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恐怖之蓝眼

七色恐怖之蓝眼 作者:红娘子

疯狂的救赎,不屈的爱意,绝望和无助的努力,看不到爱和希望的努力。
来吧,拿出一点耐心来,看看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定位的小说,七色写了这么久,总应该有一个突破了。
如果你曾经爱过人,也曾经被人伤害过,你曾经有过无比的快乐,也曾经绝望的悲伤,我想你能看到我文字里失伤痛和尖叫。

☆.引
8月30号,我中了爱情蛊。
你看过我家门前的那一条河过吗?
那条河现在已经被挖金的船挖的到处都是洞洞,像一条被扎针扎坏的女人大腿,软软的搭在山间。
没错,就是那一条河,在我家门口我看了十几年的河,就是那一条大河,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河边的庙里,随外婆上香的

时候,也是做庙会要庙里呆几天。
那个时候,只有七八岁的我,坐在庙前看着夕阳西下的那条大河,那根本就不是一条河,那是一块凝固在一起的大东西,或者是水晶,

或者是镜面,或者是冰,或者是月
光,或者是雪色,或者什么都不是,但它就是美,它美的妖艳,美的诡异,美的根本不像是一条河。
有一天,我和他坐在河边,我看到巨大的灯光,像是半块镜子,映在河水中。
那河水像是被打开了的幻境,河水在灯光下是另一种姿态。黑墨色的暗和明亮交织的明黄纷错着。
整个世界被迷离掉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捉住他的手,指甲拼命的往里面掐,他一动也不动,皮肤

下似有小虫从手心里往里钻,整个手像是被无数的伢虫给一层层的覆盖住。
他笑着说:“你决定了。”
我说:“是啊。”
他说:“分开我们就会死的。”
“我知道。”
你听过苗族有一种古老的爱情蛊术,叫同心蛊,用我们的苗语叫“拉错河劈”,这个奇怪的术语代表着一种不祥,甚至是村里年长的老

妇人,如果听到晚辈说这句话,就会随手甩那个女娃子一巴掌,打的女娃那脸要红上半个月,声响巨大的尤如在河边洗涤衣物的时候,

把衣服用尽全力甩在洗衣板上。
女娃不敢哭泣,因为老女人的表情恶毒到要滴下血来,她会喃喃的说一串的话,如果你听得懂我们山寨里的苗语的方言,你能听到她说


“你这个婊子,你这个荡妇,你这个将来要被千人骑万人日的烂货,我要撕破你的B,让你再也不敢想这种下贱事。”
没错,同心蛊,也就是“拉错河劈”,其实就是爱情,在我们那里只是一件让人不耻,男上女下,肉在肉中的下贱事。

 

☆.第一章复活
如果我一上来就开始写,我准备复活一个死去的男人。
这本书会不会没办法出版,或者我连载到一半的时候被医生捉去精神病院里,然后不得不在病床上写出结局。
整个事情是这样的。

“我的男人,在胜明的工作打工,挑砖头的,狗日的胜明,良心黑,没给他们吃好的,天天就是白菜和辣子,我男人饿软了,上工的时

候从三楼跌下来,抬回来半个月就没了。”
说这话的不是我,是我前面坐着的二婶娘谢钵头,其实,我完全不明白她跟我有什么亲戚关系,我们整个村子都是叔叔婶婶,每个人都

能从姓氏或者是联婚上找到一点关系。
二婶谢钵头是在我回村后第三天找我来到仙娘七婆家的。
七婆是一个传奇的存在,她在不通仙的时候,会一歪一歪的走在田梗上,身子瘦小,阴沉沉的背影,背着和身子完全不相符的一大捆丝

茅从外面走进村。
后来回想起七婆,都是一个诡异的变形金刚,两只细小又长短不一样的小腿上支着一个巨大无比的丝茅。
七婆住在田大帮的地头,已经要坐到村外去了,自从98年大洪水冲走了她家门口听大半块晒谷坪,她就像是一个挂在悬崖边的干尸,偶

尔才会出现一次。
但是,七婆的家是大家用来招待客人用的。
很奇怪对吧!苗村里来了客人,大家会把他/她带去仙娘那里,问一盘仙,然后给七婆几块钱或者一斗米,就如同在城市里,来了一个好

友,我请客去星巴客或者品客牛排吃点东西。
二婶拉着我去七婆屋的路上,我已经在拼命的退怯,虽然我已经在中国的大城市里住十几年,而且每次都会收看中央台的《走近科学》

,但是,我怕七婆,怕七婆家,哼哼,好笑,你问问村里哪个小孩不怕她,她的屋子是禁区,像是撒上了牛黄粉的圈子,而我们这些小

孩子全都是一帮不敢过那条线的小妖虫。
但是二婶的脸坚定又狂热,她把我的推辞当成是我的一种客气,她一身的肥肉全都涨了起来,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
“纳纳,你不要客气,怎么长大了就这么客气啦,你小的时候还吃过我的奶。”她说的这里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她那永远汗淋淋的前胸

,像有一块果冻永远的贴着,感觉到头晕想吐。
“不是,婶子,我穿高跟鞋,那边路不好走,会拐到,我换个鞋再来。”
“怕什么啦,这路都是你走的熟溜的,摸黑都能摸回去,哪里要什么换鞋。”二婶拉着我,我半蹲着,她几乎是半提半拖着把我往前带

,我声音颤抖:“婶子,婶子,这哪能啊!怎么让你请,我这就回去取钱。”
“这点钱,你婶子我再怎么没钱,也能出的,我们纳纳都成大人了,是要问仙,看看能不能再多出几本书,到时候你给我几本,我好送

人。”
二婶自豪的说着,气从丹田里冲出来,震得我都站不稳,她的十指扣着我的手腕,通红一片,如果你从远处看,就是一对女人在扭打着

,其实只是一个虚伪的装逼女文青,在拼命想从一个乡下婆娘手中逃出去,而不必走到她恐惧的七婆家。
七婆家很小两间砖房,一间是睡觉的,一间是堂屋,七婆的两个儿子都搬到了外面去住,他们想逃开七婆如同逃开一场温疫。
从晒谷坪的残面露出黄色的泥土,冲垮的水泥地面无人修整,野草从裂缝中长的半人多高,风吹过就会发出一阵沙沙响声,像一群人冲

着你磨牙。
我看看七婆的房门,它和十几年前一样,丝毫没有任何改变,时光似乎她这里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她孤悬在时空之外,甚至连挂在门

上的老丝瓜都还是那个位置。
我记得这里,我小时候来过这里,和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当时是从城里来的小孩,并不知道七婆的屋是禁区,为了能躲的好

一点,我藏到七婆的老器里。
老器,其实就是棺材。
村里的老人上了六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给自己准备一副老器,会从后山砍树回来,请木匠回来做,木匠在客厅里支起架子,在屋门前刨板

子,孩子们在木匠周围疯跑,去捡飘下来木卷。
小木卷一个个圆圆的,形状像女人烫头发时用的小圆筒,孩子们拿木卷捧着去烧蝗虫大腿吃,这个时候老人会拿着拐杖追出来,一棒子

敲在地上。
“化生子,短命的,抢我的材,我要用来引火用的。”
没错,晒干的小木卷极好烧,冬天用来引堂屋火坑里的火再好不过了,而且没有什么烟,会有一种非常香的果树味儿,很好闻,各家都

很珍惜。

我和姚本许,姚本峰,还有茶妹一起蹲在田尽头烧捉来的一大瓶蝗虫。
偷来的木卷用完了,蝗虫烧的半死不活,一坑的尸首。
谁也不敢下嘴,虽然听过张麻子说烧熟的蝗虫很香,过苦子的时候,大家抢都抢不到这样香的东西。
茶妹是一个黑溜溜的小男孩,整天递个光头,背皮被晒到黑到发亮,他最小,我们就支使他他先动嘴。
他不肯。姚本许和姚本峰俩兄弟站着,硬着脖子看着他。
他苦着脸拿了一个蝗虫往嘴里丢,咬了两口,然后哇一声吐出来说:“焦了,苦死了。”
这时有一只生命里很强悍的蝗虫没有被烧死透,从尸堆里跳了出来,落到茶妹的背上。
茶妹受了惊吓,哇的哭了。
我们就怪笑着一哄而散,各自跑了,剩下他在那里哭。
我边笑边回头,看到他的身后的田那头出现一个人影。
虽然隔老远,但还是看得清是七婆。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七婆的目光像是一只烧的半焦的蝗虫,盯着你的后背,不让人安宁。
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当我隔着近十几年的光阴看着七婆的时候,她的眼睛有一只已经瞎掉了,还有一只总是在流泪,需要不停的用手绢

去擦,那张手绢上糊满了眼屎。
二婶进来之后就换了一个样子,在这里她是充满思念一个失去男人的妇人,她软软的往前倾着,脸上是一种无可奈何又柔弱无力的悲伤

,但这种表情出面她那近三百斤的身子上,我感觉一种充气涨大版林妹妹在无限的占用我的空间。
七婆拿手帕擦了擦眼睛说:“都和你说了,你家那个死鬼男人已经投胎去了,找不着了,我都喊了那么多次了,从来没有来过,投胎的

事情你还要喊什么,人家做牛做狗都不认识你了。”
二婶气鼓鼓的站起来:“他还真去投胎了,他个狗日的,把几个孩子往我这里一丢,倒是享清福去做人了,我要替他擦屎屁股,他从前

那会儿可没这样说,他说,就是他死了也要在那边等着我,一起去投胎的。”
“那是脱你裤子前和你说的吧!”
“早知道当时就不给他睡了。”
“你忍得住。”
我在一旁听着这一场奇怪的招魂仪式,一个干枯的老妇人对着她的客户在谈怎么个不让男人扒裤子,光线从后面的窗户上慢慢的飘进屋

间,托着灰尘,照在堂屋边上的棺材上。那个棺材上放着斗笠和一些杂物,棺材是没有上了黑漆,只是在外面涂了一层桐油,桐油涂在

棺材上防水防虫,尤其不容易腐烂。
其实我们村里人睡的床也都是要涂过桐油的,还有,有新家的话,那个木头做的梁子也是要涂桐油的,桐油的那种奇特的香味,总是伴

着新家具,新房,新床,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而这口棺材也是新的,做的扎扎实实,木头浑圆,两头微微的上翘着。
这是一口通往新世界的船。

 

☆.第二章鬼火

我小时候躲在这个棺材里过。
捉迷藏的时候,我和姚本许一起藏,可是,他是一个老爱笑的男孩,不管我们躲在哪里,他都会吃吃的笑,然后被人找到。
我实在是被他气到了,在乡村里捉迷藏可不是一件很儿戏的事情,一般都选在月黑风高,范围会很大,两个人一组,一是防止走丢了,

二是互相结个伴不会害怕。
但我这个伴儿也实在太拖后腿了,每次我想躲掉他的时候,他都跟尾巴一样跟在我后面,有一次白天捉迷藏的时候,我知道他不敢跟我

去到七婆家,我就躲了进去。
当时肯定是被姚本许给气迷糊了,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到了七婆家里,我忽然害怕了。
我怕七婆回来看到我,也许会像我们那里的一首童谣一样,把我给吃掉。
那个童谣的大意是这样的:“有两姐妹去走亲戚,到了外婆家里,晚上妹妹和外婆睡一头,姐姐睡另一头,睡到半夜,姐姐迷迷糊糊听

到外婆那头传来吃东西的声音,就叫道,外婆外婆,你吃什么?外婆答道:脚指甲,手脚甲,小孩子,吃不得。”
后来我一个恐怖作者,虽然我表达各式各样的恐怖,但我还是无法向身处在苗村之外的你去描述我当年听到这种童谣时的一身冷汗,而

那个时候,我正睡在外婆床的另一头,她绘声绘色的跟我讲这个童话故事,做为我对未来世界的启萌。
因为害怕七婆,我躲进了棺材里。
你们肯定认为我在瞎扯,那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去过那种真正穷苦的山村,屋子里就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没有家具,床是板板的,床

下面堆满了杂物,南瓜啊,米啊,糠啊,还有胶桶啊。
衣柜就根本别提,我能很轻松进七婆家,是因为七婆根本没有值得偷的东西,所以,根本就不会锁门,只会虚掩着。村里人习惯把现金

用手绢包好,然后藏在贴身的衣袋里,我无数次看到过妇人从最里面的衣服里掏出钱用手绢包好的钱,给孩子购麦芽糖吃,对她们撩起

衣服的动作熟悉无比。
但就算是这样,在这个没有什么消费的村子里,你也不会感觉没钱是什么大事,曾经有一度我根本就没有钱这个概念,这导致后面我步

入社会后的一连贯悲剧,走过我身边的男人感觉不顺走一点我的钱,那简直对不住他们那一身正统的才学。
唉,你们一群聪明人,欺负一个傻子有什么意思。
然后你们又要说,棺材怎么会那么容易钻的进去,那盖子重的连一个成年人推都推不动,一个孩子想钻进去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讨厌打假卫士这种行业,你没有生存过的地方,就不允许别人活了吗?你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就不能让别人去经历了

吗?
七婆的棺材本来就是半开着的,里面有一个小窝,是母鸡下蛋的地方,死亡在我的世界里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棺材只要家里有老人的

人家基本都有。
我躲进去的时候,那里面没有鸡,我静静的半蹲着,像是蹲在一个木桶里。
棺材板在我的头顶上,蹲在那个半明半暗的地方,如果外面有动静,我就可以躲进来黑暗中。
我半仰着头,看着屋顶,外面传来小伙伴的叫声,笑声,和跑步声,然后这些声音都慢慢的远去,像一条被蒸发的河,只能看到余波。
那是我第一次考虑到孤单,死亡,悲伤,还有无奈等等的很伟大的命题,那些东西从棺材的各个角落慢慢的长出丝来,看不到的黑色的

透明的丝线把我绑起来,我那时候是一个极其早熟和敏感的孩子,父母的离异,和寄人檐下的无助,都让我感觉到世界的残酷和不善。
我没有办法像这个世界表示自己的悲伤与痛苦,因为你们都不是我,刀不切在你身上,你永远永远不会有切肤之痛。
空气是一种温柔的死寂,我听到我的呼吸传出来,打到棺材板上,反弹到我的脸上,很剌鼻的气味,像是有一个吊死的女尸在贴着我的

嘴吹气。
我再忍受不了了,想站起来,但是身子却被黑丝给缠住了。
那不是黑丝,只是太阳移了移地方,我被所有的黑暗给按定。
这个时候,我的脖子那里传来一个轻轻的触动,一个尖尖的指甲在顺着我的背往下划。
我失去了弹跳的力量,只是艰难的扭过头去。
我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闪动着蓝色的火苗的眼睛。

小时候我看过鬼火,有一次邻村死了老人,那家做红白喜事,请人放露天电影,这是全村的狂欢,我们吃过晚饭天刚擦黑就会结伴提着

自己家的板凳去看电影。
那天我依旧和姚本许一起去看电影,我和他用很通俗的话说,叫青梅竹马,他家和我家隔的太近了,曾经我端一碗饭到他家门口去吃完

,和他说笑话。
无数次和小伙伴下河游泳的时候,他都曾经救过我很多次的命,是真真实实的救过我,我水性不好,经常会滑到深水区,而有他在旁边

的时候,我都能每次被捞回来,但是这种救命之恩我没有怎么报过,跑到城市后被那些所谓的精
英,才子男们迷的要死要活,完全忘记了他有一张酷似刘德华的脸。
看电影的内容我忘记了,但我记得放完了电影,我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姚本许说:“要不要去看鬼火?”
看到没有,看鬼火也是我小时候的一种娱乐活动之一,就跟现在城市孩子们去看烟花差不多。
我当然答应了,夏天来了,很多人都说自己看到了鬼火,可是,我还没有看过,当别人谈的眉飞色舞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傻站着。
我们俩飞快的从小路跑过去了,往松子坡的一个乱坟场跑去,他指着有几个坟头说:“昨天我来守西瓜,睡西瓜棚的时候,看到它们出

