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落的世界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内容简介:

故事讲述一队探险队到南美洲一个高原上探险,而这个高原上依然生存著一些史前生物(恐龙以及其他已绝种生物)。其中一个角色查伦诸教授(Professor Challenger)在书中第一次出场,其後亦在柯南道尔其他科幻小说中出现。 湖南人民出版社曾在1981年出版有裴家勤译本,书名为《被遗忘的世界》,「查伦诸教授」译为「查林杰」教授。32开本,258页。大陆未见再版,至今偶尔在旧书网站有售。北京海洋出版社于1980年出版有孟乡译本,书名为《失去的世界》,「查伦诸教授」译为「查伦杰」教授。封面设计、插图:吕佳。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世界科幻小说名著系列》卷一(共三卷)收入,1992年出版。

第一章 英雄事业就在我们周围

她的父亲亨格顿先生是世界上最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心肠好,但绝对是以愚蠢的自我为中心。我毫不怀疑他心里深信,我每周来三次是因为陪着他,听他评论复本位制,他是这一方面的权威,他认为这是一种快乐。想到将有这样一个岳父真叫人扫兴,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使我与格拉迪斯分开。

那天晚上有一个小时或者还多一点,我听着他那有关劣币驱逐良币、银的象征价值、印度卢比货币的贬值、汇率的真实标准单调的叽叽歪歪声。

“假设,”他带着衰弱的暴躁喊道,“世界上所有的债务同时清盘,要求立即付现,在我们这样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呢?”

我给他一个自以为是的回答,他显然认为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他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谴责我那习惯性的轻浮,这使他觉得我无法再做任何有意义的讨论了,他跑出客厅,去穿衣服,去参加同舟共济俱乐部的聚会去了。

最后他跳了起来,说了些关于我平时不动脑筋的话,就进他的房间换衣服,出席会议去了。

终于我单独和格拉迪斯一起了。决定命运的一刻来了,整个夜晚,我像一个士兵,等待他发出一个信号,在他心头混杂着的希望,一个遗弃的愿望,一个征服的愿望,一个拒绝的恐惧。

她带着傲气坐着,轮廓优雅地依着窗帘,她多美啊!多么淡然!我们当时是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但只是朋友,没有远离友人的界限,这友人的关系是通过我是报纸的一名新闻记者而建立的——完全的坦诚,完全的友善,完全的没有性的意味。我的天性抵制一个女人太坦诚,和我一起显得太轻松。这对男人可不是一种恭维,传统是如何产生的?当爱和暴力携手并进的古老岁月而积累起的,低垂的头,避开的眼神,颤抖的声音,畏缩的身影——这些,而不是豪不畏缩的凝视和坦然的回答,是激情的真实信号,在我短暂的人生里,我已明了这些,或者说,在种族记忆中已遗传了它,我们称它为本能。

格拉迪斯充满了女人味,但我觉得她有点冷漠和生硬,这样的想法是一种背叛。细腻的古铜色的皮肤,泛着珍珠的光泽,乌黑闪亮的头发,水汪汪的大眼睛,丰满而精美的嘴唇。——我酷爱的一切都放在这儿。我悲哀地意识到我决不会发现能把她描绘出来的秘密,毕竟,我能做的,只是满心的焦虑,今夜,我昏头昏脑,一头乱麻。她能做的就是拒绝我,接受一位哥哥总比拒绝一位情人好。

此刻,我内心翻腾着,那两只批评的、黑亮的眼睛审视我,两只要命的黑眼睛望着我。我要打破这漫长、尴尬、不安的寂静。那娇气的头在微笑的谴责中摇晃着。“我有一个预感,你要求婚了。纳德。我真的盼望你不要这样,事情象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我把椅子挪近了点。

“嗳,你怎么知道我要求婚了?”我实在是惊讶。

“女人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世上哪个女人不敏感?但是,噢,纳德,我们的友谊一直是那么好,那么愉快,一桩小事毁了它多可惜呀!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能象你和我这样面对面地谈话,你不觉得是实在太美妙了吗?”

