着的另外一个更大的动机。而这正是案犯的着眼点。

“鸠野芳夫对老婆桂子有着不同寻常的爱恋之情。他对老婆的疼爱,就连初次访问他家的人都能立刻看出来。鸠野清楚地知道,桂子并不是真正爱着他,现在能够维系他们两人关系的只有金钱而已。在两户蛭峰家里,拥有自己的事业、挣到的钱足够维持相当舒适的生活水准的,只有鸠野一人。无论老婆问他要什么,他都会买给她。甚至于连丈二送给桂子礼物的费用,最后都出自鸠野的腰包。到目前为止,他凭借金钱的力量,好容易才拉拢住了桂子。这些鸠野本人非常清楚。但是,他即使忍受着那样的屈辱,还是无法离开桂子。

“桂子呢,她只不过是受鸠野的金钱吸引,等她一旦拥有了自己的财产,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丈夫,和丈二在一起的。

“然而,说起丈二,吸引他的也不是桂子本人,而是她将要继承的财产,照最初的情况看,桂子的父亲康造老人将会继承全部财产,照理桂子将来可以得到二分之一。因此,对于即将身无分文的丈二来说,抓住桂子的心是比什么事都重要的了。康造老人被害之前,他俩的感情有多么浓厚,你也是知道的。可是,出了第一桩杀人案后,情况发生了逆转。全部财产将由丈二的父亲健作老人继承,这样一来,丈二就将成为有钱人,而桂子则将会身无分文。因为丈二并不是爱着桂子本人,因此,他翻脸不认人,决定离开桂子。这事你也听到了,所以想必都知道。

“鸠野芳夫从一开始就知道桂子和丈二的暧昧关系。如果向桂子提出这件事,他害怕桂子立刻会离自己而去。所以虽知道,也一直没有说什么。他这是一种溺爱者的心理。觉得哪怕妻子有情人,至少比断绝和自己的夫妇关系要强吧。

所以,想想看,鸠野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啊!

“深爱着桂子的鸠野,出于对爱的敏感,对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明白。丈二是为了钱才接近桂子一事,鸠野比桂子本人还清楚。所以,作为鸠野,让桂子身无分文,那样她就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而让丈二成为有钱人,那样他就会离开桂子。这些是鸠野最为盼望的事。就是说,在这场争夺财产的长寿竞赛中,鸠野希望丈二的父亲健作老人一方获胜。

然而,健作老人由于患有心脏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为了让健作老人取胜,只有杀掉另一方的康造老人了。

“那么,再说第二桩杀人案是为何发生的。健作老人临死前,让律师制作了一份将已经属于自己的财产分一半给康造老人遗属的文件,并盖了章。由此,桂子将得到四分之一的财产。桂子一旦有了钱,明摆着会离鸠野而去,鸠野为了阻止她得到钱,就设法偷窃文件,最终还不得不将健作老人杀害了。

“这才是动机啊!真是痴情至极啊!如果知道,疼爱自己、但自己一向瞧不起的丈夫,为了不让自己离开他而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桂子一定会因为恐怖而浑身发抖吧。鸠野真是个可怜的男人啊!

“我从刚开始接触到这一案子,就怀疑鸠野了。要说为什么,因为康造老人被害时,鸠野在现场发呆,所以我估计他是第一嫌疑人。就是说,一方面他给人的感觉是,他中了真正凶手的圈套。然而,另一方面,又有一个穿大衣、戴礼帽的怪物出现。从案犯的立场考虑的话,就好像是特意准备了两个嫌疑人一样。总有一方是没有用的。这种奇特的重复引起了我的怀疑。为什么一定要有双重嫌疑人呢?那只能是因为真正的凶手就在现场,而他为了逃避嫌疑,故意假装成自己中了他人圈套、成了他人可怜的牺牲品的假象。这事成为我怀疑他的根本原因。

“后来,我从你那里听说了丈二和桂子的艳闻。于是了解了这么一桩爱情和利害关系相互纠缠在一起的复杂的三角关系。察觉了鸠野对桂子非常痴情一事,并充分考虑了此事与财产继承问题之间存在着的不可分割的关系。结果,我做了如下的思考。