来过。”
俩个孩子把凳子放在一边,就蹲在西瓜地边上,那是许许的西瓜地,他挑了一个熟的西瓜给我吃,我们把西瓜拍开。
“快吃,吃完了把西瓜丢远一点,不然我妈会骂。”
“嗯,那个,你昨天怕吗?”
“怕什么啦,它要敢过来,我这里一棒子让它再死一次。”
鬼火在我们的解释里就是鬼魂,空气中的磷自燃这些解释是后来才被灌输进去的。在我的第一意识里,鬼火仍然等于鬼。
等了一会儿,鬼火是没有看到,不过坟地里全是萤火虫子。
不是一个个闪光点,而是一片一片的光幕,夏夜里,我听到蛙叫,听到虫子的鸣声,我听到有一些鸟拍打着肢膀飞过去。
“好漂亮!”我指了指。
“漂亮什么啊,捉回来第两天就死了。”
我拍打了他一下,有一点困意,正迷糊着,他忽然推醒我:“快看,它们来了。”
就是这样的蓝色的火苗,浮在黑暗中,在光幕上,那几点鬼火显得幽蓝。
那个时候,我的整个神魂都被那种夺目又凄烈的色彩所震住,整个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中,意识迟缓。
地在无限的下陷,像是要拖我去地狱。
七婆家,午后,暗暗的光,棺材。
我和一双蓝色的眼睛对视着。
那只眼睛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我,从我身边贴着擦过去。
一只黑色的大猫,皮毛非常水滑光亮,很显然,它在我进来之前已经蹲守在这
里,然后用爪子划了我的脖子,还瞪了我。
那个时候我就想到了鬼火,一种绝望而无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美。
后来,有一些夜晚我醒来,看到他,他用一只手支着头,歪着看我,眼睛在黑暗里发出那种幽幽蓝光,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问:“怎么不睡?”
他说:“你太漂亮了,我忍不住想看着你。”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我不知道一个人的黑眼睛怎么会发出这样的蓝光,我不知道是哪里光映到他的眸子里,他直视着我,如两团跳动

的鬼火。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种爱情,具有吞噬人的能量,带着绝望,诡异和残酷,在最绝望的黑暗里,与你对视。
而你在下陷,下面是地狱。

 

☆.第三章 来客

我装的很小清新的样子坐在七婆家的椅子上,如果用小资的写法,我得说我穿的是纯棉布长裙,还有一双白色的凉拖鞋,但是其实我的

表情是被吓出来的,我搭不上腔,也不敢说话。
二婶终于从男人已经先她投胎不等她这个让人愤怒的事实里醒悟过来,她扯了扯我说:“你也问点啊,让七婆把你老爷给叫出来?”
老爷就是我的爷爷,我爷爷很早就已经死在那一场文化的创新与革命中,他是县里的文化局的局长,在文革来的时候是被打倒的第一批

臭老九,爷爷受了剌激,他疯了,跑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奶奶跑去找他的时候,把刚出下来的小姨给饿死了。
这都是我没出生之前的事情,总归我现在想要联系到他,只能通过仙娘这种通话工具,去联系他。
在不同的仙娘那里,他传回来的讯息是不一样的,不过概括起来,他是死在一个水塘边,而且他不像二婶的男人那么没义气,先去投胎

了,他还是很惦记着家人,在那里等着,时不时还会通过仙娘传来一点提点之类。
我其实不太明白他呆在阴间就能被治好神经分裂?但是,大家说他在等,奶奶说,那就让他等久一点吧,我看完北京奥运会再说。
奶奶就爽快的打着麻将一直活到八十六岁才和他去见面。
爷爷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很没存在感的角色,但是,二婶让我把他叫出来,我能说什么?
“爷爷,那个,你帮我看看这期的彩票是多少?”
“爷爷,你那边有没有减肥瘦身不用挨饿的方法?”
我不出声,二婶继续用指头捅我,拼命暗示我不用为她省钱。
我听到有一个女人报了一串数字。
那是我的声音。
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报出他的生辰八字,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我看到那些血,像无数鲜红的虫子,在四处乱爬,我用手去捂,那些虫

子就钻出了我的指缝,只要我现在贴着手去闻,都还能闻到那种甜甜的腥味。
七婆闭上眼,那一刹,她根本不像一个老妇人,像一只苏醒过来的妖兽,或者是一座奇怪的桥。
一头在阳间,一头在阴间。
七婆睁开眼,她望着我说:“这个人不在阴间?”
“投胎去了吗?”
“没有,根本没有来过。”
“不可能,那在哪里?”
七婆又闭上眼睛,身体像是穿出无数的蛛丝,有无数的小蜘蛛从她的毛孔里爬出来,然后听她的话去寻找那个人。
“也不在阳间,嗯,去哪儿了?”
七婆奇怪的问我。
是啦,你去哪里了?
你不在阴间,不是阳间,不在出发点,也不在目的地,不在空气里,也不在时间里,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那你在哪里?
七婆看我发呆,盯着我看了一眼,透过我看了一眼我后面。
“什么东西跟你来了?”
我也回头,身后一片空空,像被狂风吹干净的操扬。

我从七婆那里出来的时候,二婶走飞快,她已经恢复精气神,完全无视男人已经离开她先去投胎这个事实。
我们在路口友好的分手,她往那边走,我顺着一条小路回我外婆的家。
整个村子在98年大洪水后就开始散掉,像一捆被扎成一串的铜钱,绳子已经腐烂,水只是轻轻的一触就断开来。
很多人都纷纷选择搬到了山上,一般都是选择自己的地,靠近公路,在自己的地头把祖先的坟给挖出来,移到别的地方去,再把地基给

打好,那段时间活人的房子建材和死人的房子棺材都并排的放着。
对于那些死去的灵魂来说,这是一场侵略战争,但他们不能像阿凡达的那样去保卫自己的家园,所以,我总是感觉村子平空多了很多的

怨灵,不像小时候那样的宁静了。
村里的小孩子一般情况都会选择在初中毕业后去外省打工。多是选择珠江三角周和长江三角洲,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村子里才会有很多

的年轻人,大家聚集在一起翻金花,打麻将。
如果是成家的孩子一起去打工,那么小孩子由老人来带,这个时候各个小村子都不敢死人,因为人死了之后没有年轻的劳动力抬棺材上

山去埋,要知道棺材是很重的,一般的人根本就抬不动。
我回来的时候选择的不是节假日,整个村子只有老人和孩子,老人已经衰老的满脸的皱纹,她们像生来就是这样的老,就像是生来已经

死掉一样。
小孩们玩的很开心,留守儿童并没有城里人想的那么的可怜,但他们大多都在学校和河边呆着,村子里已经没有他们游玩的场所。
我经过牛棚,村里用来关牛的一个地方,那里像是传来了笑声,我走进去,牛棚已经没有什么牛了,我记得小时候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

的时候,燕子就躲在牛棚的顶上,然后脚一滑,掉到牛屎堆里,站起来哇哇哭,我们一边笑一边把她拉出来。
我好像看得到那些孩子还在那个地方嘻笑着拉一个满身是牛屎的女孩,好像能听得到大家的哄笑。
“燕子吃牛屎了。”
那个时候我经常走近牛棚的时候就会感觉到有人跟着我,于是我老是回头,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我冲在牛棚,慢慢的回头,忽然看到一个人站在路的尽头,跟在我的身后。
七婆:“什么东西跟你来了?”
那是一个男人,他不太高,也不太帅,他站在那里,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黑色的皮鞋,比光头稍多一点的头发,如果你在

人群里看到这样的人,你也许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这不是深圳的街头,在这个死寂的村庄里,忽然有这一个人站在这里,我真的惊呆了。
他走过来,对我打招呼:“红娘子。”
我往后退,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是白帝,朝辞白帝彩云间的白帝,你不记得了?”
扯鬼,有哪个正常人叫这个名字。
“我是你的网友。”
网友,我的网友怎么跑到这个村子里来,而且我完全没有印象。
他看着我,用力从我的脸上分辨出我是否真的完全不记得。在我的脸上他确实看不到任何假装,只好叹了一口气。
他对我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也不会听,不如你自己看吧!”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划了几下,我看了一眼,是苹果的,这个男人至少不会很穷,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村子虽然偏,但还是有手机信号,所以,一样可以上网。
他打开一个邮箱,然后把平板电脑递给我说:“你自己看吧!”

 

☆.第四章 招工

那是一个信箱,确实有很多的信,而发信的地址都是我的邮箱。
这些信摆在那里,我随手点开第一封。
“白帝:
今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医生说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大脑像一个蝇蛆钻进去的橙子,我的脑神经正在被蚕食。
他们要求我住院治疗,我借口没有带医保卡要回家取就跑了出来,现在我正坐在一个咖啡吧里给你写信。
现在这个世界之大,我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因为所有人都会怀疑我说的是假话,疯话,只有你知道我不是的,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见过我

,而且我们的生活从来不交集。
但是我不能住院,也许住院真的是一个好方法,在吃药和打针,还有电疗的情况下我的病情可以好转,但是,我复活他的机会就会失去

了,他已经死了快超过一年了,如果一年之内我不能找到可以代替他的身子,他的灵魂就会完全消失掉。
所以,我一定要回村子里去寻找方法。
但是,我感觉自己的情况确实是越来越不好,不仅仅是记忆被选择性的遗忘,更重要的是,我开始慢慢的忘记了他的脸长什么样子,我

在回忆他的时候总是看不清他的脸,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不想回到村子之后不知道自己是想来干什么的,所以,请你来我的身边提醒我

,我会付给你报酬。”
看到这里,我看了他一眼,他居然是我招聘过来的。
报酬的数字是一笔不小的钱,我奇怪的想,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为什么我会有这么一笔钱去给一个我已经忘记的网友来提醒我

做事情。
每天我都在按时吃精神医生开给我的药,有的是抗抑郁,有的是抗焦虑,有的是让幻觉停止,有的是安抚我的脑神经不要退化的太快。
我又看了几封信,里面的内容确实是出自我的手笔。
他没法做假,因为我熟识自己的文字,如同我熟悉自己掌纹,现在指纹可以做假,连视网膜都靠不住,但是,灵魂和思维无法做假,我

写的字,我自己能认识出来。
没错,看来他确实是我选择遗忘的一部分,我摸了摸手袋里的药,每天都在按时在不同的时间吃不同颜色的药物,却仍然无法挽回我将

来失去的一切。S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说:“钱我给你了吗?”
“给了。”
“我不怕你会不来吗?”
“不会的,因为你只给我一半。”
我和白帝一起回到了外婆家里,外婆很高兴我的朋友来看我,虽然是一个男人,但她还是很开明的表示,像我这样的年龄处对象是很应

该的事情。
我有过对象,深深的有过,他都已经不再是我的处象,他被我处成了我自己。
我的病是从他死后才患上的。
有的医生说是大脑受到了强烈的剌激后的器官性病变,有的医生说是我体内的激素不正常导致的心理失衡,还有医生说是遗传基因起了

决定性的作用。
但用很通俗的话来说,我患上早期精神分裂。
对于一个病而言,早期,中期,晚期,并非是一天的三个时间段,早上,中午,晚上。
它们分别代表着你还能救,救起来有难度,你等死吧!
我就是那种你还能救,而且医生说我的情况很特殊,就是理智和分裂并存,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诺贝尔奖的历史上有一个得

奖的经济学家,就是一直都处在精分的状态里,但也不防碍了他拿奖,上班,工作,生活。
说的好听一点,就是拥有了阴阳眼,你可以看到,或者听到别人听不到看不到的东西,可是,科学的说法是,你精分了。
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什么事是真正让我恐惧的,那么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疯了。
这个时候我需要一个人来提醒我,但在这个世界我居然没有可以求助和信任的人,拿着一大笔钱,求助一个网友,虽然看起来,我和他

的关系很不错,但是,我注意到了,他的发件箱为零,也就是说,一直都是我在给他发信,而他从来没有回过。
外婆从屋外摘来新鲜的桑葚,从院子里的水井里打上清凉的井水,把桑葚都倒进水中。拿着大碗给装了送进来。
我看到她往白帝的手里捧桑葚,而白帝接住了,于是,我知道他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物。
如果是我的幻觉,他就不应该能接得住桑葚,桑葚应该直接从他的手中透过,然后落到地上。
“外婆,你不要忙,你也坐着吧。”
他是不英俊,但绝不惹人讨厌。
吃完了桑葚,外婆移着凉床到小偏房去忙了,留下我和白帝,这上对我而言无比陌生的人,但问题是,我们不在同一个对等的天秤上,

他对我无比熟悉。
“我是怎么认识你的?”我扯着手里的一张报纸,那报纸被我撕成一条一条。
“那个时候,你刚上网,我在上大学,然后,在QQ上认识了,你就老给我写信。”
“我们网恋过?”
“没有,那个时候你不相信网络上的任何人,你只是对我倾诉你的生活,可以说,我是一个活动的日记本,你只是把想说的话给一个不

认识的人听罢了。”
“你为什么要听呢?”从前的我确实做得出这种把心情说出来,然后就推给别人的蠢事。
“我当时抱着闲着也是闲着,搞不好,还能和一个女人上个免费的床。”他的脸上全是坦然,可想,我和他的关系一定是很好,不然他

不会对我那么没有花招。
“后来呢?”
“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每个星期上去看一次信,幸好你的信从来都写不太长。”他笑了笑,有一点无可奈何,我想到了自己曾经深爱

喝一种饮料,如果没有喝到它,我宁可渴着也不肯喝其他的饮料。
习惯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你不能用理智也不能用逻辑甚至都不能情感去解释。
我不解的问:“你对我这么重要,我为什么会忘记你?”
“我对你一点都不重要,你的世界里有我没有我都完全没有关系,你写的信甚至不需要一个人去看,我可以说是你的世界里最无关紧要

的旁观者,所以才会成为这次你要办事求助最好的人选。”
我感觉到我和他之间像是从地底上忽然被涌出的阴河所隔开,那河水冰凉入骨,有一种寒意扑面而来。
我说:“我可不可以现在辞退你?”