“我说不清楚,格拉迪斯。瞧,象我们脸对脸这样谈,我可以跟——跟火车站站长谈。”我无法想象官员掺和进来是个什么样子,我想他会马上溜掉的,我们两人都大笑了。“连一点点让我满意的地方都没有。我希望我的胳臂搂着你,你的头靠着我的胸脯,而且——噢,格拉迪斯,我希望……”

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察觉了我准备要做求婚的一些表演迹象。

“你把什么都搞糟了,纳德,”她说。“这种事没发生以前,事情是这么完美、自然,这真糟糕透了,你为何不能控制自己?”

“我没有发明它,这是天性的流露,”我祈求道。“这是爱。”

“好吧,也许两人都相爱,那会是另外一番情景了。我可从来没有感觉到它。”

“但是你必须——你,还有你的美貌,你的心灵。噢,格拉迪斯,你生下来是为了爱,你必须爱!”

“在它到来之前,人必须等待。”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格拉迪斯?是因为我的长相,还是别的?”

她放松了一些,她向前伸出一只手,一个亲切的俯身的姿态,放在我的头上,端详我仰起的脸,带着一股非常渴望的微笑。

“不,不是那个,”她最后说。“你不是一个天性好自夸的男孩,因此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还要深一些。”

“我的性格?”

她严肃地点点头。

“我怎么能够补救?坐下,认真地告诉我。不,如果你只是坐下来,而一声不吭,我会很不甘心的。”

她惊异地看着我,我比她更震惊,我怎么说出这种话,当你用一种绝对标准来衡量,它是多么原始和野蛮!不管怎样,她坐下了。

“现在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我说。

“我在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她说。

这话使我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我还未遇上那一个‘他’,”她解释道,望着我脸上的表情大笑了,“那只是一个偶像,我的意思是,我绝不会遇到那样的男人。”

“给我讲讲他吧!他是什么长相?”

“噢,他可能非常象你。”

“你的话真叫人可亲。好吧,他做了什么我没做的事?,说说看,——禁酒、素食、驾驶飞艇、跳大神、超人,我要去试一试,格拉迪斯,只要你愿意,你给我指条路就行。”

她为我这人能屈能伸,而大笑了。

“好,首先,我梦中的情人不会这样说话,”她说。“他会是一个坚强、严肃的人,不会准备使他自己屈从一个蠢姑娘的幻想。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他必须是一个敢想更敢干、视死如归的人,一个从事伟大事业的人,有着奇异经历的人。我应当爱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赢得所有的荣耀,那荣耀的光辉会闪耀在我的身上。想想理查德。伯顿!这个作家、探险家,当我读完他妻子写的有关他的传记,我完全明白她的爱了,哦,斯坦利夫人!你读过这本书的最后一章吗?有关她丈夫的精彩描述?存在这样一类男人,一个女人会全身心去崇拜他们。在她爱的心目中,没有比这更伟大的了,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对高贵行为的鼓舞,再没有比这更荣耀了。”

在这种激情中,她是那样地艳光四射。我的谈话几乎结结巴巴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争论在继续。

“我们都不能做斯坦利和伯顿了,”我说,而且我们得不到这种机会,——最后,我从来就没有这种机会,要是有的话,我会尝试一番的。

“但是机会就在你的周围。作为一种标志,我的意思是,真正的男人创造他自己的机会,你挡都挡不住他。我还没有遇到他,然而好象是那样了解他。英雄事业就在我们周围,等待人去完成。男人完成这些事业,女人把她们的爱做为奖赏给了这样的男人。看看上星期那个挂在热气球下的年轻的法国男人,狂风吹刮起来,他却坚定地宣称这只是他的旅途的开始,狂风带着他,二十四小时越过了一千五百里,他最后降落在俄国的中部。我说的就是这种男人,想想他的女友爱的就是他,别的女人是多么嫉妒她啊。这就是我愿意做的——因为我的情人而被女人们嫉妒。”

“我会干这种事业,让你高兴。”

“你不应该干这种事业只是为了让我喜欢。你应该做是因为你不能不做,因为对你来说,这是自然而然的,因为这种男人因为英雄行为的表露而吼喊叫起来。上个月你报道了威根煤矿爆炸,为什么不能在窒息的浓雾中下去帮助那些人呢?”

