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以那时候我们常常玩的游戏就是‘长大’,把自己当做一粒种子,在温润的泥士里萌发,呼吸空气,享受阳光,然后做出一点点发芽,长大,开花的样子。”说到这里邓吟之停了一下,小彦和他同时记起那天晚上在白家老宅他在花丛间点点长高的样子,小彦看向邓吟之,邓的有些暗黑的脸膛泛红了,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我当时以为没有别的人在——”过后,邓吟之嗫嚅着解释,小彦安静的看他,也并不觉得那种行为有何不妥,反而是他的可爱之处,试问谁会没有一颗怀有童心的时候呢?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到白家的老宅去呢?小悠和白家是什么关系?她是白家的人吗?”小彦接着重复了她的问题。

邓吟之的表情黯淡下来,好像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拧成一团。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好像下了决心般,说:“她是白家的太太。”

这个答案似乎在小彦的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邓吟之真真切切地讲出来时,她还是颇觉惊诧,下意识地重复一句,确认:“你是说,小悠就是白太太?”邓吟之不做声,表示她的理解无误。

“那么,也就是说白太太田穗儿和小悠是一个人?”小彦追问。

邓吟之这时抬起头来,否定:“田穗儿?不是的。”

“也就是小悠虽然也嫁入白家,但是白家的公子却另有其人?”这时她忽然想起她从白家老宅取走的那张照片,那个男的应该难道是白鹤翔的兄弟,但她马上又坚持那照片上确是白鹤翔的想法。那么,白太太另有其人?

“小悠嫁给了白鹤翔,但那个混蛋却没有带给小悠幸福。”小彦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老实男人竟也有怒发冲冠的一面。她可以想想这对邓吟之对青梅竹马的小悠有着深厚的感情,比如喜欢、比如爱、比如依恋,但是自己一心一意牵挂想念的这个女子却嫁了别的男人,自己心痛万分地让给别人的,而别人却不懂爱护,对谁来说都是件值得仇恨的事。

“小悠是本地人吗?‘小彦发现聊了半天,对小悠的资料还是一无所知,急忙接着问下去。

“是的。她的全名叫做李思悠,从诗经‘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中化出来的,很美好。”邓吟之果然是有些文化的,提及那些古代诗词信手拈来,每一个人都有他不同凡响的地方,外观上的表象有时候反映不了事物的本质的。“不瞒你说,我对小悠是存在妄想的,我非常非常喜欢她,那种感情是没有什么人可以了解的,我为了她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真的,什么都可以,为了她。”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但这时却极转直下,语调黯然:“但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她和白鹤翔认识、恋爱、结婚,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我什么都不能做,在大家的眼里他们才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白鹤翔你知道吗?就是城郊塑胶厂白厂长的儿子,八十年代初的留学生比到现在更要风光几倍,何况还风度翩翩,万众瞩目呢,我不能不自惭形秽,比如我的条件,小悠嫁给白鹤翔实在是比跟我强上一万倍,当然了,当时也没人知道我,因为以小悠的身份地位,谁会把她联系到我身上呢?”

小彦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小悠是什么身份?背景显赫吗?”

“你知道李博吗?哦,你应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市委书记,后来糖尿病去世了。思悠就是他的女儿,而我们家——不过是市委门口街道上卖烧饼的。你说还敢想什么呀!”邓吟之自嘲着,神色间有种隐忍的痛楚。

小彦站起身走近些,想给他一些安慰。这时一位邻居大婶冲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惊叫:“尹伯,快,快,尹伯摔倒了,动不了啊。快!”

邓吟之顾不得和小彦招呼,身子忽然灵巧得如同弹起来般消失在门外。小彦急急地站起身同妇人一块儿追出来:“怎么回事呀?”“尹伯啊,可怜啊,那么多年纪了,在房顶晒什么破烂啊,他腿脚本来就不好,唉!”大婶回身锁了邓吟之家的门,从巷子里走出来。小彦的电话在这时很不凑巧地响了起来,队长刑彬急切地命令她马上去城西歌厅蹲点,守一个人口贩子,小彦无奈,只好取出身上的钱,留够车费全数递给大婶使之转交尹伯,然后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第7部分 悬疑论坛