这个年头,请一个人不容易,辞退一个人也不容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人口密集的地球,在劳动力如此不缺乏的中国,我很轻易的在网络里花了一笔钱请了一个网友来当我的监工,

又如此简单的看了他不到一个小时,想把人家给辞退了。
白帝正在吃桑葚,挑那种紫红到发黑的熟透的果子吃,我说:“我可不可以辞退你?”的时候,他正在往嘴里塞一个大个的桑葚,他看

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不管他是从哪个城市来到我这个小村子里,都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他的表情好像只不

过是来邻居家里串个门那样的无所谓的轻松。
他裂开嘴,桑葚你吃过没有?那种真正的刚从桑树下熟的马上要落到地上的桑葚,有成人的拇指大小,甜到沙沙的,没有一点酸的味道

,而且有一种茧子的气味,当然也许是蚕本身就是这种桑树味。
我家的前院和后院都是大颗的桑树,很高大,外婆会养蚕,想不想知道蚕宝宝是怎么孵化的,外婆用一根鸡毛,把破茧成蛾的蚕娘在白

纸上产下的像芝麻一样大小的黑色的蚕蛋,扫到一个布袋里,然后把布袋扎好,贴肉放在胸前,用人的体温去孵化,蚕会钻出蛋,黑色

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贴肉呆着。
我从小在蚕房长大,所以,桑树对我就永远和蚕联系在一起。
所以,白帝吃着桑椹对我笑的时候,我像是看到他在吃生一条肥美的蚕,而且鲜血沾染了牙齿。
我别过头去,白帝说:“如果订金不退的话,我明天就打道回府。”
我笑了,这是我回村里不多的笑容。
外婆看到我灿烂的笑容,她也笑了,白帝看到我们都笑了,他更开心的笑,整个家里像是挂满了向日葵,每个人都会因为我笑而开心,

这让我感觉我自己很重要。
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思念像是一个完全没有职业道德的阻击手射出来的子弹一样直中我脑门,从我的前额眉心射入,从我的后脑钻出,

在我的脑后钻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血肉飞溅,整个世界都成了慢镜头,我忽然往后倒,整个世界的人和事都像是快速倒带的动作,现

实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我只能看着自己下坠,然后就能看到他。
他也在笑,他看着我,在书桌的那头,把一脚放在桌子上,一只脚踩着垃圾桶盖,眼睛半眯着,目光死死的盯着我,像一只坐拥一地胡

萝卜的胖兔子,心满意足的笑着。
曾经我的出现,让你如此的完整,什么也不缺。
最后你的离开,让我除了痛苦之外,什么都缺。
白帝走过来拍我:“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从那个已经被称之为过去的世界里猛的穿越回来,对着白帝笑笑:“没什么,到了吃药的时候了。”
外婆从厨房走出来,拿着一块柴火烧出来的锅巴,里面包着细细的芝麻叶酸菜,她递给我:“吃什么药,你又没病。”
我接过了锅巴,不仅在外婆眼里,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没有病。
其实我也一直觉得我没有病,自你走后,我就死了,一个死人是永远都不会生病的。
写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介绍我的村子。
关于村子我可以想到很多句开场白,比如说依山傍水,比如说什么山清水秀,描写起来也是景色如画,但是,第一个跳到我脑子里的就

是,我们村风水不好。
风水不好的村子有什么表现,第一,没有人考上大学。第二,总是死人。
村子本来就只有几十户人,聚在一起也不足两百人,但是,这些年来就一直没有人考上过大学,邻村的人都考上大学放电影和请吃饭的

事情,我们村每到了高考放榜的时候就静悄悄的,好像一只会隐身的龟。
死人就是老是有一些奇怪的横死,村头水莲的爸是死于一场喜宴,出去喝酒,回来就死了。
过来张玉喜的家里,张玉喜是打架死的,他和邻村的人去打架,然后被抬回来就死掉了,他死掉之后,房子只有一个过百岁的老太婆在

住,她住在一个大槐树下,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在槐树下哭自己的重孙,我和许许,峰峰,茶妹,躲在暗处,等她哭完之后,好去偷

她家门口哪颗鸡爪树上的鸡爪吃,那是一很好吃的水果。
再过来那家是金凤家,她嫁到了市里,算是找到了一个好婆家,生活安定下来之后,她就想多生几个孩子,最后,她怀小儿子的时候高

龄孕妇,36岁,医生说她是妊娠高血压,让她吃将压药,她不信,感觉自己什么事也没有。
就在一天送大儿子去幼儿园的时候,她哭着给家人打电话说自己的脚不能动了,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清醒的话。
她脑内出血,救了之后成了植物人,过几年她死了。
金凤家过来,那一家的喜莲,就是和嫂子打架,然后喝农药死的,后来她附身上牛身上,想顶她爸,她爸用鞭子抽她,还说,你自己想

不开要吃药死,还要闹什么,做鬼都不安生,那牛气的直喘气,白沫横飞,旁观者都闻到了浓浓的农药味。
后来的就不细说了,我无法再往下回忆,因为我认得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包括上吊死的本生,我记得他们曾经在活着的时候,和我在

一起的欢笑的声音,他们都曾经和我说过话,每一个被抬上山的人都是我童年里呆过的人,有的还和我很亲近,他们就像还在晒谷坪端

着碗说话,但实际上,他们都已经死了。
自我生病之后,我的记忆就开始变得很奇怪,很多我应该记得的事情我忘记了,比如,我居然忘记了他的脸,我忘记了我最深爱的那个

男人的模样,忘记了白帝,忘记了我有一大笔钱去请人做监工,但是我越来越清楚的记得这些早就被我遗忘的往事,村子里死去的每一

个人都平空在我的世界里复活,但这不是火影里的忍术,而是一种疾病,精神方面的疾病,这件事情真坑爹。

 

☆.第五章 月球

吃过晚饭,我端着一个凳子坐在天台上。
村里的房子大多都是平房,近几年才有这种小楼房,而我们家早在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就建了这个两层的楼,它曾经像一颗明珠,让很多

人羡慕,但现在它已经平淡无奇,甚至老的已经跟不上时代,要被抛弃的样子。
我坐在天台上,农村的夜晚很安静,初夏时节,搬个椅子随便去哪里纳凉聊天都是很舒服的事情,只是,那群可以纳凉的人都已经死的

死,走的走,散的散。
我直勾勾的盯着月亮,白帝从后面走过来,停在我身边。
他问:“看什么?”
“月亮。”
“我知道你在看月亮,但是你的表情一点也不像看月亮。”他盯着我,月光下,我的表情被看的很清楚。
远处传来蛙声,还有一些草的香味,月光真的很漂亮,像银色的缎子一样滑滑的随意的搭着。
白帝的脸看不太清楚,他对我的那种自在熟,让我感觉到特别的别扭。
一个对我无所不知的人,一个和我有过非常深刻的网络情谊的人,我确忘记的一干两净,而且是很单方面的忘记,他对的我的态度并没

有大的改变,仿佛我还是那种在给他写信说心事的二货。
我清了清嗓子:“嗯,我看到的和你看到的月亮不一样。”
他反问:“你看的是太阳系外的月亮。”
我比划了一下,脑子里运转了好一会儿,对他说:“你知道脑神经出问题,会有什么表现吗?”
“我不懂这个,什么表现,变成疯子?”他真的很不以为然。
“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变成疯子的,很多人都是在装疯,他们永远都享受不到成为一个疯子的荣耀。”
“疯子有什么荣耀?”
“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我能听到你听不到的。”
“没有什么奇怪,所有精神错乱的人都有这个特异功能,我喝醉了也有这种荣耀,有时候人在药物或者毒品的作用下都会有这种体验。


我忽然笑了,每个人都会背书,每个人都会百度,每个人都会看电视,看讲座,看论坛,看书本,不是文盲的世界培养了一大帮自以为

是愚蠢的人类,他们认为我懂啊,我知道,我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你的原理是什么,我太清楚了,最新的文献是什么,我就知道什么。
但是,那些人看得到吗?
我仰着头,对白帝说:“你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永远都感受不到,我可以描述给你听,现在在我面前月亮巨大无比,像是就停在我

的手边,我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它占领了这个天空,整个天空都是月球的表面,我的手前就是一个在颤抖的月球,它像是一个能活动

的肉球,我保证,这种场景,你不能在任何科幻电影里面看到,因为我都不能准确的说清楚我和它之前的关系,我不知道是它在靠近我

,还是我在追着它。”
白帝静了良久,然后他说:“嗯,很文艺腔。”
“文艺腔也是神经病的一种表现。”
我扭头准备走,白帝捉着我的手,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淡定,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指了指脑子,用最简单的方法和他说:“这里面的东西,一些化学物质和神经结构病了,有一些主管着视觉的神经被影响了,所以,

我永远都不能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东西。”指了个懒腰,我说:“很多疯子会被自己看到的吓到,我是那种很清醒的人,我很清楚我出什

么问题了,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混乱起来乱砍人的。”
“为什么你会成这样?”
白帝这个问题太他妈的尖锐了。
“你问我,我问鬼啊!”
我甩开他的手,快步离开。
关于我为什么会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件事情,我已经和很多医生讨论过了,万幸在没有生病前,我是一个能挣钱的人,不然我根本就

支付不起这么昂贵的问诊费。
我得到的答案真可以说是包罗万象,五花八门,有遗传学,有生理学,有心理学,有的医生说是我的青春期的甲亢影响了内分沁,造成

了慢性的脑内的疾病,有的说遗传的可能性很大,心理学的说我没问题,我一坐在心理医生面前,自我防备机制就会自动打开,马上会

演化成另外一个人,心理医生简直认为我就是来赶时尚,出钱找人聊天的。
一个得了癌症的人肯定也会在确诊之后,有一段时间的追问“为什么我会得这个病?”其实我的反应也是一样的,生病之后我并不是悲

伤,不是痛苦,不是难过,而是愤怒。
我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的地狱之火,我太想知道为毛这件让人想捅天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是,如你们所知,其实人类是不可能捅到

天的屁眼,就算是我能捅到,身为一个女人,我也没有那个行凶的工具。
从追问到接受,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当我接受之后,就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神去欣赏这个世界了,当然,我认为我露出的是欣赏的眼神

,但是正常人很容易被我的眼神和会心的微笑给吓到。
于是,我很自动的申请入住安定精神病医院。
从医院出来后,我来到了村里,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回来后,看到一个破败的村子,二婶拉我去问仙,一个网友钻出来非要和

我凑成知己,外婆认为我没病,而我却看到了一个会呼吸的月球。

回到房里,我躺在床上,这是我儿时睡习惯的大床,应该是太姥姥的父母之类留下来的,上面应该已经仙逝过几个老祖宗了,床是有那

种雕花的木板围着的,上面是一对喜鹊,床还规规正正的有床踏,一个像长型的木盒。
我小时候就一个人睡在这张大床上,夏天的时候挂蚊帐,整张床就像孤岛。
有一段时间我养过一只黑猫,它每天都会钻到床上缩在我怀里和我睡觉,到了半夜的时候,它就会用爪子轻轻的抓我小手臂,迷糊间我

会把被子打开,它灵敏的钻出床去,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然后从窗户那里跳出去。
它居然是去解手,那个时候我才明白猫其实半夜也会上厕所的。
它回来的时候很是优雅,在窗户那里先是升出头来,打量房间一会儿,然后像一团云一样飘落到桌子上,从桌子到地上,再到我床上。
后来我把那只猫写进了一个长篇的恐怖小说,我已经不记得它是怎么死的,总归,它后来就那样平空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
回到床上之后,我睁大眼睛,看着蚊帐顶,借着月光什么都看的很清楚。
我不打算睡,因为我睡不着。
睡眠对于我这种病人来说,比黄金还珍贵,比沙漠的水还难寻,如果不依赖药物的话,我想就连一天四个小时的睡眠,我也保证不了。
我在院里见过一个因为失恋而把自己搞得二十几天没办法睡,最后脑部神经没办法修复,她在余生的日子里只能靠安眠药入睡的女孩,

她入院是因为她又产生了抗药性,得住个院换一个药。
那女孩不大,二十出头,她的脸上就写着,我好累,我想想睡一会儿。
她有一双求生的眼睛,我总是不知道说什么,那一刹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会下那么大的苦功去了解精神类的疾病,我为什么要知道脑神经

受损是无法逆转的,受伤的脑神经就像是女人失去的青春,你用多少化妆品或者是美容,都挽回不了。
她的睡眠永远都要和安眠药搭在一起,而且是一个循环吃药的过程,A药吃的有抗药性,就换B药,B药不久也会产生抗药性,加大量剂,

然后无效,又再吃C,然后,这样吃完所有的类型,又重头开始吃A,在正常人眼里这很好玩不?是不是坚强一点,就能吃几个轮回?她

哪天要是忍不住自杀了,我真为她松一口气。

 

☆.第六章 鬼绳

我忽然感觉这本书,是一个难以驾驶的题材,当我坐在图书馆开始打字的时候,所有的思维都像是一根根毒剌飞快的弹开来,我不知道

跟着哪一根跑才能写清楚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半真半假,有我童年所有的回忆和我对小村庄所有的感触,但是,随着故事的深入,我感

觉到童年里光阴的复活。
你有没有过一开始写作,就像是能穿越到另一个时空,被另一个人附身的感觉。
我现在就有。
我再接着那天的后发生的事情写下去,虽然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一年了,但那一天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月光,蛙声,还有风,床

的细纹。
我平躺在床上,看到一只手伸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剪刀。
那把剪刀很是沉重,尖锐的至极。
我并没有害怕,忘记说了,我的思维只要一吃药就会很慢,有时候会慢到别人说一句话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家已经说到第十句了。
所以,我只能很理智的描写,有一把剪刀伸进了我的蚊帐,往我的脸上划了过来。
那只剪刀一直在我的脸上端划着,我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外婆的脸凑了过来,她说:“我在帮你剪鬼绳,把这个绳给剪断了,鬼就不会跟着你了。”
我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奇怪的仪式,在这个小村里什么样的巫术都有可能发生,每个人身上都好像怀揣着绝技的江湖人士。
“不。。用。”好半天我才从嘴里挣扎出这个词来,恐惧的情绪来不及产生,就已经被淹没了。
“但你没有被鬼绳绑啊,小六就是被绑走了。”外婆失望的摇摇头,把剪刀收好,蚊账放了下来,整个世界都恢复了安静。
小六是我小时候玩的很好的伙伴,她家在我家的隔壁,是许许的妹妹,和我同龄,我们经常在一起摘一种叫地皮蛇的野果吃,整张嘴都

吃的乌青,那是我们唯一的零食。
和小六在一起的回忆,全是各种奇怪的食物,我们吃过很多奇怪的草根,她认识各种各样的能吃的植物,而且勇于尝试。
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农尝百草的精神,我们这样做只是因为饿。
奇怪的童年,总是充斥着各种饿的滋味,我们这一群孩子总像一群饥饿的鸭子,在草地上和河边不停的找食物。
只要能吃的东西,我们都不肯放过,幸好山河深爱着我们,给我们四季都有吃的东西。
小六家里特别穷,所以,她很博学多才,能找到很多好吃的。
有一次,我扯猪草的时候不小心,扯进了断肠草,小六很认真的批评了我。
她说:“纳纳,你这个草,连猪都不吃,煮好了浪费柴火。”
我连起嫩嫩的断肠草,它和我平时看到的大根的断肠草不一样,大根的大断肠草有粗肥的茎,只要一扯断,就会有乳白色的汁流出来,

像蒙牛牛奶一样的浓白。
小的断肠草,长的很娇弱,嫩黄的花朵,特别惹人怜爱,可惜,就算是再楚楚动人,也是猪都不吃的草啊。
小六是被绑鬼绳给绑走的,听说是上次路上我们村那个大眼泡绑走的,大家说大眼泡在捉孩子的魂挣钱,而小六当时和他在路边说过话

,说什么没有人知道,然后小六就被绑走了。
小六被绑走的那些日子里,总是发烧,生病,而且身子越来越虚弱,虽然我们村也叫七婆帮忙剪系在小六身上的鬼绳,但是,七婆看了

看小六一眼说:“这个就是来讨债的,剪了也是白剪。”
小六的妈跪着说:“就算是来讨债的,也容她多活几年吧!”
小六在旁边喘着气,一副鸡生瘟病的样子,我躲在外婆后面看着这一幕,当时我感觉天地之间的神圣莫过于那边剪刀。
我看着七婆拿起桌子上绑着红绳的剪刀,就是剪刀弯曲的柄那里都缠着细细的红毛绳,手柄的毛绳已经被磨的很旧了,七婆的手拿起剪

刀,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放下。、
“剪不了了,已经捉走了。”
七婆说完把门关了,小六的妈在门外搂着孩子大哭,我看着周围的人群,大家都什么也不说,有妇女去拉小六妈劝道|:“别哭了,回

去准备一下吧!”
三天后,小六就死了。
小六妈哭的在地上打滚,第二年,她又生了一个孩子,抱着孩子在村子里走来走去,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小六。
我从小就听老人讲,人与人相遇只有四种原因,讨债,还债,报恩,报怨。
小六因为是来讨她妈的债,所以,小六未成年就死了。
大眼泡是来讨小六前世欠她的债,所以,把她用鬼绳绑走了,被人绑了鬼绳就是人的魂被捉走了,肉体也就死了。
而我和你,到底是讨,还是还,是恩,还是怨,我怎么能知道?
不管是讨是还,是恩是怨,我其实只希望,我没有还完,没有讨尽,我们还有恩怨纠缠,那么,证明我们有可能在下一个轮回中,还能

相遇。
那个时候,就算我是你桌上的一道菜,那么,被你咬的吱吱作响的我,还会不会记得,我曾经那样的爱着你。
外婆那天晚上拿着剪刀在我脸上端剪了一通,然后失望的离开了。

 