“我下去了。”

“你从来没说过。”

“没什么可说的,这不关乎男人的勇气。”

“我可不知道。”她很感兴趣地望着我说:“你很勇敢。”

“我不得不那样。要是你想写出好稿子,一定要到第一现场。”

“多么乏味的动机,剥去了所有的浪漫外衣。不过不管你的动机怎样,我仍然高兴你下了那个矿洞。”她把手伸给我,那样神圣、端庄,我只能躬下身去吻吻它。“我只是一个充满小女孩幻想的傻女人。我真是那样,如果我嫁人,我希望嫁一个名人。”

“为什么不该那样呢?”我叫道。“象你这样的女人才使男人雄心四起。男人,就象你所说,应该创造自己的机会,而不是等待机会。看,克利夫,先是一个小职员,征服了整个印度!还有乔治!我发誓,我要为这个世界干点什么。”

她为我那爱尔兰似的兴奋,大笑了。

“为什么不?”她说。“你有一个男人能有的一切——年轻,健康,有力量,受过教育,有活力。我为你先前的讲话难受过。我高兴——真高兴——假如你身上的这些思想被唤醒的活!”

“如果我做了……”

她把她那招人爱的手,犹如温暖的天鹅绒,触捂在我的唇上。“再别说别的了,先生。也许有这么一天,你在世界上已经赢得了你的一席之地,那时候我们再来谈它吧!”

就这样,在这个十一月雾蒙蒙的夜晚里,我怀揣一颗滚烫的心,追猎着康摩维尔有轨电车,带着急切的决定,不准备等待明天的来临,想发现某种配得上我的夫人的事业,但这广袤的世界上还有需要我们去探求的不可思议的区域?或者,还有我跋山涉水的奇异旅程吗?

别忘了,看起来开篇这一部分与我要对读者讲的故事风马牛不相及,但没有它,我就无法讲叙这个故事。一个男人去远方探索这个世界时,他带着这样一个思想:英雄主义就环绕在他周围。他的心充满热切的愿望要去追寻目光所及的一切。他要脱开他曾经所熟悉的生活,冒险进入那奇异黎明的秘境,那片土地满是伟大的奇遇和伟大的报酬。瞧我的,我到了《每日新闻报》的办公室,在那个办公室的职员中,我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人。在这非常的夜晚,我下定了决心,去发现一个配得上我的格拉迪斯的探险!它是艰难的,它是自私的,她会责问我为了得到她的颂歌而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吗?这样的想法只有在中年的时候才会来到,在初恋的火热中,绝不会是激烈的责备的。

第二章

上查伦杰教授那儿碰碰运气

我一直喜欢麦卡德尔,这个上了年纪的、红头发的新闻编辑,我也希望他喜欢我。当然博蒙特才是真正的老板,但是他生活在奥林匹亚顶峰稀薄的气层里,从那里他是看不见比国际危机或者内阁意见分歧更小一点的事情。有时我们看到这孤独的陛下走进他的内部圣殿,他的眼睛暧昧凝视着,他的思想翱翔在巴尔干半岛或波斯湾上空。他高高在上,超越我们。但是他有代理人,麦卡德尔就是首席代理人,这我们都明白。我进屋子的时候,老头向我点点头,把眼镜向上推得老高,一直推到光秃的脑门上。

“嗳,马隆先生,我从各方面听说,你象是干得很好,”他用苏格兰口音和善地对我说。

我谢了谢他。

“威根煤矿爆炸的报道好极了。火灾的报道也好极了。你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请求你照顾一下。”

他惊骇地看着我,然后眼珠转到一边,回避我的视线。“啧,啧!什么事啊?”