李西闽:拾取恐怖小说灵魂的拾灵者

玻璃唇/文

A 从气味的角度推进死亡叙述

气味,在李西闽的小说里,一直占有独特的地位。李西闽是一位除却动用视觉、听觉、触觉、幻觉之外,更擅长用嗅觉来描写、导出恐怖现场的恐怖小说家。在他最近出版的长篇力作《拾灵者》、《黑灵之舞》里,有关气味的描写,更深一步。《拾灵者》里的矮马,有着常人莫及的鼻子,他能嗅出他喜欢的女人的体香——浑身散溢的苹果味儿。似乎那女子属刚刚从伊甸园被逐而出的夏娃。苹果之香,是性诱惑的香。可矮马不是亚当,他跛脚、懦弱、贫穷、一无是处,是一只以拾荒为生生活在社会低层的城市老鼠。他只能对他仰慕的女子,跟踪、注视、暗恋,并在她被人杀害尸解之后,以回忆她的味道、衣着、容貌、仪态,来喂养他饥饿的爱之胃的卑贱人物。可就是这卑贱的矮马,能隔着数条街道,依着鼻子的牵引,寻找到尸体所在的方向。同样,《黑灵之舞》开头伊始,一股奇特而难以确定的味道,充溢在一架由曼谷飞往上海的飞机上。诡异之味,就此弥漫,恐怖气息,就此将读者捆绑。想作李西闽恐怖小说的俘虏吗?那么在午夜之时,读这两部恐怖小说吧。它们具有所有恐怖小说的元素,能令人惊叫的同时,亦感知到恐怖之外的冰与冷。

B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触及笔下人物内心的善与恶

李西闽和别的恐怖小说家相同之处在于,他也叙述血腥,叙述杀戮,叙述死亡。他的小说亦会封闭在一个固定的、不易与外界接触的地方,如《黑灵之舞》;亦会接连不断的有人莫名死亡,如《拾灵者》;亦会有美女惨遭肢解、婴孩半夜啼哭、夜游的给人打胎的怪物般的黑医生、猫一类通灵的动物,以及长发及脚满身血污的女子,诸如此类作为恐怖小说惯有的组成元素,用以引诱和挑战读者的阅读。但,他又和别的恐怖小说家不同。这不同在于,李西闽更喜欢深及他笔下人物的内心,更喜欢从精神分析的视角出发,去挖掘、窥视、触及他笔下人物内心的善与恶。如《拾灵者》里的宋正文,任何人看,他皆是个正常的好人。但在这正常的外表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童年在父母处遭受的不公,造就了他白天与黑夜的截然相反的双重人格。同样,《黑灵之舞》里的李梨,因年幼之时,亲眼目击了母亲的外遇与受辱的父亲的死亡,从而对所有美丽的女子,怀有强烈的报复心理。他勾引她们,和她们上床,并遗弃她们,不是因爱她们,亦不是因她们的罪,而是因他母亲的罪,他在用身体报复、审判她们的同时,审判着他不堪回忆的童年往事与往事深处坐着的既爱又恨的母亲。

C男人与女人在情爱学里的永不可和解性

李西闽在《黑灵之舞》里,通过三对夫妇,建构了三重死亡,显示了他作为“恐怖大王”,组织恐怖故事的超强能力。小说里出现了三对到泰国曼谷P岛渡假的夫妇。李梨与张蓝,一对度假之后即将离异的夫妻。珍妮与弗兰克,一对彼此打闹互相侮辱具有异国情调的美国夫妻。万苇与程德咏,一对互相猜疑虐待的老夫少妻。小说里,李梨与张蓝目睹了弗兰克的死,珍妮与弗兰克目睹了万苇的死,万苇又导致了李梨与张蓝的死。就此,死亡遭遇了死亡,就若镜子遇到了镜子。小说布局精巧、气氛迷离,具有强烈的魔幻风格。而在这魔幻风格之上,我觉得,李西闽真正要探讨的不是恐怖,而是男人与女人在情爱学里的永不可和解性。李梨深爱张蓝,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里的恶,不时的出去偷情。张蓝深爱李梨,却不能容忍他时时与别的女人相互纠缠。珍妮爱弗兰克,弗兰克对她开头亦始就是欺骗。弗兰克亦爱珍妮,却因吸毒这一嗜好,不曾告知妻子,而导致了妻子对他的憎恶。万苇因金钱的缘由嫁给程德咏,程德咏识破她的心机,虐待她,辱骂她,并因怨恨在她不慎坠水之际,遗弃了她,任她沉入海底。万苇的死灵魂,为了报复,不惜千了迢迢的蛰伏在象牙坠上,回来追杀程德咏……