☆.第七章 大戏

第二天,我站在晨雾中,农村的早晨很有诗意,水田上会飘着一层白雾,淡淡的像是有人在描白,只是在白纸上再加重一笔的白色,那

种白让人感觉很舒服。
我家的后院很大,有十几颗桔树,桔树边上有几颗桑树,这些树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记得它们的样子,因为我曾经无数次的在这些树

下渡过童年的时光,甚至,我有一半的童年挂在树上。
但是,现在回来的时候,树已经死掉了一大半。
家里的壮年都已经出去打工了,桔子树没有人照顾,春天不施肥,冬天不扎草衣给它们穿,它们就像一群被抛弃的孤儿,只能自生自灭


枯树下站着白帝,他站在树下,望着那颗树,像是能在上面看到天山雪莲。
“你在干嘛?”我很奇怪。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颗树下掉下来的吗?”白帝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从这颗树上掉下来过?”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那刹,我知道自己肯定从前那么多的信里写过这个小细节。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我感觉从骨头里的寒,他到底知道多少?白帝到底叫什么名字?他知道我要复活的人是怎么死的吗?他知道我那么

大一笔钱是怎么挣的?他到底知道我什么?
白帝的眼神就像一片小小的刀,用来凌迟一个人的刀,在网格里一片片的割我的肉。
幸好他不再看我,转身离开,我发现我的手心里全是汗。
不行,我一定要赶他走,他一定要离开。
外婆已经准备了早饭让我去吃,我十年如一日爱吃外婆亲手煮的锅巴饭,自从我离开了家,就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锅巴饭就是把用柴火煮的饭,先煮开,米开了之后,把米汤给用勺子捞上来,倒到猪桶里,准备给猪吃,只有最后一点最浓稠的米汤拿

大海碗装着。
用小火慢慢的烤着饭,等到饭完全好的时候,把饭铲起来,放在饭篓里,饭篓是用竹片织成的,可以挂在高高的屋顶中央,这样就不会

被老鼠偷吃到。
重点来了,这个时候会加大一把柴火,把锅底的锅巴烧的很是焦黄香脆,把一整块锅巴铲起来,翻个个儿,用铲子拍几下,打碎一点,

再把米汤倒进去,滋滋的白烟冒出来,外婆给我盛上一碗,我捧着碗往饭桌走。
饭桌上是自制的长豆角酸菜,用菜油和干辣子炒的特别香,往锅巴饭里使劲的一扒,找个椅子往墙上一靠,就可以享受这种天下美味了


我离年多年,就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饭,只有回到这个村子里,才能吃到它。
有时候,走了千山万水,吃了各种山珍海味,而最想要吃的东西,最简单,也最原始,却偏偏只在起点才有。
我捧着锅巴饭,很满足的坐下来,白帝就在我旁边,他也在吃早餐,很普通的煮挂面,里面有一个鸡蛋。
“你今天走吗?”
“不,外婆说今天四队有戏看,我想去看看戏,我从来没有听过辰河的高腔,听说已经是非物质遗产了,网上很有名,还去法国表演过

。”
我头都大了,看他的意思确实是对这种很民俗的东西很感兴趣,不过我也没有理由硬赶他,任谁来这个地方,听到有这种表演,都会想

去看一看。
我不得不说白帝真是一个灾星,他来了,四队就有人死了。
忘记说了,我们这个地方,只有在红白喜事的时候才会请人唱大戏。
什么是红白喜事?就是家里有高寿的老人平静的仙逝了。
这是一件让人大欢喜的事情,证明这一家有福德,没有做什么伤风败德的事情,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损福的事。
谁家要是横死人,是没有脸请人唱大戏的,不到六十岁死,在我们那地方都叫短命。
白帝说的是对的,他这种抱着本本走来走去的,来我这里之前,肯定百度过辰河高腔,这个戏种本来就是发源我们镇,虽然不是很出名

,而且也不是相声之类,只要你拿着一百块钱的门票就分分钟都能让你听得到。
这里的戏班子的一般都是业余的,平时都在田里干活,只有等出现这种红白喜事,有人来请的时候,才会围着棺材坐着,一群老太太都

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唱。
唱大戏的时候,就要扎戏台,还要化妆,这可真是有钱人才能请得起的。
白帝说要去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像是忽然响起了重重的锣声,一声声的敲在我耳边,一句高腔的唱调,就到了我的嗓子口里。
我放下碗,对外婆说:“晚上和我朋友一起去看戏。”
外婆高兴的笑了,指站墙角的两个木椅说:“就带这个去看戏,抢个好位子。”
我们情浓的时候,也说过一起死。
我就那样依在他的怀里,然后盘算着我们死后的一切事情,每一件事情都像是一场旅行里的一部分,包括怎么埋,埋在哪一座山头,哪

一块坟地是属于我和他的。
晚里,别人的家的灯会映到我们的窗户上,我们住在握手楼里,听得到隔壁楼上洗衣机搅动的声音,那家的妇人总是选择在半夜一点左

右来洗衣服,那机子一开动会像一辆坦克的发动机。
我微眯着眼,望着天花底,看着光线随着窗帘的摇动而游晃,洗衣机的声音传过来。
他就在我身边,我不需要动,不需要看,不需要用手摸,他就在那里,就像从我出生,他就应该这样长在我的身边,像我的影子,像我

的呼吸,像我的身边的每一寸空气。
“那我们死后,能不能唱大戏?”我担心的问,因为唱大戏在我们那里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他想了想说:“估计没有人会肯给我们唱。”
我把脸往他的手上擦擦,像一只在洗脸的猫,睁着眼睛说:“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也会唱。”
他环着我:“那你就唱啊!”
“柴~~~啊~~~柴~~~”我起了一个调,声音很低,高腔的女调要求是石破天惊,能裂金断玉的,而我不过是在床上的一个低吟。
他笑了,我们就像两具尸体,在听着自己在唱挽歌。
悲凉的声音,和无数的悲凉的高腔都能混在一起,那是用心去哭,因为深爱,还是因为离别,因为无奈,还是因为接受。
唱完了这一段之后,我们什么也不说,未来,和他在一起,我从来都没有未来,我也没有过去,我只有他。
“能埋在一起吗?”我不甘心的问“不能啦,我家的祖坟你进不去的。”他摸着我的锁骨。
我点点头:“要不我们干脆跳海算了,一起抱着跳下去,等别人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烂成一块儿了。”
“没事,不管死后在不在一起,反正我都会在那边等你。”他肯定的说,对我下这种死后的承诺。
我和他,从来没有许下过任何生前的能做的事情的承诺,却说死后,不管是不是尸骨能在一起,却一定会在那个彼岸等着对方。
而现在呢?他是不是还依然等着,不像二婶的男人那么没义气,已经一个人赶去投胎了。
你已经是下世了,我还在今生,其实我真想抛了这个今生,去追赶着你等我的那个身影。

 

☆.第八章 梨花

白帝一天都拿着单反在小村里不停的拍,我没有兴趣跟着他去看,在他的眼里,这个破落的村子,处处都是一种奇怪的美。
我知道经过PS之后的农村能美成什么样子,当然,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也知道没有PS的现实农村是什么样子。
白帝拿出大包的糖,但村子里没有孩子接他的糖,留守儿童们已经从小就知道不会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和我小时候这种连野草都不放

过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自己料想之中的那种受到一群孩子拥护的样子,站在不远处很落寞的看着孩子们。
我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盯着他的背影。
这真不是那首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我有一点肯定,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白帝拿出来的证据都是我完全不记得的。
就算我的记忆力再出差错,但是医生也说过,除非我刻意想要忘记的事情,才会完全记不起来。
那么,我为什么要刻意忘记白帝。到底我和他之间出过什么事?
就在我努力想着我和他的事情的时候,我发现阳台的太阳花都开了。
夏天的太阳花在村里是极贱的一种花草,因为它好养,所以,几乎每家都有几大盆这样的花。
太阳花会长的一大捧一大捧的,把整个花盆都占满,所谓的花盆也就是破掉的脸盆之类,没有人要的破桶。
它们会开的结结实实,无数的花会在朝阳下啪啪的炸开来,然后竖起一片。
我望着那些花,用力的看着,凑近一点看,又退了一下看。
周医生是安定精神病院我的主治医生,他是一个看起来很平板扎实的男人,穿着白色的医生服,手里总是拿着一根笔,做出一副随时准

备记录下心得的样子,但我从来没有看过他拿笔写过什么。
他曾经坐在我面前,指着我的脑CT图说,看到没有,就是这个?
我根本看不到,我看不懂,我不明白我和那个黑白的脑子底片有什么关系。
人类真是一件很奇怪的物种,可以拿各种仪器来检查皮肤下的一切,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心,看到一个人的脑,看到骨头,牙齿,看到你

的脑子像一块随便涂上去的颜料。
周医生也不管我理解没有,就说:“这个部位继续病变,就会影响你的视神经和听觉,也就是说,你会出现幻听幻觉。”
嗯,幻听幻觉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当时想,也许我可以凭空就能看到他,他死而复生,身上一点也没有血,穿着一套米兰队的球衣站在

我面前,背后有一个大大的3。
可是,等视神经真的受影响的时候,我才发现,它真的很不方便。
这些不方便都是发生在赏花赏月之时,看来人闲真是多是非,连问题都出在这种小资情节上。
我看着面前的花,本来是绿色的叶子,那是肥胖的叶子,里面都是绿脂一样树叶肉,而花是大红的。
但是,我现在看到了紫黑色的花,和纯白的叶子。
花的色彩要偏黑了,但是又不是纯黑,我不知道光线从哪个地方开始出错,传递到我脑子里的,这花果然是紫黑色的。
还有一大堆纯白的叶子,我除了在游戏网页里看过这种色彩搭配的花之外,在哪里都没有见过。
我后退几步。看看周围,害怕这个世界和我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不。除了一盆花有问题,别的都很正常。
外婆正在喂鸡,孩子们在屋下蹲着玩什么,白帝在一旁抓拍。
你知道吗?你走之后,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改变过,整个世界都像是真实又能触摸的,但是,我却时时都怀疑,这里什么都是假的,

有时候我会怀疑,连我活着都是一件很假的事情。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和白帝提着木椅,他拿着高级的野外照明灯,和我一起往外走。
看大戏去了。
我仿佛看到一个孩子拿着凳子,从我身边飞快的在我之前钻进院子门,跑向远方。
那个孩子是我的吧!我能看到看到无数的人都提着凳子从门类走出来,但我知道他们都已经死去。
本来大戏就是唱给死人听的,混在其中,他们也分不清我是谁吧!
白帝很开心,看得出他第一次接触农村这样的节目,看习惯了3D大片,偶尔换一下口味应该是有很有趣的事情。
从我们村走到唱大戏的村,有四里左右的山路,路从村头横到村尾,然后沿伸到远方,我和白帝不紧不慢的走着,看着暮色由绯红的光

,变成浅蓝的白,看到黑色像打翻的墨,从山那里泼过来。
走去四队那条路,我小时候经常走去上学,背着书包,光着脚,和伙伴一起走在路上,路边是水田和菜地,不远处有一个梨树林,每到

了春天,花开的时候像雪一样。
但是,每一个梨花林都有一个上吊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吊的女人喜欢选择梨树林,我想可能是梨树林风景很好,而且梨树不太高,它不像槐树那样,树枝都很高,想上吊

挂绳子都是一个技术活,又比桃树枝结实,桃树看起来杆粗,一用力搞不好就断掉了。
梨树林风景好,石头多,靠近大路边,晚上随便一吊,白天大家就能看到,收尸也能收的及时,有的上吊的想不开,吊到后山去,半个

月找到的时候都给虫子吃的差不多了。
于是,你能知道的就是,每一个我在老家看到的梨树林都住着一个女鬼。
据说她们会在夜里哭泣,很委屈的哭,老家的女人总是在哭,出嫁哭,生孩子哭,孩子大了哭,别人送礼物哭,别人骂哭,老公爱着哭

,老公不爱了也哭。
没有什么可以表达这样的无奈和悲伤,只有无穷无尽的眼泪,生活的贫乏的一无所有,每个人生下来就已经知道自己死去坟在哪里,谁

家没有祖坟呢?不在祖坟地里,也会埋在自己的地头。
我跟白帝边走边说,我们这个梨树林的女鬼的故事,这都是谈资。
她据说还是一个大姑娘,爱上了村里的一个男子,她和他一起放牛,牛在山坡上吃着青草,她和他在草地上翻滚,把草压的都长不出来

了。
但是,莫明其妙的理由居然是,这姑娘和爱的那个男子是一个姓。
同姓不婚,虽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是,两家硬是把两人绑起来打的半死。
男子拼死抗争,非要结婚,夹在父母和爱人中间的姑娘左右为难,只好自挂梨树下。
白帝听完之后说:“这是你外婆那一辈的事情吧!”
“不是,那个姑娘只大我六岁,小时候我很爱和她玩,她放牛的时候会摘很多金银花回来,扎成一束一束的,”
“不是,那个姑娘只大我六岁,小时候我很爱和她玩,她放牛的时候会摘很多金银花回来,扎成一束一束的,她赶着牛从我家门口经过

,会递给我一束花。”
白帝听了这后,往我这里靠近一点,问道:“你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这里到处都是坟头,怕就不用往前走了吗?”
他把手里的灯按亮,我们走在白色的路上,山路静寂,只有飞鸟在旁边的梨树枝上“哇”的一声,往左前方冲去,没入了一片的坟地,

再也不见踪影。
白帝可能被我吓到了,不再支声,紧跟着我,这条路我的很熟,不用看他打的灯,我也知道怎么往前走,小时候上学的学校就在四队前

面不远的地方,每天都得走着上下学,走的很习惯了,不用手电,也能摸黑看清路。
我走的飞快,白帝提着那个价值不菲的灯跟着我后面走的很吃力,又不好意思喊我走慢一点。
男人总是在女人面前要吃亏一点,他得保持面子,所以,恐惧得自己吞下去。
但是,我已经没有恐惧这个情绪,所有的感觉都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我感觉不到恐惧,也感觉不到害怕,并不

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但它确实变了。
僵尸是怎么生活的,据说2012人类的灭绝有可能是被僵尸给吃掉,老实说,僵尸统治的地球,应该更环保,更安全,更有人情味。
因为僵尸除了食欲,就没有别的欲望了。
而我们人类,吃饱了,还想的更多,要漂亮,要有钱,要美,要有人爱,要爱的人长生不老,不离不弃,每走一步,都是失望。整个生

命线就是一个不断希望,不断失望的抛物线,最后落在死亡中。
我不怕鬼,因为我本身就是鬼。

 


☆.第九章 解封

很多人以为村就是最小的行政单位了,其实不是,下面还有队,我们这个村叫五果溜村,里面有六个生产队。
我是五队,我们位置近的就是四队和六队,五队一直都是好的地理位置,除了风水不好之外,交通便利,土地很肥沃,有鱼塘,有水渠

,有码头。
我总说我们村,其实就是五队。
四队离五队不远,但是,每个队之间都像是隔了一个星球,其实不大来往,只有在这种唱大戏的时候,才会有别的队的人来看热闹。
我们顺着声音最响的地方去走,只看到灯光很亮,一个宽大的晒谷坪被支起了一个小台,后面扯着红布,当成背景,上面摆着几张椅子

,还有一个八仙桌。
我放下手中的椅子,从边上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白帝拿起单反,没完没了的拍着,拍着戏台上的红鞋子,趴在戏台上孩子的脸,

还有红布后晃动的人影。
我看着白帝放在我身边的椅子,空的,我盯着那个椅子看了一会儿,像是上面可以平空多出一个人。
但人群在欢腾,舞台上有了人在翻打着,锁呐声很是剌耳,鼓敲的震天响,连空气都跟着颤抖。
上面演的是。目连救母。
目连为了母亲,杀入了地狱,在鬼魂手上夺回了亲爱的人。
地狱,那个鲜血淋漓的地方,有暗的鬼魂在飘动,无数的刑法在残酷的上演,那些都是人心中的变现。
我的心中变现出来了什么?
自他走之后,我的心连地狱都变现不出来。
因为心不见了。胸口那一团肉,像是被一只手挖空,像是掀开维多利亚的内衣,就能看到碗口大的洞,透着光,洞边缘的血肉已经腐烂