“先生,你想没想到可以让我为报纸出趟差?我会尽我的力量给你搞些好的稿子来。”

“你想的是种什么样的差事呢,马隆先生?”

“嗯,先生,任何有危险、要冒险的事情。我确实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来完成。事情越困难,对我越合适。”

“你象是急着要送掉你的命。”

“以此证明我的人生的价值,先生。”

“我的老天,马隆先生,这是非常——非常高尚的事。恐怕有这类事情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种劳命伤财的事务几乎没有任何结果,当然,一当获得这种消息,这位记者的大名将会在公众中赢得巨大的荣耀。地图上巨大的空白区正在被填满,不论哪里都没有再给浪漫的传奇冒险留下地盘,喔,等一下!”他加了一句,脸上突然现出一缕微笑,“说起地图上的空白区,使我想起来一个点子。去揭露一个骗局——一个当代的吹牛大王。你去戳穿他的牛皮,噢,哥们,拿他写篇文章倒不坏。嗯?你注意到了他吗?”

“何事——何地——我都不介意。”

麦卡德尔低头想了一会。

“我惊叹你的亲和力,或许你能跟那个家伙友好地相处——起码礼节上是友好的,”最后,他说。“你象是有那种能和别人建立联系的天才——你看起来,我猜想,有一种本能的磁力,或者是活力四射,或者是其它的一些什么东西,我自己感觉到了它。”

“谢谢您的恭维,先生。”

“那么你为什么不上查伦杰教授那里碰碰你的运气呢?到爱蒙猎场去一趟?”

我敢说我露出来了一点吃惊的样子。

“查伦杰?”我叫了起来。“查伦杰教授,有名的动物学家。他不就是把《电讯报》布伦德尔的脑袋打破了的那个人吗?”

新闻编辑残酷地微笑了。

“你害怕吗?你不是说你要去冒险吗?”

“这倒是一条干事的路子,先生,”我回答。

“确切地说,我不认为他总是那样糟糕。或许布伦德尔上他那去的不是时候,或者是用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方式。你的运气会好的。或许,你更圆滑,能拿捏住他,跟他说话要策略些,我相信,本报的记者能搞定这事。”

“我对他还真的一无所知,”我说。“我能想到他是因为闹哄哄的布伦德尔伤害案,是那次刑事法庭的裁决。”

“我这里有点笔记,马隆先生。有这么一段时间,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这是他的简历,你先瞅瞅。

乔治。爱德温。查伦杰,1863年生于不列颠北部的拉吉斯,学历,拉吉斯专科学校,爱丁堡大学,大英博物馆助教,1892年任大英博物馆比较人类学部的助教监理。1893年旋即辞职。因为动物考察的功绩,获得格莱斯顿勋章,多个外国学会的外籍会员——好啦,太多了,会员的学科横跨两个领域,比利时社会学会员,美国科学学会会员,等等,不列颠社会学学会名誉会长,诸如此类!出版的专著:《卡尔梅克人头骨的系列调查》、《脊椎动物进化概论》,还有大量的论文。卷入了“魏斯曼遗传学说的大错误”这场争论,这场白热化的大讨论是由维也纳动物年会召开而引发的。休闲娱乐:徒步攀登高山。地址:西肯辛顿,爱蒙猎场。

“把这个拿去吧!今晚上我再没有什么要跟你说的了。”

我把纸放到口袋里。

“等一下,先生,”我说,我看着那桃红色的秃头和并非红色的侧脸,那张脸背对着我。“我还不太清楚,我访问这位绅士是为了什么。他干过什么事吗?”