“鸠野为了让丈二所属的健作老人一家获得财产,只能杀死康造老人。于是,他实施了这一行动。他这第一桩杀人行动,确实准备得相当充分。他策划了这么一个即使失败了也不会留下任何危险的、狡猾的阴谋。从健作老人被医生宣告了死期之时,鸠野就认为只能果断地实施计划了。于是,他在实施犯罪当天的白天,就在后院的雪地上印上了假脚印,制造了案犯是从外部进入的假证据。他还想出了使用礼帽和大衣这种最简单的伪装方式,等到深夜来临,实施了计划。即使当天夜里没有杀害康造老人的合适机会,假脚印也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只要再重新干一次就是了。对于他所做的伪装也可以这么说。他在那天夜里戴着礼帽、穿着大衣站在正门口时,就已经想好了,即使被管家猿田识破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说自己外出刚回来就可以了。

“那么,他是采用什么顺序来杀害康造老人的呢?我早就想出了他使用的方法。而且,事实证明我想对了。

“根据鸠野的坦白,证实我考虑的没错。

“请你回忆一下康造老人被人用手枪击毙当晚的事情。

老人吩咐自己信赖的鸠野一人留在饭厅,他们两人相向而坐。老人将健作老人的提议,即不管那一方先死、在世的一方将财产给另一方的遗属分割一半这样一个议案告诉鸠野,并说自己不打算同意。之后,又谈起了手提保险箱失窃之事。老人让鸠野将手提保险箱从二楼自己的房间拿到这里来。对于鸠野来说,这是个意想不到的绝好机会。他立刻开动脑筋,决定抓住这个好机会。

“他出了饭厅,没有直接上二楼,而是换上事先藏在走廊某处用于伪装的礼帽和大衣,出到正门外,然后从外面按响了门铃。猿田管家像平时一样去应门,将他领进了客厅。

等管家离开后,鸠野立刻脱下礼帽和大衣,放进正门旁边的衣帽间里。然后,跑上楼梯,拿着手提保险箱,返回原来的饭厅。玩了一个实际上危险万分的、手急眼快的把戏。因为中途可能会被人看见。不过,即使看见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要推迟杀人计划就行。如果那样,别人也只会认为鸠野在那天夜里玩了个特别的游戏而已。

“他拿着手提保险箱返回饭厅时,猿田第二次露面,告知他有一个戴礼帽、穿大衣的男人来访。他去客厅看了一下,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来说:“那里谁都不在啊。”

至此,他计划的第一部分已经完成。他已经制造出了有一个奇怪的人物进到住宅里然后又消失了这样一个事实。

“接着,他又和康造老人相向说了一阵话。然后,瞅准时机,他又离开了座位。他只要编造出,客厅里好像有奇怪的声音,我去看一下就回来,这样的借口就行。因为刚有一个奇怪的人物消失在住宅内,康造老人又总是担心有什么声音,所以他的行动就显得很自然了。

“接着,他离开座位,进了客厅,跑进衣帽间,换上伪装,站在客厅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猿田进来。猿田那天晚上,一直为怪人进来的事担心,所以正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不断挨个看呢。呆会儿肯定会进客厅。等猿田进来了,鸠野就向他扑过去,在猿田的下巴上狠狠给了一拳,把猿田打倒了。接着,他从帘子的接缝处,用手枪击毙康造老人,逃往走廊,将礼帽、大衣和手枪从配膳室的窗户扔出去,再飞跑着返回客厅,装出一副吃惊的神色,站在康造老人的尸体旁边。这时,听到枪响大吃一惊的良助从三楼下来了。大致就是这样一个顺序。简直就像是杂技的空中表演,鸠野演出了这么一场,既需要沉着、机敏、紧张,又要准确到不允许犯任何错误之程度的大戏啊!

“良助当然会怀疑鸠野。鸠野装出一副被突发事件吓呆了的样子,过了好半天才告诉良助,自己从帘子的缝隙看见手枪的枪筒一事。这时警察赶来了,查验了帘子,发现上面确实有烧焦的痕迹。而且,倒在客厅里的猿田,亲眼目睹了怪人用手枪向老人射击的场面。所有事情似乎都合乎情理。

院子里的雪地上,又扔着大衣及手枪之类的东西,脚印一直延续到后院门口。所有这些都不能不让人认为,那个古怪的畸形人是从外面闯入后实施犯罪的。

“然而,就连这个考虑问题如此周到的案犯,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点你可能已经明白了。就是在那个手提保险箱里的每一张钞票的一角,都写着一个小小的K字记号一事。做这事的只能是康造老人。老人按着鸠野的建议,用钢笔在钞票上做了记号。往三四十张钞票上写上K字,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有五六分钟就行了。那么,老人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写的呢?

