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抵达这个被遗忘的孤寂小渔村时,已是灯火阑珊了。

    回到久未造访的故乡,没想到居然受到如此的爱戴。大概是地方上的小城镇,出了第一个推理小说家,所以显得格外稀奇。一下子被拉去演讲,一下子又在地方报纸上发表谈话,还附带照片;昔日的老友也登门拜访,这使得向来腼腆的我,真的觉得手足无措,困窘万分。

    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来看看这个渔村。因此回东京时,在中弦N站下车,改搭冷清的私铁,继续了两个多钟头的火车之旅。然后又坐了一天只有来回两班的木炭公车,摇摇晃晃地来到这个小渔村。

    我上次踏上这块土地时,还在读大学,算起来也有十年光景了。并不是这里的风景特别怡人,更称不上是名胜。只是,这里有我一段难忘的回忆。

    想要追回往日的美梦,我也知道是很愚蠢的事情。但是在这种偏僻的乡下,时间和权势还不如在都市那么重要。家与人,或人与人的关系,也彷佛十年如一日,毫无变化。所以我的梦与回忆,是否也能如昔日一般,重新再来一次?或者只是一场飘缈的幻梦?然而……

    这个村子里只有一家看似荒芜的木造旅馆,我解下行李,将所有的事情推到明天,简单地吃了晚餐,就出去散步了。

    这一带全是荒凉灰白的砂丘,面对波涛汹涌的太平洋,和南海的翠绿青松与白砂是迥然不同的。不管是大海的颜色或海浪的翻腾,都是混沌又暗淡。

    就地质学而言,只有这附近的岩石山突出于海岸线,而且岩肌呈淡紫色,是属于一种凝灰岩。我沿着海边走了一会儿,就爬上那座岩石山。

    陡峭的山坡上,有一座神社,周围环绕着落叶松林,是个长满青苔、破旧不堪的小寺庙。

    黄昏的笼罩着大海与村庄,沙滩的另一端,像星星般闪烁着灯火,

    点点发光,沿着海岸迤逦到相接连的村庄及街道……隔着五、六条街就是我投宿的村子,同时也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正要点火时,从寺庙后面的草丛里,沙沙作响地走出一位年轻男子。

    这里自古以来,一向人烟罕至,尤其是在这日落黄昏的时刻。我实在没想到突然会有人出现,也许对方也正惊讶于我的存在。他拿着手电筒照着前方,问道:“哪一位?”

    “我投宿在柏屋,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我答道。

    “您不会就是木下晴夫先生吧!”他很顺口地说出我的名字。

    “是的。您很清楚嘛!”我有点吃惊地说。

    “我是先生您的忠实读者。您的大作,我每一本都拜读过,而且从报纸上得知您正回故乡省亲。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您和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啊……真是奇遇。”

    如此听来,倒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像我这种人,在这样偏僻的乡村,也有读者存在,绝对不是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递出一根香烟,还帮他点火。

    “不好意思!”他大大地吐了一口烟圈,接着又说:“您在散步?”

    “是啊!想走一走……”

    “其实木下先生,有一个故事,我很想说给您听一听……也许能成为先生写作的题材……差一点就想写好寄给您看看,可是文笔太差,所以一直没动笔……它是发生在这个海边的真实事件,您不妨听听看。”

    当然也有例外的,不过现实上的犯罪案件,还是很少能成为我们写作小说的题材。因此经常对方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然而根本毫无内容可言,我们只是听得无聊。

    “到底是什么样的案件?”

    “在侦探小说里,常常使用到的一种计谋‘没有脸的尸体’。可是这个最上策的诡计,从一开始我就把它看穿了。其实只是被害者与加者的位置颠倒。也就是说,以为是被杀害的人,事实上并没有死,只是找个替死鬼,让别人认为自己被杀了。这一类的案件,十之八、九皆是如此,原则上没有例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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