那张脸一下闪了回来。

“两年前,他一个人到南美做了一趟探险,去年回来了。毫无疑问,他是到过南美,但就是不说到底到了哪儿。他在讲那次冒险时含含糊糊的,有人提出质疑,他就像牡蛎一样紧闭上嘴。或者是某些奇迹一样的事发生过——或者这个人撒谎,而这个假设是更可能的!他有几张保护得不好的照片。有人说这些照片是假的。他不回答任何问题,把记者踢下楼梯去。我的意见是,他不过是个对科学有兴趣的夸大妄想症的病患者。马隆先生,这就是你的采访对象。现在,大步走吧,瞧瞧你将会做点什么。你年龄够大了,能照顾你自己了。任何情况下,要保证你自己的安全。雇佣者的法律义务,你是清楚的。”

一张露齿而笑的红脸转了过去,一个巨蛋般的秃头对着我,它的边缘附着一圈姜黄色的绒毛。对话到此结束了。

我去到野蛮人俱乐部,路上我停了下来,我靠着河边露台德栏杆上,凝视着黑褐德、油污的泰晤士河水,我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在空旷的大气里,我的思考总是变得明智和清醒。我拿出麦卡德尔给我的那张纸片,在电灯下读了起来。我当时产生了一个灵感。根据别人给我介绍的情况,我真切地感到,作为报界人士,我永远不会有希望和这位坏脾气的教授接触。而他的简历两次提到,他在科学上是个狂热的人,那不是表明这是一个切入点?我要试一试。

我进了俱乐部。时间刚刚过了十一点,大屋子到处都是冲来冲去的人。我看到一个高高的、瘦削的男人,靠着火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当我把椅子挪近他的的时候,他转过脸来。是塔尔甫·亨利,《自然》杂志的工作人员。在这闹哄哄的人堆中,我只选中了他。一头瘦劲、乏味、柔韧的动物,他的友善、仁慈,这里的人都清楚。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知道点查伦杰教授的情况吗?”我问。

“查伦杰?”他皱起了眉头,有节制地表明反对之情。

我点点头。

“查伦杰是个从南美带回来些呱呱叫传奇的人。”

“什么故事?”

“啊,瞎扯淡,说他发现了些古怪动物。我相信他现在已经不谈了。他对路透社作了一次新闻发布会,会上那个一片鬼哭狼嚎的狂笑啊,连他也看出来他的故事不行了。有一两个人原来准备把他当回事的,但很快对他就没有兴趣了。”

“为什么?”

“嗯,由于他的行为让人不能忍受。动物学会有个可怜的老瓦德雷。瓦德雷曾写了封信:‘动物学会会长向查伦杰教授致敬,下次会议如蒙光临,本人将不胜荣幸。’他的答复要印出来,简直有伤大雅。”

“你说说吧!”

“好吧:信的一开始是:‘查伦杰教授向动物学会会长致敬,如你能滚他妈的蛋,下地狱,本人将不胜感激。’”

“老天爷啊!”

“是啊,我想老瓦德雷也这么喊叫起来吧。我记得他在新闻发布会上,痛哭流涕,他开头第一句是:经过五十年的科学交流,把老顽固们改造了一通。”

“查伦杰还有什么事吗?”

“嗯,你知道,我是一个细菌学家,生活在九百倍的显微镜里。在我鼓凸的眼睛下,我几乎不能有什么重大发现去向全世界发布什么通告。就知识界而言,我是一个边缘人士而已。当我离开我的研究,窜进你们这些伟大的、粗暴的、庞大笨重的兽群里,我感到手足无措。我被排斥在小道消息的圈子外,还有那些科学会议活动。不过我还听说过查伦杰的一些事,他属于没人敢与忽略不计的人物。他这人聪明绝顶,富有活力,但是个赶时髦的人,而且粗鲁得令人不能忍受。他甚至为他在南美从事的工作造了一些假照片。”

“你说他是个赶时髦的人。他在什么地方特别赶时髦了?”

“有一千件,最新的证据是魏斯曼和进化论的论战。我相信他在维也纳和人大吵了一通。”

“不能告诉我争论的要点吗?”