小说里的男人与女人,彼此想爱,彼此猜忌,彼此相恨,谁也无法深及所爱之人的深心,采摘爱的珊瑚。相爱,只能令男人与女人,更孤独,更不可和解。而小说最终,张蓝与李梨双双赴死。作者李西闽似乎就此潜在暗处,告知读者,要男人与女人在情爱学里达到和解,惟有死亡一条路径。

D 谁来拾取恐怖小说的灵魂

我喜欢《拾灵者》这个书名。这是个茫然无措的时代,都市靡靡艳艳,人类盲目生存。金钱、名利、美人,各式各样的世俗之灯,闪现着它们诱人的面孔,引导着人们的肉身,陷进麻木的深坑。可,在我们鄙贱的肉身后,还该隐遁着一种叫灵魂的物事罢,它在何处?它那里去了?在都市的丛林里,我们若将它遗失,谁会来拾取它们?是不是世界上还有一种隐秘的事业,默而无声的将这一物事,窥看、拾取、擦拭,并还给它们应有的温润光辉?

小说《拾灵者》里就有个这样的角色,他就是矮马。他既是拾荒者,又是拾灵者。他在拾取垃圾的同时,拾取路人各异的灵魂。通过他的眼睛,我们会看到一群生活在一个叫赤板市凡人街的地方的人们。他们庸庸碌碌、吵吵嚷嚷。“赤板”一词显示了小说的恐怖叙事底色, “凡人”一词却赋予小说现实主义素描风格。作为读者,我们将在这条街道上,邂逅平凡而真实的他们:道貌岸然的宋正文,风骚无奈的发廊女朱雀儿,靠私下里给女人打胎的黑医生吴肥婆,卖拉面的李老二和他爱吃醋的妻子,人贩子阿三,酒店大厨阿扁,善良肥胖的酒店女职员小舞等等,一系列为了生存而挣扎在低层的人们。他们卑微,互相蹂躏。他们可爱,互相照顾。尤其是矮马和小舞的短暂之爱,令人动容。这是两颗相互靠近的灵魂,虽然他们都生活在低层,但他们也有追求爱,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与本能。

谈到这里,显而易见,“恐怖大王”李西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恐怖小说家。如何建构一个迷人的故事,如何制造一个奇诡的恐怖案件,来吸引读者,对李西闽而言,根本不成问题。在当今市场大多恐怖小说家,为了争取市场分额,一昧的为恐怖而恐怖,为血腥而血腥的书写他们的恐怖小说的同时,李西闽却赋予了他的恐怖小说独有的、适当的、关乎人性的、形而上的文学色彩。

就此种意义而言,若说矮马是《拾灵者》里赤板市的拾灵者,那么李西闽就是恐怖小说队伍里的真正拾灵者。他没有让他的恐怖小说,一昧的为市场而市场,他给他的小说赋予了文学的灵魂。他捍卫了作为一个作家的根本良知,保持了作为“恐怖大王”应有的英雄本色。

夜读蔡骏

枯叶蝶的飞翔/文

读蔡骏的小说总是在夜里,这也是我读一切恐怖小说的习惯,就好像我看恐怖电影总是在晚上,而且从来不开灯,因为黑夜总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或许这不是个好习惯,不过我一向认为体验一种感觉就应当纯粹并且彻底,而黑暗和寂静恰巧是恐惧感的最佳催化剂。更何况此时窗外夜色茫茫,唯你窗前一灯如豆,这样的场景本身就很有恐怖电影的氛围。