我笑,我闹,我行走,我说话。
每一个动作都扯得那个大洞疼痛发作。
为什么我会不死?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疼我会不死。
我看着舞台,是啊,有的配角就是需要身中很多刀都不死,因为剧本上,你就是活下来的那个,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舞台上的人脸太白了,他们的妆化的太浓了,浓到我都看不到他们的五官,像是顶着麻将桌上的白板在上面舞动。
我看着演员,没有五官的脸,我看了看身边的观众,也都是没有五官的脸。
我不知道是自己发病了,还是我真的陷入了一个鬼域,拿不准的事情,我都不愿意多想。
要知道可以随便的惊恐,也是一种福气,很多时候,我都没有尖叫的权利,因为我的尖叫有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疾病。
我被一群没有脸的人围着。
我感觉到有人在慢慢的靠近我。
就在那台上的目连打开鬼门的时候,有人在靠近我。
我以为是白帝,虽然我分不清人脸。
等他靠得我很近的时候,我知道不是白帝。
我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是遇到流浪很久的野狗,忽然遇到了自己的主人,全都往那个方向奔去。
所有的情感都像是被开闸了的三峡洪水,完全不受控制的往那边奔去。
我不敢扭头,也不能扭头。
是他吗?他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吗?
我是做梦吧!我不确定的咬了咬自己的指尖。
像是咬一条刚刚从泥地里扒出来的萝卜,脆生生的,带一点的腥味,疼痛随着鲜血涌出来。
这不是梦。
其实,自他走了之后,我从来都没有在梦里看到过他。
我走了很多地方,也睡过很多不同的床。
但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现在他出现在这个舞台下,在鬼门关打开的时候,他挤过什么样的通道来到我身边?
我知道他不会放开我的手,他不舍得。
有时候认为别人不舍,只不过是自己不舍,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和借口,只好推到别人身上。
他已经放开了。
那沾满鲜血带着腥味的手,从我掌心里散开的时候,如同一只白鸽忽然扑往天际,怎么也追不上,很快就消失在天空的那一头。
我带着笑,满心欢喜的坐在椅子上,他就立在我身后。
白帝来到我身边:“你笑什么?”
“戏很好看。”
“是啊,我也很喜欢,可惜,我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我真的听不懂,这种方言唱出来的歌,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懂,因为发音是怪异的。
“那你还笑。”白帝嘲笑我。
我不理他。
没有人可以知道我为什么哭,为什么笑,为什么高兴,为什么悲伤。
因为没有来和我分享。
他走之后,再无人能和我分享了。
看完戏,我和白帝提着椅子一起回去。
人群闹哄哄的,一会儿就消失在山路上。
我和白帝走的很慢,但是,这不是因为白帝不熟夜路的原因。
我想他多呆一会儿。他终于回来了。
我和他就这样慢慢的走在山路上,他站在我的身边,和我并排行走着。
无数次,我和他都是这样并排的行走在小道上,每次我们吃完饭都会到楼下去走走,穿过肮脏的城中村的小道,走过一屋屋打麻将的人

门口,有一个人家的门口总是摆着一个纸箱,里面有很多一次性的牙刷,就是那种用来推销给路人的,并排的立着。
有一户人家是做卤肉的,大盆的熟肉从卤汁里捞出来,堆放在墙边,冒着热气。
还有一户人家,有一个电视,周围总是有一群人在看电视节目,妇女儿童老人,每个人都认真的站在巷子里。
我和他并排走着,走过这些熟悉的人家,似乎每个人都从我一生下来就存在我的世界里,又像是步入一个玩的烂熟的网络游戏,在某一

个拐角都能看到熟悉的怪。
这种日子,我全心全意,满心欢喜,甚至心不生念的过着,脑子里一片空明,什么也没有,听着呼吸声,我的,他的,我们的,呼吸声

整齐划一,如同一对孪生在子母里的胎儿,听着同一种的声调,握着对方的手。
每一步都踩不到泥步,每一步都和这个世界隔着一个看不到的透明的软膜,像人皮一样的肉膜,你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你只有他,拥

有他就拥有了全部。
这不是爱,没有任何一个爱能如此的疯狂,忘我,达到宗教的无人相,无我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
这就是病,是一种精神病。
我的病并是不离开你的时候才得上的,从认识你那一天,就已经没救了。
这些话,我在心底轻轻的和他说,没有说出来是怕吓到前面打着灯的白帝。
白帝已经被唱大戏的结局吓的够呛,他绝对没有想到有人会从三层高的桌子上一个筋斗翻下来,落到地上,扎扎实实,腾出一地的烟雾

来。
嗯,在我们这个地方,什么都实打实,没有什么花架子。
白帝打着灯,很老实的提在前面,这个时候我整个人被幸福给包围着,因为太激动,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整个世界都模模糊糊的。
白帝在前,我和他并排走着,从梨树下穿过,这个季节没有梨花,但我却能闻到一阵阵的清香。
是果树的香味,带着河流的潮气,混在空气里,像一张面膜一样的搭过来,不轻不重的扣在我面上。
我手指轻轻的颤抖着,为了他的出现而狂喜。
我知道是幻觉,我知道我现在看到的一切是幻觉,但这是多难得的幻觉,我只要一侧身就能看到他,没有任何的光,他就像是踱了萤火

虫的光,整个人眉目清楚。
终于忍不住,我扭过头贪婪的望着他,恨不得头皮能瞬间长满眼睛,每一个瞳孔都望着他,把他的样子给刻画下来,再也不能忘记。
梨树叶哗哗的响,河水流经浅滩发出流水声,还有鸟叫,青蛙鸣叫,不知名的小虫子的腹部振动的声音,全都混在一起。
那些声音密密麻麻,都织在一起,汇在一块儿,像一根印着解封诅咒的箭,划向时空。
时空如质地薄脆的木板被捅了一个大洞,有声音漏出来。
“我想吃西瓜。”
“你看那颗星星亮不亮。”
“这里洗头不错。”
“蚊子咬我。”
“我想靠你腿上,睡一会儿。”
“好舒服,这风吹在人身上好舒服。”
“我们坐在垃圾桶旁边啦!”
“就吃一口嘛,人家好想吃,我不怕胃疼的,求了你嘛!”
“鱼虾蟹,我们要不要玩儿。”
“押大还是押小。”
“这件衣服怎么样?”
“要吃山竹。”
“前面那个妹子长的不错,我们走快一点。”
“包包漂亮不。”
“弹珠子,哈哈,我又中了一个八。”
“跳舞机我不会啦,不过你在旁边看着我跳就是了。”
“要喝什么?今天要不要换口味,你不是喜欢青苹果味的雪碧?”
“老板娘又叫你打牌啦,我们快跑。”
声音越来越大,我听清了,都是我在说话,都是我并排走的时候和你说过的话,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时空里只漏来我的声音,你就像

现在这样,什么也不说,只是停在我的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那个句子从天而落,一段一段的打在我的身上,从头顶穿过,直透脚心。
原来它们一直都悬在那里,我还以为,它们都藏起来不见了。

 

☆.第十章 喊魂

白帝的灯光,越来越微暗了,我往前走,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帮三姑婆叫魂的那一天。
三姑婆在淹死的,我叫她姑婆,其实她只是辈份比我大,年龄并不大我多少,但因为她和我外公是一个辈份的,所以,我得叫她姑婆。
有时候,我和她闹别扭的时候,就会叫真名:“姚金菊。”
她其实并不恼,只是装装样子道:“我和你外公说去,看他扒你皮不,没大没小的。”
村里的孩子相差只要不过十岁,都在一起玩儿,我们也经常在晒谷坪玩拉人游戏。
拉人游戏说起来很简单,在晒谷坪中间划一条线,线两边分两派,看谁那派先把对方的人都拉过来,就算赢了。
三姑婆经常拉我,因为我身子小,下盘不稳,只要有人一拉我就过去了。她的手很有力,像一把铁夹子扣在我的手腕上,然后一拉,我

感觉一股大力从腰间传来,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
每次都撞到她身上,她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像是荷叶的清香,可能是因为她家后面有一个大大的荷塘的缘故。
后来三姑婆淹死了,其实,淹死一个人,在我们老家已经不是什么大新闻了。
那条河,那条水底全都是鬼手的河,时时都会拉着别人下去,只要能扣住你的脚脖子,你会被拖进水底。
每一年的夏天都会有人死。
每一年。
每年。
因为每年都有人死,所以,县里面就想建一个七层楼的宝塔在河的对面。是根据宝塔镇河妖而来的。那宝塔总是迟迟不能封顶,所以,

在很多年后,还是依然有人淹死。
三姑婆的死很偶然,她晚上去洗澡,和同伴一起去的,我们村里风俗很有趣,男人在上游洗,女人在下游的一个较隐蔽的地方洗,像是

有人划好了区域,没有人越界。
在河边长大的人,好像天生就会游泳,不会游泳的都不会淹死,三姑婆一身好水性,可是,那天,就没有上来。
整个村的人都到打捞,打捞她上来之后,已经完全没气了。
用门板抬回去,几天后,用临时钉的棺材给抬出去埋了,老器是给老人用的,这种年轻的妹子,还没有那个福气用。
三姑婆因为死的时候都没有结婚,所以,头七的时候,没有人去喊魂。
七婆那个时候站出来,大家都自觉的把姓姚的小孩给领到她家门口去,任她挑一个,去帮三姑婆喊魂。
头七,死人的魂魄会回来,这种短命的死在外面的鬼魂,是没有能力找到家的路,一定要自己的血脉去喊她回来。
如果,那个死的人,没有血脉,就从同宗的孩子里面挑一个和她八字最合,最能把魂叫回来的人,去喊魂。
这也许不是一个好差事,但是,每个宗族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必然会规守的习惯,这些东西并非是一句迷信,或者旁人说残忍,无知就能

破除的。
没有家长会在这个退缩,因为,如果你今天退了,那么,你家如果也有人遇到这种不幸,就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你的家人喊魂。
在这个世界,永远不要说,你反正帮不到我。
也许,你活着的时候,我帮不到你。
而你死去,却无比的需要我。
那一天,大家都去了。
小伙伴们也知道是去喊魂,这事儿有人做过,做过的人,有的吓的病了一场,有的一脸无所谓,拍拍胸,证明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能喊魂总归是一个谈资,我站在那里,事不关己高高的拿着一把从灶台拿下来的南瓜子在咬。
反正不会是我去,我是从城里来的,本来就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凭什么村里的事会要我去管。
但我感觉到一阵混乱,有人推了我一把,回过神来,看到七婆的手指着我。
多年后,我在《功夫熊猫》里看到了这个镜头,熊猫阿宝从天下落下来,看到一只手指着自己,我在那个胖熊猫的眼里看到是和我当年

一样的震惊。
是我,居然是我?你们没搞错吧?凭什么让我去,我才搬过来没两年,我喊魂她就能听到,三姑婆还经常和我吵架。
七婆一句很轻的话,定下了我后面所有人生的调调。
“带她去,她能看得到,她有仙。”
很多年后,我成了一个恐怖作者,在写小说的时候,我时时会想到七婆拿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着我,上面的指甲长的有一点半弯,因为长

期吸食烟草而焦黄。
就因为我能看到得,我有仙,所以,后面我就成了一个神经病,大脑就病变了,周医生就来给我看片,我就得从七楼的门诊部里拿药,

而且每次一划,就得几千块钱,就因为我有仙,我看得到,我得罪谁了。
仙!哈哈,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仙,不是说我可以成仙了,能白日飞升,而是,我能通灵,我生下来,就有通灵的体质,也许是有东

西很轻易的能附在我身上,也许是我可以很方便的和那些灵界的沟通。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宁可当精神病变来治,我也不会告诉别人,这些灵界的众生,经常会来找我。
那当然,我就像是一个传送带,或者是QQ,微信,或者是邮箱,阴间的人可以通过我,和阳间的人联系。
我的身体,真的不是交流的平台,就算是要真的用做交流,我也只希望来交流男女之间的欢愉,而绝对不是去沟通活人和死人之间的情

感。
但是,我有仙,我看得见,你不能阻止怨鬼们带着孩子,跟上访的人一样从梦境里走出来,对着我诚恳的说:“你帮我一件事。”
那个时候,我异常清楚的被鬼压床,也牢牢记着七婆的话:“小心,鬼来求你帮忙,千万不要答应,身子会被占去用的。”
我坚定的不肯做雷锋,我觉得我这种人就根本没有脸去过四月雷锋月,整个四月就因为让林薇因去过,因为她爱说:“你是人间四月天

。”雷锋才是的。
我少了这种助鬼为乐的精神,虽然让身子属于了我,但是,从那个起,我就知道,我看到的,不能当真。
那天晚上,三姑婆的妈妈带我去她死的地方,从那个她被抬出水面的地方开始先是焚香,烧纸钱,空气中,充满了死人的味道。
然后,她妈妈捅了捅我。
我张开嘴喊:“姚金菊,回家了。”
声音颤颤抖抖,河水很大,就算是我不害怕,声音一出口,也会被河水吹成一段一段的。
我就听到自己在喊:“姚~金~菊~回~家~~~了~~”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说出口,就被人吞在口中,含着口水声,在抖动。
她妈妈提着灯笼往回去,我紧跟着,我们一边走,我一边喊。
我能描述当年我真的没有现在这样的镇定,几乎是连滚带爬,喊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河水包着我们,整条路就是前面那一点灯笼的灯光,在眼前晃啊晃啊,生怕有风再使劲吹一下,蜡烛就灭了。
有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阴风打着转吹过我们的身边。
那灯光就被风一拉,成一线儿横条,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感觉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我就那么一点光了,灭了,我怕河水里伸出无数的手来拉我。
我先是闻到了那种熟悉的荷花味,是三姑婆身上的,然后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跟的不算是太近,但也没有掉队,离我们大约就十来

步,反正就是在跟着,我不能解释为什么我知道有人跟,因为没有任何的声音,甚至,连这种荷花香,都不可以成为证据。
但就是有人在跟着我们走,我的声音像是一根线,在那里牵了一个人回来。
我更不敢回头,也不敢停止叫唤,反而越怕越叫的凄惨。
整个河边都回荡着我那种尖锐的叫声,像刀尖割着铁锈,连三婆姑的妈都怕了起来,听出了我的不对劲,加紧脚步走。
有的时候,第六感敏锐真是一件很坑爹的事情。
就如同,你坐在教室里,不用回头,知道有哪个人在看着,目光会有质感吗?不可能,你没有回头,也不可能有证据,但你就是感觉,

你能解释没有第六感吗?或者每次都只巧合?
就这样,我连和前面的那点光一起小跑回了村,走在再快,身后的人还是和我一样的距离,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我都快疯了,小小的身子因为害怕而发抖,但又非带她回去不可,从村子里熟练的找到三姑娘的家。我一进门,就感觉身后的那个人也

消失了,她也回来了,于是不用再跟着我了。
我一身轻松,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呆,牵着我外婆的手,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家人门口。
七婆站在路中间,她的世界好像永远都在禅定中,根本不分白天黑夜,她不需要光,就能看到一切的东西。
七婆说:“跑什么呀!这不带回来了吗?”
我不理七婆,只是拉我外婆。
外婆担心的问:“没什么事吧!”
“肯定没事,你家那孩子将来会见的多了,这点算什么。”
外婆有点担心,想多几句,但被我扯走了。
这种天赋点,能不能加在别人身上,我一点也不想要,所以,后面我在网络上看到有人千方百计想到通灵啊,灵魂出窍啊,我都会像一

个胖子一样,面对一个想增肥的瘦子一样,恨不得能把这一身的功能,免费割掉,全都送给那些需要的人。
这算是什么好事啊,真正给你吓过几次,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恐怖了。

 

☆.第十一章 生魂

而这天,我却那么高兴的任由着白帝带着,时光悄然无声的像是回到了帮三姑婆招魂那天,而身的他,明明都不是人,反正我不敢,也

不会伸出手,去试探一下他的真假。
我不乎他是真的还是假,他是活着了,还是死了,他是幻觉,还是鬼魂。我一点也不在乎。
如同,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他还爱我,还是不爱我,他还在想我,还是不想我,他需要我,还是不需要我。
这都不是我需要思考的范围,我的脑子已经生病了,病人有权利理直气壮的选择她愿意想的,或者她不愿意想的事情。
开玩笑,精神病没有这点好处,谁他妈愿意干啊!