“现在不行,不过有记录汇编的译本。我们办公室里有。你愿意去一趟吗?”

“我正要那个。我必须去访问这个家伙,需要些材料。我一定得知道跟他谈什么。你这件礼物对我真是雪中送炭,要是你不觉得太晚的话,我现在就跟你去。”

半小时后,我坐在报社的办公室里,眼前耸立着一个大黑砖般的玩意,这是那本记录汇编。我打开“魏斯曼对垒达尔文”这一部分,扫视着下面的标题,“幽灵们在维也纳抗议,生灵们在争吵。”我的科学素养漏洞百出,完全弄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但明显看得出这位英国教授盛气凌人,把大陆上的同行都惹火了。汇编上一处又一处用括号括起来的“抗议”、“吵闹声”“喝倒彩”“主席,让他住嘴。”等字眼儿,抓住了我的眼球。那些论战大部分是用中文写的,那些中文字轰隆隆地涌进我的脑袋。

“我晕头转向了,希望你能把它译成英文。”我惊惶地哀叫起来,向这位老哥呼救。

“好啦,这东西已经过翻译了。”

“那么我去看看原文,或许运气更好。”

对一位外行来说,这里面的水是太深了。

“哪怕能够找到一句有用的话,一句像个英国佬说的话,我就让它单独为我冲锋陷阵”我说。“啊,有了,这句行。这句我象差不多懂得。我把它抄下来,这将会使我和那位毛骨悚然的教授搭上关系。”

“再没有别的事要我做的了?”

“嗯,还有。我想写封信给他。假如我能在这儿写并且使用你的地址,那就太好了。”

“我们会把那家伙引到这里来,四处咆哮,砸烂桌椅。”

“不,不,你可以看这封信,我担保没有惹他生气的地方。”

“好吧!那是我的桌子和椅子。你会发现纸就搁在那儿。不过你发信前我要看看。”

写信花了点时间,不过当信写完了的时候,我认为这事干得并不那么坏。我拿着手上的杰作,有些骄傲地向挑剔的细菌学家朗读着。

“亲爱的查伦杰教授,’”信写道,“作为一个大自然的研究者,我总是对你关于达尔文与魏斯曼之间相异之处的考虑深感兴趣。我最近有机会重读——”

“你这个烂透了的骗子!”塔尔甫·亨利嘟啷着。

“重读了你在维也纳精彩绝伦的讲演。写得明晰而优美,不过内中有句话,即:所谓历史的构造是通过一代代人积累而形成的,我强烈反对这种教条的主张,这里每个家伙都是目光短浅的疯狂。好象我不理解。如蒙允许,请赐一见,因为我有些建议,而这些建议只能在个别谈话中说明。如蒙同意,我定于后日(星期三)上午十一时前来叨光。

‘谨向先生致以真诚深切的敬意。爱德华·顿·马隆敬启’

“怎么样?”我得意洋洋地问。

“嗯,假如你能昧着良心——。不过你这是要干什么?”

“到他那儿,只要我到了他的屋里,我也许会知道怎么做。我甚至可以坦白认罪。假如他有运动家的风度,他会高兴得挠痒的。”

“挠痒,老天,他会去挠痒!用锁链拴好信。或者去打橄榄球才好。那是你要干得事。好吧,再见。星期三上午在这里我会接到给你的答复——如果他真答复的话。他是一个猛烈的、危险的、坏脾气的角色,谁都恨他,他是学者们的笑柄,他们都不去惹他,如果你从未听过这家伙的事,那也许对你最好不过了。”

第三章 他是一个完全令人不能忍受的人

星期三,我去打听的时候,看到一封盖有西肯辛顿邮戳的信,我弄不清我的朋友到底是恐惧还是希望。我的名字潦草地划在信封上,就像一道美国铁丝网,旁边写着一行大字:爱蒙猎场。

我只把信的末尾抄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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