最早读到他的书是在《萌芽》杂志上,是小说的名字吸引了我——《玛格丽特的秘密》。玛格丽特是个美丽的名字,小仲马笔下那位红颜薄命的茶花女芳名就叫玛格丽特。我想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美丽女人的秘密是大多数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我直奔那篇小说而去。自然,另一个原因是从前也对蔡骏的大名有所耳闻,但彼时我正对村上春树和张爱玲如痴如醉,自然无暇他顾。

还没看正文,先看到了旁边的一行醒目的大字——智商低于110者免看——大意如此。我看了只一笑,没有产生任何反感。这类把戏我见得多了,当初“童话大王”郑渊洁曾经写过两篇童话,一篇开头写着“男孩免进”,另外一篇开头写着“女孩免进”,结果我把两篇都看完了,还更喜欢“男孩免进”的那篇。再者,想来我的智商应该是高于规定数值的,所以但看无妨。心中只留下一个印象——这个作者还真是自信。

这篇小说在萌芽上连载了好几个月,我从看完第一期开始就盼着下一期赶紧到来,好让我知道下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到底出现了什么转折。恐怖悬疑的气氛之外,更让我佩服的是作者的历史知识——他对法国历史简直如数家珍,似乎还对美术和考古有着不浅的了解。好不容易盼到连载结束,故事还是没有结局,末尾一行小字——本书已由接力出版社出版,各大书店有售。我暗骂杂志社和作者狡猾,却抵挡不住“秘密”的诱惑,乖乖到书店里去买了一本。哪知道看到结局大上其当,原先以为的人鬼恋原来只是一场精致的骗局,是一个法国犯罪集团给中国大学生设下的陷阱,目的只是夺回他们家族梦寐以求的珍宝——玛格丽特王后的画像。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跟前边细致充分的铺垫相比,这样的结局显得太虎头蛇尾了——自然,在小说的结构安排上,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遗憾。在懊丧之余,我似乎看见作者在文字背后狡黠地一笑——你的智商超过了110,可照样让我给耍了。不过平心而论,这次被“耍”的过程还是挺幸福的,至少,让我享受了一把心跳的感觉。

后来逛书店的时候,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留心他写的书。无奈其人作品众多,价格不菲,我不能一一买下,目前看过的只有《玛格丽特的秘密》《诅咒》《神在看着你》《猫眼》《幽灵客栈》。在这几部小说中,我最喜欢的是《幽灵客栈》,顺便说一句,这也是蔡骏本人最满意的作品,至于大致内容,我在后边的文章里会提到。

蔡骏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跟我是半个老乡,其文字风格却和我们常接触的“海派”相去甚远。没有《长恨歌》的琐细,没有《孽债》的市井气息,却有着一种海派作家少有的干脆利落。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东西,绝不分作两句说,三言两语可以形容得尽的东西,绝不长篇大论。所有的文字都没有拖泥带水的感觉,却带给人一种畅快淋漓的阅读体验。如果精力允许,他的小说完全可以让你一气从头读到尾,这是我的亲身体验,绝非虚言。

蔡骏很欣赏两个人,拍电影的希区柯克和写悬念小说的斯蒂芬。金。在他的作品里,我们可以发现这两个人的影响——例如,《猫眼》中的警官叶萧为了揭开凶宅的谜团,在凶宅“黑房子”对面的二楼窗口观察房中夫妇的一举一动,这个情节的安排让人想到希区柯克的经典电影《后窗》;而《幽灵客栈》中那座与世隔绝的海边客栈和其中发生的一切,则让人想起斯蒂芬。金的杰作《闪灵》。当然,借鉴和模仿是两回事情,蔡骏对此并非讳莫如深,在《幽灵客栈》中,他甚至让人物提到了《闪灵》这部小说,而他本人的创作才能在作品的结构中还是占主导地位的。例如,《猫眼》写的是上海法租界发生的故事,故事的发生地点“黑房子”则是典型的法式建筑,主角大多是地道的上海人,这就使故事笼罩一层怀旧的上海情调,容易引起读者的亲切感和共鸣。而《幽灵客栈》则融入了中国传统戏曲的元素,作者用一套戏装作为贯穿故事始终的线索,并且大胆地虚构了一种地方戏曲——“子夜歌”。虽然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听到这种戏的唱段,看到这种戏的演出,但作者生动逼真的描写让我们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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