一路走的特别开心,再也没有幼时那种屁滚尿流的惊吓场面,七婆说的没错,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我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有时候

已经习惯了,遇到那些灵异事件还能开开玩笑,如果遇到好说话的鬼,还会心平气和的和别人讲条件,当然,沟通始终是一件困难的事

情。
我总感觉鬼类的逻辑很混乱,就像我说的话都是乱码,而他们也费大的力,才能表达他们的思想。
注意,我们都没有对话,是一种就感知,没有声音,但我知道鬼类要我做什么,帮什么忙,或者是威胁我,或者是吓唬我,或者是开玩

笑,都很清楚。
我不害怕了,我很高兴。

他能陪着我看戏,陪着我回家,或许他一直陪着我,那么我根本不必担心他复活或者还魂的事情,也不必四处去找他的踪迹。
他就在这里啊,我一扭头就能看到。
每一寸的皮肤都是我熟悉的气味,他就算是变成飞沫围着我,我的皮肤也会认出他来。
他在,这个世界就不一样。

刚走到村口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停了一下。
然后有灯光传过来,打在我身上。
那个灯是从七婆的门缝里传来的,门被拉开了一点,七婆隐在后面看了我一眼。
门拉大,她站在门口对我说:“带什么回去,不应该带的不要带回去了。”

我害怕极了,我害怕她手上的剪刀,我怕她给我剪鬼绳,七婆就像村子里的门神一样,是没有野鬼可以从她门口溜到村子里去的。
我站在大路上,大路是一条土路来的,可以在上面骑自行车,在灯光下有一片白。
七婆的家和大路之间有一条水渠,水渠是我村的血管,里面的水是用来浇灌稻田,西瓜地,玉米地,都得从水渠引水,大家洗菜,洗衣

也在水渠,那条渠并不大,一个成年人可以躺下去,周边留不下多大的空间。
我隔着水渠不敢过去,对着七婆说:“这是我朋友。”
白帝也停了,好奇的望着七婆。

七婆笑了笑,奇怪,她背着灯对着我,我完全没有理由看清她的脸,但我就是知道她笑了。
“你什么时候掉的魂啊,怎么自己又给捡回来了?”
七婆问我。
我一怔,难道不是他吗?怎么会是我自己的魂。
三魂七魄,人有时候会掉了一个两个的魂,只要用一些仪式就能找回来,但是,我带回来的只是我自己吗?

我侧头去看,他已经不见了。
他站着的地方,立着一个女子,低着头,没有看我。
没错,这是我的魂,我愤怒了,拿着椅子当头就拍下去。
整个椅子从她身子里穿过去,落在地面上,反弹到我手握的地方巨痛。

我再看她,她一点也不变,立在那里,侧面像我的黑白照剪影。
不,不是的,我刚刚带他回来的。
我慌乱的想冲过水渠和七婆解释刚刚我真的带他回来了,我看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是我的生魂啊!我要不是我,是他。
七婆一挥手,阻止了我:“不要过来了,你自己就是看到了你想看到的,你的生魂回来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不是的。”我尖叫,感觉声音碎掉了。
七婆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咓香。”我尖叫着扑了过去。
七婆停住了,她回身非常迅速,像是装了弹簧,啪一下甩过来,拍在我脸上。
我感觉到鼻血在往下流,流到嘴里,有点咸。

七婆说:“永远不要提,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的,人死是可以复生的,我知道可以。”
“这不可能,违了天理,是行不通的。”
“可以,一定可以。”

七婆不再看我,她说:“如果他真喜欢你,为什么连一魄魂都不分给你,阴阳都没有他的踪影,你怎么用咓香?”
“他死了,我看着他死的,一定可以用咓香复活他的。”
“有本事,你把他的魂找回来,一条魂都没有,咓香有什么用?”
“他,我能找到。”
“哟,他来找过你吗?”
“我能找到。”
七婆进了门去,她不想给我说太多。

进门的时候,她说:“纳纳,你洗把脸,醒醒吧!他都不要你了,连魂都不分半个给你,你找不到的。”
我扭过头,看到白帝莫明其妙的看着我,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解释了。
走到水渠那里,我弯下腰,开始捧水洗脸,然后整个人都像被人一爪子挖走了所有骨架,只软下皮肉,撑不起来身子,只能软软的往水

里跪。
水渠的水洗的很慢,白帝跳了下来,半抱着我,生怕我淹死。

我眼睛看着椅子那里立着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回来干嘛?如果你带不回他,你又回来做什么?魂这种东西,为什么这么执着,跟着主人

,就是想来到我身体里,然后我再也没有幻觉,没有幻听。
我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接受了他已经死了,他不再要我了,他不爱我了,来来来,像橡皮擦一样,从脑子里和生命里擦掉这一段吧,

你看前面风景如画,每个人都像是顶着太阳一样在微笑,阳光,微水,温柔的水,还有大把好的音乐和美食。
看看,只要你接受了,他已经死了,他不在了,永远没有他了。
你就什么都好了,时光恢复正常,不会再穿梭时空,没有画面会被切断,只要你接受。
我的生命就只剩下接受了。

接受了这一切,我就可以很快乐的和外婆告别,然后回到城市里,参加各种各样的文化沙龙,窝在咖啡吧的沙发上,端着煮出来的咖啡

,听着蓝调,开始和各种人聊天。
你可以看到场面和沙发上的人切换的样子,但我没有变化,我就像是钉死在时光里,我就一直在微笔,在说话,在写字,在生活,在吃

饭,在举杯,在恋爱,在追逐。
然后会有很多书,一本接一本的出,就像手工产生来的布娃娃,当写字成了一种熟练的赌术,你不必担心哪一场赌局的开场,会让你输

到没饭吃。
或者混了很久之后,会有人羡慕,有人会说:“这个女子,活的真是自在。”

是的,我身边从此不缺人,但我身边从此没有人。
我跪坐在水中,白帝抱着我,像抱一个四处都需要拼凑的被分解的尸体。
我从水里努力挣扎起来,我们贴的很紧,我很熟悉他的拥抱,他抱我的时候,我肯定了,这个人一定不是我的网友,我们肯定上过床,

而且不止一次。
因为,我皮肤认识他。
但他会是谁呢?我好奇怪啊!
我被他半抱着,扶着往回去,经过我生魂立着的地方,我停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什么人连自己都会讨厌?连自己都不接受自己?我让她去哪里?我心里涌出一种说不清滋味。
于是触了触她,明知道她是一团幻影,但还是忍不住摸了一下她。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不通过镜子看到自己。
她的脸很凉,她不是一团虚空,我有手感,很凉很凉的脸,和我指尖一样的冷。
我像是在摸一块从冰箱冰冻层带出来的冰,手指皮肤会粘在上面生疼。
我不知道说什么,也许我最应该说对不起人是自己。

对不起,我把自己都搞丢了。
当我的心里涌出这句话时,我看到她,哗的碎掉了。
如同一块被巨烈撞击的钢化玻璃,巨大的力量从这个生魂中间炸开来,她碎了一地。
我不知道说什么,立了一会儿,和白帝继续往前走。
走了很远,我回头一望,一地的碎光,蓝色的,像无数闪着蓝光的眼睛在不解的望着我。

 


☆.第十二章 仙娘

走到家的时候,白帝忽然回头说:"要不,我和你一起离开吧!你这样子应该去医院。"
在正常人的眼里,我终究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我的各种失控虽然都是很理性的进行,但就是因为这些理智,反而让我失去了分辩的能力


白帝看完了大戏,就应该很老实的离开,但是,他回过头来,立在我家门口,对我很真诚的说:"应该去医院。"
我不想再回去了,那是一个外表长的像疗养院,或者是门诊部,也有人可能会误会是普通的医院,
但它不是,它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安定精神病院,只要你从那个站下车,周围的人就会如同你是带菌的外星人一样,旁人如遇到了卫

生丸的蚂蚁,开始绕着你走。
他们尽力的不激起你的注意,就像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你一个精神病人患者,或者他们看不到你,但他们行走的路线会自然而然的开始

变化。
无数人在行走,没有一个人的行走路线会划到你身边两米。
你不能责怪人类的无情,据说饿狼会把那些老病无用虚弱的狼给分尸吃掉。
你立在精神病院门口,大家都文明又礼貌的绕着路,避着你,已经很给面子了,人类没有拿出刀叉,和芥末,再加上一点酱油,开始商

量着怎么割肉片吃,你就应该感谢整个人类的进化史。
不要抱怨,我看着白帝,脑子里浮现一本畅销书名《不抱怨的世界》,一般变态杀人犯都没有什么抱怨的,因为他们有办法化解自己的

怨气。
我看着白帝,不管如何,是应该离开小村子里。
复活他的计划,因为根本就找不到他的魂,而搁浅了。
七婆不肯帮助我,不过我早就猜到了,咓香本来就只是一个很模糊的传说,虽然我看到过被用咓香复活的人,但是,也许那已经不是人

了,就像一个扎的草人儿,复活了,眉目都相似,但根本就不是,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他一个皮骨坛子,装着永远都不会烂的肉。
我知道有借命,搭桥,这些听起来完全不可思议,但确实真实存在的巫术,借命和搭桥都是很歹毒的巫术,可以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

的寿命。
有人代你死去,而且那个人,一定要是你的至亲,你愿意借吗?
搭桥,踩着别人的尸体,从阴间再走回到阳间,你愿意踩吗?
有时候我会觉得,在城市里那些拥有着亿万家产,又在病床上挣扎着不肯死去的人,很可怜。
他们拥有那么多钱,他们的钱可以把七婆整个房子都堆垮,但是,七婆却拥有着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巫术能力,她可以很轻易的借命,

很轻易帮垂死的人搭桥,救活他们。
但是,他们遇不到七婆。就算是遇到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因为这个世界有科学嘛,既然科学治不好他们,他们就只得死了。只可惜,

在我们的文化中,死从来都不是结束,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开始。
当然,七婆不可能给外面的人做这种事情,她根本不懂普通话,而且你拿多少钱也不可能让七婆帮你做事。
钱在七婆的眼里,跟手纸完全没有区别。
她无儿无女,正宗仙娘,整个人立在那里就是一个大法师,我们敬她畏她尊她怕她,但没有人敢想像没有她,大家似乎都以为七婆永远

不死。
但是,事实上,每一代仙娘都会死,但是,她会指定自己的继承人。
那根手指,点到谁,谁的命运就会被改变。
谁的世界就会被打开。
谁就会拥有掌握别人生死的大权,还会拥有沟通阴阳的能力。+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像一场奇怪的网游,生活着无数你想都不想不到的人种。
大家也许会以为,七婆认定的继承人是我。
很符合主角总是骨格清奇的,万中无一,要是主角没有一点奇遇,不能进山洞捡宝物,被高人看中,那都没法写书了。
真让大家失望了,七婆其实从来都没有看上过我,她指定的继承人是一个小我二十三岁的小姑娘。
我童年玩伙的女儿,一个长的特别壮实,看起来绝对没有半点阴森的女孩子。
她手里拿着竹杆,赶着一群觅食的鸭子从我家门口经过的时候,我就趴在窗口她。
当外婆告诉我,她就是指定继承人的时候,我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我一直以为,七婆那个位非我莫属,我打小就歇斯底里的自恋着,认为自己与众不同,怎么也得是横空出世的一个天才或者怪胎。
最后,能掌握别人生死的人,居然是一个赶着鸭子的黑壮小妹,而我,这个满怀着灵异故事的二线恐怖作者被抛弃了。
我根本没有资格当仙娘,我根本就不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
知道吗?我没有别的出路,如果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异常是一种超能力,我就只能接受它是一种精神疾病。
总得来说,我是一个求生欲很强的人,我经常会说,把我丢到沙漠里,我也会变成鸟飞出来。
但这一次命运来的太严酷,我也许不能变成鸟飞出来,我只能变成鸟粪被拉出来。
没错,白帝说的对,我得回城市去了,不管去不去安定精神病医院,我都得回去了。
本来以为这本书,可以一直在这个布景下写,多好的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不需要过多的描写,整个气氛都能被拉开。
可是,我要离开这里了,无数次,我总是离开村子,去城市,在城市里受了伤,又回到村子里养气,然后再出去打拼。
村子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你进来之后,就会对一切的事情看的很平淡,连伤痕都不见了。
五队水风不好,但是,却是一个唯一可以咓香的地方,大家都知道,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任何人说。
越来越多的人搬离,也有越来越多的怨魂集在这里。
这是一个死和生的交界点,就像是门,或者是洞口,也像是锁眼。
不是每个村子里都会七婆这样的高手的存在的,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会有高人守着,只有她可以平衡这里的生死,这种神圣的工作,

绝对比在世界五百强里当打工皇帝要好。
我要回城市去,把他的魂给找回来,然后回到这个可以咓香的地方,如果七婆不肯帮我,我就把赶鸭的小妹捉过来,让她帮我咓香。
我要复活他,利用我所有的力量,哪怕得罪这个天地,破灭这种平衡,我也要复活他。
程序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这个世界能看到咓香过程的人,可真不多了,幸运的是,我正好是其中一个。

 

☆.第十三章 索吻

我靠着房子的走道上的墙,一边看着天空,一边想着自己如何变成救世主,去拯救这个世界。
自己感觉顿时高大了很多。
外婆在我旁边站了一会儿,她忽然说:“你小时候就喜欢像这样坐着看天,一看就是一个下午,现在还是一样啊。”
我抬眼望着她,看到她苍老的脸,那张脸像是被揉皱的面皮,全都拧成一板,但她的皮肤光滑细腻,足可和十几岁的少女比美。
我看到过她的保养方法。
当脸上长出硬如树皮的老人斑之后,她就会用一根灯芯草和一瓶盖的桐油,当然还有一枝蜡烛。
把灯芯草沾着桐油点燃,然后往那个老人斑上点去,火焰烧到了肉上,发出啪啪的爆炸声。
等到脸上的伤好了,树皮一样的老人斑会脱掉,长出新肉来,很快皮肤就光滑如玉了。
这是残酷的美容法,但残忍往往是有效的。
我知道外婆担心我的身体,我出事之后,所有人都很担心我的精神状态。每个父母都在望子成龙或者成凤的时候,我的家人只希望着我

不进精神病院,为了这个目标,我们都在共同努力。
我微笑的看着她,对她点点头说:“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你看你,肥肥胖胖的,脸色也很好,怎么看都不像生病了。”
外婆一直不接受我生病了这个事实,在她的眼里,只要长的胖就很好了。
“那些医生瞎说,就是为了骗钱。”我毫无责任感的出卖了周医生,虽然他是一个好医生。
“那是,你们那听说治个感冒都要上千块,那是医活人,还是医神仙。”
外婆坐下来,我们开始叨着家常,每次的家常都是从最平凡的吃饭穿衣开始。
在我有钱之后,我每年都让外婆出去旅行一次,慢慢的她见过很多的地方,最喜欢的是故宫,和我说那里的很多金子银子,大块大块的


看到她高兴的和村里人说着这些时,我也感觉我活的有意义。
很多时候,人会问,生存有什么意义?
好吧,其实我知道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我爱的人,脸上露出真心的微笑,我还是会感觉我的努力并不是水中月,镜中花,也不是

换来空虚一片。
这样想想,爱无能的人最可怜,他/她们已经没有什么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了。
我握着外婆的手和她说:“我想回城里去了。”
她望着,眼神清澈,像是能望得到我的心。
她说:“纳纳,那个人不是个好人,你就放手吧!让他过去吧,你可千万要听我的,再也不要回头去找他了,死也好,活也好,都不要