“鸠野的证词说,他拿来保险箱后一次都没有离开老人身边……实际上,正像我刚才讲过的,鸠野借口说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因而离席了,但在老人死后,这事谁都不会知道。所以,作为鸠野,他以为说自己一次都没有离席,即做出这种与实际相反的断言是有利的。虽然这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其实是一个大的失误。

“鸠野劝老人做记号,但他断言老人还没来得及写就被害了,而且说他自己一次都没有离开座位,这里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矛盾。解开这个矛盾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鸠野虽然否定他离开过座位,但实际上他确实离开过座位。只能认为老人是在此期间做完了记号。正是这一点,成为我怀疑鸠野最大的要素。可以认为,正是在他换了装,在客厅等待猿田来的五分钟或是十分钟时间内,老人做完了记号的。我当时几乎确信这一点。

“第一桩杀人计划就此完成了。第二桩杀人计谋又已经制定好了。健作老人如果不是发善心想出这么一个分割财产的主意,他本来不会被害的。作为鸠野,他是为了防止桂子继承财产,才实施杀人行动的。如果桂子分得四分之一财产,那他前面的事情就等于白干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这一点。那么他只能设法偷窃文件了。

“健一曾翻动过你放在大厅桌子上的公文包,黄色的花粉说明了这点。鸠野从某处看到了健一的这一举动。所以,后来他自己翻你的包,没有找到文件时,他必然认为那又是健一所为。对于健一来说,如果文件生效,自己原本可以分得的财产份额就要减半,所以一旦盗走文件,必然会将其毁掉。鸠野这么一想就放心了。

“健作老人得知文件被盗后,以一个老年人的固执脾气,坚持要在文件副本上签名、盖章。这确实很危险。因为案犯无论如何都会阻止他的。一不小心,可能会关系到老人的性命。所以,我才说服老人推迟盖章的。因为老人同意了,我就放心地回家了。谁知我不在期间,事情发生了变化。老人最终还是决定要在副本上盖章。于是,就像我所担心的那样,老人被害了。

“这样一来,我们剩下的手段就只有一个了。就是只能让你宣布,当时认为文件被盗一事是你估计错了,文件实际上还在,然后看鸠野的反应。结果鸠野上钩了。他预料到猿田会让我们看信,所以给猿田送去了恐吓信,计划通过恐吓信,把我们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地下室,他好趁机打开保险柜、盗走文件。

“我装作上了他的当,把全体人员都集中在地下室,并让警察也都避开,就是为了让他能够自由行动。他当时若是想到了我计划背后的计划,那他应该再考虑出另外一个计划才行。但他没有想到。

“他从地下室里他所负责的那个煮饭的房间悄悄溜出来,换了装,顺着院墙旁边的灌木丛走到后门附近,等到了十二点,他就从那儿在院子里现形。不过,他并没有进入我们埋伏着人的左侧地下室,而是进了没人的右侧地下室。因为通往院子的出入口是两家共通的。接着,他是从那里跑上二楼办公室的。我当时之所以那么着急,就是要赶在对方前头先到达办公室。

“这大概就是你想了解的全部事情的梗概了。问题在于,这两户蛭峰家里,从一开始就有这么一个人,他有着一种绝望的动机,迫使他不惜犯下杀人罪行。金钱当然也是一个极其诱惑人的动机。然而,在鸠野这个铤而走险的计划中,隐藏着极不寻常的东西。让人感觉到了金钱以外的因素。要问那是什么,只能说那是痴情了。鸠野表面上看,是一位深明事理的绅士,其实在他心中燃烧着一种用常理无法估量的、能令其沉湎于其中的巨大热情。他那薄情的妻子越是冷淡他,他反而越是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爱欲。他最终因为爱欲而变得疯狂。想想看,他可真是个可怜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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