找了,那个人会害死你的。”
我点点头,老人总有一种奇怪的智慧,不管她是不是看起来像老年痴呆,但这种神奇的人群却能像针一样看透很多东西,也许是情爱在

这些人的眼里已经形不成障碍,所以,老人能看到的,是我看不到的东西。
我望了望外婆,点了点头。
但是,同时,也在心里和她说:“对不起。”
我希望我也能活到九十七岁,像外婆一样,看得透所有的世事。
可是,如果后面的那些年里没有你,你让我这么活着干什么?看透世事并不吸引人,不值得我活那么久。
回城的时间并没有拖太久,主要原因是因为白帝很着急带我回城去看医生。
他跑前跑后,收拾东西,打点一切的行李,像一个合格的太监,而我是出宫的娘娘。
我望着白帝,对他说:“钱应该不能让你为我做这么多吧!你到底是谁?”
白帝正在帮外婆把果园施化肥,穿着灰色的背心,我这才发现白帝是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极品好身材,汗水随着他的手臂

往下滴,要很努力,我才能控制自己盯着他不露出色眯眯的眼神,但我怀疑他是看出来了。
他不屑的望着我:“那你说我是谁?”
我心想,我他妈要知道你是谁,我早就不用吃精神类的药了,欺负脑神经有残疾的人,好玩啊!
我愤恨的盯着他,身残志艰的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鬼把戏。”
目光已经力求凶狠,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副小样,就凭你那几招也敢和我斗。
白帝放下铲子,回头看着我,他背对着阳光,我站在他的阴影下,这才发现,我自己在他面前毫无杀伤力,他居然要高我一个头,我恨

一米八以上的男人,轻易的秒杀的我自信心。
我抬头望着他,没有身高上的优势,人是很难把气场撑出来的,尽力的扬着头。
白帝说:“索吻啊?”
于是我就破功了,装了那么久的凶狠,如同鼓足了气的气球,被针尖轻轻一就破了。
我低下头,跟在他后头,他往前走:“我肯定你不是我网友,我感觉得到你很熟悉,我闻得到你的味道,这都是我熟悉的,你说你刚刚

才见到我,你不应该这么熟悉我的一切,我的邮件里没有写那么多。”
白帝提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装满了水,继续往回走,外婆跟在后面用家乡话叫:“别把我的木桶搞脏了,你小心一点。”
外婆对白帝呼来唤去的,什么重活都派给他干,还一副瞧不上他的样子,抱着双手跟着我说:“差太远了,城里人干活就是不行,你外

公像他那个年龄的时候,担两运水都不会喘气,不换肩。”
我看了一眼外婆,心想幸好白帝听不懂我老家话,不然他会感觉那汗水都白滴了。
外婆递给我一个壶:“去去,你也去浇水,站在这里看做什么。”
我提一个很大的水壶,摇摇晃晃的来到白帝身旁。
白帝和我说:“别问了,我把你带回城里,我也要去干我自己事情,我和你真不熟悉,你那狗鼻子出问题了,闻错味了。”
我惊恐的抬着头,他要离开我。
白帝望了一眼我的眼神,他说:“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像我马上要被火葬了一样。”
马上被火葬那个人是我好不好,如果白帝不在我的身边,我能不能一个人去城市里找回他的七魂六魄,回来完成咓香的仪式。
按照我这样的精神状态,好像要独自完成这个任务,比登天还要艰难。
要是没有白帝的帮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现在我忽然感觉那个给白帝钱,让他来帮助我的自己,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女

子,有穆桂英的决断。
白帝笑了笑:“我去医院看你的,你不要用这种表情。”
于是,我也笑了,拿他着水壶继续浇果树,那水珠像雨点那样打在枝叶上,有的雨是温暖的,有的雨是冰冷的。

 


【两个人的空城】
没有你的城市,全都是死城


☆.第十四章 苍耳

回去那天,我和白帝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都是一些土地特产。
外婆从各处收集来的,二婶,四叔,三舅,大表姐,堂哥,小侄子,小侄女,居然都有礼物送给我。
我一副横扫了名牌打折店出来的贵妇样,双手臂都挂满了,大家站在家口对我挥手。
我热泪盈眶,感动的鼻子都酸掉下来了,眼泪一股股的往外冒,手里又提着东西不能擦鼻涕,只能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流着泪,一步一回

头的,往外走。
这个时候,我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大堆的鸭子,刚刚在换毛的鸭子往我这边涌来。

鸭群后面是我的仇人——赶鸭妹,黑黑壮壮,走在鸭群中。
我视线模糊,手提东西,腿边爬过一只只毛耸耸的东西,整条路被鸭叫声给淹没。像是同时发动了十个打桩机。
赶鸭妹经过我身边,她看了我一眼说:“七婆说了,你这次是有去无回。”
我往后退,路很小,一脚踩空,我顺着草丛滑了下去,速度很慢,整个场面很滑稽,鸭子从我的头顶纷纷踩过,我没入草丛中,后面送

行的人爆发出大笑,连白帝都笑了。
我气愤的看着他,伸出手来让他去拖。
这个时候,我看到衣服的一角隐在草丛里,我手贱的去拿了一下。

于是我拿起一件鬼衣。
我不知道是谁的把这一套这么新的衣服放在路旁,在我们家乡经常有这种倒药渣在十字路口,或者是洒米饭在路上,为的就是来来往往

的人把那些病气和鬼气都带走。
这种鬼衣,应该是一般是死人托梦给亲人,然后亲人去烧给那些死去的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阳间的人,可以知道阴间的鬼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钱,花什么样的电器,我总感觉都是人间商人在带领着鬼界

的时尚,每次我看到一大叠一大叠上面全是零的冥币,我都有一种阴间通货彭涨的感觉。
这样的鬼衣是要烧的,为什么会随便丢在路上,难道会有人捡回去穿,这么奇怪的黑衣,这么难看的白领,这么长的袖子,明清结合的

现代风,谁会要?

赶鸭的小妹停下来看了看我,然后说:“她要跟你去。”
她?他?我讨厌仙娘,这帮人说话从来没有一句能在正常人类理解范围内的话,到底谁要跟我走,这个鬼衣的主人,还是白帝,还是这

个村成群结队的冤魂。
我举着衣服用眼神询问未来的仙娘大人。
她悲怆的看了我一眼,虽然在一个孩子的眼里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但我实在不能解释她那种忧国忧民的感情怎么来表达。

“她在等你带她走。”赶鸭妹指着衣服说:“她等你好久了。”
添乱,坐在回城的汽车上我头大的想,真是添乱。
这些鬼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我是出去旅行吗?没事就通过我这个介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都半死不活,只有半个脑在这里强撑

着去寻找他的魂魄,还有一个想出去免费游玩的鬼要跟着我去。
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被别人看中了,放出了苍耳的种子,我就是那一只经过的羊驼,带着苍耳的种子要行走天涯了。
背着一个鬼去城市的感觉很不好受,我一脸不情愿,白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守着一大堆的行李,在没有空调的车里摇来晃去的,想

问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着他半弯腰守行李和护着我的样子,我感觉有必要和他说一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村有一个女孩,还没结婚,早死了,因为没有出过村,所以,现在跟着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白帝的脸更苍白了,我好像说的不是时候。
“我们还是尽快去医院吧!我认为应该看心理医生的不是你一个人,好像大家都应该集体治疗一下。”白帝抹了抹汗。
“那你就不用去医院了吗?”
“再呆下去,我也需要进去了。”

我笑了,回头看了看已经望不到的村子。
村子很美,在山的一旁河的一角,那里风景如画,但是,却充满着需要治疗的人。
我们坐火车回到S城,在火车上我一直都在睡觉。

听着火车的撞击声,像是进入一个某一个时空。
曾经我坐火车去看他,他在火车那一头,整个火车像是被放在火上烧烤的肉串,我像是被周围炽热的空气给点燃了,坐立不宁的看着外

面,窗外的景色和人物一闪而过,我感觉自己坐着时空穿梭的机器,摆脱这个世界,去到极乐之地。
在火车上我给他打电话,断断续续的信号,一分钟都不舍得放下来,不停的按着短信,短信像是从钢炉里倒出来的钢水,立马就可以把

手机给融化掉。

爱的互为血肉算是个什么小事,要爱到互为病友,才叫牛逼。
我真希望可以再遇到他,如果还能再遇到他,我会拍着他的肩对他说:“哥们,姐也是精神病院有床位的人,你要不要睡我上铺,我会

给你唱高晓松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分给我药吃的兄弟。”
那就让我遇到他吧!不管他在哪里,都让我找到他吧!

 

☆.第十五章 袭击

怀着这样信念,我和白帝,还有那个没出过市面的村姑女鬼一起来到了S城的火车站广场。
一立在广场上,很久没有的惊恐忽然袭击了我。
我刚刚走在广场的栏杆边,眼前发黑,惊恐从暗地里窜出来,没有任何预兆的给我当头一棒。
得病之后,我经常受惊恐的困扰,从精神病院出来之后,回到小村里,那种感觉就再也没有来过。
没有想到刚回到S城,一下火车,连鞋在这个城市的土地上连鞋底都没有踩脏,就立马受到这么热情的欢迎。
我轻车熟路的靠着杆栏往下倒,一边倒一边对提行李的白帝说:“药,药,药。”
他把行李往地上一丢,幸好没有立马给我接上:“药,药,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他狂摸我的包,我费力的指着包的外层小袋:“红色瓶,一粒,快点。”
我已经窒息的满脸通红,他要是再不找到药,我真的要翻白眼了。
惊恐一旦攻击我的时候,我就会心脏狂跳,有一种人不停的往下落的失重感,脸和嘴唇发麻,完全抽不上气来,整个手会缩成一团,像

一个僵尸的爪子,别人用力都不能打开。
在这个全是氧气的空间里,我居然完全吸不到氧气,像是要溺水身亡?这太坑爹了。
我幻想过自己N种死法,不管是死在桃花树下,还是躺在白衣少侠的怀中,或者像《蓝色生死恋》一样得了白血病,死在帅哥的背上,整

个场面都是唯美而华丽的。
如果像这样死在火车站广场的肮脏的一角,我还是愿意绝地重生的博一回。
于是我大口大口的换气,所有的医生都会告诉你,没有关系,你不换气也会过去,不会真的窒息死的。
知道《富江》吗?那个被杀死很多次都可以重生的女子,她每一次被杀都会知道疼,虽然可以重生再长回来,但是那种死亡的恐惧和肉

体的疼痛是不会随着重生而消失的。
就算不是真的死,但是,被惊恐掐的上气不接下气,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感觉真不好受。
白帝把药塞我嘴里,然后扶着我,我对他说:“拍,用力拍。”
这已经是我用最大的力量说的话,我示意他拍我的背。
于是,他真的毫不留情的在我背上狂拍,旁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都纷纷侧目。
我头尽量伸到栏杆那边,没有人的地方,像是进行日月精华的大抢夺,把空气一点点的咬进嘴里,吞到肚子中。
白帝肯定练过铁沙掌,要不就是少林童子功之类的,他气沉丹田,每一下拍我背都像是要把我的肋骨打断,在那么强力的拍打下,我能

吸进一些空气。
过了一会儿,药效上来了,我能抽上气了,挥了挥手,让他别打了。
我要是能说话,一定要说:“老大,我都打成内伤了。”
但我舌头发麻,像是刚刚吞下了一瓶烈性的白酒,完全不能说话。
天空下起了小雨,我靠在栏杆立在雨中,把头仰起望着天空,白帝在一旁喘气,我发病,他被吓的够呛的。
惊恐就是那种一发作,旁人会吓得半死,想来也是,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就在倒在地上就开始翻白眼,抽气,一副你再不抢救就我就要

挂掉的样子,谁不怕,那是人,活生生的人。
抬头看着天空,S城的夜晚的天空是灰红色的,全是灯映上去的,像油布的那种底色的红,暗暗的。凝固的一大块月经血块?
从天幕上落下来雨球,一滴一滴的,挂在空中停了一下,颤一颤,然后再带着周围四色的光,扑到我眼睛里。
我努力的睁着眼,看那些光球。
白帝在一旁喘着气说:“躲雨去!”
我立在那里不动,望着雨滴呆了。
刚刚如果我死去了,那口气抽不上来,我会不会像他那样成为一具尸体。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离开那个人,就会变成尸体。
我很多年前,就把心门给关上了。
在那个心门上,我加了一把锁,那把锁上写着,如果有人肯爱我,爱到去死,我就打开心门,放他进来,从此属于那个人。
这也是我自己的一个自我封印,一个仪式,一个神圣的拒绝方式。
一直以为,只要我不放那个人进来,不管受什么样的外伤,我都能好回来。
永远不要小看我怪物的回血能力,只有这种能力才让我,在那么多的磨难中,得以生存和发展。
皮外伤会很疼,但会好,时光会治好。
可是,我的心是我的死穴,如果被人击中,我就完蛋了。
心城外,派下十万重兵把守。
用极高的法力,来封印自己的内心。
可是,没有想到,会遇到他。
一个真的用生命来破开我心门封印的人。

 

☆.第十六章 城破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坐在河边,看着河对面的灯火,他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说好了分手,从此不再见了。
我们这样的快乐,像是坐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的狂欢,每一寸都带着极毒的邪恶。
“那就算了吧!”我望着河水说,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特他妈的凄美,好像全世界的舞台灯都打到我身上。
事情推到这一步,是我骨子里的贪婪,做作,自私,虚荣,焦虑,爱演,导致的。
有多爱这种戏剧化的场面,整个星球因你失色,舞台上你是独一无二的演员。
他也默认,好像我们一开始从认识就一起在诅咒这段爱情,认为它是一定会夭折的那个早产儿。
他送我回住所,我进了门,想把门关上,他闪了进来。
我根本就没有力量推他出去,他就那样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整个神情悲伤像整个星球都与他无关。
他望着我说:“我想不活了。”
嗯。每个失恋的人都会说这句话,我也曾经说过很多次,有时候,我连烧出一锅难吃的白粥都会说:“我不想活了。”因为这样的话说

的太滥了,所以,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他说完这句话,就靠着沙发慢慢的躺下去,嘴里还在和我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我听不清了。
我终于害怕起来了。
我知道他有心脏病,但是,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真正的发作过,我不知道爱情运用在现实中,真的是见血封喉的刀。
他平时是一个不被任何情绪所掌控的人,因为他熟知自己的情绪会随时杀死他,所以,他控制的很好。
但是,他现在倒在我的沙发上,一动不动,我怎么喊也不回应,于是,我翻过他的身子,发现他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四肢散开着,一

点生气也没有。
那和喝醉酒,或者是晕倒不一样,那个时候,你会感觉人是没有一点活气了,那就是一个死人。
我抱着一个死人,一个刚刚还在和我说爱的人,我抱着他。
脑子里疯狂的回想着急救的种种方法。
我摸他的鼻子下面,没有呼吸了。
我趴着听他的心跳,没有心跳了。
我用手摸他的脉搏,没有脉博了。
你可真是死的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含糊,喂,舞台剧不是这样演的,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怎么办?
我开始人工呼吸,虽然第一反应应该是打120,但是,就我们那么偏僻的位置,120来了,也是来抬尸体的。
按着胸膛四下,呼一口气,把他的人中拼命的掐,嘴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全是他的名字,一串串的,像溺水者的气泡一样,往

外冒出破掉。
急救了一会儿,我发现情况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水平关系,总归他一点儿活的动静也没有。
我抽空望了一眼窗户,我住在五楼,如果确定他死了,我也可以从五楼跳出去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我是真不想活了。
那一刹的万念俱灰,顶得上各种各样生存的理由和意义,顶得上所有人的责备和批评,顶得上人类自在文明来的所有道德,梦想,信念

,勇敢,顶得上所有的光明的字眼。
我没有办法活了。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是死了,我就没有办法活了。
那一刹,我听到心门怦的一声打开,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真想配上一点游戏的音乐,比如说暗黑破坏神,从前我痴迷它的时候,

在网吧里等着它开门,就是那样惊心动魄的音乐下,尘封以久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当然,我那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在人工呼吸急救没有效的情况下,我忽然想到了叶童,和周润发演的一部电影叫《和平饭店》,女主角叶童第一次死掉的时候,就是发

哥抱着她猛摇,然后使劲的煽耳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的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居然学着电影情节,把他半抱着,他非常沉,但我管不了,也拼命的晃动他。
我还来不及抽出手去使劲煽他耳光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胸膛那里呼出了一口长气,像是被闷的那一口气被吐出来。
他很虚弱的说:“别摇。”
我把他小心的放下去,放在沙发上,半跪着望着他。
他开始呼吸,过了一会儿说:“给我根烟。”
我忙摸出烟来,凑在自己的嘴上打上火,点燃,然后塞到他嘴里。
他开始吸烟,大约三分之一根的时候,他恢复了些神色,能和我说话。
他复活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想不想知道濒死的滋味?”
当然他半躺在那里,懒洋洋的,甚至有一点小得意,完全不在乎刚刚才从鬼门关走回来,神情中没有半点恐惧和悲伤,抽了口烟,玩世

不恭的望着我,下巴轻扬,带着玩游戏的表情,对我说:“想不想知道濒死的滋味?”
我知道,就是他了。
我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我松了一口气,我们在沙发上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让我重演一下人工呼吸,指出我错误的地方。
然后让我躺着,帮我做正确的人工呼吸方法,当然,也没有能教会我。
我们的唇就没有再分开过,像是我的唇被520胶水样的口红,紧紧和他沾住一样。
我一个孤单在这个世界上,像为别人打工一样,很无奈的活着,从来没有盼望过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让我真正的感觉自己拥有了整

个世界,别无他求。
但遇到了,我也就真的别无他求了。

 

☆.第十七章 开房

白帝怕我再出问题,在离医院近的酒店定了两间房,他让我先住在酒店里,观察一晚。
我又不是昙花,不会在晚上开,为什么要观察一夜?
我听话的跟着他走到酒店房间,低着头站在门边,他似乎很急迫的站在我身后,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欲望高涨等着开房的情侣。
只不过,我开了门之后,他很急切的把行李递我手上。
白帝说:“好好休息,明天我就带你去看医生。”他转身就要逃,做为一个女人我感觉自己很悲哀,整个世界的男人都像是遇到了异形

一样的躲着我。
“嗯”我进了房间,隔着门说:“我,我真的不记得怎么付那一半的钱。”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给白帝写的邮件不是在我生病之初,我真的怀疑那个时候的我才是真正的神经病,我一个穷写书的,怎么可能有

那么多的钱?那些钱从哪里来的?
不管如何,那么多钱我都能忘记,为什么我不能忘记他?
爱财如命,从前不是一直说,守身不能如玉,守心也不能如玉,但是守财却一定可以如玉如金吗?我给出白帝的工资真的很高,高到如

果是我,我也可愿意跑前跑后的照顾一个病人。
但是,照顾一个病人,最起码的一条就是要知道能不能收到尾款。
我不是故意坑他的,我真的不记得我那一大笔钱放到哪里去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他翻脸不认人,连同行李都拿走,然后暴打我一顿。
白帝怔了一下,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事,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我无所谓,反正收一半,我也是挣了。”
他要走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我在他身后问:“你拿到我给的那一半了吗?”
他背影滞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很动漫主角英雄的那种酷型帅的样子,回房了。
我肯定我没给他钱,不然的话,他能这么积极的跑前跑后。
这年头只有欠钱的才是大爷。
我知道,我是大爷的大爷,我欠他一百万。
人民币。
回到房间,我仔细的找了找这个房间有没有针眼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你要是在安宁医院呆过,一定会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谁知道这

些遇到人和事,是不是一场巨大的心理测试,或者是什么科学课题研究。
你要知道,那些学心理走火入魔的教授或者专家们,看起来更像具有学术气质的神经病。
所以一切都可能是假的,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楚门他从出生就生活在巨大的电影片场,骗局动用了那么多群众演员,整个世界都

在看他的人生,但他偏偏那么努力认真。
还有《黑客帝国》,里面的人类全是生活在电脑程序里,但也很自得。
这些导演,他们认为这个是假的,而且拍了出来,还可以挣到很多钱,别人还说,你真是一个有艺术有深度有天份有前瞻性的大师。
而我们这些普通人,如果认为世界是假的,不仅挣不到钱,还要花钱去治病。
借用赵本山小品中的台词,真的要很委屈的喊一声:“人跟人怎么那么大的不同呢?”
我躺在酒店的床上,想着那一百万给白帝的工资。
一百万,居然不是冥币,而是人民币。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真是一个有钱包养小白脸的富婆,随随便便就轻易许诺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网友,有时候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

的笑话,就是发生你身上的事情,别人怎么都不会相信。
因为他们的世界里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很多人会选择不相信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从前的老农民,会以为皇帝天天能吃上硬米饭,不用吃粥。
如果,太阳和月亮有思想,它们一定会嘲笑人类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
我们现在很多人就是那个老农民,他看不到的,想不到的,就会很理直气壮的说,不存在。

 

☆.第十八章 出逃

在我的生命里,发生过很多离谱,传奇,狗血,雷人,用什么形容都可以,但就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比如说,白帝就来了。
比如说。我准备跑了。
我把所有的行李都丢下了,那种东西真的没有用,他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发疯一样的在家里翻东西出来丢。
借用好友阿醉的话说:“你真是恨不得丢到家徒四壁。”
凡是死后带不走的东西,我都不想生前为它所累。
其实我死后也带不走他,但是,我们既然是约好了,死之后要见面的人,那么带不带得走,反正都在那里。
我不让白帝送我去安定精神病医院,只要我进去了,就逃不出来了。
《飞跃疯人院》的结果是很悲惨的,而且现实中也不具备可操纵性。
我拿上我的小钱包,把手机装在衣袋里,换了一双平底鞋,偷偷打开门。
你看过深夜的恐怖片,只要放在酒店里怎么拍都是好场景。
而我打开门,看到一群一群的游客从走廊那头涌进来,似乎是一个旅行团吃完了夜宵回来,他们亲切的打着招呼,一脸的油光,笑容满

面,脸上扬溢着不能抹杀的得意。
这个城市有什么可看的,我一直没有明白。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想逃离这个城市。
他总是说这个城市的气压很低,让他感觉生活在游泳池的中心,到处都是水压,透不过气来。
而我一到了雨季,就会感觉自己生活在海底,连内裤都没有干爽的,每天都得用电吹风吹内裤,整个雨季都散发着底裤的味道,我又能

有多喜欢这城市。
但是很多人都喜欢,爱这里的高楼,爱这里的马路,爱这里的车和妹子。
而我和他别无选择,我们是逃到这里来的,爱情诅,那个会至我们于死地的诅咒,让我们只能逃的越远越好。
有时候我问他,我说:“你后悔吗?”
他问我:“有用吗?”
于是我就不问了。
有一种爱是后悔的,悔的肝肠寸断,悔的双眼流血,悔的不能呼吸,可是,你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从那群游客中间穿过去,一直往前走,他们都在纷纷避让我。
我走进了电梯,旁边有些想进电梯的人,看着我的神情,都没有进来。
难道我的脸上写着我是神经病吗?这么强烈的想要躲开我。
电梯关上的时候,有个小孩子在门外站着,忽然和她的妈妈说。
“那个阿姨好可怕,一脸的血。”
我抬头看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我流了鼻血,而且被涂的到处都是,怪不得别人害怕。
我完全没有流鼻血的印象了。
但是,我知道流鼻血对我不是一件好事。这证明我脑子里的病变又严重了一点。
我很想强,但是身体不听我的。
我拿出纸巾捂着脸,跑到厕所冲洗干净。
就在我在一楼的卫生间冲洗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带来的那个女鬼。
一只想旅行的女鬼,她很随意的站在我的左肩边,像是我们要一前一后的照相,对着镜子摆着造型,身上是那一件老衣,明清款真的不

适合她。
我看了她一眼,又再看她一眼。
她和我对视,脸上是嘲弄。
我用掌心掬一把水往后泼去,一个臭女鬼也敢来嘲笑我。
人类嘲笑我的爱情,我没有办法反抗,黑狗血也对付不了人类,人类什么都不怕,他们就只怕神经病。
但是,一个女鬼,也敢在我面前器张,看我不灭了她。
她闪躲着,我继续泼水。玩的不亦乐乎。
有一个女人闪了进来,看到我一个人对着空气泼水玩儿,她不满的走进厕所蹲位,说了声:“疯子”
我看她蹲进去,恶从心起,用手接了不少水,从上面泼进去,那个女人尖叫一声。
我对女鬼使个眼色,我们马上狂奔出去。
我奔走在路上,直奔这个城市夜的眼睛。
这个城市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蓝色代表着空洞,迷惘,思索,无知,也许不代表,它就是空的。
跑向那个地方,我要寻找一个人。
美狄亚。
我要寻找美狄亚。

 

☆.第十九章 女巫

美狄亚,在百度百科里的介绍很简单。
“米蒂亚,又译美狄亚,是科奇斯岛国的公主,也是女祭师,一生命运乖舛,她爱上来自外地为了取得金羊毛与她父亲作对的杰逊王子

,不过,这段姻缘最后却以悲剧收场。米蒂亚是月亮女神的干女儿,所以她懂得使用许多的黑魔法,她会调制灵药、占卜、下毒。不但

法术高强也非常聪明与残忍,他曾为了杰逊,亲手杀了他自己的弟弟。后因为杰逊移情别恋,与邻国的公主结婚,被情人抛弃的米蒂亚

一怒之下,制作了一件沾满毒药的礼服,送给杰逊的未婚妻,将其杀害。甚至还亲手杀了自己为杰逊生下的两名稚子,最后骑著马离开

伤心地。”
这么简单的一段介绍,就已经死了这么多人。
怎么样的一个女巫,为了爱情,出卖自己的家人,还把自己的弟弟分了尸丢在逃亡路上的各个地方,好让父亲去捡,趁机逃了出去。
一个人如果为爱付出的太多,那么,她是绝对得罪不得的。
美狄亚,这个拥有着法力的女巫,她背叛了父亲,自己的家园,杀死了亲人,最后换到的不过是男人的移情别恋。
当然,你也可以说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那个男人被她杀死了心爱的恋人,还有两个孩子,最后抑郁而亡。
当然如果你认为,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气死老公也叫赢的话。
那她就算赢了。
当初我和美狄亚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是刚刚认识,在S城的一个很奇怪的聚会里。
我们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总归就是扯不到一起的人,而且都是女性,她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从农村刚刚被扯

出来的泥萝卜,连身上的乡土味都没有洗掉。
而我对这个把自己叫美狄亚的女人,不管是从长像还是到性情,都厌烦透顶。她摆的是欧洲十九世纪皇帝贵族的谱,提的是从淘宝街购

回来的山寨LV包,指甲涂的一个个黑亮,拿着十指装神秘,但一看就是十块瓶以下的指甲油。
我们的好友美狄亚小姐,着装永远的齐秦姐姐齐豫的风格,百搭乞丐服加世界民族性波西米亚风格的大裙子。
能把金庸小说的九袋弟子专用制服,穿的如此有咄咄逼人的世界性的,我认为只有美狄亚才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嗯,不要认为我说的刻薄,我像你们看客们保证,那个伪巫婆在后面说我更歹毒,她整个人都是山寨版的女巫,只有那条舌头是正宗的

毒汁泡过的邪恶版。
你看,其实女人的友情,很多时候都这么脆弱不堪。
但是,我们还是成为了合作最多的一对搭档。
美狄亚是一个星座专家,一个占卜师,一个能从58块钱的淘宝水晶球里看到过去和未来的人。
而我是这个城市朋友圈里,公认的通灵体质。
我们这些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继续深造,有很多从美国,英国,世界各地留学归来的朋友,还有一部分英语用的比老外还好,另一些

大学里学的就是扎扎实实的科学或者数学理论的朋友们,平时都是出入于办公楼的高级精英。
但一点也不防碍这群精英分子,遇到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情,就来求人破解。
星座日程和星座微博不要转发的太多啊!每个人都会走过来对你说,我知道射手座和天秤座不配。
这些人遇到感情不顺的时候,会找美狄亚去看水晶球。
夜里梦到鬼压床的时候,会来找我看看家里有没有阴灵。
唉。有时候都市的朋友圈子里,真需要像我和美狄亚这样的异能分子,平时里没有什么用处,关键时候,少了我们还真不行,谁也代替

不了。
这个时候,找到美狄亚,我带着传统的苗族巫术,和这个拥有着西方巫术的女人,来一次中西合璧,虽然这不科学,但是,我也没有别

的选择。
放在我面前的路就两条,一是去见精神科医生,一是去见拥有看到未来能力的人。
给你,你也会选后者。
我在橙吧里找到了美狄亚。
在这个城市里不带手机的人,真应该拉出去枪毙。
但我知道她是故意不带手机的。
她认为这样会显得她很神秘,并且每次出现都带有一种强烈的士兵突击感。
其实,我无不恶意的想过,她可能是因为苹果手机被偷之后,没有钱再购第二部,所以,宁可不拿手机,也不肯拿别的品牌。
你知道的,这些人都有强迫症,如果她只喝黑咖啡,那么加过糖的咖啡,会被视为毒药。
“娘子,这么久去哪里了?”美狄亚坐在一个床对我说。
没错,橙吧有很多张床,古色古香,全是那种仿梨花木的古床,人坐在上面可以把红色的幔布放下来,就是一个个的小包厢,而床上放

着一个古老的茶几,古代人真享受,没事宅在床上吃个小点心,喝个小茶,再干什么,心旷神怡,不要活的太长寿啊。
而我们现在盘腿坐在床上,中间摆着一壶绿花,玻璃壶煮着,下面是小蜡烛。
透明的玻璃杯放在掌心中,那茶水都像是化成一团,凝聚而成了。
她对着我,笑着说,风情万种的眼神,飞过我,望向了另一张床。
上面倒着一个忧伤中年男子,浑身的文艺气质和他放在床边的名包一点也不成正比。
估计从前是一个诗人,后来一经商就发现了自己的天份,从此不发不可收拾,却总在功成名就后来到这种充满了文艺神经的书吧里,寻

找失去的青春,当然也希望偶遇像美狄亚这样的丰沛的爱情。
美女真的在这个世界很多,但是,要找到真正有先知能力的女子,就不容易了。
何况美狄亚不仅仅只是巫术了得,房中术一定过人。
总看到她身边的男人围个不停,而且全是中年大叔以上的有钱男子,个个都带着父亲的溺爱眼神。
我和美狄亚讨论过她的恋父情结,为毛找的男人一个个比她要老很多。
“娘子,男人越老越会疼人,越具备理解女人的能力。”她曾经解释过。
我笑了,当时我们在饭桌上,我吃小黄瓜沾大酱,我咬了一口黄瓜,拿着黄瓜对她说:“我不喜欢老黄瓜刷绿漆,一看就没食欲。”
她也笑,然后做了做数钱的样子。
“娘子,吃饱也得有钱啊。”
回到这个城市中,大家都叫我娘子,再也没有人喊我小名了。
我坐在美狄亚身边,望着她,她问我:“娘子,你这么久去哪里了?”
在这个城市里消失一个人,就如同大海里少了一滴水,谁也看不出来,她只是随口一问,见谁都是这样的问候。
我喝了一口茶,看着她身边没有带护卫,好奇的说:“没去哪,闭关写书,累死了,对了,你男朋友呢?”
“你是说哪一个?”
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不是有一个开着大奔的秃头大款做干爹啊。
我摸了一下头,代表没有秃顶。
她不耻的说:“别提那个秃子了,他自私的歇斯底里。”
“你又夸张。”
“真的,他真的自私到,恨不得用螺纹的避孕套都反着套。”
“什么用?”
“他自个儿爽。”
我想了想,笑了,美狄亚也笑了,她挥挥手意思是往事不提了。
这个城市里每个午夜流窜的女人都有自己的往事,那些往事都是不能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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